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还请王爷放心。不要顾念小女陇西李的身份。只要她追随王爷,便是王爷的臣子。王爷随意安置,离个十里八里都行。”李圭毫不在意,显得格外自信,“臣相信,尘埃不掩明珠。总有一天,王爷会有用得上小女的时候。”
李景霄沉吟再三,眸底划过一抹坚毅。
为着“点灯引路,万国来朝”的流言,他愿意赌一把,而李圭都放话了,任意安置,他干脆把她弄去蜀中,和白莳一块作伴,省得某人误会。
“好,此女本王收下了。本王有个妾室在蜀中养病。本王就派你去蜀中,为她读读诗,找找乐子,本王有空回蜀,有机会再召你。”
李圭面无异样地应了。
李知灯也面无异样地应了。
“即刻启程罢。李知盆。”李景霄随意地挥了挥手。
“王爷,奴名:李,知,灯。”女子直视越王,一字一顿,笑意很是谦恭,胭脂映花开。
然而李景霄一愣。
他确定,很确定自己看到了,在女子转换笑意的上一刻,极短的间隙里,她翻了个白眼。
她竟然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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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二章 密令
进入八月。天儿越来越热了,大明宫的知了叫得令人心烦,小太监们忙不停地拿竹竿黏去。
然而天牢,这座不属于大理寺和刑部,只接受皇命,关押特别犯人的牢狱,却显得很是荫凉。
连蝉声也不闻,铁链门深处的血腥气,捂得人心慌。
这样个人间鬼地,越王李景霄却慢悠悠地坐到一间牢房前,拿出怀中一张信笺,从铁栅栏递了进去。
“翠蜻姑娘带给你的信。”
牢狱里端坐的乃是曾经的皇嫡子,赵王,李景霈,然而如今落败的他,不过是介朝不保夕的阶下囚。
因为最终的判决还没下来,存了最后一点顾忌,天牢里的衙役也没难为李景霈,周遭也还干净,衣食尚算不缺,也并未用刑。
除此之外,他屈膝正坐,挺直了脊背,长满青胡茬的脸没有多余的波澜,平静得好似入定的老僧。
然而一听“翠蜻”二字,他如草荐上着了个虱子,立马扑过来,一把抓过了信笺:“她怎么样了本王的孩子怎么样了你到底拿她怎么样了”
一连三个怎么样,噙着试探的冰冷,丝毫没对这个风头正劲的越王客气。
李景霄也没介,揉了揉手腕道:“本王只是收押了你,最终的判决还是要等着父皇下,所以在这之前,没谁敢对你太放肆,所以,你的女眷都就地收押在赵王府,衣食尽无忧。本王打过招呼了,没谁敢怠慢的,还派了御医去给翠蜻请了平安脉,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
李景霈听了沉默良久,低下头去:“多谢。”
“你不用担心她,她可比你想象中的厉害多了。”李景霄笑了笑,续道,“自从你被关进天牢,她强闯出赵王府来见我,居然搬出了辛府的关系,要本王饶你一命。以前本王倒是没发现,她是这么个硬气的丫头。”
李景霈微惊,猛地抬眸看着越王,眼眶有些红。
李景霄也认真地看着李景霈,轻叹一声:“她动了真心了。”
“不错。所以,我绝不相负。”李景霈深吸一口气,暗暗攥紧了拳头,“我知道,以前的我太荒唐,干过糊涂事,对不住很多人,包括裴妍真。但是遇见翠蜻后,我才想壮着胆子求一次老天爷,给我一次宽恕。”
李景霈顿了顿,语调有些不稳,眼角有些晶莹:“想下半辈子,重新活一次。”
“敢情皇兄上半辈子,都是白活了”李景霄一笑。
李景霈一愣。脑海里乍然划过娘亲王仪的面容,永远那么美,那么高贵,却又那么触不可及。
上半辈子,做她的儿子,却换不回一声“霈儿”。
他从来都不认识娘亲,只有母后,触手都是冰冷的凤冠。
他曾经活着的念想,就是等这一声“霈儿”,然而如今,他想等的,是一声“夫君”,还有一声“爹”。
他终于有了,愿意重新去等,用下半辈子去等的,另外一个女人。
李景霈摇摇头,自嘲地笑笑:“我说的很好笑是不是可是你信么,遇见某个人,在那一刹那,你就改写自己的余生了。”
“我信。”没有任何迟疑,李景霄立刻回答,却在说出这个答案后,他的眸色也有些不稳,“本王羡慕你,羡慕皇兄,羡慕你和翠蜻……”
李景霈笑了,没有任何杂质的笑意,露出一圈大白牙,恍若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疾苦,一天到晚只围着皇后跑的小皇子。
“老四,我曾经与你作的对,你怨么”李景霈轻轻开口。
“怨那本王赢了你,关了你,夺了你所有的前程富贵,你岂不是怨我怨得心堵了”李景霄朗声一笑,带了分戏谑,“你也真不担心下,我将进谏父皇,如何处置你”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举兵之初,不,是生在大明宫,我就料到了。”李景霈扯了扯嘴角,眉间晕开了浸凉,“你要诛我要杀我,请君自便。只求放过翠蜻和我未来的孩儿,我便在地府也为你祈福了。”
李景霄微微眯了眼:“皇兄,你我本没有刀戈相向的理由,不过是被局中所有人携卷着,才到了如今。”
李景霈看向了唯一的铁窗外,一星夏日骄阳,刺得他眼痛,他也没有闭上眼去:“皇位权力功业还不如母后的一个笑,母后高兴的,我便为她去取。只是这个理由,天下没人信,所以,我也说倦了。”
局中人信的,只有利益二字,绝无真情。
天下人算的,只有功业一场,绝无真心。
 
第五百六十三章 孩子
赢的人成为掌权者,输的人成为阶下囚,这是长安的规则,这座名安的城,从来都没有安过。
于是,另一厢,长安郊外某个偏僻的小草庐里,郑斯璎看着锦衣华袍的李知烨,笑得不屑:“怎么,陇西李仗着战功,投向了越王,如今风头盛得不行,你还会找上门不会是后面带了兵,来缉拿我这个王家余党归案罢”
李知烨看了眼四下,是个连贫民都不愿住的草庐,但好在极其隐秘,要绕个十曲八弯也不一定能发现的所在。
而眼前的女子,曾经云端之上的王俭义女,如今衣衫都破得和乞儿般,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还算乌黑的眸子噙着不安和机警,但凡柴门外一点动静,她就立马吓得浑身一抖。
逃亡之败,惊弓之鸟。
姑娘没了姑娘样,人没了人样,最后一点精气神都靠墙角发沤的野浆果吊着。
李知烨心尖一痛,摸了摸鼻子:“王俭呢他没有带着你一块逃”
“那个老贼子战败之后,只顾着自己逃命,带了些妻儿,哪里顾得上我这个义女我不过是个让他目标过大的累赘。”郑斯璎嘲讽地一笑,“把我半路丢在这儿,没有杀人弃子,已经算是好心了。”
李知烨暗暗攥紧拳,不知为何,他的胸口有些闷,沉声道:“那你有什么打算皇上并两王都在缉拿王俭,你一介孤女,跑也跑不远,只怕自身难保。”
郑斯璎瞥了李知烨一眼,似笑非笑:“问我不该问你么陇西李的嫡公子,你不是来缉拿我复命的么”
李知烨缓缓走过去,凝视着女子的眸,依稀还能辨出他记忆中的模样,那个若赌上命和所有,敢和老天讨债的傲气。
他的眸底忽的划过一抹温柔。
这样的女子,狠,太狠。狠到,让他移不开目光。
乱世如晦,最毒的药,果然是最令人沉溺。
“为什么你一定觉得,我会站在你的对立面”李知烨笑了,伸出手,从怀里拿出一张油纸包着的热饼子,“东躲西藏这几天,苦了你了。你曾说,喜欢东市张大家的胡麻饼,我大早去买了新鲜的,来,趁热吃。”
郑斯璎一愣。
东市张大家的胡麻饼(注1)。
她是无意中提过,自己欢喜吃,但对于满心的**和恨,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却被眼前这个男子记下了。
风云飘摇中,生死难猜间,他依然给自己带来了,刚出炉的胡麻饼。
和战火未起时一般,和普通过日子一般,长安还是那个安。
郑斯璎眸色一恍惚,没伸手接,幽幽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知烨掩下眸底的那抹温柔,重新换上副冷漠的样子,努努嘴:“你不是有身孕了么我可不想苦了我的儿子。”
郑斯璎下意识地护住肚子,面露警戒:“这句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他不会是你的儿子……”
“我明白。从第一天你来找我,我就猜出你的打算了。”李知烨耸耸肩,胸口又闷起来,闷得很不舒服,“他会是晋王爷的儿子,对么”
郑斯璎抚着肚子,还看不出来什么,却已经让她感受到了为母的艰辛,她咽下一股反胃,一字一顿,字字如从齿缝迸出。
“不错。王俭那个蠢货,我算到了有这么一天,他活该!凭着这个孩子,我能逼晋王放我一条生路,只要逃出去,就谁也别想再抓回我!”
不知为何,从女子口中听到“晋王”二字,李知烨感到很不舒服,于是他冷了声:“你有没有想过,凭你肚中我的骨肉,凭我陇西李,也可保你无恙。本公子可收了你,你以后就安安心心待在后宅,也可一生安宁。”
“待在后宅”郑斯璎猛地打断这个提议,张扬地一声冷笑,“我郑斯璎绝不活得这么窝囊!是生是死,我自己不后悔,何时要由个男人决定!”
李知烨不说话了。不知是不是胸口闷得太厉害,他的心口也痛起来,让他脸色愈发发青。
他猛地上前去,掀起了郑斯璎的裙角,似
第五百六十四章 忆儿
于是,在李知烨离开女子的唇时,郑斯璎有些发懵,脸色复杂:“你我莫再牵连了……对你也不好……山长水阔,就此别过……”
对你也不好。
不动声色的一句,不动声色的不知所起。
李知烨鼻尖有些涩,喉结动了动,轻声道:“那我能不能最后多一个请求”
郑斯璎别过头去,压下心底的波澜,点了点头:“你说……我的意思是,你帮我灭辛氏全族,我应该多给你点好处……”
李知烨笑了,浑身的戾气干净到极致:“我们的孩子……可不可以取名叫……忆……忆儿……”
忆。
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郑斯璎心里一动,怅然若失,喃喃道:“好……就叫忆儿……”
草庐中无声,檐下蜻蜓飞,命里注定的纠缠,绕都绕不清。
世人都恨曼陀罗,剧毒夺命,但往往饮下了才知,心甘情愿。
八月三日,城里百废待兴,市令忙着清扫街道,熏去血迹,工部派了人协助百姓修补毁了的房屋,长安城的繁华正一步步回来。
战后清风,十里莲荷,输输赢赢的玩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辛府。也成为了劫后余生的一员。马墙角的夕颜已经开花了,绕了半里远。
辛夷坐在房中,看着窗下的花觚发呆,檐下新制的竹篾帘子,截得日光一段段,在她眸底晃。
“六丫头,呆着干嘛呢!”“六姐姐,绿豆汤好了,那个冰哟!”
竹篾帘子撩起来,辛芷一阵风儿地跑进来,捧了碗绿豆汤,欢笑着:“六姐姐!才从井里打上来的,冰浸着哩!尝尝!”
旋即,踱进来的是辛歧,他负着手,笑得慈和:“阿芷你慢点!小心洒了!六丫头,在哪儿呢!”
辛夷摇摇头,笑了,起身相迎:“大夏天的,老的小的都嚷嚷,不嫌热!快坐快做!”
辛芷放下绿豆汤,顺着辛夷方才的视线瞅了眼,眉眼弯弯:“六姐姐,你再怎么好生养着,隔了半月,那菖蒲也枯了。阿芷帮你扔了可好换新的夕颜!”
原来案上一个汝窑花觚,觚里一枝菖蒲,已经枯了。
言罢,辛芷就兴冲冲要奔过去,辛夷慌忙拉住她:“不用,别碰那花!就放着那儿,我乐意看着。”
辛芷一愣。见得辛歧不断给她使眼色,才作罢,拿了本来端给辛夷的绿豆汤,自顾嘴馋起来。
于是一时间,房里就听得辛芷咕噜咕噜的声音,她自己吃得香,绿豆汁嘴角一线。
辛歧心疼地摇摇头,遂看向辛夷,郑重了颜色:“六丫头,战平了,你怎么的想的你把自己关了这些天,一定心里有打算罢。”
然而,辛夷下一句话,让辛歧和辛芷都一惊——
“我想搬走。我们全家都走。换个地儿住,只要不是长安,哪儿都行。”
辛芷首先嚷嚷起来:“搬走不搬!战都打赢了,太平日子就来了,咱们在长安好好过不行,非要搬”
“好了,六丫头这么说,肯定有她的考量。”辛歧对辛芷摇摇头,叹了口气,“六丫头,你仔细说说,为什么要搬。”
辛夷看向菖蒲,紫色的花儿曾经那么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枯了。
如同那些人间的情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死了。
辛夷心里恍然若失,垂下眼帘,眉间氤氲起一缕黯然,化不开的凉。
“爹,我是晋王的孺人,但那晚发生了那种事,我该如何面对两个人呢错已经不可挽回了,两个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痛苦,面对任何一个人,我的心都是痛的。我不知道,我只能远离,远离他们……”
“那种事什么呀”除去辛歧,辛芷懵懂地眨巴着眼,还不甚明晰。
辛夷摇摇头,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笑:“我真蠢,自己没用,只能远离他们,见不得他们两
第五百六十五章 复荣
杜韫心摇摇头,继续笑得缥缈,那是一种和尘世不沾根的,几乎不带任何实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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