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我要把希望交给我的儿子们。不破不立,我来破,让他们,来立。我要把这些大明宫的雏鸟儿推下悬崖,让他们学会飞,学会成为天空的主。”
……
李赫缓缓迈步,走向太阳,夏日午后日光如炽,他也就疯了般地盯着,目不转睛,任金光湮没他的黑眸,也将他整个人浸在了火光里。
他的语调虽然平静,却泅上了一股痴狂,一股半生为执念,燃自身为火的痴狂,娓娓呢喃,与日光融为一体。
是“我”,不是“朕”。
王俭突然记起,李赫还是八皇子时,自称便是“我”。
是他和他,初相识的那年。
真相一步步揭开,王俭却觉得时间开始倒退,一步步回溯,他陷入了个梦里。
……
太液池畔。他救了八皇子,却因私自带刀,反而落下了罪名。那看似文文弱弱,毫不出彩的八皇子却力敌朝臣,拼一切保下了他的命。
然后对他说,我身为主子,救了你,你拿什么来换。
他笑了,跪在那小皇子面前,低下了头,愿为殿下剑弩,为殿下征四方。
但是,一个常姓女人的出现,毁了一切。
大殿之上,他大逆不道地闯入,质问已经穿上龙袍的少年,为什么为了个女人伤春悲秋,不理朝政,为什么硬要封常氏为后,和豪门世家对着来,引起朝政波动,为什么从一个壮志踌躇的君王,变成了只会围着常氏一笑打转的多情天子。
着龙袍的少年冷淡一句,随你。
然后,他割下了一脚袍衫,作为兄弟,断义。
他失去了视为信仰的少年。
大魏却多了个奸臣王俭。
……
王俭觉得视线有些不清楚,明明过去了二十余年,他却放佛看到那少年背影栩栩如生,和太阳下李赫的身影开始重叠。
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自称“我”,还是那个少年。
李赫继续向太阳走去,逐渐高举手中的瓷罐,如献祭般,献给了这片苍天,赐给他皇权的天。
“破开这一局,难上加难,所以我要舍弃一切,女人,情爱,私心,儿子,身体,所有的一切一切,我都要拿来下注,赌百年后,盛世无双。”
“世家豪门,五姓七望,他们或许于国有功,但大魏两百年繁荣,他们膨胀得太快了,成为了可以吞噬金銮殿的庞然大物,成为足以威胁后世太平的隐患。”
“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我要收回,收回他们手中,曾经李家先祖下赐的权,我要收回这一切,重新回到我李家手中,回到我子孙手中。”
“在大乱起之前,最好的办法,是先拔了乱的根。我要我的儿子们不再是井底之蛙,而是登临八百里河山的真王,我要我后世的百姓,绝不受大乱之苦。”
“因为那时,没有哪一个家族,有能力染指金銮殿。因为那时,整个九州三千里壮丽,都是由天子一统。”
李赫顿了顿,突然回头看了眼王俭,后者已经面色惨白,双目失神如死鱼眼珠,李赫笑了,日光在他眸底荡漾。
“知道我为什么始终当你是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二圣
天和十三年七月。
逆贼王俭于长安城门外,自刎于帝前。王家残兵自知大势已去,又眼睁睁失去主帅,不由军心涣散,当即全数缴械自首。
帝诏:悬王贼首级于城门,昭告天下不臣,天家之威不可逆,逆者,诛无赦!王氏残兵,投诚者留命,戍守边疆,将功补过,王氏党羽者,自首者减刑,否则大理寺清查有过,以同大逆论罪。平定社稷为先,安抚民生为重,若恃天家仁慈为弱,欲二心者,诛无赦!
诏令一出,九州归心。
尘埃落定,风雨散去。
不出三日,王氏残兵归降者十万,大明宫不费一兵一卒,仅仅靠悬在城门上的王俭首级,便陆续收回了所有王家兵权。
不出五日,数十曾与王家狼狈为奸者,贪上减刑之诺,自首于大理寺,少数顽固者,被锦衣卫一夜尽诛,悬首级于城门,自首者愈众。
不出十日,王氏叛乱云烟散去,长安城的安重新回来了,五姓七望的王正式除名,一代枭雄的功过盖棺定论。
同日,晋王李景霆敕令天下:休孺人辛氏,允其自由婚配,若有非议者,斩无赦。
同时,曾补位五姓七望的兰陵萧,自陈曾畏于王氏淫威,为虎作伥,不配五姓之尊。故全族迁出京城,年轻一辈改萧为肖,帝准。
至此,从卢家开始,属于“五姓七望”的历史终结,卢王除名,萧氏改肖,剩下的只有:清河崔,陇西李,荥阳郑。
史称“魏三家”。
输者淹没在街头巷尾的笑谈,迅速地被世人所遗忘,棋局中弈者们关心的,只是赢家的博弈,新的掌权者站上了棋局中央。
双龙夺珠,晋越争雄,最后的局中局才刚刚开始。
不止的是权力的硝烟,不曾停的是真王们的传说。
七月廿。麟德殿大朝。九州瞩目的这一天终于来临。
朝堂之上,晋越两王恃平乱之功,得群臣拥护,民心所向,加之帝龙体抱恙,罪己无安社稷之力,准两王加封进爵,为帝分忧,共裁国事,协定朝议。
帝连下三道诏书:
第一道曰: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盛典酬庸,新纶命爵,咨尔景霆,乃朕第三子也,醇谨夙称,恪勤益懋;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授以册宝,加封尔为议政晋王,掌国事协共之权,赐着缃,衣事仪制依东宫。戴恩纶于奕世,尚克歆家;固磐石于千秋,尤期永誉。著勉嘉猷,对扬休命,钦哉!
第二道曰: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盛典酬庸,新纶命爵,咨尔景霄,乃朕第四子也,醇谨夙称,恪勤益懋;清操矢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之缜密,睹仪度之从容。授以册宝,加封尔为摄政越王,掌国事协共之权,赐着缃,衣事仪制依东宫。戴恩纶于奕世,尚克歆家;固磐石于千秋,尤期永誉。著勉嘉猷,对扬休命,钦哉!
第三道曰:御侮折冲,朝寄尤切,任惟勋德,实伫亲贤。宫内行走前晋王孺人辛氏。宇量凝邈,志识明劭,爰始缔构,功参鼎业。廓清秦陇,茂绩以彰。本非男儿,又非豪门。斛决风云,以至于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朱门而待宾,声闻于竹帛,岂非国之贤才也。宜加尊荣,式兼常秩,总摄戎机,望实惟允。可领正一品太傅,馀并如故。
三旨一下,风云激涌。
第一旨:加封晋王为议政晋王,协定国事。
第二旨:加封越王为摄政越王,协定国事。
第三旨:封辛氏辛夷为太傅,官居正一品。
议政摄政,共商国事,位比东宫,分权初定,大魏的天下迎来了“二圣共尊”的棋局,大明宫的权柄一分为二。
然而第三道圣旨,却引
第五百八十章 送离
然而,辛夷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听得车外行人议论,这些风云激荡的热闹,看着一个个兴奋得面皮涨红,她却只是无趣地放下了车帘。
虽然听闻自己被封为一品太傅,震惊于李赫所谓的“给选王的力量”如此之重,还有晋越二人为保她坐稳这个位子,竟然贬杀不下百人,她的心难免抖动了一下。
不过只是片刻,又恢复了沉静。
倒是坐在一旁的辛芷连着几天,小脸上的激动就像上头似的,一个劲儿地咋舌:“六姐姐居然是太傅,一品太傅!还有棋公子,居然是王爷,摄政越王,这天下二分的东宫!狠,都是狠人呐!”
当然,不止辛芷,其余的丫鬟小厮,听到这些个消息,也都不平静了几天,然而见辛夷这个正主儿始终冷脸,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至于辛歧,则更是始终面不改色,放佛一切都在预料中。
这是一队出长安的车马,不算隆重,简陋的马车,驮着些半旧的家当,正沿着官道往南去。
因为朝堂之变,二圣掌权,天下人都在纷纷涌往长安,这个风云的中央,看热闹的捡便宜投奔的做生意的,弄得长安关隘比往昔热闹了百倍不止。
所以辛夷他们略显寒酸的出城车马就显得有些异样了。
然而没有谁来关心他们,也没有谁想到,坐在车中的就是风头正劲的女太傅,长安正重新变为九州繁华最,满城**。
辛夷用横杆把车帘子压好,外面实在是太吵了,往长安涌的人像赶集似的,吵得她心烦,间或挤入耳里“摄政越王”四个字。
更让她心烦。
“太傅大人不要闭帘子!阿芷再听听外面传什么!现在城里热闹哩,一天七八个话头,说书人都把生意搬到官道上了!”辛芷连忙伸手去挡横杆,小脑袋精神万分地往外挤。
“你再叫一声太傅大人,六姐姐就请家法了。人家塞的东西,你六姐姐还没想要。别一天挂在嘴边,还长脸了。”辛夷没好气地拉过辛芷,放下了横杆,“咱们以后和长安都没干系了,别只记挂着热闹。”
辛芷只得乖乖坐回来,噘着嘴,闹不开心,瞧得辛夷又是一声叹气。
阿芷十四了,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是不是也这样,一心看热闹,尽往说书馆里窜,耳朵总是提溜着听“好玩事”,东边放了个大炮仗都怕西边的自己知道漏了。
不识人间疾苦。风里雨里人间换了几番了,都还只认得,有没有热闹瞧。
想来,也好,至少活得轻松,那些蹉跎事,都不往眼睛里过的。
辛夷突然笑了笑,这么说,倒是自己老了。
想想前半生自己又干了什么呢重活一世,十五到十八,不过三年,她却像活了半辈子了。
和那个人纠缠不清,被骗了一次又一次,事到如今自己都拿不准,这一场相识里,到底有几分,他的真心,她从来猜不准,也看不清,更碰不到。
她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真心。然而那个人要的,唯有一场锦上添花,如今他距终点不过半步了,自己只怕更像个过路人,昙花之瞬罢了。
还有另一个算不清的人。她是有罪的,人非草木,她自觉已无颜面对他,还好他心中所求唯功业,不出意外,武斓会是正妃之选,天作之合。
自己也不过是,他宛若沧澜的时光中,无力决定什么的一尾小鱼罢了。
至于其他,那些功名蹉跎,又是搅和进五姓七望,又是宫内行走名满天下,而今的劳什子太傅,好像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从来都是被棋局携裹着向前走,所有人看到了她的恩怨如传说,却无人懂她的无奈不可自欺。
辛夷抬了抬眼眸,从前方晃动的车帘缝隙连,看到了队伍前面骑马的辛歧,她的爹爹,她在世上最亲的人了。
辛夷吁出口浊气,笑了。
三年如梦,这样的上半辈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下半辈子,在某个小村庄,开个铺子,和爹爹阿芷住在一起,躺在竹椅上煎茶,铺子后种两畦菽麦,亲族们都住得不远,随时串串门,某家蒸了香饼子,一个碗儿就端过来了,跟了辛家几代的奴仆也都还在,帮着打点铺子,自己为他们养老。太阳好
第五百八十一章 啜泣
“摄政越王。”辛夷梦般地呢喃出这四个字,生疏到嗓子发涩,沙哑到厉害。
不论她愿还是不愿,自欺欺人还是空空等待,这场情义中的骗局,终于揭开了真相,可笑的是,还以那种尊华又煊耀的方式。
摄政,越王。
文武百官朝拜着,百姓山呼着千岁,九州权力的棋局上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他缃袍加身,位同东宫,他必然是开心的。
可惜这一场局中局,他自始至终,都没亲口告诉她。
自己终究成了那些城楼下乌泱泱百姓中的一员,仰视着他,跪拜着他,但凡靠近半步,就会被御林军砍下头颅,只道亵渎了他们王上的尊贵。
是了,靠近不了了。
从车马到城门中间,跪满了百姓,一步也靠近不了了。
而她也终于找不回来了,她的“公子”。
辛夷的泪乍然就下来了。
她不知道他来干什么,是不是来送她,然而一个局中人,一个局外人,送君一别的,已在天涯之外了。
她和城楼上那缃色的身影互相眺望着,只是看着,互相都没有再走一步,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她不知道。她只是控制不住的,泪簌簌往下淌。
然后,她取下金簪,割断了一缕青丝,手指一松,一阵风来,青丝儿就随风而去。
割发,断情。
曾我三千丝,若三千弱水君一瓢,而今还君一缕,一瓢独饮重归三千去。
曾我对镜鸦鬓为君悦容,如今青丝赠君,前路殊途,燕燕儿再无重逢日。
恩怨道不清,化作一杯入肠酒,悲喜理不断,劝君莫流连,尽相忘。
此去千里烟波重,山长水阔知何处,前尘了,情义舍,八千里路风和尘,不如歇,黄粱梦。
……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一断肠,好去莫回头。
莫回头,莫回头。
……
请君留步,莫送。
真心还我,珍重。
……
而在这边的长安城楼上,摄政越王李景霄看着那队离京的车马,车帘子终于哐当一声阖上,然后队伍重新启程,愈来愈远。
没有任何凝滞的马蹄,也无任何人回头,唯有官道尽头扬起的尘埃,迷蒙若三年一场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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