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而距离长安几里的郊外,某处小山村,青山绿水,菜畦几星,似乎和棋局纷纭没甚关系。
一处小草庐。篱笆围着几亩自家菜,鸡在后院啄米,两只大黄狗撒欢着去扑蝴蝶,田垄上邻里路过,笑
第五百七十五章 凤凰
辛夷摇摇头,甩开无干的思绪,抬眸见得是徐岱,笑笑:“无妨。你们一个字痴,一个琴痴,今儿我能见得齐全,已是庆幸了。”
徐岱抬手一礼,旋即走到杜韫之身边,二话不说,夺过他手里的刀,霎时脸若寒霜:“谁让你切的”
杜韫之缓过神来,有些发怔:“六姑娘来了,瞧她热得,给她切个冰西瓜。你在房里整琴谱,总不能麻烦你……”
麻烦。最后两个字放佛碰了龙的逆鳞。
徐岱细长的眼眸顿时迸发一股寒气儿,咬了咬牙齿,猛地抬起手,阴影逼近杜韫之,吓得他下意识闭上眼——
良久,却只觉得额头上温柔的力道拂过。
旋即,摇井轱辘的汗就变干爽了。
杜韫之睁开眼,看着徐岱正那过张布帕拭指尖的汗珠,有些讪讪:“原来,你帮我擦汗啊……我还以为,你要君子动手……”
徐岱看了他一眼,擦完指尖汗,便拿起刀,利落又熟练地将瓜看成几瓣,轻声道:“君子远庖厨,应该叫书公子远庖厨……你但凡动刀,就能砍着自己……怎么,昨天自己砍的伤,觉得少了”
略带不留情面的揶揄,让杜韫之脸面一红,看了眼辛夷,压低了语调:“能不能人前给我点面子好歹是堂堂书公子,别说得我跟黄毛小儿似的!你这嘴,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气死人,能中和下不……呜呜……”
杜韫之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一个东西堵上了,旋即香甜的西瓜汁浸开来。
原来徐岱切了瓣西瓜,直接塞到了他嘴里,然后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对我嘴有意见好,待会儿辛姑娘走了,回屋,我们慢慢聊。”
言罢,也不管杜韫之呜呜地抗议,徐岱就拿了西瓜来给辛夷:“辛姑娘见笑了。来,请吃西瓜,昨儿浸的,凉着哩。”
“没事没事……多谢多谢……”辛夷接过西瓜,有些尴尬,她忽的觉得,自己来,是不是有点打扰的意味。
那厢,杜韫之好不容易咽下西瓜,差点没噎着,抚着胸口道:“六姑娘,你别听他胡说。这厮除了琴,会点家务,其他的人情世故一概不通。让他摘了新韭去村口卖,都能卖个赔本的。”
杜韫之还想说下去,余光瞥到徐岱又拿了瓣西瓜,欲往他嘴里塞,他唬得立马退后三步:“西瓜给六姑娘吃的,别糟蹋!”
徐岱这才作罢,带了歉意,把所有西瓜往辛夷推来。辛夷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虽听闻过断袖之癖,但身边人也不常见到,初听得杜韫心说时,着实讶异了会儿。
然而此刻见得二人相处,她却陡然觉得,世间情义,男女又何妨。
情之一字,本就难抑,不知起时,已经陷入牢笼,虚凰假凤,不过是情动不可知罢了。
至少这二人,比她和那会下棋的,还更得其中真昧,倒着实令人羡慕。
但凡一生一人,都是良人。
“看你们过得好,真好。”辛夷目光在二人间流转,笑意动容,“不要在乎长舌妇的想法,不要在意老夫子的礼教,只要你们真心只付一人,我辛夷,便永远祝福你们。”
言罢,辛夷起身,从带来的布包里翻出一个小箧:“本来该亲自为你们办的。但长安城多事,我自己都没了断,只能尽下心意了。若我他年回京,再讨一杯喜酒喝。”
杜韫之和徐岱郑重了脸色,因为他们看到小箧里,是两套嫁衣。
一套凤冠霞帔,为你之妻。
一套男儿红袍,为你之夫。
管他凤还是凰,真心只付一人,便是此生情有独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庚帖之言,红妆之誓。
杜韫之和徐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眸底的晶莹,旋即二人正色后退一步,弯腰负手,对辛夷行了个大礼。
“诶诶诶,别,这就生分了。”辛夷连忙扶起二人,自己也瞧得眼眶发红,“好好过日子。我还念着杜韫心没了,你书公子放不下心结呢。”
杜韫之愣了愣,有片刻黯然,旋即释然,寥寥一笑:“她不是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结局么。李家为我杜氏昭雪,爹爹被追封为文国公,她成了文国公千金。她终于从半生的执念中解脱了,不是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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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捉鳖
三日,两日,一日。
距离分封大朝只有一日了。
若说战火只是为了太平,那么纷纭和乱世只是为了托举起新的掌权者。
立在鲜血和白骨上的大明宫,辉煌璨烂宛若神霄,红墙琉璃瓦占据半爿长安,将在明天,掀开新的权力分割棋局。
山河哭,王者出,亡者自有人遗忘,胜利自有人瓜分,这场从卢到王的硝烟,为金銮座的更迭铺就了鲜花路。
同日,三省六部,两王军营,传来了结束这一切的战报:王俭遗部在关外五十里某处被拦截,越王并晋王亲自领兵,缉拿叛贼。
同日,王俭仓皇往长安城逃窜,意图趁两王出京,京城空虚,举奇兵反将一军,直捣大本营。
同日,在王俭抵达长安城关,还自信满满地令守关的皇后王仪开关,下一刻,他的脸就变为了死白。
皇后王仪亮出了越王旗,关城门,拒王俭残兵于外,死守不应。
后有晋越雄兵拦截,前是长安城关紧闭。王俭终于被困得进退不得,唯成瓮中之鳖。
于是,当晋王李景霆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长安城关,还有关下仓皇若鼠的王俭,露出了笑容:“老四这棋布得好。竟然早就收买了皇后,让她临阵倒戈,落下决胜一子。”
越王李景霄擦拭着宝光凛凛的剑,似笑非笑:“皇兄这是什么话。本王还在追杀王贼,你却早就派人进宫禀报了父皇。这乖卖得真好。”
“我那是信任皇弟,一定备好了手段,能拿下王俭。”李景霆一笑,眸色沉沉。
二人骑在马上,戎装甲鍪,意气风发,身后十万亲兵弓弩,气势磅礴若天兵神将,漫山遍野马声嘶鸣,出鞘刀剑寒光直刺苍天,两柄王旗,一“晋”一“越”,金织蛟龙几乎腾空而起。
最后一局,落棋子。
审判剑落,诛逆贼。
双龙夺珠,王选出。
李景霄看了李景霆一眼,眉梢一挑,忽的换了个话题:“皇兄若真信任我,怎还会背着本王,那晚私自见了辛夷。还特意保了密,本王的影卫都没探出你们说了什么。”
李景霆眸色一闪,握紧战马缰绳的手加大了力气,脸上却依旧是淡淡的笑:“辛夷是本王孺人。战平后回趟府,有什么不对么”
“是么。”李景霄扯了扯嘴角,辨不清是冷笑还是嘲笑,他望了眼身后,数万帐下亲兵,凛凛若海面的刀剑寒光落入他眸底,激起了刺骨的暗流。
“三皇兄,弟弟劝你最好如实相告,辛夷和你商量了些什么。否则,明天的分封大朝,说什么‘兄弟齐心为上分忧’,本王不介意‘一府独大’。”
直白的话,若出鞘的剑,兄弟之间布开的局,丝毫不留情面。
生在大明宫的儿郎,只有君臣,从无手足。
李景霆懂,太懂,所以他也没有任何藏拙,冷笑道:“老四,你把话说这么开,也不怕高兴太早是,你临门抢了战功,又占着十年归来的传说,民间把你传得跟神似的。但你可否听说,不久前萧家一场秘密的继承仪式。”
李景霄眯了眯眼,语调愈寒,逼视着李景霆:“什么意思”
李景霆一笑,腰间佩剑握得用力,金戈声同时炸响在他眸底。
“如果我说,萧氏之翎,是我的人。皇弟,又当如何自处”
萧氏之翎。
简单的四个字,却霎时触动了龙的逆鳞。
李景霄眉间迸发出一股戾气,夹杂着隐怒和挫败,若说目光为剑,他几乎能将李景霆撕个粉碎,然而他没有动。
他只是盯着李景霆,后者也盯着他,毫无退缩,毫无动摇。
四周的温度乍然下降,似有冰凌子打着旋儿,离得近的将士唬得缩了缩脖子,凉气儿从脚板心往上窜。
良久,李景霄才咬齿一句:“皇兄,这才是落了一步好棋。”
“过奖过奖!”李
第五百七十七章 造日
王俭怔了,看清近在咫尺李赫的脸,有些莫名,随着李赫一步步走进,他也忘了下令进攻,于是所有王家将士,刀剑对着李赫走动,却没敢擅自出击。
于是,李赫走过千军万马,视若无睹,目无波澜,步子依旧踏得很慢,很沉,间或些踉跄,鬓边的白发飘忽出来。
他就这么走到王俭跟前,看也没看周围如临大敌的兵将半眼,抬头看着警戒色尤浓的王俭,淡淡一笑:“几十年了,我们兄弟,聊聊”
王俭没有立刻应话。他看了几番李赫身后,并长安城门垛子,确认没有埋伏,来的真的只有李赫一人。
这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的,史官也不知如何下笔的。
王俭踌躇两番,决议翻身下马,打了个手势,令四下残兵退后半里,旋即场中就剩下了他和李赫。
两个人而已。咫尺相对,谁生谁死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根本拿不准皇帝李赫打的什么主意。唯独远观的晋越两王脸色复杂,似乎猜到了他们父皇的意图。
风过无波,日光倾城。四下顿时寂静到可怖。
王俭盯着李赫,始终不敢松手佩剑,一声嘲讽:“怎么,皇上是想凭一己之力,来招安么”
没有了第三人旁观,这对君臣,这对输赢家之间的对话,也变得无比直白。
“不错。招安。”李赫笑了笑,掸着袍脚沾上的泥,丝毫没有个皇帝样儿,“你们王家虽然和卢家一样胆儿大,但根子里是不同的。卢家是武将,靠的是他卢家军,若是输了,杀了就是。但你王家是文臣,靠的是朝政上的手段,就不仅仅是一把铡刀,能断明白的了。”
李赫顿了顿,掸完了泥,又掏出方白苎帕,开始擦脸上的汗,就像个瓜田李下的老大爷唠嗑,话语平和到极致。
“你王家平日笼络了多少朝臣,其中有图钱的,有图名的,有被你们拿住把柄的,也有真的佩服你王俭的。朝廷像个大树,文武百官盘更错节,利益的根须,缠成一堆分不清的。明面的都不一定断得分明,何况朕不知道的暗地里,就更是无所谓黑,也无所谓白,全是灰突突的。”
“水至清则无鱼。无论是老百姓,还是青天大老爷,都不希望天天儿折腾。朕只能斩了黑的,那些灰的呢占了绝大多数的灰的呢朕不敢碰,或者说,朕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动用大理寺刑部,也无法查清楚,因为或许判铡刀的自己,都该是铡刀下的。”
“所以呐,现在天下的百姓,关心的只是明天的大朝。看着我这个无力阻止卢王之乱的昏君隐到幕后去,看着老三和老四成为新的掌权者,他们只关心这些。没谁还愿意朕大费周章地,去清算你王家的‘党羽’。甚至这些‘党羽’,现在惴惴不安的,若朕真追查到底,则拔根同时带上来的泥,就能覆了整个朝廷。”
“所以,用最小的代价,换来太平,给暗中不干净的人,一个警告。朕是来招安的,不是来招安你的势力,而仅仅是你王俭。”
政,永远比军复杂。
朝廷如千年大树,利益白盆错节,文武百官少有黑的,少有白的,更多的是灰突突的一团。
水至清则无鱼。正是这些灰突突的根,构筑起了大魏两百年太平。
君王不敢深究。因为他自己,也伫立于这些根须之上。
但他需要一记强有力的杀鸡儆猴,让那些灰突突的根须,无形中掉一次脑袋。
他需要一次众目睽睽下的出剑,让天下看到天子的威严,天赐皇权的不可逆。
擒贼,先擒王,服众,先令魁首臣,将百万之军,先将军中之帅。
王俭忽的笑了,旋即,腰际佩剑刷刷刺来,抵在了李赫脖子上:“你好像不是那么昏庸。但抱歉,你要
第五百七十八章 殿下
王俭逐渐变了脸色。
能走到今天这局面,奸雄亦或枭雄,他不蠢,然而越懂一分,他愈是觉得触目惊心,任何一种隐喻,都是他无法承载的重量。
知道了真相,往往比不知道,更为痛苦。
“敢问山大王所辖之地,所掌之权,还不够君之所欲么”王俭低声问了句。
李赫一笑,朝堂上虚弱而苍白的脸,乍然迸发出绚烂的光芒,煌煌兮,天赐为君,方为天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赫顿了顿,眸底隐藏十余年的光渐渐点燃,“这,才是朕要的。”
不是方寸之地,而是八百里江山。
不是一隅王权,而是九州君王业。
这才是天赐之君,这才大魏两百年帝统,骨子里的傲气,这才是大明宫儿郎,富贵下如跗骨之蛆的。
王俭浑身一抖,手中剑哐当一声落地,双目也失神起来,他听懂了,也在同时,听懂了自己的绝路。
他好像一直,没看懂面前这个人。
也就一直没看懂,他的“兄弟”。
王俭深吸一口凉气,压下陡然袭来的眩晕感,恍惚道:“那……瓷罐壁……也包括我王家么”
“不错。”李赫一笑,笑得灿烂,他抱着瓷罐,开始迎着太阳走去,略过王俭,迎着这乱世最绚烂的光走去。
“我要懒于理朝政,要惧怕世家权臣,要疾病缠身像条病龙,我要像只冬眠的蝉,隐到黑暗中去,沉默到所有人都忽略我的存在,我,才能布一盘二十年的局。”
“我要纵容五姓七望肆意妄为,让那些潜伏或者观望的野心,统统亮到明面上去。没有一个未来的隐患能忍得住,在我打开的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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