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因为情,没有道理。”
郑斯璎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辛夷心下一动,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理由。
因为这是场三人的局。他知,她知,她也知。
情不讲道理,入情者糊涂。他是,她是,她也是。
“我只问你一句……是因为郑家放在他门口的玉佩,还是……你自己的心……”辛夷低头看着碟里的鹿肉,掩盖住眼角浮出的一抹酸意。
若是因送上门的玉,那伤的是“大小姐的面子”。
若是因她自己的心,那伤的是“郑斯璎的情义”。
这两个原因有细微的差别,虽然结果是一样,但辛夷更愿意是第一种,至于第二种,她想想就觉得醋坛子翻。
“两者都有……但真计较,更是第二种……”郑斯璎斟酌片刻,缓缓启口,“辛夷,我是郑家嫡大小姐,那日卢家品茶会,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卢家真正的用心。会为了若干个妹妹中的一个,就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妄自赔上自己性命么”
辛夷凉凉一勾唇,语调含涩:“仔细想想也是。五姓七望的嫡大小姐,怎会如此冲动,如此意气用事,如此没有脑子……简直就像是,故意做给谁看的。”
“故意做给你看的。我赌,用这条命赌,赌你会不会救我,赌你辛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郑斯璎一字一顿,眸底有夜色翻涌。
“你下的注可真大……我救,你生,我不救,你死……五姓大小姐的命,你也真舍得……”辛夷脸色复杂地道。
郑斯璎笑了,带了两分嘲讽的笑了:“棋局之中,千般虚伪。若不是下那么大的赌注,若不是生死关头千钧一发,怎能真正试出你辛夷的为人又怎能让你我结下生死之谊”
“你故意接近我。故意与我金兰结谊。”
一连数个“故意”,被辛夷咬得牙齿咯咯响,压抑着语调深处的哽咽。
她哀自己。棋局之中,唯有利益,她再次被“情义”二字枉骗。
她恨自己。为什么自己要来赴宴,为什么要和郑斯璎说起往事,为什么要自己亲手揭开面具下的真相。
痛。她痛得锥心。
“不错。我要亲眼看看,他眸中映出的你,到底是如何的。我到底哪点不如你,到底哪点不配他。”郑斯璎悠闲地烤着鹿肉,淡淡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底凉得瘆人,“和他比……赌上这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宣战
郑斯璎的笑愈发嫣然了,好似白日的焰火,不合时宜的绽放,却顷刻就化为了灰烬。
“辛夷,这将是我的复仇。就算我得不到,我也绝不退出。”
辛夷明白了般微微点头,她眸底的火星蠢蠢欲动,将她整个瞳仁都覆上了一层血色,说不上恨,更多的是坚毅。
因为他之于她,也是不可放手的存在。
你为我负重前行,我也能为你拔剑而战——女人间的宣战。
“很好。那么,我辛夷接了。”
辛夷兀地伸出两根玉指,双指并剑,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按,那仿佛是凌空落下了枚棋子,瞬间点燃了她眸底的熊熊大火。
棋局展开,为情出鞘,胭脂作修罗,杀人不见血。
“我郑斯璎五岁习棋,至今十余年,终于等来了平生最精彩的一盘局。很荣幸,是与你——我的好姐妹。”
郑斯璎注视着辛夷,眸底乍然烈火焚烧,为她整个脸都镀上了层灼灼,如同沐浴在日光中的蛾子,以生命为注赌最后的辉煌。
与你下一盘棋。平生最精彩的一盘局,也可能是最后一盘局。
是与你,我的好姐妹,也将是我的好敌人。
此生,荣幸之至。
辛夷忽的拂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话已至此,已经不用多言,从此恩怨两岸人,此局不死不休。
可是绣鞋碰到门槛,辛夷兀地顿住,也没有回头,就这么幽幽地轻道:“谢谢。”
“谢我作甚”郑斯璎一愣。
“棋局中人,心思阴骘。复仇都如暗夜行路。而你郑斯璎,却明白地告诉了我。这份坦然和磊落,虽然不是褒义,我却也谢谢你。”辛夷说得郑重,不似戏谑。
郑斯璎有半晌沉默。她没想到这时候,辛夷还能说出这两个字来。
不过只是片刻,她心底就更坚定了一个想法:辛夷,不愧是他眸底倒映出的人,也不愧是,她最后为自己选择的对手。
“此谢之后,你我为敌,而敌人便无道谢的必要了。所以这声谢谢,是最后作为姐妹的话——告辞,斯璎姐姐。”
辛夷刻意加重了“姐姐”二字,曾是二人间自然而亲昵的称呼,如今却成了最后的诀别。
身后没有回答,只听得鹿肉在铁炉子上,滋滋地烤得欢,一滴滴油水浸出。
辛夷再没有任何迟疑,猝然推门离去,漫天的雪花呼啦拥进来,顷刻就湮没了屋中的倩影。
如同白雪砌成的坟茔,用这片冰清玉洁,埋葬这一身傲骨。
最后的最后,洗净污垢,终归澄澈。
若干年后,一语成谶。
而当辛夷前脚刚回辛府,就看到辛芷在沁水轩门口等着了。
“阿芷怎么像个跟屁虫,整天都往我这儿跑的。”辛夷展颜而笑,动作却是不慢,亲自开门携辛芷进屋。
辛芷小嘴一噘,佯怒道:“我可是为六姐姐跑腿的,六姐姐还嫌我费事儿哩。那阿芷这就走,寻别地儿呆去。”
言罢,辛芷就要大摇大摆地出门去。
辛夷连忙一把攥住辛芷,连连嘿嘿赔笑:“好阿芷,饶过姐姐!姐姐这嘴碎,立马自领板子去,只求好阿芷别生气儿,算姐姐的错还不成我的小姑奶奶,辛夷这厢有礼了。”
辛夷作势就要屈膝一拜,唬得辛芷慌忙扶住她:“六姐姐这是作甚不过是说笑,可别折煞了阿芷。”
扑哧一声,二人相视而笑,三春和煦般的亲情在屋中萦绕,令这寒冬的黄昏都暖了几许。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来找六姐姐,可是高娥那边又有了动静”辛夷拉辛芷坐到火塘边,些些压低了声音。
辛芷也乖巧地凑过去,将手蹭暖般塞进辛夷裘衣里,贴过小脸道:“前些日儿,六姐姐不是嘱我盯着大嫂动向么阿芷可是整日眼睛都不敢眨,将大嫂那
第二百七十三章 烟花
辛夷瞧瞧被窦安占去一半的炕,满脸嫌弃地坐了另外一端:“立马你少来卖乖!都是同住一屋檐下的,阿芷半时辰前走的,如今你才来,路上花了半个时辰我辛府何时阔气得,有这般广阔了。”
窦安嘿嘿低笑,暖炕令他的眼眸,舒服地微闭上,也不知在听辛夷的话没。
辛夷倒是习惯了他不正经的样子,自顾说了下去:“自绿蝶走后,我再没要贴身丫鬟。沁水轩只有几个粗使奴婢,活一做完就不见人的。不然我还没个人使唤来叫你,容你慢吞吞到现在只怕你是又去逛窑子,被族老他们拿住训了罢。”
窦安满脸欠儿样的一揖手:“懂我者,表妹也。”
辛夷叹了口气,乜眼道:“真是因逛窑子的事,被府中人抓住训了”
“不错,不错。”窦安应得很爽快,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你除了左拥右抱,眠花卧柳,可还有什么能上心表哥,就算我不介意,你也是寄居辛府,隔三差五就被人抓住训顿,对自己又有什么好”辛夷多嘴劝了句,到底是自家表哥,她也无法完全无视。
没想到窦安眉梢一挑,立马郑重了颜色:“左拥右抱眠花卧柳表妹,你可别冤枉我!我对跹跹的这颗心,天地可鉴!逛窑子也不过只去她一处,别的女人我半眼都不会瞧的!”
“你听到的就是前半句后半句你搁哪儿了”辛夷翻了翻眼皮,苦笑不得,“花间楼头牌跹跹你还真和她好上了表哥,这些窑姐儿都是一天一个爱的,人家瞅着你钱袋玩玩,你可别赔了真心进去。”
辛夷的语重心长还没完,就被窦安蓦地正色打断:“表妹!不许你这么说跹跹!跹跹是个好姑娘,若今生不得跹跹,我窦安愿终生不娶!”
窦安急眼了。眼睛瞪得如铜铃,脸色青得像石头。
辛夷还是第一次见窦安发怒,不由又惊又好笑:“什么时候,我这惯来不正经的表哥,也会实心眼儿置气了你不会真的对跹跹上心了么她可是个窑姐儿。”
最后一句问话,带了些些的肃然,俨然不似随口。
就算辛夷不是死苛出身的人,但到底出身京官仕门,对于“窑姐儿”这个词,还是有本能的抗拒。
就算真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但老鸨爱钱姐儿爱俏,烟花巷中多薄情,辛夷还是下意识地认为,窦安是被跹跹的美貌蒙了眼。
“窑姐儿又如何。她是跹跹,就只是我的跹跹。”窦安义正言辞地回了句,瞥到辛夷的脸色有些尴尬,他又缓和了语调,“我和跹跹的事,就不劳表妹操心了。横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窦安都一己担下。表妹还不如说说,今儿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窦安转了话题,辛夷也不好劝下去了,只得回到了最初的正题上。
“表哥,我想请你走一趟,帮我往王家递两份拜帖。”辛夷郑重了颜色,向窦安附耳道。
“递拜帖使个奴才就是了。就算没可信的用,阿芷也可以。表妹不是和阿芷走得近么,又何必舍近求远来。”窦安重新恢复了涎皮脸。
辛夷摇摇头,沉声道:“那可是往王家递拜帖,以我怀安郡君的名义递拜帖。用普通奴才太打王家脸,就算是阿芷,也只是十二岁的丫头,使她太不郑重。想来想去,要我信得过,还配得上王家,就只有表哥了。”
“我是怀安郡君的表哥,还业已弱冠年许,确实是代表你最合适的人。不过。”窦安眼珠子一转,笑意有些古怪起来,“表妹就这么信得过我我不过是个常逛窑子的闲人,身无长处,一无是处,可别说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送人
“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了,少耍些嘴皮。我速速拟了拜帖,你趁早递到王家去。必得赶在高娥送人之前,不然就没意义了。”辛夷转身开始研墨,噙笑下了逐客令。
“小生去也!”窦安像个猴子般,眨眼就没了影,依然忘了关门,风雪呼呼往屋里刮。
一片片,缀珠帘,一朵朵,剪水花。
沁水轩窗下的梅花,悄然绽开了花骨朵儿,似乎比往年开得早了。
年的爆竹声近了。
当高娥踏着这声声爆竹,携杜韫之来到王府时,她的脸色却有些发青。
她已经在雪地里等了一个时辰了,纵然是白日,冬阳也不暖和,鹅毛大雪落满了她青哆呢鸭绒裘,鹿皮小靴浸在尺厚的雪地里,脚趾间都冻得没知觉了。
而杜韫之站在她身后三步处,白净的脸也是冻得笼了层青,他不停觑着不远处辛府的马车,要不是高娥喝止,他恨不得立马回马车里待去。
“王大人真是不见我等”高娥忍不住了,拉过旁一个王家的守门侍卫,再三问起都要嚼烂的话。
王家侍卫正眼都没瞧高娥,不耐烦地答道:“大小姐没说不见,也没说见。只是让你俩等等。那就等着呗,不然你二位就请回”
“等等,大小姐怎么不是王大人”高娥捕捉到了侍卫话里的异处。
“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个寒门长媳,说见就能见的大小姐王文鸳,是我王家嫡大小姐,自然能当半个面。你们这些求见大人的,若是出身府第太低的,都要由大小姐先见过,才能上禀大人,看见还是不见。”侍卫从鼻翼里挤出丝冷哼,白眼儿都快翻到头顶了。
“出身府第太低,还得大小姐先审”高娥一愣,腰杆却兀自低了两寸。
“不错。大小姐还没话下来,你们就等着呗。”侍卫果断转过身去,不再搭理高娥。
这份不搭理,一来是他自矜,二来也是他心虚。
因为“出身府第太低,若求见王俭,要王文鸳先见”的规矩是他现编的。
王家尊卑分明,纲常尤苛。就算王文鸳是嫡大小姐,但不过是过继的她,不能代王俭做主,更不能帮王俭筛选见谁还是不见谁。
而今日的意外,纯粹是有两封拜帖递到了王家,由着些天意弄人,其中一份当先递到了王文鸳手里。
于是王文鸳偷偷传下话:她没松口前,就让高娥二人在门口等着。也不是不让她们见王俭,不过是让她们多吹吹雪风。
守门的侍卫们正觉得古怪,第二份拜帖旋即递到了王俭手里。王俭也偷偷传下话:按王文鸳的去做,无须有异议。
于是这番由着两份拜帖的先后颠倒,而引发的王文鸳暗中刁难,王俭暗中纵容,就演变成了高娥二人在雪地里冻得瑟瑟的一幕。
“不如我等回车里躲雪,待王大小姐肯见了,再登门拜访罢。”这时,杜韫之哆嗦的声音传来。
高娥回头瞪了他一眼,往双手呵着暖气道:“这只怕是王家的考验。毕竟我辛氏和王家积怨已深,就算我等意愿修好,也不是轻易成了的。故唯有久候雪地,才能展现我等诚意。若是见着天冷点,就回车里暖和去了,叫什么主动修好”
高娥说的头头是道,就算她脸上的胭脂都冻硬了,她埋在雪地里的鹿靴却愈发坚定,眼巴巴地盯紧着王府大门,活像个拉长脖子的鸭。
杜韫之的眸底划过抹轻蔑,说话的语调愈发冷了:“大少奶奶还真是代管辛府事,忙里忙外操足了心。内
第二百七十六章 妹妹
二位便是辛府长房长媳,和书公子杜一字罢。我家大人已在上房等候,请二位随小的来罢。”那男子噙笑一揖,彬彬有礼,似乎根本没瞧见,高娥二人等得脸都冻紫了。
高娥一听“我家大人”二字,本能浮起的不满瞬间化为了笑意,她搓着手迎上去:“不是王大小姐是王大人肯亲自见我等了”
男子嘿嘿拱手,满脸歉意:“让二位久候雪中,只是大小姐的玩笑。不过是玩笑开过了点,但大小姐并无恶意。我家大人已经好生训斥大小姐了,并让在下立刻迎二位进府,他亲自接见二位。”
男子说得一腔意诚,连连作揖致歉,和平日眼睛都长在头顶的王家气焰浑然不同,于是这番姿态便赢得了围观百姓的满堂彩。
“王大人真是礼贤下士,仁义高洁,错了就是错了,训斥自家小姐也不客气的。”一位百姓敬佩地向王府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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