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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辛夷自嘲的一笑,眸底噙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哪里是被梦魇了……黄粱一梦,庄周梦蝶。竟不知真真假假,徒留惘然罢了。”

    十五岁的女子,浑身都散发出清冷的气息,并不觉得有如何哀,却让人无声中就断了肠。

    江离的眸色深了深。他一勾唇角,低语道:“别多想,解药诡然而已。天亮还早,你要不要再歇会儿”

    辛夷摇摇头。她哪里还能闭眼,还敢闭眼。好在解药维持当晚,她也只能生生挨过去了。

    “也好。”江离起身,眼眸瞥了眼辛夷,唇角顿时浮起抹揶揄。

    辛夷忙低头一瞧,蓦地大窘。原来梦魇后她出了身冷汗,素绉中衣本就轻薄,如今更是贴到她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公子自重!”辛夷低斥了声,连忙起身放下床榻的帷幔。一层鲛绡,一层珠帘,只能大概的遮蔽视线,却仍能看清江离走进床榻,径直坐在了榻前的木地上。

    玉堂阁内铺以柚木,木质光洁,沁凉如水。江离背对着辛夷,倚着榻沿,一腿蜷曲,手肘支在上面。辛夷只看到他背影,还有窗楹照进来的月光。

    今晚月色极好。如鲛纱般泄进来,将整个屋内都映得如笼了氤氲的水气。

    而江离就清清简简的坐在月光里,他素色的衫子在木地上淌开,如二月融化的雪水,在晚风中轻漾波澜。男子墨发及地,在月色下泛着琉璃的微光,被风一吹,如水中青荇横斜。

    虽然看不见容颜,辛夷却觉得




第三十五章 桫椤
    这时,江离的声音又不带丝毫起伏的传来。

    “我说过,再高明的弈者也有下错棋的时候。而今晚,我下错了棋。”

    “正如奴家,也是做了场梦。走错的棋得再走回来,魇着的梦也要醒过来。”

    辛夷笑了,笑得哀戚又释然,笑得眼角一滴清泪不知从何处滚落。

    江离适时的看了眼玉漏,轻道:“刚寅时。还有两个时辰天亮。”

    “那请公子再为奴家吹一曲陇头歌罢。”

    “好。”

    江离没有拒绝。横笛于唇,笛声如水。二人都不再说话,玉堂阁内陷入了悄寂。

    谁家长安闻玉笛,临风动月辉,断肠声来暗恨薄,芍药刬地瘦。

    辛夷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竟是没有再着魇。自然,也没有做梦。

    待她翌日醒来,屋内不见了江离,笛声也忆不起来,好似那个男子从来就没出现过。

    因了红绫馅饼的解药,辛夷惊喜的发现,石中玉的毒竟减轻不少,在旁人看来,她是暑热好转,喜得辛岐给郎中多加了赏银。

    大魏六月,日头一天天热了。连幽闱深深的大明宫也热了起来。

    大魏建都长安。城中有百姓居住的一百零八坊,有东市西市熙熙攘攘,有三省六部官署所在的皇城,皇城包裹着的便是皇帝嫔妃居住的宫城。

    国之重基,天子所在,谓之太极宫。东有东宫,西有掖庭,北靠内苑。然而太极宫却是常年冷清。

    只因十余年前,魏昭帝在太极宫东侧另建大明宫,此后,皇帝起居基本移至此宫。大明宫成为实际上的帝宫,构成了大魏的天下皇气,九州仰望。

    而今日大明宫内的含凉殿,却如太极宫一般冷清。日头晒得明黄琉璃瓦直泛白光,被太监黏去了的蝉子一声也听不到。

    所有的宫女都被赶了出来,面对着红墙根如晒鱼干站了一串。而宽阔的大殿内,只有两位女子在谈笑风生。

    “皇后姑妈,您是最疼我的。您可要为文鸾做主!”王文鸾亲昵的拉着王皇后的手臂,声音腻得像含了糖。

    王皇后嗔怪的一点她额头:“就算殿内只有你我二人,但古训常言:慎独慎独。你瞧瞧你,哪有半点世家小姐的样子。给我好好回到绣墩上坐好。”

    似乎和王皇后关系极亲,王文鸾丝毫没在意她的话,只顾把声音放得更娇了。

    “皇后姑妈,您还说我是世家小姐,如今这小姐都被人家一个小家子的庶女给欺到头上去了!”

    王皇后拍了拍王文鸾的手,略有诧异:“你堂堂王家嫡小姐,随从丫鬟不少,给你配的影卫也不少,还你那帮子嫡兄,你那惯宠你的爹爹都是不管你的什么大事儿还要惊动本宫来。”

    瞧着王文鸾眸色一暗,王皇后又心疼的放缓了语调:“不是姑妈不疼你,只道本宫年纪大了,愈喜清净。事儿能少一件就是一件,卢家的令权都交给你爹爹了……”

    “皇后姑妈和当年进宫时一模一样!皇后姑妈是我王家骄女,王家之女,如鸾似凤!霞光为帔,日月为辉!岂有年纪大了一说!”王文鸾微抬起下颌,眉间浮现出世家天生的骄傲,让她整个脸都散发出光泽。

    “瞧你这甜嘴儿,说书的听多了罢跟唱戏似的。”王皇后到底是女子,不禁露出了嫣红的笑意。

    王皇后四十来岁,生得脸如银盆,目如杏子,说不上倾国倾城,却有持重含威,凤仪端庄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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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鸾亡
    王文鸾惊喜的接过,忽地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行了大礼:“不过偶然提起,竟让皇后姑妈挂念了。文鸾有罪,还请皇后姑妈恕罪。”

    王皇后虚手一扶,笑道:“傻丫头,如今倒正经起来了。你不是说前日卢锦偶得桫椤奇香,大魏罕有,你也眼馋得紧。本宫可是不顾宫闱德训,偷偷派出含凉殿死士,为你寻遍九州,才得来这一盒香。这香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别声张,不然你爹爹又要念本宫惯坏了你。”

    王文鸾忙不迭点头,珍惜的收好桫椤熏香:“文鸾绝不声张!不然其他五姓七望的小姐都眼红了,我还招架不过来。”

    “好了,你虽是本宫侄女,后宫也不宜久留。你及笄都近一年了,想来你爹爹也快给你许亲了。你就乖乖待在闺中,精进女红,常背女训,别到处冒失像个平民丫头。”二人又寒暄了阵,王皇后便起身送客。

    “侄女儿谨记皇后姑妈教诲。”王文鸾不舍的行礼跪安,低头慢慢退了出去。

    可临到殿门口,王皇后又蓦地叫住了她:“文鸾!”

    “皇后姑妈”王文鸾一愣。

    “回去记得上门给卢锦陪个不是。到底是因了你,当众被卢钊训斥了。”王皇后耐心的嘱咐道,“女孩子面皮薄,又是那样高心性儿的小姐,可不要闹出嫌隙来。”

    王文鸾虽有片刻不情愿,但也乖巧的应了:“皇后姑妈果然深明大义。文鸾记下了,明儿一大早就登门拜访去。”

    王文鸾又行了一礼,倩影便消失在了含凉殿。待她辞宫了很久,王皇后都还站在殿门口,目光凝住了她离去的方向。

    夏日炎炎,没有一丝风。她雍容的凤袍拖曳在地上,显得太过于沉重,仿佛夜色层层的压了下来。

    那一瞬间,王皇后的脸色忽地变得古怪起来。眸底翻涌起阴冷的狠戾,唇角却又残留着对待族中晚辈,那慈和又端庄的笑意。

    “影十三。”王皇后对着空荡荡的虚空,轻轻唤了声。

    “属下在。”声音依然不知从何处传来。

    “被本宫派出寻找熏香的死士……毁尸灭迹。”

    “是。”

    “至于你……”

    王皇后拖长了语调,平添诡异之感。她低头把玩着自己三寸长的珐琅叠彩纯金护甲,似乎在说着寻常家事。

    暗处的声音没有任何迟疑的传来:“影十三跟随娘娘十载,自然明白规矩。以后不能再为娘娘效力了,娘娘珍重。”

    旋即,暗处传来一声闷响,就再次归为寂静。

    王皇后眸色微闪。纯金护甲一抖,竟是划破了莹白的指尖,露出淡淡的一线血痕。

    “本宫年纪大了,愈喜清净。可这清净的前提是,要站在最高最冷的地方,旁人才不敢来扰你……至于赐死辛氏的事,一只蝼蚁,惹了世家反正也活不久,值不得本宫动手。”

    王皇后的脸色有些惘然,她想起自己也是王文鸾那般的年纪,秋千春衫薄,簪花游长安。是怎么就到了如今的深宫死寂呢

    她想不起来,也不愿回头。

    “文鸾,对不住了。”王皇后柔声细语,眉眼温婉,“王姓,是荣光也是屠刀。生是为了王家的富,死是为了王家的贵。当年本宫就是被他们推进了火坑。如今,你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汝为王家女,怨不得我。”

    王皇后似乎倦怠的微微仰头,晴空如洗,日光荼蘼。大明宫红墙黄瓦密密匝匝,如看不到头的棋盘。

    这似乎和当年她进宫,是一般好的天色。

    喜雀闹枝头,鸿雁高飞,他们说,是个好日子。

    然而,那却是她一生中最后的好日子。

    大魏六月下旬。临近七夕佳节,虽然天热恼心烦,祥庆的气息却在悄悄流转。

    无论外面如何,都关不到辛夷。她就绵在玉堂



第三十七章 夜访
    “那得看殿下是以什么身份擅入我玉堂阁,民女再行礼不迟。”辛夷似笑非笑,清凉的眸子没有一丝避讳的直视李景霆,瞧得后者都有些挂不住脸。

    今晚的李景霆,身上一件刻丝灰鼠玄锦披风,头戴竹笠下压,面蒙黑布只露眼鼻。他整个人都笼在黑色里,如同江湖夜行的侠客,哪里还有初见时丰采俊朗的皇子风度。

    “本殿进屋来并未取下蒙脸黑布,你如何认得的”李景霆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辛夷泛起嘲讽的一抹笑:“一个曾经要杀我的人,就算蒙着脸,我又如何不记得如何敢不记得”

    辛夷加重了敢字,几句话说得寒意料峭。李景霆身为皇子,不是秘密传召,而是私自来见,她便赌定自己占主导权,那么放肆一下也不是没有胆。

    女子话中冲意,李景霆自然听得出来。他想起初见时,她是那般水秀的模样儿,楚楚动人下暗藏凛冽刀,却也是藏得不动声色。哪有今天这般,显山显水的样子。

    “本殿忽然明白,他要下毒害你的理由了。”李景霆蓦地咧嘴笑了。

    就算知道对方是皇子,是下棋者,辛夷还是忍不住心间猛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才启口问道:“他,还是她”

    李景霆的眸色深了深:“无差。奴才为主子办事,他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辛夷的指尖抖了下,只是瞬间,又恢复如常。

    前些日那种下的怀疑的种子,肆无忌惮的疯长,遮蔽了她整个心间,再没有一丝隙。

    再次抬眸间,辛夷的小脸已布满苍白的冷漠:“方才殿下所言,愿闻详解。”

    李景霆自顾搬了绣墩坐下来,修长的指尖轻敲桌案,缓缓道:“棋局双方,一黑一白。然而还有最可怕的一种,便是灰……姑娘就算不下棋,也曾听闻过天下棋否”

    辛夷点点头。何止听过,她还见过,亲手下过。虽然只是仿品,也让她惊心动魄。

    棋局诡异,造化天工。棋分双面,可白变黑,黑变白,所谓虚虚实实,敌我难辨。

    “那便是了。”李景霆续道,“除你视线中的黑子白子,最可怕的却是那将变未变,待势而动的棋子……而辛姑娘如今,就是这样的棋子。”

    棋,将变未变,待势而动。如今为黑,下一刻变白,如今为白,下一刻变黑。此子之可怕,就在于“不确定”。

    而最简单最省事的办法,无疑是除之而后快。

    辛夷凝神细思了会儿,忽地咧嘴一笑。这笑看得李景霆一愣:“你笑什么”

    辛夷眉眼弯弯如新月,然而却如同浮在皮面上的月光,丝毫没有到眼眸深处去。

    “待势而动的棋子,不若黑也不若白。换句话说,会让双方都有弃子的理由。殿下,民女说得可是”

    辛夷浅笑柔语,然而眸底的凉薄却渐渐氤氲开来。

    棋局之中,只有“有用”和“没用”的棋可以存活,除此之外的棋子,都有理由被双方灭杀。

    不为吾所用,不如诛之。正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而那个暗中的“他”都已经下毒,辛夷已经隐隐猜到了,李景霆登门拜访的目的。

    李景霆眸色深了深,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辛夷说下去。

    辛夷自顾斟了杯茶,润了润有些涩的喉,娓娓续到:“我是棋局中最特殊的棋子,却也是最该死的棋子。他已经下毒,就不知殿下今日,将如何判我的死刑”

    辛夷说的一字一顿,心平气和。就连最后半句话,也被她说得事不关己,好像听书一般。

    李景霆的眸底划过一抹异彩,瞬息又恢复如初:“辛姑娘,你还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本殿就算要杀你,又何必亲自来玉堂阁一趟。”

    辛夷心中一动。她好似确实漏掉了这点。

    “请殿下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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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青梅
    辛夷和李景霆同时转头看去。辛夷眸色微起涟漪,李景霆却是脸面有些难看。

    江离没有走正门,他就坐在窗楹上,姿态闲雅如赏月吟诗,月光中他的容颜飘渺若仙,及腰墨发轻拂,一袭素衫微开衣襟,露出痕玉雕般的肌肤,更添魅惑几许。

    他手中提着个青瓷酒壶,眸底有些醉意,他一仰头灌了口酒,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辛夷:“今晚和故友小聚,开了五十年的青梅酒,尽兴下喝多了些,这才误了时辰。”

    辛夷不知怎的,竟是松了口气。他只是因为美酒,而不是不愿而失约。

    这时,李景霆沉声传来:“棋公子倒是来晚了。连本殿都早了一步,公子可要自请罪了。”

    江离瞥了眼李景霆,见他一身江湖打扮,戏笑道:“好大的口气!难道梁上小贼也占山为王了么”

    李景霆的嘴角抽搐了下,他取下蒙脸黑布,威严道:“看清楚本殿是谁,还敢胡言乱语。”

    江离嘲讽的笑意愈浓:“原来是三皇子殿下。这儿是辛府,又不是你的府邸。再说,以前在下去殿下府邸,与殿下对弈,殿下可是半次都没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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