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这样不论明里暗里,辛夷都被民心流言,顶到了晋王的身边去。按老百姓的大白话说:她辛夷和晋王是一头的。
李景霈逼着辛夷承认给他看,她是真的要追随晋王。向整个棋局宣布,她辛夷将效忠晋王麾下。
辛夷掩下眸底的夜色。只是恭敬地双手过头,接过圣旨:“臣女谢恩。监国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于是辛夷在一干太监宫女金吾卫,浩浩荡荡的仪仗陪伴下,声势浩大地穿过大明宫,来到了宁心阁的门口。
“圣旨到!晋王接旨!”辛夷扯长了喉咙,尖细的声音被拉成一条线。
然而宁心阁并没有动静。隐隐听得卷帙拂动,似乎阁中人在练字。
辛夷蹙眉。看向了身旁的小太监:“这是怎的圣旨也不接,本姑娘自己进去”
小太监干笑几声,挠着后脑勺,眉眼都蹙成了一团:“那个……晋王爷脾气有点大……自从被软禁进来就……不太好对付……圣旨都是奴才等‘送’进去的……麻烦辛姑娘了……”
“还真是脾气大。尔等就在阁外等候,我亲自去迎晋王出来。”辛夷轻笑一声,大抵想到了李景霆那张冷脸,唬人是唬够了。
太监宫女们立马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退到了阁楼墙角,站成一溜儿等辛夷出来。
“圣旨到!晋王接旨!”辛夷收回视线,朗喝一声,推开了宁心阁的门,惊起了檐下一窝雏燕。
然而当辛夷看清屋中的李景霆时,几乎不相信,他是自己认识的唬人冷脸儿了。
屋内没有点烛,日光昏喑,破了一般的纱窗里透进来的日光,照清了空气中漂浮的一层浮灰。屋中陈设简单,除了一榻一案一椅,雪洞似的墙壁,几乎不能想象这是宫里的阁楼。
李景霆伫立在榻前,手执狼毫,眉眼专注,正在练字。他衣着尚算齐整,面容却是苍白,下颌上一圈青胡茬,眸子都喑喑地笼了层灰,为他那刀削般的容颜,更添了分冷峻如肃。
“拜见王爷。王爷这是写什么连圣旨来了也不听的。”辛夷俯身一福,半玩笑半认真的,自顾凑了过去。
一沓碧云春树笺如雪,芬芳的徽州贡墨,纸上只写了一句:桂棹兮兰桨,辛夷楣兮药房。
只有这么一句。横横竖竖,丹心如诉。
辛夷忽的脸颊有些发烫
第三百五十五章 标准
辛夷唬得一愣。本能地怔住。
她不敢回头。因为她感到李景霆很近,在她身后不过半尺的地方。男子衣衫上的熏香,和唇齿中喷出的热气,都酥酥地拂到她后颈窝。
有些痒,有些暖暖的。
“……辛姑娘……”良久,李景霆才开了口,可又乍然改了口,“……辛夷……”
最后一声直呼其名,男子的嗓音有些沙哑,泅了层屋内喑喑的日光,更听得人心发倦,好像腻了层什么。
“君君臣臣,尊卑有别。王爷直呼臣女闺名,怕是不妥。王爷自重。”辛夷眸色一闪,下意识地往门板前进了半步,想离李景霆远点。
没想到门板又是一声闷响。
李景霆的掌心猝然一压门扇,空气都凝滞的屋中,这声虽不大,却异常刺耳,震得门窗缝里的灰簌簌往下掉。
辛夷刚迈出的脚步唬得一缩,退回了原位。身后李景霆衣衫间的熏香,再次清晰地往她颈窝里拂。
“你还想躲到哪里去”李景霆沉沉开口,“君君臣臣,尊卑有别。是不是你面对我,就只剩下了这些话”
直白的话。藏于这场长安浮华下的心事,被悄然揭开,猝不及防,躲闪未及。
屋内只有二人,太监丫鬟都在院子里候着。绿纱窗溜开了一条缝,三春的桃花探了进来,桃瓣飘落,能听见落地的微响。
还有二人都有些起伏的心跳。还有李景霆有些加速的呼吸。都在这样静然的屋里,被放大无数遍地窜进辛夷耳里。
辛夷暗道不要慌不要乱,深吸几口气,才淡淡的回道:“王爷莫说胡话了。王爷是君,臣女是臣,逃是纲常,尊卑是规矩。臣女不如此,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李景霆在辛夷看不到的地方,眸底翻涌起了夜色,“聪明若你,怎会不知,本王的所念所想”
“臣女不知。”辛夷猛地打断了李景霆的话,顿了会儿,又果然加了句,“臣女也无意知道。”
最后一句话斩钉截铁。李景霆眸底的夜色,顿时掀起了滔天波浪,将他寒石般的瞳仁,都染成了漆黑一片。
李景霆压在门板上的手有些不稳。
“人们都说本王是铁石心肠。如今本王方知,你辛夷才是真正的石头心。”李景霆的语调多了分寒气,压抑着深处的哀然。
辛夷眸色一深,唇角一勾,没有半分犹豫地应道:“王爷说笑了。不是石头心,而是磐石无转移。”
磐石无转移。不过只为一人罢了。
蒲苇纫如丝。此生已许给他罢了。
李景霆身子一抖。按在门板上的手蓦地就垂了下去。
空气中那股沉闷的压抑顿时消散。空气又暖和了起来,春风一阵阵往屋里灌,拂起满地桃瓣飞,有蜂蝶嗡嗡。
李景霆半晌没动静。辛夷暗自松了口气,中规中矩地开口:“圣旨已宣。臣女再贺王爷解禁。奴才们还在屋外候着,仪驾已在恭迎。王爷请罢。”
言罢。也不管李景霆是何反应,辛夷正了正颜色,伸手就要推门——
可她身躯兀地一个踉跄。
李景霆猛地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同时一脚揣开门,拖着辛夷就往屋外去。
“王爷!”辛夷的惊呼哑在喉咙里。因为她的手腕传来剧痛。
李景霆的脸像凝了层冰,紧抿着嘴唇,眉间的怒气和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几乎凝成实质。让他整个人都像头即将暴怒的狮子,太多压抑的东西正在失控。
他紧紧抓住辛夷手腕,力道并不怎怜香惜玉,反而攥得后者丝毫反抗不得,只能像只小鸡仔般被他拖着走。
脚步匆匆,一言不发。李景霆就这么拖着辛夷闯出屋子,吓得院子里的太监丫鬟噗通噗通跪下。
连同宫道里的太监宫女,都吓得一路腿软下跪。
正主儿的辛夷叫苦不迭。李景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拖着她走。不看她,
第三百五十六章 病人
李景霆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压抑着哀凉的怒意,如猫爪子般挠的辛夷心尖一颤。
连同他那噙着火光的眸子,都灼灼逼人,让辛夷丝毫回避不得。
“王爷说什么胡话。恕臣女愚钝。”辛夷忙不迭低下头,根本不敢看李景霆,只管盯着脚底的地砖,嘟哝出一句。
李景霆眉梢一挑,咬了咬齿关:“你还要这般装傻,满口三纲五常么本王都和你打开天窗说了亮话,你却又是在怕什么,在躲什么,还是你根本就心虚”
“臣女心虚什么!”前半句还好,后半句却夹了深意,唬得辛夷连忙辩解,语调泅起抹凉意,“王爷莫胡乱揣测了。臣女和王爷,君君臣臣,仅此而已。奴才们去监国那儿搬救兵了,彼时人一多,瞧见了又要生误解。”
李景霆喉结动了动。从鼻翼里挤出几声冷笑,像是在自嘲,笑声却又很无力:“你就那么在意旁人的眼光那么怕有什么误解本王一路把你拖到麟德殿,本王都没在怕,你倒先缩头乌龟了。”
辛夷只觉得事态越来越失控了。
她不过是和李景霈交易,宣圣旨迎出晋王。本来简简单单的棋局一步棋,怎的就莫名其妙到了这一步。
亏她还辛辛苦苦想把事态拉回正道上。这晋王却不知是不是关几天关傻了,一次次把火苗挑起来,真似个不怕引火烧身。
二人就在麟德殿前这么僵持着。在堂堂大魏朝堂前两竿子杵着。
一个愁眉苦脸,一个怒气冲冲,一个王爷,一个民女,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前时被吓得发懵的宫侍们缓过神来,异样的目光往二人身上扫。不远处的宫道里已听见了銮驾的微响,是监国李景霈听说出了岔子,正往这边赶来。
棋局之中,唯有利益,无关风月。还是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
无论是抓了现行,散了流言,还是被有心人歪曲,无论对谁,都是致命的匕首。
辛夷心下大急。目光带了明显的警告和提醒,压低了语调:“王爷这是怎么了若是王爷对臣女有误解,那大可下来再说。又何必众目睽睽下,在麟德殿前杵着。”
可李景霆放佛根本听不出话中意,无力的冷笑愈浓:“下来再说你辛夷不是躲着本王么连当面都躲着,下来后还能见着你知不知道本王这几天,关在那鼠窝子般的破屋是怎么过来的本王知道王俭有多狠,本王又被禁了起来,你怕是生死难料,不丢命也要缺胳膊少腿!你知不知道本王这几天……”
李景霆已有些无语伦次了。
他脸色发白,是那种在阴暗的屋里关了太久后病态的白,然而一双眸子却是雪亮,恍若噙着两团火,灼灼地燃烧,炽热得让人不敢对视。
他不在乎四下窃窃的太监宫女,也不在意渐渐临近的李景霈脚步,他只紧紧盯住了面前的辛夷,气都不喘地说着,放佛要把压抑的太久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
辛夷几乎认定李景霆是关了太久,关出一身暑热,发烧了。
这男子“病了”,还“病得不轻”。
不然这鲁莽的冲劲儿,这直白无遮掩的话,这些些发红的眼眶,以他平日那番千年老铁树的冷性子,根本就无法解释。
“……王爷……监国怕是要到了……王爷您歇歇……您待会儿找个太医瞧瞧……”辛夷又急又气,颇有对牛弹琴之感。
她只怨李景霆这“发烧”来的太不是时候。一不小心就是往刀尖上撞。
可面对个“病人”,辛夷又没法发火,只能干着急地想法子,在李景霈到之前,让李景霆脑子清醒过来。
李景霈的銮驾声愈发近了。已经听到不远处的奴才们跪倒,一路山呼“拜见监国”。
争分夺秒。而李景霆还愣头青般,继续浑然不觉地说着。
“……辛夷,你到底在听没本王被软禁在宁心阁,外面什么风声都听不到,屋子里像个坟似的……本王只能猜,往最坏的方向
第三百五十七章 春至
“本王听说这厢出了岔子,辛姑娘不知怎惹恼了皇弟,竟让皇弟如此震怒。”李景霈带着打趣和试探的声音传来。
李景霆脸色几变,汹涌的眸色被细细掩埋,寂灭湮没,速度快得太过熟练,放佛这种事他早习以为常。
为了终局的胜出,他最开始的选择就注定无退路。只能如同献祭般,将另一个李景霆杀死。
不过一息,李景霆就迅速地恢复了正常,连同千年老铁树的冷脸儿,天家皇子那无法亲近的傲然,都和往常一样,找不出一丝异样。
瞬间康复的病。瞬间退了的烧。还有瞬间变了的脸。
连辛夷都看傻了眼。
“臣弟拜见监国皇兄。”李景霆理了理衣饰,向李景霈行礼,语调没有半丝波澜,“监国皇兄说笑了。本王不过是和辛姑娘说笑。那些个奴才碎嘴,监国皇兄别往心里去。再说。”
李景霆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盯着李景霈:“再说。辛姑娘是来宣监国皇兄的旨,放臣弟出来。监国隆恩都还感激不尽,臣弟又怎敢对辛姑娘无礼。”
李景霈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投向了辛夷:“辛姑娘这手怎么了”
辛夷眸色闪了闪,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李景霈在问她手腕的青乌,那被李景霆抓出来的青乌,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李景霆瞒天过海。可他是王爷,睁眼说瞎话,旁人也得当真的。
而辛夷一介民妇。瞎话是说得,却没那个立场和底气。
一不小心来个欺君瞒上,也就是李景霈动动嘴皮的事。何况方才那么多宫侍都瞧见了,编理由得多大厚脸皮。
辛夷一时支吾起来,只管把求救的目光乜李景霆,后者适时地接了话头:“监国皇兄勿怪。臣弟和辛姑娘说笑,许是力道重了点,不小心伤着辛姑娘了。辛姑娘不会见怪罢。”
李景霆以王爷的身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辛夷打了个千,辛夷手忙脚乱地回礼,挤出满脸拧巴的干笑。
李景霈眸色一深:“皇弟号称千年老铁树,果然是不懂怜香惜玉的。女儿娇躯怎可与男子相比,就算是玩笑,力道重了点,也能伤人的。看来皇弟身边得有个女人,教教皇弟闺中闲趣了。”
言罢。李景霈便朗声大笑。于是,太监宫女们笑了,辛夷也笑了。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光,转眼便春风和煦,笑声飘荡在麟德殿上空。
唯独李景霆脸色一沉:“臣弟只想建功立业报家国,未曾考虑嫁娶之事。”
“哦”李景霈古怪地咧咧嘴,“报效家国是重要,但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我责任。连本王都娇妻在房,你辈分仅次本王的,明后年也该定王妃了。”
李景霈说得亲切。如同个寻常的兄长,劝自家弟弟开窍。三纲五常,无后为大,何况是更求子嗣昌盛的皇室,这番话也是合规矩得很。
然而李景霆的脸愈黑。余光有些异样地扫了辛夷半眼,俯身行礼道:“监国皇兄莫拿臣弟说笑了。还是皇兄早早绵延子嗣,才是我大魏社稷之福。”
同样滴水不漏的话。
李景霈大笑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再多的追究,连同四下宫侍都善意地笑着,方才的风波恍若都没发生过。
辛夷心中的石头哐当声落下。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暗道“犯了暑热”的病人着实不好惹,活该她运气太好撞上,好歹化险为夷,李景霈没有多想,流言也都扼杀在起初。
辛夷抬眸看向宫墙外,长安城中冒着春笋般的千家房顶,隐隐辨得城东辛府的宅子尖,依然还有乌鸦盘旋未去,在一城春色中显得格外凄凉。
然而,正当头的腥云已经散开,三月的春光重新倾下,为那片废墟镀了层金,远望金粼一片,华光璀璨,浴火重生。
辛夷露出了一丝笑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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