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会场静悄悄的。
柯仕仁那几句话中信息量太大，好些人都没来得及细细品咂出其中的味道。他们正不停回味，试图找出一条理解的捷径，或者直接凭直觉得出一个相当更容易理解一些的结论——复国起义军没了……国防军，好像就是罗森斯坦统帅的那一支军队……
注意，不是复国起义军并入国防军这么简单，而是国防军前头加上了“雷色”两个字，而且柯仕仁明确说了‘隶属帝国皇帝陛下直辖’……
幸好柯仕仁没让这群人精继续憋下去，径直接着说道：“原本准备后面再说的，既然你们这么心急，我还是提前告诉你们吧，省得有些人心神不宁……新的雷色国防军将由罗森斯坦担任军团长，白楼越任副军团长。苏瓦卸任复国起义军军团长之后，改任帝国国防部长，还要负责组建这个非常重要的部门。”
这时候很多人已经回过味儿来了，不对啊，国防部不也是军职？怎么会到这个会议上来宣布……这边不都是帝国政务部门吗？
没错，在座的都是帝国政府这边的人，帝国六大行省的负责人，还有副部长级以上的官员，一个军人都没有。其中只有刚才被提到名字的、任雷色国防军副军团长的白罗伊，同时也是北部行省省长的这一位，所担任的职务横跨文武两界，才似乎知道些什么——只有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疑惑的表情，反而笑而不语，保持着神秘的风度。
东北行省的金弩目已经事先知道了自己的新任命，但却不知道国防部的玄机，他又有一个极特殊的身份，因而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直接开口问道：“首相大人，您刚才提到苏瓦部长阁下将负责组建这个部门，能否请教您，国防部是否将会隶属于政府部门？”
柯仕仁冲金弩目伸了伸大拇指，明显在夸赞他猜对了：“没错，你说得很对。国防部虽然听上去像是军队的职务，但却是属于政府这边，国防部长也属于文官的序列，所以苏瓦大人也要先卸任复国起义军军团长的职务，才能担任这个部长。”
众人的疑惑被消除了一部分，然而仍旧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在雷色帝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新部门到底是建来干嘛的。
但很快他们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只听柯仕仁接着说道：“帝国国防部并没有实际军事指挥权，但负责统一管理帝国所有武装力量的建设工作，包括但不限于人员兵员的征集、军队的编制、各支部队的装备、日常的训练等等工作。当前国防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要保障接下来战争行动的后勤保障，决不能让我们的战士吃不上饱饭，穿不上冬衣……”
众人这回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国防部就是军队的大管家，后勤、装备、军饷都捏在国防部手中，虽然没有实际军事指挥权，但是国防部长的权势绝对是远远超过一支军团的军团长。难怪皇帝陛下要让苏瓦来坐这个位子，这么要害的岗位，放谁在上头只怕都很难让人完全放心，也只有苏瓦这种两朝老臣，先皇可以托孤的大臣才能服众。
聪明的已经反应过来了，国防部明显不会是一个常设部门，很可能在赶跑神族侵略者之后就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现在的问题是，神族怕没那么容易能够战胜，尤其是在有这么多内奸存在的情形下。
会场恢复了平静，经历过了这么一支小插曲，会议的气氛也略略活泼了一些，不像一开始那么紧绷着了。
柯仕仁还在继续宣读任命状：“兹任命金弩目为帝国商业财政部部长，即日起生效。”
这个任命算是众望所归，没有引发围观。
“兹任命令尼尔森为帝国东北行省省长，即日起生效。”
会场略微有些波动，但谁都知道金弩目和令尼尔森跟唐福之间的关系，也无人敢于置喙。
宣读完了任命状之后，柯仕仁又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
他将手头的东西略一整理，便带着一股子兴奋和得意的神情，将双手撑在桌子上对众人说道：“各位，我代表皇帝陛下向你们通报一个好消息！罗森斯坦军团长率领五万国防军，深入千山帝国，在格林纳丁斯河大桥一带大破法罗率领前去援助千山李弗雷的禁卫军团，现场斩首两万多，俘虏了将近一万人！”
轰的一声，会议室中突然就被各种各样的声音给填满了，诸人七嘴八舌地争相开口说话，一时之间什么都听不清。
国防军远征千山帝国大河州的军事行动是被严格保密的，从罗森斯坦率军出发到一路挺进格林纳丁斯河大桥，所有的情报信息全部被列为最高机密，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内情。
但是五万人的军队开拔，所需要的天量物资，还有无可避免的动静，或许可以用种种办法来瞒过底层的民众，但想要让在座的这些帝国高级官员完全不知情，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坐到这个位置，自然都是哑巴吃馄饨——心中有数，知道也好猜测也罢，却都不会宣之于口。并不是所有人都看好这种近似于鲁莽的军事行动，尤其是那些以老成持重自居的后来者，比如西部行省省长桑德尔斯和东部行省省长裴奥利这两位。
他们加入唐福体系的时间最晚，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唐福一手制造出的各种近乎奇迹一般的耀眼功绩，因而对于罗森斯坦的远征报以忧心忡忡的疑虑。但是此刻他们的兴奋之情也最为夸张——近于癫狂，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着这个拉着那个不停地反复确认，一再得到证实之后还有些愣怔，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逆旅 第748章亲征
柯仕仁也不阻止众人的狂欢，事实上作为唐福最为信任的首相，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所有罗森斯坦军事行动的人之一。当然有多少荣耀就有多少压力，柯仕仁这段时间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总害怕哪天半夜就会被紧急军报给惊醒。
好在唐福这一次力排众议的豪赌，再次取得了成功——至少是一个良好的开头，柯仕仁也总算可以将一直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了。
低头跟苏瓦说了两句话，又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柯仕仁还是要打断眼前的欢乐，他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道：“诸位安静，我也很想现在跟你们一起狂欢，举行宴会，不醉不归……”
“可惜，时不我待，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时间喝酒。下面我将就帝国政府近期的工作做一些安排——大家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政府的第一次会议，皇帝陛下都不能拨冗参加，跟大家见见面聊一聊。嗯，这件事目前还属于最高保密级别，我不能多说，唯一可以告诉各位的，是陛下已经在征途之中了……”
会议室中再次陷入到了安静无声的状态。
跟之前不同，这次在座所有部长、副部长、省长这些大人物，都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包括那些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对于唐福这个年轻的皇帝都不会再有任何的轻视，相反作为纵横政局多年的老家伙，他们内心深处对于这个“马上皇帝”却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微妙的畏惧之感。
怕是在有些人的心里，唐福还不只是马上皇帝这么简单，简直就是一个战争狂人！
亘古以来，只怕在登基大典刚刚结束，便立刻开始征战的皇帝，绝找不出第二个来……在座的人当然知道神族占据了千山地本州，强力空前强大；而神族内奸则荼毒千山、库拉斯两大帝国，雷色大约处于一千年以来最为危险的时刻，假如不能力挽狂澜，只怕亡国之祸祸不旋踵，而且人类这个种族都有可能被神族彻底抹去。
但是，似乎也没有必要这么紧急吧……难免会有人如此腹诽。但倒没哪个不识趣的，会说为什么又要对我们保密唻……
柯仕仁正要继续说下去，“砰砰砰”，会议室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那两扇大门上，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干扰如此重要的会议？柯仕仁心中的惊讶更甚，因为他知道唐福为了保证他和苏瓦的安全，同时也是为了显示对于帝国老臣和辅助大臣的尊崇，特地给他们俩一人安排了两名自己的精灵卫士。
这四名精灵战士出身精灵王卫队——这是公认离皇帝陛下最近的一支部队，唐福行在、寝宫一应警跸和安全护卫，包括出行的仪仗还有贴身防卫，统统都是他们的职责。
据说精灵王卫队旗帜上的鸢尾花是所有有资格以鸢尾花为标识的军队旗帜中最大的一朵，这个传言真假尚未得到考证，但皇帝陛下对于自己这支卫队的信任程度却是有目共睹的。所有精灵战士都以能够加入精灵王卫队为荣，但能通过精灵王卫队严苛的审核和考核标准的却寥寥无几。
同样是据说，有人类将领已经对此提出了异议，希望陛下能够将安全工作交给人类卫队和精灵卫队共同负责，却没有得到唐福的任何回应。
唐福给负责苏瓦和柯仕仁安全的精灵卫士的命令很简单，遵照柯仕仁他们的指示执行即可。刚才在将这四名卫士留在会议室外头的时候，柯仕仁特意交待，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绝不允许有人干扰会议。
在希玛城中，敢不顾精灵战士阻拦，乱闯最高级别政府会议现场的人，大约也不会存在。假如真有紧急军情之类的事情，精灵卫士也不会多此一举将大门敲得梆梆响。到底是谁？既能让精灵卫士放行，又这么假模假式地敲门，做这么无厘头的事情……
柯仕仁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人。这时候，离门边最近的一个人将门打开，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来人身穿一身帅气的军服，昂首挺胸走进了会场。
萨仑满脸严肃的神情，先走到柯仕仁身旁，双脚立定，抬手行了一个军礼：“首相大人，我受皇帝陛下委托，特来向您和所有与会的人员，对帝国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做一个特别说明！很抱歉打断了您主持的会议，实在不好意思。”
柯仕仁实在很想双手扶额，再恶狠狠地教训一下眼前这个惫赖的家伙。可惜在这样的正式场合，萨仑又是代表唐福前来的，即便再熟悉，柯仕仁也没法对他拉下脸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柯仕仁还得将他介绍给其他人（尽管很多人都认识萨仑）。
让萨仑站到自己身边，柯仕仁说道：“诸位，这位是皇帝陛下的侍从室主任萨仑阁下，大家欢迎他的莅临……”
理论上说，在座的所有人都在唐福的登基大典上见过萨仑，只是大家站在不同的位置而已，不过所谓“侍从室主任”这个职务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
看柯仕仁的样子，虽然语气比较平淡，没什么热情，但是说得极为流利，明显早已知道这回事。萨仑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这些“熟人”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打开手中的文件，神色郑重地说道：“尊敬的首相大人，各位大人，首先我代表皇帝陛下向各位致歉，按照原本的计划，陛下是要来参加这场非常重要的会议的，但是军情紧急，陛下分身乏术，只好让我来向各位转达他的歉意……”
“皇帝陛下已率精灵王卫队、精灵王近卫军、第一魔法军团、神羽军团以及精灵之森神罚弓箭手军团，这几支军团全部约六千余战士，和国防军一部五万人，御驾亲征阑珊城，此刻大约已经进入东北行省。”




逆旅 第749章鬼蜮
萨仑不理会会场上这些大人物们震惊的脸色，只是合起手中的文件，继续说道：“陛下委托我给各位提个醒，关于阑珊城和中部行省的接收工作，请各位务必提前做出规划，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这回大家伙终于淡定不起来了，尽管没人大声喧哗，但脸上的表情形形色色，大多数人吃惊夹杂着担忧，没人蠢到流露出质疑的神情，但是惊讶和担心从某种程度上说也跟怀疑没什么两样。
这倒不能完全怪他们对唐福没有信心，毕竟大军刚刚出发，这边就已经在提醒他们相关接收工作的安排，是不是未免自信……过了头？不排除有人在心里已经开始暗骂，唐福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果然还是太粉嫩了，太张狂了。
将众人脸上的各色神情尽收眼底，萨仑啪的一声双脚脚跟并拢，军靴上镶嵌的铁片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聚集了起来。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柯仕仁也被吓了一跳，再看萨仑，只见这位侍从室主任郑而重之地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沉声说道：“下面宣读皇帝陛下的命令！”
哗啦哗啦一阵桌椅板凳的动静，无论年纪大小，所有官员们都起身站了起来，恭敬地准备聆听陛下的旨意。萨仑年轻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庄严肃穆的会议室中，为压抑沉重的气氛带来了一丝朝气：
“命令！北部行省与西南行省守备军队分别从北、南两个方向，向中部行省阑珊城方向挤压，务必造成大兵压境的氛围。同时，北部、西南、西部和东部四省务必严密守卫好本省疆界，防御阑珊城及中部行省的溃军逃入本省，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和混乱。此令！雷色帝国皇帝，唐福。”
直到萨仑离开会议室很久，会议室中的大佬们都还没回过神来。
那一纸命令就摆在柯仕仁面前，上面都是唐福的亲笔字迹，柯仕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应该是在行军途中匆忙写就然后派人传回来的。
刚开始柯仕仁也有点疑虑，但是很快他就收起了自己的思绪——千头万绪的事情，容不得一点懈怠，况且别说下面这些人，就是他柯仕仁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质疑怀疑唐福的决断？如果不是唐福，雷色现在大概也会如同千山帝国一样，沦入神族内奸的魔掌吧！又或者要打上几场无休无止的内战，最终才能在尸山血海里趟出一条活路吧。
敲敲桌子，让众人不要再做无谓的思量，柯仕仁将近期的工作一项项分派了下去。托唐福这一纸命令的福，很多原本不能说的话，现在也没有保密的必要了，反而可以说得更多更透一些，以免很多人领会错了精神，犯下不必要的错误。
会议一结束，所有的地方行政长官没有一点耽搁，立刻便要回到各地的属地，开始部署自己行省的工作。而柯仕仁则带着一些部属，跟着白楼越直接去了北部行省，然后他们要一直赶到北部行省最南边跟中部行省的边界，好根据战事的进展来安排下面的活。
也有人要留在希玛城，比如卡尔顿，暗军团的中枢移到了希玛城，他必须要在此坐镇；还有已经升任国防部长的苏瓦和负责筹集大军物资的商业财政部部长金弩目，也得留在希玛城这个唐福体系当前的大本营，他们要负责解决罗森斯坦的北路军和唐福的南路军所有的后勤问题，一步都不能离开。
就在唐福指挥之下的希玛城的战争机器隆隆开动的时候，阑珊城，这个号称兰德大陆的万城之城的城市，已经变成了地狱，变成了人间的鬼蜮。如同第一大陆战争中的希玛城一样，阑珊城陷入到了一种无政府的状态。
不过战争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将边陲小城希玛城变成人间地狱，但阑珊城却只用了短短十来天左右的时间。十来天前，法罗不仅仅是带着禁卫军和两万城卫军离开了阑珊城，而且随行的还有法罗政府权力中枢的大佬们。
当然法罗其实并不愿意带上这么多人一起远征千山帝国，但架不住大家伙非得跟着他——毕竟法罗体系大多数的军队都跟他一起走了，谁还敢留在阑珊城等死？于是乎，仅仅一天时间，阑珊城就变成了权力真空的状态。
法罗留下的那一万多军队，最多只能将城市的对外防卫顶起来，再将城内一些诸如首相府之类的要害地方守住，其他地方则放任自流，甚至很多士兵悄悄脱下军装，也参与了这场无政府的狂欢。少数抱有某种朴素正义感和道德感的留守官员，对此进行了斥责和干预，但结果是被人一刀砍掉了脑袋，随之便是整座城市的彻底沉沦。
阑珊城内某些豪商巨贾的超大府邸中、乃至整条街道或者胡同里头，冲天的火光终于不甘心地渐渐熄灭了。整个城市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中，即便再有钱的人家，也不敢在夜里点哪怕一盏灯。灯花带来的不只是那一点点的光明，更多的将是无法无天的抢劫者、杀人犯和纵火犯。或许，现在仍然把阑珊城称作城市，本身就是一个误会。
尽管它还依旧保持着城市的外表，仍旧有着广大的面积和众多的人口，但这里却没有任何秩序、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毫不掩饰的暴力和不知从哪里来的金钱几乎是唯一的通行证——假若遇到更加暴力的对手，这些也行不通。
仅仅这么短的时间，一千年文明的积累，一千年的教育和约束，转眼就化成了灰灰，法罗在这座城市的心脏上重重击了一拳，把阑珊城变成了逃兵、冒险者、罪犯、无法无天之徒的收容所，在残存的军队照管不到的地方，毫不犹疑的施行着弱肉强食的法则。
阑珊城城西是平头百姓们主要的生活居住区，首都虽然是首善之都，金字塔的底层同样是占了人口绝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




逆旅 第750章武装
他们大都居住在这个区域，而相比城北商贸业的繁忙，城东声色犬马的热闹，城南王公贵族们的幽静，这里可谓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什么样的人都有。
大名鼎鼎的雷色魔法学院就隐藏在这个人头攒动的平民区。名义上雷色魔法体系的最高学府，名头听上去虽然风光，但其实在高官显贵多如狗的阑珊城，这个虚荣的名头还远远不够看。从柯仕仁当年费尽千辛万苦，却依然只能将它藏身在城西，而且面积还比不上位于疏影城的西南分院的规模来看，这显然就是个真理。
但混迹市井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最起码比起其他更加高大上的机构来说，帝国魔法学院这个原本也同样应该高踞云端的组织，却显得如此的平易近人,并且这个学院一直遵循着一些朴素的道德规范，比那些不近人情甚至寡廉鲜耻的地方更加令人喜欢，使得他们与周围居民的关系同样相处得不错。
雷海茨坐在胡同口，一脸呆滞地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法袍胡同就在离魔法学院不远处的一个街角，这名字也是因为魔法学院而来的——整条胡同里头，大多数都是给魔法学院加工魔法师袍的作坊，以及一些配套的活计。
帝国魔法学院大几千号人，每年都要做一批新魔法师袍，这里头的商机虽说不是多么惊人，但养活这十几二十家铺子却是绰绰有余了。不过世道不好，自从里亚农宫里传出喊杀声之后，帝国的政局一日坏过一日，阑珊城里暗流涌动，你方唱罢我登场，小老百姓的日子却渐渐过不下去了。
再到复国起义军席卷大半个帝国，阑珊城居然成了一座孤岛也似的存在，但凡有一点门路的都早早离开，只有混吃等死或者实在没地方去的下层人物，还苦苦守着这座城市，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那时候法袍胡同就已经空了一大半，再等到法罗率军离开阑珊城，魑魅魍魉占据人间，法袍胡同里头的作坊原本家境都还算殷实，自然变成了趁火打劫的目标，一来二去偌大的胡同竟然一家不剩，统统跑路了，只留下空空荡荡的胡同和一些破砖烂瓦的破烂家什。
雷海茨并不住在法袍胡同，但这里却是他的一个据点。
雷海茨瘦瘦小小，满脸呆滞，明明十八岁的小伙子，看上去竟然只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孩一样。但别看他这副怂瓜一样的扮相，其实在这城西，雷海茨不大不小也算是个人物。在城西的地下黑市，报出雷爷的字号，大家伙多多少少还是给一些面子的——就冲雷海茨占了城西黑市魔晶石交易份额的将近三分之一这一点，这个面子也得给。
是的，就这个看上去像个智力发育迟缓、年纪轻轻的家伙，居然是个地下黑市的供货商，而且他提供的魔晶石一向以质量过硬、信誉良好而著称。只有雷海茨自己知道，其实他不过就是个出头露面的代理罢了，三分之一的城西份额也好，优质的品质和良好的信誉也罢，都不过是幕后那个人的荣光，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甚至雷海茨老早就在怀疑，城西另外那三分之二的魔晶石地下交易其实也属于后面的那家伙，只不过他用了不同的代理人而已。
不过借他雷海茨一个胆子，他不敢去问那个人。
如果不是那个人，他雷海茨不过还是到处被人欺凌的小混混，说不定早已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之中了，更不要提现在的风光。而且人家有情有义，阑珊城出事之后，雷海茨老着脸哀求，对方居然答应了让他把父母给送进了魔法学院里！
对，没错，对方就是魔法学院里的，但雷海茨并不知道他确切的身份，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楚过人家的长相，也并没有奢望他会答应自己的乞求——但混乱的局势将雷海茨吓坏了，他说起来在黑市里小有名气，但其实手里一无长物，最值钱的就是跟幕后这个人的代理关系，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试上一试。
这同时也得托魔法学院历任院长积累下来的仁慈传统的福，当法罗一离开阑珊城，魔法学院就传出了可以接收城市难民的消息。当然，这消息暂且只是在极小的范围内流传，毕竟魔法学院面积有限，资源也有限，无法容纳太多的难民。
将父母送进魔法学院大门的那一刻，雷海茨比挣了多少钱都要更开心。
他在世上只有父母这两个亲人，将他们送到相对安全的魔法学院之后，他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整个人都能轻松下来了。可是形势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最大胆的想象，仿佛变坏的人心和局势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从里头放出来的魔鬼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没有底线。
城西是阑珊城中主要的生活居住区，说白了全都是平头老百姓，大难临头时没处躲没处藏，只能硬扛，而且这里的人手无寸铁，自我防卫力量约等于零，正是那些下三滥的坏蛋们最爱的地方。
很快雷海茨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面临跟自己一样的窘境，陌生人还好，那些曾经从他这里买货的买家，还有那些熟悉的同行，甚至还有从前威风八面的黑道大哥们，都陷入了朝不保夕的悲惨生活中，很多人听说了雷海茨父母的事之后，带着大把的金银珠宝找来，跪下将头都磕出了血，只是希望雷海茨能发发善心，将他们的父母或是妻儿、总之是最重要的人，送入魔法学院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