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阑珊城城西的魔法学院，现在大概是除了留守的城卫军军营、有城卫军和自己武装力量的外国使馆以及首相府这三种地方之外，最为安全的所在了。
以前一直压在魔法学院上头的两座大山，也即鲁吉拉和法罗（也包括他们所代表的某个势力）出走以后，魔法学院在众多中低阶魔法师的串联之下，已经将整座学院全面武装了起来。





逆旅 第751章雷海茨
高年级的学员和教师分发了武器，低年级的学生则组织了起来，按照战争即将打响的原则开始参与学校的日常巡逻。
所有的课程都停了下来，只有一门课仍旧在开——实战中的魔法运用。
在现任院长的力排众议之下，魔法学院开始接纳战争难民，但是这一点却遭到了雷色帝国魔法师总工会的强烈反对，尤其是资深长老，水系大魔法师克默尔女士。
嗯，魔法师总工会跟魔法学院确实同处在一块地盘上，虽说相互独立，但很多教授本就出自魔法工会，两者联系极为密切，工会的办公地点就是学院里的一栋独立小楼。
幸好魔法学院的斯蒂尔尼院长深得教职员工和学生们支持爱戴，因此才顶住了魔法工会的压力，还在继续接收难民。
但是，这种接收同样是有着优先顺序和审核要求的。魔法学院内部人员的亲属当然在第一序列，雷海茨的父母正是借着幕后那个人谎称为亲属才得以混入学院。但是对于其他人，审核则要严苛得多，谁也不是圣人，能够在此时敞开大门接纳难民就已经足够仁慈了。至于求到雷海茨这里的人，压根就不寄希望于能够通过魔法学院的审核。
他们的身份大都非常尴尬，说无业游民都算是好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游走在黑暗的边缘，或者干脆就是混黑色世界的。可想而知他们的亲人几乎绝无可能通过严密的审查，所以才会到雷海茨这里碰碰运气——他们跟前段时间的雷海茨一样，走投无路。
这些人跟雷海茨的关系都还不错，其中有几个对他还有过恩遇，当年要不是他们帮忙，雷海茨也不可能那么快打开黑色世界地下交易的市场。所以一向心肠都不怎么硬的雷海茨纠结得都快疯掉了，怎么办？假如回绝这些人，那么最后一定会发生人间惨剧，他做不出来；但是去魔法学院求幕后的那个人，他自觉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同样做不出这么让别人为难的事来……
晨曦中的魔法学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如同一头蹲守在城西的巨兽，只不过这头巨兽非但不凶暴、不露出獠牙利齿，反而敞开了宽广的胸怀让人避难——那些江湖人物同样感激学院，不论他们的家人是否被接纳，仗义每多屠狗辈，莫不如是。
但是随即雷海茨便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在法袍胡同这个角度看不到魔法学院的围墙，但却能看到冲天而起的火光！原本混乱的城市在凌晨以后，夜里各处燃起的大火便会渐次熄灭，直到第二天的夜里再来重演前一晚的混乱。
清晨时分，暴民们正沉浸在梦乡，杀人犯纵火犯也是需要休息的肉体凡胎，极少有人在此时纵火捣乱，杀人掠财。跟随着冲天的火光，原本若隐若现的厮杀呐喊声也逐渐传了过来，让雷海茨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魔法学院出事了！
他拔腿便跑，却不是冲向火光和噪音传来的方向，而是绕着魔法学院的围墙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要迂回到出事的地方，免得还没搞清楚情况，就做了暴民逃兵们的刀下之鬼。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魔法学院的异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跟雷海茨一样，偷偷摸摸绕路潜伏到离现场最近的地方，观察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并且大多数人都很迫切地想要参与进去。
魔法学院现在就像是阑珊城底层民众的精神图腾一般，只要学院还在，似乎烂泥一样的生活便还存在着一丝亮色，一线希望，一旦连这个最后的希望都失去了，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任何其他的指望。
雷海茨寻摸到现场的时候，战斗还没停歇，不，应该说战斗正越来越激烈，不过让他可以长舒一口气的是，战斗的双方都与魔法学院无关，只不过战斗的地点恰好在学院大门的位置而已。进攻的一方人多势众，是城卫军，各个顶盔贯甲，手中武器精良。
而另一方一看就是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杂牌炮灰，手里的家伙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连树皮都没来得及削掉的长杆。谁都看得出来这帮人只是凭着一口气在苦苦支撑，也就是被法罗留下来看家的这些城卫军战斗力不行，以多打少，以优打劣，居然还只弄了个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雷海茨皱着眉苦苦思索，却怎么也认不出这些杂牌炮灰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照理说城西这一亩三分地上，大大小小的城狐社鼠、流氓地痞都逃不过他的眼去。而且这些家伙一看就不是那些以偷奸耍滑为能事的滑头混混，而是真正的战士——虽然装备不行，训练不行，但他们各个悍不畏死，以命换命的打法让城卫军头疼得很，这才勉强维持住局面。
但即便如此，伤亡还是在所难免的，死伤者的鲜血将地面弄得滑腻到不行，一股腥甜的空气中人欲呕。
施里斯凑上来，哆哆嗦嗦地靠近雷海茨，低声说道：“雷老大，这什么情况？黑色社会火拼也不至于动刀动枪吧……”
雷海茨恨不得一脚将施里斯踹开，你那只眼睛看见这是黑色社会火拼？你们家黑色世界火拼能弄出这么大场面，流这么血？！
但施里斯跟他关系一向不错，虽然人有点一根筋，不爱动脑子，但帮他卖了不少货，算是一条比较重要的下线，因此雷海茨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口气放得更温和一些，低声说道：“我也不清楚，你去问问，我在这等着。”
施里斯点点头，便窝着腰矮下身子一溜烟往边上人多的地方扎去。雷海茨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低低喘了口气，又转过头去看城卫军的战斗。
就这一会儿功夫，战局便又生出了变化。也不知道城卫军是受到了围观者的刺激，还是长官的压迫，总之一改刚才温吞水一般的进攻节奏，开始全力猛攻起来。




逆旅 第752章胖子
一旦装备精良的城卫军开始不计伤亡的拼命，防守一方的压力顿时猛增起来。
随着战斗逐渐白热化，现场的血腥程度也在不断增加，没一会儿，整条街道上全都是刺鼻的血腥味，怀着不同目的偷偷摸摸在边上观察这场战斗的诸人脸色也都跟着难看起来，还有人现场就吓得尿了裤子。
眼看杂牌炮灰们就要支撑不住了，“轰”的一声巨响，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突然响了起来。火光，烟尘，还有伤兵哭爹喊娘的嚎丧声，顿时充满了战场。雷海茨被这声巨响吓得浑身一哆嗦，幸好他待的地方离战场还有老远，相对处于安全距离，就这样也吓得够呛，处于战场上的人更加可想而知。
这中间有蹊跷！
现场不止一个人，如雷海茨一样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魔法学院这座大山，养活了无数靠山吃山的产业。作为魔晶石黑市交易这条产业链上的从业者，雷海茨对于跟魔法有关的事情自然了解得比普通人要略微多一些。
刚才的巨响，是施放魔法引发的，估计很多人都能听出来。但是就那群拿着树皮都没来得及削掉的长杆的炮灰中间，会藏着尊贵的魔法师？这不太可能。剩下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魔法是魔法卷轴、或者类似魔法卷轴一样的魔法装置施放的。
这个理由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是将所有的不可能一一排除掉之后，剩下的理由即便看上去再荒唐和离谱，那也一定是真的。他们哪来的魔法卷轴？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只是雷海茨下意识地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威力巨大的魔法卷轴爆炸之后，战场上有了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的静止，似乎双方都被魔法的威力给吓到了，各自都乘机好好喘息一下。
战斗的双方都快速地将自己一方的伤员和尸体从爆炸的地点拖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烟尘在清晨的风中散尽之后，露出了地面上那个令人震撼的深坑，里头还有一些血肉的残余，衣服装备什么的统统跟血肉搅和在一起，已经看不出死者原来的身份。
城卫军领头的只张望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便抬手放出了求援的信号弹，这是城卫军独有的一种装置，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咻”地在半空中出现了一朵红色的烟花，如同代表着不祥之兆的鲜血一般，久久不散。
随后城卫军不再进攻，只排成包围的阵型，将只剩了一二百人的敌人牢牢围在魔法学院的大门前面，防止他们借机逃脱，看起来城卫军是打算固守待援了，尽管他们的人数数倍于敌人。至于那群乌合之众，似乎也没有什么绝地反击的打算，只是将伤员收拢起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战场救护，好像是认命了一样。
就在战场陷入寂静的当口，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原本紧闭的魔法学院大门，正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缓缓打开了。
就在稍远一些，同时也正传来粗暴的口令声，还有很多双结实的皮靴重重踏在地上的声音，想来这应该是城防军招来的援军。
所有围观的人群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氛围，雷海茨当然也不例外，更加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从魔法学院中陆陆续续走出来很多魔法师，其中一个就正是提供给他魔晶石的那个一直藏身在幕后的神秘人。
这家伙高高胖胖，在阳光下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好像是感应到了雷海茨的目光，他转头看向雷海茨，年轻的脸上露出一缕憨厚的微笑，任谁也不敢说这样的人会参与地下黑市交易这种严重犯罪的行为。
尽管雷海茨并不知道他确切的身份，之前虽然见过面，但都是在黑暗的角落或者光线极差的犄角旮旯，雷海茨甚至都没怎么看清楚过人家的长相，但是雷海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绝对不会错，对此雷海茨有着完全的把握。正沉浸在自己思索之中的雷海茨，并没有注意到从魔法学院中走出来的魔法师越来越多，大门口那块宽敞的地方都快站不下了。
这时候施里斯回来了。
他推推看上去像是走神了的雷海茨，用故意压低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兴高采烈的口吻说道：“雷老大，我问到了。这帮不要命的家伙居然是什么起义军，据说支持什么……雷……雷鸣陛下啥的，好像就是雷诺陛下的儿子之类！”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城卫军跟吃了春药一样兴奋！
雷海茨心中了然。帝都的居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幼童，政治觉悟和敏锐性都要甩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一条街去。
国家大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属于茶余饭后闲扯淡的必然消遣，你要是对军国大事一无所知，你都不好意思出门。所以在其他地方，雷鸣陛下还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可是对于帝都的老百姓而言，他们对里亚农宫政变、复国起义军出走，一直到化名唐福的雷鸣陛下的种种事迹，不敢说知根知底，最起码知道一个大概是基本的要求。
除了太过底层的类似施里斯这样的，但凡有一点求知欲的都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城卫军是些什么人？那可是月月从法罗手里领铁杆庄稼的心腹！嫡系！要说法罗身上有着神族内奸的原罪，那么这些城卫军同样被贴上了人类叛徒的黄纸，就等着哪一天秋后算账。
阑珊城中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了支持雷鸣的义军，对于城卫军来说，这简直比雷鸣率领大军攻打阑珊城更加可怕——再坚固的堡垒，也架不住内外交攻啊！所以，城卫军才会这么义无反顾的下死力气清剿，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将这些土得掉渣的起义军给扼杀掉！
雷海茨的幕后老板，那个高高胖胖的年轻魔法师，从一群魔法师之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严阵以待的城卫军前面。




逆旅 第753章林麦纳麦
他好像跟城卫军领头的那个人很熟悉，大头兵们没有阻拦他，任何他走到了领头的那里。“林麦纳麦，我亲爱的朋友，好久没见了！”
胖子一开口，就是一股热情洋溢的味道，不像是一个高冷的魔法师，反倒像是某个热衷金钱的商人。被称作林麦纳麦的城卫军头目压根就不理睬这个胖子，面色铁青地盯着对面的土包子义军，看表情恨不得咬上一口——也难怪，伤亡这么大，作为部队带队的主官，他的责任是跑不掉的。
胖子毫无身为魔法师的自觉，林麦纳麦不理他，他也不生气，仍旧笑嘻嘻地凑了上去，一把将林麦纳麦拽到边上，附在他耳朵旁边说了句什么话。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很好，作为城卫军军官的林麦纳麦没把胖子魔法师的身份看在眼里，胖子不生气；胖子半拖半拽的对待林麦纳麦，弄得跟两个在田里打架的农夫一样，林麦纳麦也不在意。
不知道胖子和林麦纳麦在窃窃私语些什么，总之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两个大老爷们用这种方式交流，显然毫无美感，弄得围观的众人都觉得极其无趣，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比如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紧张得几乎快要握不住武器的城卫军士兵们——不是谁面对一群手持魔法杖的法师，都能做到镇定如常的。只有一个人例外。雷海茨自从胖子魔法师出现在现场之后，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这个高高胖胖的身影，他几乎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胖子，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尽管因为距离比较远，雷海茨和别的人一样，丝毫听不见胖子和林麦纳麦到底在说些什么，一句话都听不见，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雷海茨观察的兴致。因此，全场可能只有雷海茨一个人注意到了，在反反复复说了很久的话之后，又在一番动作极其隐蔽的拉拉扯扯之后，胖子魔法师将一叠东西塞到了林麦纳麦的口袋里。
那是钱！尽管不是雷色帝国发行的跟废纸一样的钞票，但雷海茨可以肯定那是兰德大陆魔法总工会发行的魔法兑换券！无论在兰德大陆任何一个国家，凭借手中的魔法兑换券，可以到任何一个魔法工会的分支机构去兑换同等价值的魔法道具，包括珍贵的魔法卷轴在内。
在战争时期，尤其是在眼前这种被恶性通货膨胀搞得民不聊生的战乱生活中，没有什么比魔法兑换券更加坚挺的货币了——事实上，很多大商行在做买卖的时候已经开始用这种只在魔法工会内部流通的兑换券作为支付手段了。
雷海茨每次遇到的大笔地下魔晶石交易，收取的也是这种兑换券，因此他对这另类的钞票极其熟悉。即便如此，雷海茨还是被那一叠魔法兑换券的厚度也震惊到了，简直是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试想一下，如果那一叠小可爱落到了他雷海茨的手中，大概他可以毫不吝啬地买下一个山清水秀的山谷，建上一栋超级豪华的别墅，再雇佣两位数的仆人婢女，从此可以逍遥自在地度过余生了。
雷海茨正淌着口水意淫着自己拥有了那笔巨款的当口，胖子魔法师和林麦纳麦又再次嘀嘀咕咕了半天，然后就看林麦纳麦走到城卫军阵列的前方，大声命令城卫军向后退五十米，保持警戒。虽然城卫军的士兵心中疑惑，但是拉开距离对于他们是有利的——靠这么近，万一来个擦枪走火，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停下来了。
只有一些死伤者的好基友们心不甘情不愿，他们想要为自己的朋友报仇，但林麦纳麦就在面前，想要违背命令，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与其同时，那些同样死伤惨重的乡巴佬义军也在后退，直接退入了魔法学院之中——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细想一下，却又似乎完全在清理之中。
现在只怕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群拿着木棍就敢揭竿而起的土鳖，一定跟帝国魔法学院有着某种联系，甚至是非常密切的联系！
雷海茨心头更加雪亮，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林麦纳麦明显就是被胖子魔法师给收买了，而且代价大到了他简直无法拒绝的程度。所以说男人的世界，本就无所谓背叛，只是看筹码的多寡罢了。
然而利令智昏就是用来形容此刻的林麦纳麦的，因为他忘记了，他亲自召唤的援军一直在急速赶来的路上。
或许也不是忘记，只是林麦纳麦心底里还有一丝侥幸而已。沉重的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好容易安静下来的战局，空气中也因此多了些许不安的气氛，有些胆小的家伙已经悄悄溜之大吉。尽管他们离着战场还有很远，但是刀枪无眼，谁又能说得准流矢一定不会光顾到自己。
当第一个城卫军的援军出现在现场之后，就好像海浪扑到了沙滩上，迅速布满了整个空间。
林麦纳麦的脸色煞白，他一路小跑着冲到援军跟前，一边敬礼一边大声说道：“伦纳德将军！属下不知道您会亲自带队赶来，有失远迎，还请将军恕罪！”
听到伦纳德这个名字，全场都沉默了一会儿，雷海茨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好几秒。伦纳德是城卫军留守阑珊城的大将，法罗的心腹。
让大家沉默和呼吸不畅的更重要的原因，是伦纳德非常残忍，冷血，视人命为草芥。阑珊城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伦纳德应该承担大部分的责任——假如不是他刻意放纵局势的恶化，情况绝不会坏成眼下这种如同地狱般的噩梦一样。
伦纳德盯着林麦纳麦看了一会儿，将后者看得汗流浃背，惶恐不安到了极点。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气之中，林麦纳麦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随即低下了头，不敢面对伦纳德的目光。




逆旅 第754章伦纳德
扇了林麦纳麦一个耳光之后，伦纳德轻轻哼了一声“废物”，便不再理睬还直挺挺杵在空地上的林麦纳麦，只是挥了挥手，两个戴着白色手套和白色头盔的宪兵便将林麦纳麦挟持着退了下去。
身为阑珊城现在事实上的掌控者，帝国军事力量（虽然只有阑珊城这么点可怜的地盘）的最高领袖，伦纳德的年纪比大多数人想象中的要年轻得多，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但身材却极其魁梧，四肢长大孔武有力，颇有职业军人的风范。
他往魔法学院大门走去，随着他的动作，增援来的城卫军也一同压向前去，黑压压如同黄昏时从幽暗的山洞中飞出来觅食的蝙蝠群落，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具体的数量，只是给人非常非常多的感觉。
其实这时候距离刚才胖子魔法师搞定林麦纳麦还没过去多久，加上义军中的伤员搬动又要特别小心，虽然仅仅一两百号人，但还是没有完全撤入魔法学院中去。
伦纳德站到离他们不过十米远的地方——这是个相当危险的距离，但凡稍微长一点的长枪，几乎毫不费力就可以刺到敌人身上——显然伦纳德对于自己的武力值相当自信，根本无惧可能存在的危险。
站定之后，他冲魔法师中的某一个人说道：“停下来，把他们交给我，我可以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胖子魔法师咬了咬牙，想要向外头走，一个半老头子却拉住了他，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胖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帝国魔法学院院长斯蒂尔尼，一位受人尊重和爱戴的长者，同时也是一位极为少见的光明系大魔法师——非教会出身的光明系魔法师非常罕见，更别提修炼到大魔法师阶位了，但随着教会势力的衰微，原本炙手可热的光明系魔法师现在也日渐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中，越来越少了。
但少归少，物以稀为贵这个道理也不见得放之四海而皆准，最起码从魔法谱系上来说，光明系除了祛除黑暗的负面效果之外，威力实在有限。所以光明系大魔法师这个头衔，在高阶法师成堆的魔法学院和魔法工会里头，实在并不怎么值钱。
斯蒂尔尼能够当上帝国魔法体系最高学府的院长，凭借的是他独特的个人魅力和超越了很多人的道德水准，而非魔法方面的成就。他不让胖子魔法师出头的原因很简单，去对付林麦纳麦，胖子足够了，并不需要他这尊大神露头；但是跟伦纳德打交道，胖子的段位就不够看了，去了也只是白白受辱。
“伦纳德将军，有日子没见了，怎么一见面就要喊打喊杀？”
斯蒂尔尼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将两个人的风格尽显无余。伦纳德霸气侧漏，无论对下属林麦纳麦，还是对待魔法学院，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全是命令式的语气。而斯蒂尔尼则绵里藏针，口气虽然云淡风轻，其实内里也不示弱。
“喊打喊杀？”
伦纳德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一缕不屑的笑容挂到了嘴角，“我城卫军要打人杀人，还用得着喊？我尊重你斯蒂尔尼算是个人物，才这么好好跟你说话，希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几句异常嚣张的话才一出口，顿时引起了魔法师和围观者的众怒。
“……”
魔法学院的很多魔法师纷纷七嘴八舌地指责伦纳德，严格说起来魔法学院的政治地位要远高于城卫军，尊贵的魔法师对于这帮武夫有着天然的优越感，即便现在刀把子握在人家手上也不能改变他们惯性的心理优势。
围观者的愤怒则是出自道德层面的朴素的情感，既然阑珊城中的惨状跟城卫军和伦纳德脱不了干系，而在地狱般的环境中魔法学院和斯蒂尔尼却做了一切力所能及帮助受害者的事，孰优孰劣简直一目了然。不过截止到目前，大家的心态都还算是比较放松，没有人会认为魔法学院前的形势会继续恶化下去。
伦纳德也好，斯蒂尔尼也罢，他们都是高踞于云端之上的大人物。
在普通人的思想里，不论天大的事情，只要大人物们出面，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就像那些江湖大佬求着雷海茨，想把家人送进魔法学院的心理一样。可是很多时候，这种错觉的产生无非是因为地位的差异。底层的平民永远不会知道，所谓的大人物解决问题的方式他们其实并无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他们最后知道的很多事情的“真相”，都是经过修饰和裱糊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