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大人……”
里克弗雷踌躇了一阵，还是小声地开口了。没办法，事情紧急，再不处置很可能要酿成大祸。里克兰德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里克弗雷心一横，又唤了一声：“族长大人……”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布满血丝的两颗眼珠子像是不满足被眼眶所束缚，极力想要蹦出来撒欢。那是里克兰德回过头来正瞪着他的双眼。
“我说过不要打扰我！难道已经没人听我的了吗？！”夹杂在话语中的嗬嗬的喘息声音，猛然听上去，活像是正潜伏在树丛之中等待扑击猎物的猛兽的喘气声。





逆旅 第851章长辈
里克弗雷心里咯噔一下，感觉里克兰德的状态越来越不正常了。
自从空间裂缝失控之后，里克兰德亲自下令将所有维护空间裂缝的神族战士全都撤了回来，不光是兰德大陆地本州这边，也包括奥斯空间那一头——据说奥斯那边的情况更糟，与空间裂缝相连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大量的空间裂纹和乱流！
这个决策无疑是正确而且及时的，否则不知多少神族将葬身在不可预测的空间异状之中。
但从那开始，里克兰德多疑的毛病就一发不可收拾。就连里克弗雷这样受他信重的自己家族的晚辈，都动辄得咎，更不要说那些其他家族或者普通神族战士了——被活活打死的都有。
他什么时候说过不要打扰他？
里克弗雷暗自腹诽，但脸上却一丝异常的表情都不敢流露，只是急急躬身说道：“石家要求马上见到您，否则将不惜鱼死网破！”
里克兰德一愣，眼中的猩红颜色逐渐褪去，恢复了清明。石家要见他？也难怪。原本石家也是奥斯一霸，但一步错步步错，蹉跎至今只有五百神族上下的规模了——在不过一万多神族的奥斯空间当然也算是一大势力，但跟动辄一两千神族的其他四大家族相比，还是远远不够看。
可怜的是，经过空间裂缝的一番折腾，原来的五百最多就剩下三百神族左右！而且，伤亡惨重的石家刚踏入兰德大陆，就被里克兰德派人看管了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兔子急了还要咬入呢，何况是神族……
兰德大陆的神族现状很奇怪，也很尴尬。随着石家踏入兰德大陆空间，基本上五大家族、也就是奥斯空间神族的菁华全都聚集在了兰德大陆，留守在那一头奥斯空间的虽然也还有几千神族，但却都是普通如尘埃一般的存在，无需挂心。
可是除了石家之外，里克家族、马尔瓦家族、海德家族和格里家族这四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内部勾心斗角的厉害。尤其是当马尔瓦家族、海德家族和格里家族在奥斯通过钳制里克家族的留守神族，来威胁里克兰德让他们尽快进入兰德大陆开始，这四家的矛盾就已经不可调和了。
所以，尽管神族以一个整体出现在了兰德大陆，但其实已经分裂成了两个集团，控制着空间通道和大本营的里克家族，以及拼命往外面扩张的马尔瓦家族、海德家族和格里家族！
按照里克兰德的计划，奥斯神族现在压根就不应该四处出击到处树敌，而是要稳扎稳打，以千山帝国作为依托，先将这个大帝国完全掌握之后，再逐步扩张。但是这个计划毫无意外地被其他三家给否决了。
他们的理由很强大，我们也在稳扎稳打啊，但不能浪费时间，千山帝国这么点地方，还不够我们几家分的呢……
这就没法谈下去了。假如里克兰德继续坚持己见，势必要遭到其他三家的强势阻击——你们里克家族什么意思？想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吗？不用里克家族出手，我们一样可以横扫兰德大陆！好吧，里克兰德只得妥协。
但是这三家短视的蠢货毫不意外地将千山帝国北方彻底变成了鬼蜮，并且成功地将所有原住民统统推到了敌对的那一方……
里克兰德不能再容忍下去了。他的妥协和容忍没有换来任何主动权，反而被其他家族当做软弱，更加嚣张。这就是他一力主张要将石家弄到兰德大陆来的原因。可惜，天不从他的愿，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空间通道居然出了问题……
“我们走！”里克弗雷带着里克兰德到了石家被软禁的地方。
天命宫是里克弗雷主持修建的那一大片建筑群中最大的那一座，也是神族议事的最高殿堂。从宫殿的命名就能看出来神族的野心和大志。将石家软禁在此，也说明里克兰德对他们其实并无恶意。
北国的春天来得比南方要迟得多，天命宫外仍旧是寒风凛冽，乌云低垂。里克兰德跨入天命宫，对那些精美的雕刻和装饰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坐到了最大的那张交椅之上。
殿堂之中点着无数支魔法灯盏，将一个煌煌大殿映照得纤毫毕现，跟外头阴暗晦涩的天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石家当下的主事人被带上了大殿，虽然已是阶下之囚，然而神族那种特有的桀骜却显露无余，直直地梗着脖颈，瞪着里克兰德，却一句话都不说。
石家老一辈的领导者是上回带队通过空间裂缝的第一批神族，但却悲催地赶上了空间裂缝的收缩，又被里克兰德瞎指挥一顿折腾，顿时死伤殆尽。
现在站在阶下的，已经是石家事后推出的新领导者了——神族在奥斯空间跟恶劣的自然环境的不断斗争中，早已形成了完善的权力更迭机制，一旦领导者出现意外，事先确认的继承人将按照既定顺序完成指挥权的更替。
里克兰德鹰隼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石家小字辈，但却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诸如畏惧、惶恐和不安的神色。这是一个坚定的家伙——坚定到不惜玉石俱焚。里克兰德暗自在心里给对方下了一个断语，然后走下交椅，缓步走到对方面前，“怎么？见到长辈都不愿意打招呼了？”
听到这话，对方明显楞了一下。长辈？里克兰德的这个说法颇为值得玩味。既然是长辈，那就说明是一家人，起码也是一个大家族的成员，才能这么说。也就是说，还没到鱼死网破这一步……
说长辈也不算错。
奥斯神族统共一万多人的规模，顶尖的不过五大家族，这么多年来一轮轮联姻，一茬茬后代如同野草般出生长大，哪一家都和其他几家有着直接的、或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只不过在奥斯空间里头，大家伙信奉的都是丛林法则，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弱者只配给强者当奴隶！




逆旅 第852章怀柔
别说拐弯抹角的亲戚，就是亲爷娘老子，牵涉到生死攸关的时候，一样可以抛弃，可以斩断血缘的纽带……
“石长书见过里克族长。”
石长书微微躬身，脸上的表情不卑不亢。假设唐福在这里，只怕一下子就能惊得跳起来——这个自称石长书的家伙，不是他的师父，又是谁？！
里克兰德哼了一声，也不知对石长书喊他族长却没有称呼他叔叔这一点，是满意还是不满。他自己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然而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坐。”
石长书点点头，坐到了里克兰德边上。“弗雷，你去安排酒宴，让他们把石家人请出来好好吃一顿，别说我们里克家不懂礼数。”
里克弗雷恭敬地领命，去安排了。这个明显示好的动作反而让石长书更加迷惑，虽然里克兰德前倨后恭，看似毫无章法，但他却知道眼前这个老家伙有多厉害。所有曾经忽视他的人，都已经付出了沉重到无法承受的代价。
看到石长书脸上戒备的表情，里克兰德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看上去都比平时更深地刻进了肌肤中。“如果我说，那一切都是意外，你相信吗？”里克兰德的嗓音粗糙地如同两块砂纸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位神族的掌门人之一，曾经说一不二的狮子王，真的老了。否则哪怕只是为了最可笑的面子问题，他都不会出言服软——有人不同意，那就打到你同意为止！可是狮子即使老去，即使不再将暴力视作所有问题唯一的解决方案，但爪牙却依旧锋利。
谁如果忽视了这一点，最后或许又会变成了老狮子爪下的猎物之一。石长书的脸上没有表情，一片空白，也不出声。里克兰德却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你们石家，一直是奥斯的一个异类。”里克兰德振作了一下精神，顿时身上那股子颓废的衰老气息便消失不见了。他开始说话，石长书倾听。他们俩都知道，这是两个家族发动战争之前唯一一次相互和解的机会，否则，只有血才能洗清耻辱。
“你们想要奥斯和兰德大陆两大空间如兄弟朋友一般和平相处，相互之间靠谈判来解决相互融合的问题，”里克兰德露出讥诮的笑容，“真是伟大的和平主义者！可惜，不光是奥斯的其他神族不会听你们这如同梦呓一般的废话，就连兰德大陆的人类也不会同意你们的观点！”
石长书依旧面无表情。
“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你们从空间通道出来之前，兰德大陆的人类有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刚刚晋阶大魔导师！”石长书挑挑眉，这还是他面对里克兰德以来第一次流露出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里克兰德嗬嗬一笑，“我就知道，每个神族无论秉承什么样的理念，可有一点却是共通的，那就是都没把弱鸡一样的人类当回事。”
里克兰德收敛了笑容，像是狂风刮过之后，地面上的尘埃消失无踪。
“可这个人类却不一样。真不一样……”里克兰德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被石长书敏锐地捕捉到了，“……之前空间裂缝的收缩就是因为他的晋阶引发的。不管你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你可以找其他家族去打听，随便你。可我要说的，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注定会成为我们神族最不好对付的敌人。”
石长书不认为里克兰德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倒是听了里克兰德的叙述，他的心中一动，便想到了那个小子。只是，这才过去多久？他才多大？可能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吗？里克兰德的声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之中，犹如鬼魂在空荡荡的地狱中嚎叫，墙壁和天花板将嘶哑的声音反弹到倾听者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把尖刀在玻璃表面不停地刮着。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误会。我让你们石家从奥斯出来，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树一个不好对付的敌人吗？”
“你要做什么？”
不知里克兰德的哪句话触动了石长书，他终于开口问了一句。里克兰德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心里长舒一口气。但是随即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让他焦躁不安地想要将一切都砸个稀巴烂——不管是什么，桌子上精致的茶盏，一旁发射着光芒的魔法灯，垂手侍立在一边的神族战士，甚至自己坐着的椅子……统统扔出去，砸，将它们化作齑粉！
但是他不能。身旁的石长书感受到了他狂躁的气息，已经开始戒备。还不仅仅如此，他没有被其他神族羞辱，羞辱他的，正是他自己！
努力压制着那些快要让自己暴走的情绪，里克兰德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或许比哭都难看的笑容：“我们两家要联手！要把其他三家给压下去，不能任由他们再继续胡作非为。马尔瓦、海德和格里这三家蠢货，他们已经快要把能够见到的人类都杀光了！整个千山帝国的北部，除了他们派出去的那些没脑子的杀戮机器之外，就只剩下荒原的风雪和渺无人烟的村庄了。虽然我不能答应你什么狗屁和平共处，但起码能少死一点人类……”
“胡作非为！这是倒行逆施！”
中京城城墙外头，一个老头子在那里叫骂不休。
自从神族降临千山帝国，菩荙贤者带着皇族精锐倒在地本州之后，这个国家就像是被人打断了脊梁一样，再也没有挺起过腰杆。
李弗雷成功掌握了局势之后，就连遮羞的傀儡也不要了，直接赤膊上阵，将中京城变成了魑魅魍魉横行之地。
北边被神族血洗的消息一传来，中京城顿时如同滴了凉水的热油锅一般，炸裂不休。最后，有能力走的都走了，没能力的全都被反应过来的伪政权给堵在了城里，或是压根就已经放弃了逃生的想法。




逆旅 第853章冬日
哦，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至少伪政府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还愿意留下来，继续升官发财。不过这个梦想最终还是被他们的神族主子给亲手打破了——随着神族兵锋席卷过整个地本州之后，京兆州不出意外地变成了下一步的目标，作为千山帝国首都和京兆州中心的中京城，自然难逃毒手。负责这个方向的乃是马尔瓦家族。
马尔瓦家族族长马尔瓦芪连是奥斯出了名的清除派。
所谓清除派，乃是主张神族降临兰德大陆之后，人类作为寄生在兰德大陆上的臭虫，必须要被全部清除——跟石家的主张完全相反。伪政府中想要升官发财的官员，见过马尔瓦芪连的做派之后，顿时如丧考妣。
来到中京城的第一天，马尔瓦芪连就找出各种借口，杀死打伤人类平民和伪政府官员上百人！这可不是暗中下手，而是公开地在闹市，在商铺，在路边，随意地处决那些已经臣服于神族的人类……而理由，很可能就是一句莫须有——看你不顺眼，所以要杀了你！
难怪里克兰德会把“蠢货”的头衔送给这些奥斯来的老乡，的确，他们也当得起这样的“夸赞”。不过最起码有一点马尔瓦芪连算是做到了，那就是整座城市噤若寒蝉，万马齐喑。吓破了胆子的小市民们只求能够再多苟延残喘几天，别说不敢议论神族的统治，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所以，此时居然还有人敢当众叫骂不休，而且还是在城墙外头，入城的必经之道上，不禁让人钦佩他的勇气。老头子六十开外，不过没有普通人到了这把岁数时候的衰老颓废，相反精神健旺得很。
有两个卫兵正靠在城墙上打瞌睡，一个在难得的阳光下睡得鼻涕直冒泡，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另一个被老头吵得睡不着，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将怀里抱着的长枪挪了个位置，好让自己靠得更舒服点。然后开口啐道：“我说老胡头，你消停点吧。最不济你滚远点，随你怎么骂，别特么吵得老子连觉都睡不安生！”
虽说这里是入城的必经之道，但是随着马尔瓦芪连入主中京城，简直好似来了一群浄街虎，原本热闹拥挤的城墙根也都看不到什么人。一听有人搭腔，原本唱着独角戏的老胡头顿时来了精神，“你这个小崽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老子好歹也是你军中的前辈！看看你们现在这副熊样儿，就这样还叫士兵？还是帝国军人？我呸！”
说起来老胡头也的确是个老资格，他出身于千山帝国狼居卫！狼居卫乃是千山帝国最为强悍的战士，一向以人数稀少战力强大著称，一般只用来执行最为艰苦的任务。即便在人数最多的时候，狼居卫也没有超过五百之数，可见其精锐程度。
老胡头大约是狼居卫中为数不多能够平安熬到退役的老兵，这中间有什么样的机缘没人知道。但是帝国对于这样的退役老兵却优抚有加，除了一大笔退役时发放的补贴之外，每个月还有固定的津贴。神族掌权之后，一切都变了。李弗雷为了安定人心，至少没把这些老兵的待遇取消，但是到了后期其实也基本上也属于有名无实。
马尔瓦芪连下车伊始，发布了一连串的政令，其中就有一条，将老胡头之类的退役老兵的优待统统取消。这不，老胡头不敢在城里哔哔，跑城墙外头来骂大街来了——可见其实这个老家伙也是欺软怕硬的主，更别说绝大部分像他这样的老兵早就想尽一切办法要么逃往雷色，要么加入抵抗组织了。
抱着长枪的卫兵见老胡头跟打了鸡血一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都不起身，*挪动着换了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无非就是捱日子，活一天算一天，哪有心思去跟个疯老头计较？万一引来了神族，那可是得不偿失……
怕什么来什么。远远两骑向着城门奔驰而来，一看那股子飞扬跋扈的劲头，十之八九就是去城外“采风”的神族！
所谓采风，其实不过就是侦察——说游玩也可以。马尔瓦芪连只带了四五十名神族，便控制了偌大的中京城。
除了神族强悍的战斗力之外，李弗雷，哦，里克弗雷之前的反复清洗起到了很大作用。所有敢于反抗、甚至想要反抗的人，都被杀光，或者逃走，剩下的就全都是顺民了。
所以尽管马尔瓦芪连的策略就是将寄生在兰德大陆上的人类全部清除干净，但是面对逆来顺受唾面自干的顺民们，也有点踌躇——这些奴隶实在太好用了，一下子全部干掉，神族的大业也会受到影响的。
最起码，那些贴身的侍奉和无微不至的照料就享受不到了呀！一脚将还在梦中的同伴踹醒，抱着长枪的卫兵贴着城墙站好，挺起干瘦的胸膛，努力目不斜视做敬业状。老胡头耳背，压根没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手指着贴墙站得比手中长枪更直的卫兵喋喋不休地骂着。
然后老胡头就看到那个卫兵居然离自己越来越远，那双麻木呆滞的眼睛中全是不可置信的恐惧神色，随即他就看到自己无头的腔子正向天空泼洒着鲜血，被砍掉头颅的身躯如同一根烂面条一般缓缓瘫倒在了地上。
“哦呵呵呵……”在纵马赶来的两个神族怪异的笑声中，染血的长刀再次挥过，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卫兵和站得比标枪还直的另一个卫兵享受到了跟老胡头一样的待遇。
当两名神族战士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城门洞中之后，两个卫兵的脑袋才落到了地上。城墙下头的三滩鲜血，连在一起看居然如同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不知在嘲笑着什么。
北方在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依旧照耀在中京城。
这座北方最大的城市虽然比不上阑珊城那么美轮美奂，但却也不逊色多少。




逆旅 第854章流言
只是尽管阳光毫不吝啬地将温暖泼洒在城市之上，尽管在阳光的抚慰之下各种建筑仍旧散发着金碧辉煌的光芒，但这座城市却像是一个得了伤寒病的老朽，无声无息地颤抖着，崩坏着，等待着最后一击的来临，然而解体，化作尘埃。
阑珊城同样阳光照耀。唐福的婚礼既低调又高调。低调是因为这场婚姻规模很小，所有宾客加一块儿都不到三位数。
里亚农宫里头的大殿摆了几桌，外头再加几桌，齐活了。说高调，那自然是因为宾客的身份。首先是皇帝、国王、大公一大堆。新郎是雷色皇帝，新娘是库拉斯女皇，伴郎是千山皇帝，这个阵容也没谁了——人类三大帝国一网打尽。其他那些小国和公国更不必说，全都蜂拥而至。
阿尔密达只是一个面积不足五万平方公里，人口不到二十万的一个小国。但是这个国家有两个特点被世人熟知，一个是阿尔密达非常厉害的传统行业——制作魔法杖，也正是因为这项工艺，阿尔密达才能在两次大陆战争、十来年中没有成为各大帝国或联盟攻击的目标。另一个则是因为它的地理位置，这个小公国在温德草原的最西边，毗邻鲁因沙漠，这同样是它能够在席卷大陆的战争中得以自保的重要原因——这嘎达实在太贫瘠了，不值当啊。
大玛莱顿联邦听上去大气，其实不过是跟阿尔密达差不多处境的小公国，面积小、人口少、经济也很滞后。大玛莱顿联邦大公博尔顿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他一边拂弄着自己的长髯，一边低声跟身旁的阿尔密达大公斯托马说道：“游霞儿女皇陛下的伴娘是谁？小姑娘看上去不像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啊……”
尽管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还是让斯托马悚然一惊，瞪了他一眼，斯托马喝道：“噤声！”
这两个小公国作为特邀的贵宾来参加雷色皇帝的大婚典礼，自然是万分乐意——谁都知道神族一旦攻占兰德大陆，所有人的劫难都将来临，这是两大种族和两个空间的战争！不死不休！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大殿外头，这没得说，两位大公还没自大到那种程度。
况且还有柯仕仁总理大臣在这一桌做派，已经让他们受宠若惊了。可是游霞儿身边的伴娘看上去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有什么说不得的？博尔顿大公不禁暗自腹诽。
不料他的神情被斯托马尽收眼底，不禁哼了一声，淡淡说道：“有人不知死活，原本我也无所谓，但看在大家同坐一桌的缘分，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不知不觉得罪了人尚且懵懂！”
阿尔密达、大玛莱顿联邦两个小国关系不错，有些同进退的意思，两位大公自然也有些交情，要不也不会坐在一桌。斯托马四处望望，酒席还未正式开始，这桌就他们两人。
“那个小姑娘是古西加的妹妹！”
“当年，唐福陛下和游霞儿、古西加，还有另外三个小伙伴，喏，他们也都坐在大殿里头，一起结伴闯荡，在哈沃斯山脉的游历中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据说是唐福陛下先舍命救了其他人，然后其他几个在游霞儿陛下的带领下，矢志不渝要为唐福陛下报仇……他们以为唐福陛下已经为了救他们牺牲了！知道么，这就是过命的交情！古西加就是在为唐福陛下报仇时，被敌人给杀掉了，家中就这么一个妹妹……现在唐福和游霞儿两位陛下就把她当做掌上明珠一样看待，别说公主，就是一般如你我这样的公爵，都比不上人家！”
听了斯托马的一番话，博尔顿大公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真是孟浪了。这要是搞不好，自己无心的话被传到了哪个有心人的耳朵里，大玛莱顿联邦还能有个好？自己又能落个什么下场？虽然天还很冷，博尔顿大公却淌了一身冷汗。
他双手抱拳，小声向斯托马道歉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刚才是我的不是，多包涵……感激不尽……”
不提两位小国的首脑在这里绞尽脑汁，生怕一言一行稍有不慎便会激怒大国——这就是小国的悲哀，人家伸一根小指头，都比他们的大腿粗。大殿里头才是真正的热闹。唐福和游霞儿都没有直系的长辈，于是金弩目便坐到了上首，接受新人的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