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北朝的问题在于鲜卑人的地位高于汉人,鲜卑人打仗,汉人生产,呈现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这不利于王朝发展。而北齐鲜卑人实在太多了,两千多万人口,鲜卑人超过三分之一。
高纬继承了这个国家,屁股决定脑袋,他不能自下而上去推翻它,而是自上而下去改变它,这注定了高纬不能采取过激的政策,于是只能温水煮青蛙了。
这一盘大棋,一个步骤都不能错!推动着他打这一场战争的并不是突厥的劫掠,而是北镇几十万的各族人丁,利用战争,加强各部对朝廷中枢的依赖,让朝廷名正言顺的接管各部的管理权,这就是高纬真正想要的!因此这场战争不能打的旷日持久,最多年末,必须结束!
肆州的城垣已经遥遥在望,皇帝乘在御驾之中,也顾不上休息,将一些事情来来去去反复思量。忽然,一队哨骑拦在了御驾之前,铁卫们纷纷做出戒备姿态,那骑上的人一身青衣,在御辇之前跪下,说道:“陛下,长安那边有消息!”
高纬挑开帘子,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内侍将他手中的帛书递给皇帝。那帛书隐隐透着血迹,高纬揭开一角,瞟了一眼便放下了,问道:“她被人抓住了”
“没有,身负重伤,正在躲避搜捕,”那人额上涔涔地冒着冷汗,说道:“事发突然,还好大档头她早有布置,不然……后果难料!”
“同样一套把戏玩多了,就瞒不了别人。
“她在长安背地里搅风搅雨那么久,迟早被人察觉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让她立刻回来。”
下边那人惊诧地抬起头,说道:“大档头说陛下还有命令要我们完成……”
“她这么上心吗”皇帝语气莫名,说:“那么久她都没给朕办成,现在人手都被剪除大半了,她还能办成什么”
他放下了帘子,“朕改主意了,朕现在觉得杨坚还是留在周国比较好。”
“遵旨,我们马上命人接应她出来……”
“不必了,朕在长安,还有另一批人,”高纬眼睛瞟着一边毫无存在感的高顺,“潜伏不适合你们,那就回来吧,朕刚好手里缺人。”
他看向高顺:“你知道该如何做。”
高顺谦卑道:“奴婢知晓了,奴婢保证将元姑娘完完整整的带回来,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掉。据奴婢所知,她现在就躲避在叛臣司马消难府中,要找她也容易。”
“周国忽然有动作,不寻常,朕要知道周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奴婢明白……”
高纬“嗯”了一声,摆摆手,便令他下去。那青衣探马也随之退下,背后冷汗涔涔。
大档头藏匿在司马消难府中,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才对,这太监是如何知道的
陛下另外安排这些人是……
他忽然想起了从前听到的关于档头的传闻,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望长安(二)
长安,一片乱象,几乎就是一夜之间,久负盛名的金风楼便被捣毁一空,许许多多顶盔贯甲的府军闯入歌舞靡靡的会馆之内,开始了查封和驱逐。一片恐慌,会馆之内的莺歌燕舞瞬间被尖叫和哭嚎所取代……
带兵围剿的参将杀气腾腾:“……据报,此处正是齐国奸细的老巢,大冢宰有令,将金风楼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捉拿审问,胆敢抵抗者,死!”
此时,宇文达正与中意的高芸对坐闲聊,听见外面的响动,不悦地喝问道:“怎么回事”等候在外的小厮急匆匆过来,惊慌道:“公爷不好了,好多当兵的闯了进来,说要捉拿齐国奸细,见人就抓,公爷我们赶紧离开此地罢,莫要叫大冢宰误会了。”
宇文达眼底闪过一抹狐疑,只觉得一阵荒谬。看看对面坐着的女子,眉目宛然如画,既冷且艳,一袭得体素净的丝袍,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她亦抬头,而后轻轻抿了一口清茶,淡然道:“没想到我这里居然还成了藏匿贼匪的老窝了。”
“哈哈,这定然是误会,大冢宰不知道听了何人的谗言,待我仔细分辨一番,定不叫芸娘你受了委屈。”宇文达豁达地起身,带着侍从外出观望,“等等”高芸亦起身,“既然是我这里被猜疑了,我也要去看看才是……”
外间的喧腾声已经到达了顶峰,这群兵一点情面都不讲,在各个阁楼间横冲直撞,“奉大冢宰之令办事,将这里所有人统统都给我抓起来!”
有几个客人惊慌地站起来,指着这群兵说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可知我爹是谁”
那参将眼底闪过不屑,斥道:“我管你爹是谁!大冢宰亲口下令,决不能放过一个,就是柱国家的子孙,也统统抓起来审问个明白,拿下!”
一群兵冲上去,将他们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跟捆猪一样。
即便是女子,也未受到什么更好的待遇,别指望他们怜香惜玉,一个个娇滴滴的美人被揪住头发甩在地上,满头珠翠散落在地,被军靴踩碎。
……
……
“都是一群美人啊,谁能想到,这金风楼竟是齐国奸细的老窝!一年多来,不知道有多少消息从这里传到齐国去……”宇文护的亲信尹公正扫了一眼玉体横陈的美人们,蔑笑一声。
“酒色财气,使人心迷,来往此间的都是一些王公子弟,喝着酒听着曲,说不得就泄露了些什么,呵,男人嘛,就这么一点爱好,为了争风吃醋,都拿一些要紧的说,简直就不知轻重!……在眼皮底下藏了一年多,愣是没有发现,大冢宰想必很恼火。”
“何止是生气,大冢宰快气疯了,据悉,长安坊间许多传言都是从这个地方传出去的,大冢宰以往处置过的好些人,到最后都发现,竟是冤枉了人家,”尹公正朝着西边拱拱手,道:“大冢宰宽仁,必是要替他们澄冤昭雪的!”
“……那这个首犯芸娘,绝对不能姑息,一定要抓住她,抽筋剥皮,方能解大冢宰心中恨意!”尹公正阴森森说道。
参将犹豫道:“听说此犯和代国公交往过密,我们将她抓去酷刑折磨,万一他要追究起来……代国公虽然不能跟大冢宰和您一较高下,可要拿捏小人,就跟捏死蚂蚁一般。”
代国公宇文达迷恋那女子,满长安皆知。据说那金凤楼的老板娘生得天香国色,是一个世所罕见的尤物,多少权贵王孙见过都移不开眼睛,奈何代国公已经明确表露了对这个女子的兴趣,他们也就不好再争抢了。
宇文达手里虽然并无多少大权,可毕竟身份尊贵,他将此女视为禁脔,谁又愿意和他争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宇文达想要,就让与他便是。
尹公正轻笑,“放心,他找不到你头上,他该找他那好夫人……”尹公正笑眯眯看着里边喧闹的乱象,轻飘飘就丢出一个重磅消息,“反正带头揭露此事的,就是代国公夫人的娘家……”
“代国公夫人失宠,日夜以泪洗面,娘家人自然要为她鸣不平,便暗地令人去查,无意之间查到了此事,禀报给了大冢宰……”尹公正笑得不怀好意,“宇文达只怕连自己老婆的娘家都应付不来,怎么有空寻你的麻烦”
参将稍稍放心了一些。
“听说宇文达频频巴结人家,她还是对宇文达不冷不热,倒现在还未一亲芳泽”尹公正忽然问道。
参将不知道他想问什么,结结巴巴道:“听说……好像是有这回事,听说那女人性子极冷,不是那么好上手的。”
“你说宇文达图什么他要是直接来强的,她一个弱女子还敢反抗不成”尹公正心中不屑,宇文达明明就是一介粗坯,非要假模假式地装什么正人君子,正儿八经地赢得美人芳心,这下好了,这女人的滋味还没尝到,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了。
“尹公正,你们在干什么!”尹公正刚刚讥讽完,宇文达便排众而出,呵斥道。尹公正张张嘴,想要应付一下,忽然瞥见宇文达身后尚有一女子,桃花眸丹凤眼,肤如凝脂,真是世间难寻的美人。
尹公正马上对号入座,顾不上招呼宇文达,指着那美貌的女子,喝令道:“来人,将她拿下!”众士兵如梦初醒,逼上前来,便要将那女人擒拿。
“——慢着!”宇文达瞪着他们,指着尹公正道:“尹公正,你眼里还有王法没有我乃是国公之尊,我要保她,看谁人敢动手!”
“代国公,我们已经查证,此女是齐国奸细,你快快让开,让我等将他捉拿,好向大冢宰复命!”参将急迫的说道。
“这定是一场误会,你们先退下,我自会向大冢宰解释清楚……”宇文达顿住了,因为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贴在他脖子上。
周围一片惊呼,在宇文达的背后,那女子攀上了他的后背,探出半个头来,嫣红的嘴角缓缓勾起,一笑倾城,“度斤突,多谢你倒现在还相信我,只是芸娘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可一定得帮小女子这个忙哦……”
“你……”宇文达曾无数次想象她能对自己那么温柔地说话,可真正到了这一刻,现实却如此无奈。冰冷的匕首就贴在他的颈上,那怕是大口喘一口气,锋利的刀刃都会将血管给割开。宇文达自小练就的身手在这看似娇滴滴的女子手下,居然毫无反抗的可能。
“芸娘,你疯了……”
宇文达心中涌起许许多多的情感,开始从她为自己编织的美好回忆之中挣脱出来,从前他有多迷恋这个女人,现在就有多么不甘和愤怒,如果可以,他要亲手将她给碎尸万段!可是到最后,他也只能无力的说:“芸娘,放开我。”
“我不。”
匕首在宇文达的脖子上压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尹公正慌了,连忙喝道:“快放了国公!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元韵挟持着宇文达,上前一步,笑道:“你们敢以他的性命做为赌注吗敢吗”
尹公正阴沉道:“这里是长安,不是邺城!这里有数百甲士,你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不赶紧投降,我尚能保你一条全尸!”
许许多多的甲士涌上来,将前后路都堵死了,只要她略有松动,便会一拥而上,将其乱刃分尸!满眼都是乌压压的甲士和冰冷的刀芒,仿佛一线生机也无,宇文达静静等待着她惊慌失措的那一刻,可她没有。
“从前有一个人跟我说,没有路,就杀出一条路来……以前觉得他太天真,现在我稍微明白了一点,我,不想死……”她红唇轻启,吐气如兰,“那就只能请诸位都去死了。”
她话音刚落,后方就响起激烈的械斗声。众人慌忙朝后楼上亮起了冲天火焰。数不清的闪耀着刀光的影子扑上来,与府军厮杀在一起,鲜血飙飞……那座阁楼仿佛点燃草堆的一点火星,燎燎大火以此为中心,借着风扩散开来……
街道上已经开始有惊慌奔走的行人……
“——杀!”她想制造慌乱,然后借机逃脱!尹公正顿时明悟,下令。
层层叠叠的甲士与杀来的刀客们撞在了一起……
第二百八十章望长安(三)
……满地残尸,大火绵延,烧了两日两夜,那富丽堂皇的阁馆连同周围半个坊市,便化为了焦墟。
军靴踏过倾颓的木梁,一具具死尸从里面被抬出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附近灯火晃动,有大纰巡街的兵士自各坊间穿行而过。
书房内,大冢宰宇文护推门而出,尹公正战战兢兢地等在门口。
“大冢宰您仔细点,小心脏了鞋,”尹公正一脸谄笑,从扈从手里接过了宇文护的臂膀,“捉拿贼子虽然要紧,可也不必劳您大驾亲往,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去做就好了。”
宇文护冷哼一声,“交给你这件事你究竟办的怎么样,自己心里没有一点数吗”他一挥袖,甩下尹公正殷勤搀扶的手,道:“给了你几百甲士,转眼被人杀的落花流水,最关键……你……还畏战而逃,简直丢尽了老夫的颜面,你办的好差事!”
尹公正立刻诚惶诚恐道:“大冢宰,卑职……卑职手无缚鸡之力,那女匪又太过凶悍,且以代国公为要挟,卑职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度斤突这混小子,色迷心窍!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竟也哄得他昏了脑袋!”宇文护斥骂道,“如此不成大器,他还有何用不如死在那女人裙下算了!”
“……”尹公正不敢搭腔,转眼宇文护话锋一转:“度斤突他无事吧”
“无事无事,卑职怎敢叫代国公有半点差池若不是那高芸挟持国公,卑职早便令人不顾一切,将她碎尸万段了,岂会叫她逃脱!”
尹公正浑然忘了之前他下令军士一拥而上之时,早已将宇文达的性命给忘干净了。不过那高芸藏着的后手实在太刁钻,先是备好了火油,再是藏了近百死士,尹公正若不是当时怕死,溜之大吉,恐怕那堆尸体之中也有他那一份!
生死之时,谁还顾得上那甚鸟国公无权无势,就算是皇帝又能如何
还好宇文达命大,许是高芸匆忙逃命之时顾不上他,随手将他打晕丢在大街上,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尹公正心里也庆幸不已,也亏得他捡回一条命,不然大冢宰便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宇文达,宇文泰亲子,他若惨死于乱兵之中,宇文护自是无关痛痒,可他尹公正就完了!
“老夫不想听解释!”宇文护叱道:“你布下天罗地网,封锁城门,大肆搜捕两日,整整两日!搞得人心惶惶,倒现在却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是你无能又是什么!”
“大冢宰息怒,大冢宰且容我再搜一日,就一日,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些胆大包天的奸细给翻出来!”尹公正连忙表态。
宇文护抬抬手,刚想再说些什么,便有人来通禀:“禀大冢宰,宫里来人了。”宇文护与尹公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神情之中看到了一丝不解,这个时候宫里来人,所为何事
宇文护回到正堂,端坐好,吩咐道:“让他过来说话!”宇文护持一国权柄多年,跋扈专权不是一年两年了,就连弑君废立之事也做下了几件,宫里来人身上那点皇权威仪,在他面前简直就幼稚的可笑。那来传话的内侍也深知这个道理,姿态放得极低,半只脚刚刚进了门,便向宇文护作揖道:
“奴婢见过大冢宰……”
宇文护淡然地抬手道:“天子深夜传唤你来见老夫,所为何事”
宇文护想当然觉得宇文邕是听说如今长安城内满城风云,特地命人来敲打他。
政敌犯错,威望大损,正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时机。
尽管宇文邕在立场上站在宇文护这一边,表现的也很恭顺,按道理来说,宇文邕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傀儡,可做为政治动物,宇文护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和警惕。
堂外,内侍弓着腰,苦着脸道:“……太后酗酒,今日又发酒疯,提着剑在宫内到处砍杀,连身边亲信的规劝都不听,陛下上前劝阻,被太后用剑鞘砸在脑袋上……”
“唉,”他叹了一口气道,“太后年事已高,又那么爱喝酒,脾气喜怒无常,酒后动辄责罚宫人,就是亲信也难避免,陛下劝过许多次,可奈何太后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陛下说大冢宰是兄长,德隆望尊,大冢宰说的话,太后说不准会听。”他一揖到底道:“若不是毫无办法,也不会劳烦大冢宰,只请大冢宰助陛下一助。”
宇文护狐疑道:“必须现在就得进宫吗”这深宫,宇文护进进出出好多回了,长安城内所有武装力量都在宇文护掌控之中,可深夜进宫,难保宇文邕就不会藏什么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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