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看着充满腥味的血冒着泡从咽喉处涌出,她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快意,旋即又弯下腰痛哭起来。她杀的是的突厥地位颇高的一个贵族,掌管着这支万人突厥狼骑,他死了,很快其他的突厥人就会反应过来,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逃跑,二是等死。
逃跑,且不说这突厥大营那么多人,定然是戒备重重,她一个弱女子再如何又能跑到那里去家人都死了,她一个人漂泊在世上,活着又有什么兴味,还不如死了罢……
她闭上眼,抓起匕首,便要往咽喉处捅下去。突然,她发现烛火跳了一下,很轻微,但极其不寻常。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皮,再度细看。八根牛油大烛都在跳,非常整齐地跳,“突突,突突,突突”,带着股妖异的节奏。
她看到一道流星从东北方滑来,快速落入自己的营寨。流星滑过墨一般黑的夜空,在连营之上散开,绚丽得如同天女在散花。
大部分“花瓣”都砸在了地面上,跳了跳,瞬间便熄灭了。
也有小部分橘红色的“花瓣”不幸溅在了葛布或麻布做成的幔帐上,迅速便引起一团火光。
“……敌袭!赶快起来迎战!”有人用突厥语唤醒沉睡之中的人,显得很是惊慌,那不是什么流星和天女散花,而是有人在袭击突厥人的大营!
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流星接踵而来,伴着压抑的雷声,将死亡之焰带入军营!
最靠近军营外侧的帐篷里有人被惊醒了,披着一件衣服跳到了营帐外。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看在自己居然睡在火光中时,本能地发出了一声尖叫。很快,这种凄厉的尖叫声就交织起来,汇成了一曲来自四面八方的哀歌。整个突厥大营顿时变得毫无秩序和章法。
黑夜里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大地隆隆的,与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类似,却又比马蹄落地的声音闷,薄,短促,每一下都方法踩在他们的心脏之上。他们在连营外风一般的卷过,把无数支火箭射入到野蛮人们休息的帐篷上,烈火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军营里蔓延!
比烈火蔓延得还快的是人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多的突厥人冲出了营帐,没拿武器,衣不蔽体。出于人类的本能,他们向营寨深处逃去!
往往就是这样,恐慌是会传染的,行军作战之中,往往只要有那么几个人临阵掉头脱逃,军心瞬间就会崩溃成一地散沙!
“他们一定会抢在我面前跑!”、“再不跑就晚了!”几乎是所有人都是那么想的。
于是大溃败就呈现了,在营寨深处休息的人被周围纷乱的脚步声从睡梦中惊醒,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他们就加入了逃命行列,与溃下来的人一道哭喊着奔向连营的更深处!
燃烧的火光之中,人潮涌涌,恐慌和死亡的气息挤满了强盗们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现在只恨自己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尤其是,当前营有震天的喊杀声传来之后,他们的抵抗心里便更加脆弱。
如果这个时候主帅可以站出来稍稍安定一下军心,或许靠着人数优势,他们可以将败局稍稍挽回一下,可主帅在自己的帐篷里被杀了,那么所谓挽回败局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这一战已经彻底的败了,虽然到现在他连敌军的影子都没看见。当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开始逃命的时候,突厥人对聚拢其余三分之二人手反败为胜不做任何幻想。
敌军很少,甚至比他们想象的五千还要少。此刻只有五十余匹战马陆续跃过了营寨外侧的木栅栏。但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止他们,这个突厥大营的设防实在是脆弱的可怜,除了少数的突厥主力稍稍可战之外,剩下的就都是一群附庸部落的杂碎,他们对突厥人的那面狼旗没有丝毫的忠心可言。
在齐军没有杀入营寨之前,他们已经被接踵而来的火箭射落了抵抗的勇气。瞧见一彪狰狞如魔鬼的甲士砍菜一般迅速斩杀
第二百八十七章酣战
随着漫长黑夜的流逝,渔阳附近的山岭之上,光点斑斑,仿佛猎人的凝视,不知疲倦,在已经起了寒风的夜里如此醒目,莫名叫人感到畏惧。
对于境内突厥人的围捕,只进行了短短三个昼夜,深夜中的露天营地之中,偶尔还能听见苦痛的呻唤和惨叫,高延宗夜袭诞珠所部,又采取逐个击破的战术,以骑兵攻袭围剿突厥贼寇并一些附贼叛逆。高延宗觉得现在的紧要事情是坚壁清野,以渔阳、幽州为基本盘,伺机与阿史那摄图决战,并收复昌平。
他之前也早已跟手下校尉们打过招呼,留下多少人,杀了多少人,都是早已规划好的事情呢,至于让谁死,让谁活下来,他一点都不在乎。
对那些突厥入关便为突厥人驱使的部落,高延宗则将其划为十恶不赦的叛逆,下达了绝杀之令,族内男丁高过车轮全斩,借着杀人如麻的余威,勒令幽州诸部,征丁入伍。
阿史那摄图接到高延宗那极具侮辱性质的书信之后,大怒,同样感到十分忧心,他率军南下寇掠,收获了数万奴隶、无数财帛,本来应该势如破竹才对。
先下渔阳,再推平卢龙,摧毁北齐在北疆的防御重地,在杨檦那老贼有所动作之前,大摇大摆风风光光地从容退出关外。
杨檦厉害是厉害,大汗也十分忌惮这个老匹夫,但目前他抽不出手来对付摄图,他大可以肆意烧杀劫掠,给齐国以重创!那想到某一天一觉醒来他忽然发现,到嘴边的渔阳不翼而飞了,还崩碎了满嘴的牙!
摄图发兵攻打高延宗所部,而高延宗据险而守,只是龟缩不出,摄图围攻不得,稍有退缩,他立刻出兵奔袭,摄图死伤不少,却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又听闻杨檦再破突厥大部,或将掉头转战于幽州,大惊失色,将侵袭平州,围剿卢龙的狼骑逐次调回。
此地已不可留恋,唯今之计,最要紧的是赶紧扫平北还的路障。
一来为雪耻,二来高延宗此人甚为胆大包天,那里像一个宗室王爷,分明就是上了赌桌的赌徒,摄图若率军北还出关,岂不是将大大的后背都交给了他重骑兵铁鹞子的厉害摄图已经领教过,平原作战几乎无敌,摄图除了靠兵力优势压制,别无他法。
突厥人虽是匠户出身,但真论起打铁工艺,自是远远不如北朝,也就只能造些简单的器具,重骑兵可以说一支也没有,纵然凶悍,但又怎么会是齐人对手
摄图一时间进退两难,最终定计,带着所有人浩浩荡荡的北上,“高延宗据守不出,我们便拿他半点法子也无,杨檦或将调头向东,届时我们就将面临四面合围,欲从容退走,必得击破高延宗,我行此险招便是欲其发兵,先来攻我,一举歼灭之!”
阿史那摄图果然遣军先走,高延宗见此,欲奋起直追,诸将都对此表示异议,劝谏道:“都督容禀,突厥人退走,避而不战,如此举动,恐怕是诱敌深入之计,引我们来攻。届时他若是据关而守,坚壁清野,使我军孤立,又寻觅不到粮草补给。到那时,我军将进退两难!”
高延宗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你们不要怕,我早就摸清了这些突厥人的脾性,都是见识短浅、鼠目寸光之辈,绝不会有什么长远的打算,有东西可以抢,他们就掳掠不休,如果没有东西可以抢,他们便变得格外爱惜禾苗。我们孤军深入,他们以为我无法支撑太久,必定回师伐我。”
诸将发现都督此时的笑容竟有几分高深莫测,“突厥撤走,本就是一溃千里,便是再鼓动军心,又有多少人肯尽心卖力我军不同,本就是乘胜追击,一旦大兵压境,必然人人心存死志,我敢打赌,此时如果我军奋勇向前,这一战我们必定大获全胜!”
高延宗几仗下来也有了不小的威望,诸将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忠实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点齐万余兵马,直追突厥大部,并修书一封,联络厍狄伏连,出兵随高延宗北上,连战几场,皆是齐军小胜,突厥士气低迷。高延宗将抵达昌平后,命军士连夜打造浮桥,声势浩大,似是准备渡河一战。
阿史那摄图听闻高延宗在对岸的举动,大喜,当即对部下说:“高延宗筑造浮桥准备渡河了,他年轻气盛,自任都督以来鲜有败绩,必然骄傲,轻视我等,我们便在河岸埋伏,肯定可以击破齐军,生擒高延宗。”
高延宗架好浮桥,却并不着急渡河,反而踟蹰不前。厍狄伏连感到奇怪,询问于他。高延宗回答道:“时值傍晚,按说倦鸟该回林了,此处草盛木衰,它们却全都往这儿飞,难道不蹊跷吗我料对面河岸,定有敌军埋伏,不可不防!”于是他暂且按兵不动,驻扎在河边,一面派部下稳定军心,一面派出探马渡河刺探军情。
至天明时分,派出十个探马仅仅回来四五个,有的身上还挂了彩,高延宗一问,果真如高延宗所料,突厥于河对面有埋伏。诸将纷纷谏言,道:
“我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如命大军兵分几路渡河,只要袭击突厥人功成,便能破敌。”
高延宗摇头道:“兵分几路,只能是被逐个击破的下场,吾不为也,阿史那摄图既然存心要诱我,不等我渡河,必不会贸然行动,且再等上隔三五日,我再想想办法。”
又过几日,开始频频有突厥人渡河袭扰,厍狄伏连去寻高延宗:“都督,敌我态势此消彼长,再不战,军心将危殆矣。”
高延宗道:“不错,到了今日,却是不得不战了。”厍狄伏连狐疑地望着他,只听高延宗道:“前日,哨骑探得一条小径,可以绕后,直袭昌平……”
厍狄伏连眼神发亮,兴奋道:“现在突厥人的兵力基本都在河岸上,城中必定十分空虚,我军为什么不从小路出兵,偷袭昌平呢这可是淮阴侯破赵的奇计呀!”
高延宗点头,虎目微眯,看着他说:“不过我上万大军,若有调动,必然动静极大,因此为稳妥起见,我率大军渡浮桥,给突厥一种正面迎敌的假象,你率数百鲜卑百保趁夜先走,绕后直袭昌平,明日清晨我会渡河,正午之前,你必须拿下昌平!”
厍狄伏连领了将令,率着百保精锐,在探马协助下,趁夜绕过突厥人的哨探渡河而走。
高延宗屏息养神,至清晨,擂鼓聚将,预备渡河。鼓声隆隆,将对岸的突厥人也惊醒了,阿史那摄图不疑有他,大喜过望,也鸣鼓聚将,点齐兵马要与高延宗沿河鏖战。
双方拉开架势,刀对刀拳对拳地撞在一起!两军甫一相逢,便杀的山川并震、日月无光,突厥人甚众,齐人亦勇猛善战,一时间难分胜负,齐军的阵地正一步步朝前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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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狼烟起(一)
老鸦在低空盘旋,聒噪不已,战争之后留下的一地残尸让它们变得无比兴奋……
刺史高颎带着八百战卒从平州抵达了卢龙寨,随即他就召集各部酋领、征发丁壮,并派出兵马,在境内驱逐、招安小股的马贼,并将封存的铠甲、兵器一一下发出去,不足的,便遣人带钱去幽州购置。
虽然钱不算多,但装备起一支千人的精良部队也是绰绰有余了。
对于卢龙寨乃止整个平州的状况,高颎并不敢隐瞒,写了一份长长的奏疏,事无巨细向朝廷禀报。
高颎被划为都督高宝宁的下属,营州、安州战事吃紧,到平州这个后方抽调兵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然,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苦,虽然有三州挡在高颎面前,可平州其实也并不太平,突厥人攻下昌平绕过渔阳来攻,这是始料未及的,平州有长城为屏障,北面防御自是无虞,可毕竟被抽出了太多军力,平州州郡驻军两万六千二百余人,被抽调得不到一万,突厥人从空虚孱弱的地方打进来,如何能抵挡的住
也就是前任刺史平鉴平公打下的底子好,在任其间多行善政,引得胡酋百姓尽皆归心,高颎这才得已喘过气来施行自己规划的一系列战时政策。
对于各地守军,军资靡费甚大,且被突厥人切割开来,调令不通,高颎一面扩军,一面新设了“五百户”,方便管辖,当然这个钱高颎是拿不出来的,只能暂领相当于幢主的双倍俸禄而已。
平鉴太实在,有余钱都拿去发展地方生产了,搞得高颎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想要提高一下士兵将领们的薪资待遇也不得不抠抠索索的,不过也好在平鉴是这样一个好官。
朝廷虽然大力推动人口北迁,并在北疆垦荒,但垦荒是一个长久的政策,不是两三年就可以收到显著成效的。
在平鉴的推动之下,平州的业绩特别好看,商业兴盛,农事发达,虽说没到小康,可也已经基本实现了全民温饱,人人都能吃饱穿暖,比幽州这些有大量人口迁入的大州大郡还要好上一些。
刚刚可以填饱肚子的人更懂得怎么去珍惜,是以高颎只凭个三言两语,就将百姓们的抗争热情给调动了起来,一方面加紧收割秋粮,另一方面坚壁清野,不留一粒粮食给突厥人!
高颎今年立夏才在老上司的推荐下走马上任,由于他太过年轻,资历也浅,所以初来之时威望并不甚高,但高颎何许人也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办法。
为了了解军务,他喜欢和士卒们泡在一起,一起吃饭睡觉训练,一起吹牛打屁侃大山,如此亲和接地气的表现很快赢得了朴实的士兵门的好感,几乎让人忘了他是山海关以南权力最大的人物。从“不经意”套出的细节之中,高颎很快将平州的防务状态都梳理了一遍。
高颎虽然手头紧巴巴,从不提给郡兵提高薪资待遇,可也隔三岔五的想办法给士兵一些小小的福利,本家赞助的钱财和刺史的俸禄,他也花了个精光,全用来补贴军士了。
要收买人心,舍不得下本如何能行而他本人,则是分文不剩,连身上穿的甲胄都是旧的,还是皮革的,那些精铁打的好甲,他都囤起来给骑兵用,他从不宴饮,也约束下属的军官不许铺张。在政务方面,他提倡朴素节俭,加大前任刺史施政的力度,由此赢得了平州上下的一致尊重和爱戴。
好感和尊重、爱戴是两码事,你获得别人的好感,别人只会是亲近你,偶尔看心情说不定帮上两个小忙;尊重和爱戴则不然,他们会感激你会服从你,听从你的指示。这是每一个主官都要学会的基本技能。
高颎一到卢龙,首先询问卢龙的近况,然后接见大大小小的将官和有功之人,一一给予高度的赞扬和评价,按功行赏。一俟简单的宴乐散去,高颎立刻招来了几个下属,众人见他面上有异色,皆是肃然。
沉默了一会儿,高颎说道:“突厥人将大举南下,和他们的生死一战已经不可避免,高都督有令,再次征兵赴营州,我和在座诸位,也在征调范围之内。”
诸将纷纷变色,高颎摆摆手,止住他们的话头,说道:“幽州来报,安德王在昌平破突厥阿史那摄图,长城以内的突厥流寇业已全部扫平,平州自此高枕无忧矣。”
“突厥数十万狼骑将南下寇掠,各州皆告急,幽州刺史厍狄伏连守居庸,燕州刺史元景安入左相帐下听命,平州既然无虞,被征调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摄图被打退了”诸将闻言都是一阵讶然,他们守平州各关隘,深知阿史那摄图麾下狼骑的精悍骁勇,跟那些顺带着下来打劫的附庸部落战力不在一个等级上,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敌人,居然轻轻松松打败了
“从军报来看是这样的。”高颎数着时间,“至少也有三五天了,这个时候高延宗已经镇住了幽州门户。离入冬尚有二十多天,在入冬之前,我必须带着四千战卒抵达高都督帐下,过时则斩!”
诸将对视,抱拳道:“都督将令,不敢不从,只是若到都督帐下,我等任何职,行何事”语气在这里顿了一下,“也好让我等准备一番,并不是信不过刺史。”
高颎微微一笑,道:“你们的权责照旧,兵依旧让你们带。”
诸将这才放下心来,高颎又道:“还是要好好规划一番,我平州虽然兵员甚众,但大多被抽调,留在此处的业多是一些老弱病残,已不堪战,我做主,在州府、卢龙、山海关各留一部分人马,一来,方便辎重运输,节省精力,二来,一旦有不测,可以援救。”
诸将又是点头称是,高颎说道:“我将统筹大军后路,保障大军辎重钱粮无虞,相当于副督之职,”他的话让大家精神一振,高颎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是背后靠山,这山当然是越大越好。
“我的俸禄,分文不取,全都犒赏从军将士,在座的各位,俸禄可能会往下压一压,朝廷自会找补,但是士兵的军饷,一文也不可贪!仗要他们来打,血是他们在流,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等的功名荣耀,绝不能让这些个将士白白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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