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丞相是说,鲜卑人和汉人的矛盾”高纬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彦深欣慰的看高纬一眼,道:“不错,在老臣看来,所谓北周、突厥进犯,所谓天灾民变都不足畏惧,真正可怕的是这一直隐藏在我大齐身上的隐患,它就像一颗毒瘤,不知道何时就会发作!”
赵彦深抚摸花白的胡须,看向殿外的满地白雪,似是陷入了复杂的思考之中,轻声道:“鲜卑人与汉人同处一地,却又矛盾甚大。一旦有国难,朝堂上汉臣和鲜卑大臣的也是分歧甚大,这就导致了大齐的力量不能完全使出来,这就是我大齐衰弱的真正原因!”
高纬沉吟不语,他明白赵彦深说的是实话,也知晓赵彦深说的句句在理,但是这个问题实在是牵扯太大了。
关于鲜卑和汉人的问题还要追溯道北魏时期。
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力推文化改革,南迁的鲜卑人在中原逐渐汉化。对于孝文帝改革,魏国上下也并不是一条心,支持汉化改革的不少,但是反对的却更多。当初为了防备草原上的柔然人,北魏在北部设立六个军镇拱卫边境,其成员以鲜卑人为主。这些人就是属于反对的那一批顽固分子,既然劝不动也杀不得,那么孝文帝采取的措施就是把他们留在北方,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随着孝文帝南迁改革,北方六镇军民成了被遗忘的人群。他们在朔风怒雪中过着穷苦的生活,地位十分低下。眼看着南迁的同族“擅山海之富,居山林之饶”,心中不平之感油然而生。
北魏末年,军民大规模起义,尔朱荣等枭雄乘机祸乱天下,六镇兵变,大批流民涌入中原。出身于六镇的高欢当时在尔朱兆的帐下,当时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劝说尔朱兆派一个得力的人去收编六镇流民,这个得力的人不用说,自然就是高欢他本人了。等到他掌控了六镇兵马,他马上就和尔朱兆翻脸了,进军中原,建立了东魏这个傀儡王朝。
东魏也就是后来的北齐自成立那一天就有一个致命伤。那些南迁的六镇军户认为北魏之所以灭亡都是因为听信了汉人那一套,而且将长久以来在政治上受到的不公转化为对中原士人的愤恨,因此固守鲜卑旧俗,蔑视中原文化。再加上这些勋贵坐倚拥立之功,所以对百姓“聚敛无厌,不已”,鲜卑人常常将劫掠汉人当作是天经地义。
对于中原汉族百姓士人,勋贵们时不时还放出“一钱汉,随之死”‘“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等言辞。可以说是完全蔑视汉人,对于汉人那治国安邦的一套根本不以为然。
对于这些现象,执掌东魏政权的高欢都看在眼里。高欢本是汉人,由于累世在六镇之一的怀朔镇居住,因此自小潜移默化的就将自己作为鲜卑人看待。不管是在行政时还是行军打仗时,骨子里崇尚的都是鲜卑人那一套。
在六镇勋贵与中原士大夫冲突时,这位被追尊为神武皇帝的老兄做法就有些不靠谱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在处理两族矛盾的时候喜欢两边抹稀泥。
比如高欢面对鲜卑人说:“汉族百姓是你的家人,男人为你耕种,女人为你织布,你吃的用的穿的全都是人家供养你的,你干嘛还去欺负人家呢”转过头又对汉人说:“鲜卑人是你的好朋友,他不过拿了你一些粮食一些布,可是人家替你挡住了敌人呀,你为什么还要仇视他们呢”可是事实证明高欢还是过于天真了,六镇勋贵肆虐所造成的严重社会矛盾岂能被这种“语言艺术”消于无形
高欢也不是没有做过实质性的努力。勋贵尉景贪得无厌,压榨百姓,高欢这种本来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告诫尉景说:“你可以收收手啦,别那么贪心。”尉景毫无惧色,大大咧咧地答道:“我跟你比谁贪的多呢我不过从凡人上剥取钱财,你是从天子身上取啊!”高欢自己挟天子令天下是事实,但是勋贵面对指责,竟敢放此厥词,高欢也无可奈何。没办法,谁让他还要靠人家打仗呢
高欢之所以无法下决心惩贪,其根本与他起家倚赖六镇流民之力有关。而且高欢也没有朱元璋打击勋贵,刚猛惩贪的魄力与手腕,没有李世民对华夷一视同仁,使胡越成一家的胸襟抱负。如此就导致了北齐之后发展的局限性。
 
第十一章糟老头子坏得很
直到正午的时候赵彦深才神清气爽的出了昭阳殿,脚步轻快,浑然不像活了六十多年的快散架的老骨头,整个人身轻如燕,走路带风,比之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差不了多少。
此刻赵彦深心中是十分愉悦的,还有什么事是比看到国家后继有人更加令他欣慰的呢赵彦深是一个老臣,对于大齐一日不如一日,那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从前他也曾委婉的劝说高欢、高洋,但最终都没有被采纳,今日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皇帝倒是很赞同他的主张。
“我大齐中兴有望……中兴有望啊!”赵彦深一向沉稳,向来喜怒不行于色,可如今却一改平日里严肃稳重的样子,见谁都笑眯眯的,连带着一向不被待见的屠夫刘桃枝也被老丞相给赏了不少笑脸,让刘桃枝瞬间不知道该喜极而泣还是诚惶诚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那里放了……
今日,明明是白雪遍地,寒风刺骨,可老丞相赵彦深却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温暖……
宫城外,两架马车缓缓的停下,胡长仁和陆令宣同时挑开帘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是杀气腾腾的。今日,对于他们而言意义重大,能否接替和士开,成为新的朝堂巨擎,就看今日一搏了!陆令宣和胡长仁都明白,和士开一死,眼前这个笑容阴险(猥琐)的家伙就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此刻宫人去通报了,打开宫门需要一些时间,陆令宣及胡长仁便先行下车。
二人相顾无言,偶尔对视一眼都是满满的火药味。
胡长仁城府不深,高傲的昂起头颅,斜着眼睛,做出一幅蔑视陆令宣的姿态,心道:“你个臭婆娘神气什么……不就是陛下的奶娘,会哄陛下吗老子是皇上的亲舅舅!难道还不比你个糟老婆子更亲近”
陆令宣脸上倒是谦恭的笑,提前过来跟胡长仁问好,见到胡长仁这一幅四十五度角抬头看天、鼻孔朝上的姿态也不免心里发火,暗暗冷笑:“老货嚣张得意个鬼!皇上如今连太后都不给面子,你得意什么也不撒泡尿当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蠢样!皇上会听你的做梦!”
两人都不说话了,考虑着待会儿是不是要先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正各有心思的时候,宫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瘦弱的老头子从里面走出,笑眯眯的摸着胡子,看到胡长仁还有陆令宣,倒是不见外,赏了个笑脸,道:“哦,是国舅和陆郡君来啦……里面请,皇上正等着呢……”
“…………”长久的沉默,陆令宣、胡长仁互相对视一眼,都可以看见彼此严重的震惊神色,这老货平日里不是最瞧不起他们的吗今日居然主动问好……这怕不是个假的赵彦深吧
两人都觉得有这样的可能。胡长仁主动开口试探的问道:“……赵丞相”
“嗯何事”赵彦深依旧是笑眯眯的,眼前这张和蔼的笑脸简直就要将胡长仁给逼得精神错乱。
胡长仁咽咽口水,先给自己压压惊:“无事……”
“哦,无事老夫就先走了……”赵彦深甩袖就要走,却又被胡长仁给出声拦住了,“赵丞相……”
赵丞相这回就有些不满了,把笑眯眯的脸色一收,吹胡子瞪眼,严厉道:“先前让你说何事你说没事,现在却又来拦着老夫,你这到底是何意啊起开!老夫忙着处理政务呢,没时间陪你在这儿墨迹!”
说完一把推开胡长仁,就径自上了不远处的一辆牛车……
胡长仁揉揉被老头推搡的有些疼的胸口,指着背影道:“看来这是真的没错了……”
陆令宣:“……”
高纬前几日处理完了大批奏章,如今倒是清闲下来了,闭着眼思考着赵彦深向他进言的那些话,的确,现在北齐的两族对立问题已经刻不容缓了,多拖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变革是一定要的,但不是现在。如今斩杀和士开虽然让朝野上下的清流为之一振,但是这还并不足以树立起高纬的朝堂威望。
“看来,还得多拿几个人祭祭刀呀……”高纬思考这类问题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眯起一对凤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本来那张清秀绝伦的脸看着还是挺天真无邪的,如今……啧啧,看上去甚是阴险……
刘桃枝只腹诽了一句,高纬的眼光就下意识瞟过来,唬得他赶紧低下头。
高纬刚刚想说摆驾去皇后的嘉福宫,门外就有小太监来报,说是陆令宣和胡长仁来了。
高纬无语了,“居然来这么快……”
不得不说,这所有苍蝇见到腐肉都是一个德性,要他们见好就收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不拿到点利益捏在手里,你以为他们会就此罢手吗
高纬下令道:“宣他们上来。”
胡长仁和陆令宣得到召见之后都同时检查一下衣冠,换上拘谨得体的微笑,这才迈步上殿,首先对高纬大礼参拜,而后才坐下。
“今日舅舅和奶娘怎么一块过来了”高纬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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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兰陵王
大概今日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一天,奸臣和士开伏诛,左相斛律光在汜水再一次打败周朝上柱国韦孝宽,北齐赢得了边关保卫战的胜利,两件可喜的事情接踵而来,让整个邺城都仿佛年节提前到来一般,有了喜气洋洋的生气,街道上,行人面色带笑,偶尔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唠家常,但总的来说聊天的内容都是绕不开这两件事,有些大方的巨富之家还街道上散起了粥,远远望去给整个冬日的城池带来了如烟如雾一般的迷蒙气质。
欢快的气氛仿佛传染到了皇宫里,斛律婉儿早早的便听说高纬诛杀了和士开,起初便有些不敢相信,而后便又听说父亲在前线又打了一场大胜仗,大喜,当即便命人备下了好酒好菜,只等高纬晚间来,谁知斛律婉儿在嘉福宫中等到许久不见高纬人影,心中便有些疑惑,找来了小路子身边的得力助手小顺子,询问道:“陛下他们人呢”
小顺子刚刚便是从昭阳殿那边换值过来的,了解一些情况,见娘娘询问,便如实回答道:“陛下自方才召集了一批大臣,此刻正在昭阳殿内议事……”
“这样啊……”斛律婉儿想了想,问道:“可知陛下是何事召集大臣吗”
小顺子如实回答道:“奴婢不知道,只知道陛下听到左相大胜很是高兴,不过,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的,斛律婉儿有些急了,问道:“不过什么”
小顺子苦着脸道:“不过,随后太尉府随后又上了一道折子,皇上看见之后马上就召集大臣们开始议事了……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奴婢站在外间,只听到昭阳殿中的争吵声很厉害,其中赵丞相和太尉两人吵的最凶,唐大人、冯尚书还有一些王爷都在……”
斛律婉儿迟疑了片刻,想了想,觉得应该和自己的父亲没有多大关系,她是斛律家的女儿,读书明理,又自小聪慧,眼界和见识不是一般女人可以比的,知晓功高震主是个什么情况,父亲虽说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扫自武成帝驾崩以来朝野中笼罩的郁气,可是军功过盛反倒容易引起君王的猜忌,她也想着如今高纬该不是如此就容易猜忌功臣的人,但心中不免也存了几分小心。赵丞相和赵郡王都是懂道理、刚直的臣子,有他们在议事,商量的终归不会是对自己父亲不利的话……
如此一想,斛律婉儿心中便放下了一颗大石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回头对小顺子说:“好,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又对嘉福宫中的宫人们吩咐道:“重新再做一些饭菜,与桌上的一并给昭阳殿送过去。”
天色已近黄昏,天光已经渐渐暗淡,昭阳殿中让人上了几盆炭火,上好的木炭在铁制的火炉里慢悠悠的燃烧,幽蓝的火苗偶尔吐出一两点火星子,转眼又蛰伏下去。
高纬坐在上首,看着下方一个老头还有一个中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的相互反驳。
老人自然是右相赵彦深,刚刚出宫没有多久就给高纬一道口谕给召进了宫,而后赵郡王高睿、尚书唐邕、尚书冯子琮、还有一干有领军作战经验的宗室王爷纷纷被高纬的诏令招到了昭阳殿,在众人纷纷摸不着头脑,猜测着皇帝因为何事搞出如此大的排场召集他们的时候,高纬将一封密奏给了众人看,这是斛律光的亲笔信,随着那一队骑兵一起入城,只是并未宣扬开来,而是上报给了太尉府,然后由太尉交给高纬。
不出赵彦深所料,斛律光是来要钱要人的。与北周的连番周旋大战,斛律光虽然胜了,但在人手和钱粮方面亏损甚大,汜水打败韦孝宽不过充其量只能算这些年以来和北周连番作战的其中一个小战役而已,总的来说,韦孝宽输了,可斛律光也同样是被打到肉痛,一面让小兵在邺城装了一回得胜归来的好汉,另一方面又催促着朝廷赶紧将钱粮、兵丁给拨付下来。
对此,赵彦深的态度是不想理会的,想用“朝廷方面也很紧张”之类的话应付过去,而赵郡王高睿则是对赵彦深的说法非常不认同,按照赵郡王的说法,军队是老高家立身立国的根本,老高家哪朝皇帝上台不是对军队重点照顾的他觉得赵彦深这个老匹夫这样的做法会让皇族和边关十几万的将士离心离德,所以关于斛律光伸手要钱,朝廷是一定要给的。
赵彦深自有理由:“斛律明月那一次不是兜里还有钱就和朝廷哭穷说揭不开锅的前年,先帝就一次拨付给他一大笔钱粮,边关这几年只有一些小仗,大仗几乎还没有打过,他那些钱那么快就没有了反正老夫是不信的,告诉斛律明月。那些钱别在揣在兜里求保险起见了,让他先拿出来用,到时候朝廷缓过来自然会给他送过去的!”
赵彦深拿出在朝堂上的威势,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了,结果赵
第十三章高纬的钱袋子
“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不愧是兰陵王……”高纬目露欣赏之色,对于这样一个人才,他当然不吝于赞叹几句,道:“昔日,朕还是太子时,父皇曾私下里对朕说,兰陵王貌柔心壮,谨慎细心,对于本分之内的事情事必躬亲,又爱护兵士,每战必当先,是一个将才,再打磨历练一段时日,当可大用。”
高长恭一脸受宠若惊道:“微臣当不起……”
“呵呵,如何当不起”高纬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又道:“朕记得乾明元年,那时朕还小……突厥进犯,爱卿时任并州刺史,是爱卿将突厥打败的。河清三年,邙山之战,北周大军兵围洛阳,眼看我军寸步不能行,斛律大将军一筹莫展之际,也是爱卿挺身而出,奉段大都督的军令,带五百死士冲杀北周军营,硬生生撕开了周军的阵线,驰援洛阳,将眼看就要倾颓的战局给逆转,替我大齐保住了洛阳重镇,。朕记得战报传来的时候,整个邺城人声鼎沸,其热闹胜今日十倍,当时朕就在想,朕的这个堂兄到了战阵之上究竟是何等的风采,怎会如此所向披靡呢令人心向往之,呵呵……现如今,我大齐宗室之中,最能征善战者非爱卿莫属了……”
“父皇原本觉得爱卿的锋芒太露,怕天妒英才,想要再打磨爱卿几年,之后再留给朕大用,也因此将爱卿搁置了几年……可没有想到爱卿依旧拥有如此敏锐的军事眼光,这就不是简单的将才可以概括的了……呵呵,如今看来父皇将爱卿放在邺城还真是可惜了,白白蹉跎了爱卿几年的光阴,爱卿不会怪朕与先帝吧”高纬目视高长恭,展开笑颜,很有亲和力,漆黑的眸子清亮却又沉静,仿佛一口古井,深不可测。
所有人都在等者看高长恭要如何回答,高纬这是明显的蜜枣带大棒,表达惜才之意的同时也是在试探高长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都不由得也暗地里为高长恭捏了一把汗,这要是回答的不好,高长恭吃不了兜着走!轻则是再被搁置几年十几年,重则是直接赐死,老高家的皇帝杀起自家兄弟可是少有手软的时候,虽然他们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性格缺陷,但是在杀人方面个个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说杀你就杀你,视人命如草芥,动手的时候那干脆利索的劲儿,才不管你有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更别说高长恭还不是高纬的亲兄弟,仅仅只是堂兄,血脉隔了一层动起手来不就更没有心理障碍了吗!虽然之前的高纬一向以软弱可欺示人,但是今日在大殿上诛杀和士开之后——谁信啊这主儿怕不是之前一直在玩凶恶的大灰狼扮演纯洁无害的小白兔
不得不说,高纬除掉和士开这一手也确实初步建立起了权威,让大部分本来对其怀有轻视之心的大臣纷纷开始重新审视他——龙就是龙,就算它表面看上去再善良无害,也改变不了龙吃肉的事实,没有去触犯它的时候它会跟你笑嘻嘻,一旦它饿了,或者惹怒了它,降临在你头上的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高纬看着高长恭,眼底的笑意不减。和众人预料的不一样,高长恭紧张了一阵以后,从容答道:“臣,臣的确是有些小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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