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帝业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拙眼
斛律光没有按照常理出牌,他并没有理会还在汾北柏谷城一线和高长恭僵持的宇文宪,而是直扑玉璧,这让韦孝宽宇文宪都是始料未及。
斛律光军进入汾北战场以来连战连捷,逐渐逼迫到玉璧一带,韦孝宽接连派遣军队和斛律光大军在小范围内作战,但是接连被齐军打败,被逼无奈,不得已之下,韦孝宽只得全盘收缩战线,退避到玉璧,双方僵持一月有余。
斛律光一边攻打玉璧,一边在玉璧四周筑城,连接修筑了华谷、龙门,派重兵把守,打算孤立玉璧。
韦孝宽不愧天下第一守将之名,在齐军如此凶猛的进攻下居然硬生生的抗住了,一月争夺,齐军未能寸进,连一片立锥之地也要小心争夺半天,最后往往因为后继无力而被周军抢夺回去,双方僵持不下。
风吹起阵阵热浪,斛律光摘下了头盔看向山脚下,低声骂道:“这头老乌龟,真邪门了!他还真就打算一辈子不出来”
“左相,再这样下去,咱们耗不起呀……”高壮如狗熊的綦连猛出现在身后。綦连猛身上早就挂了彩,这些日子他和薛孤延带着大部兵马一路横扫玉璧周围的城池,收效显著,却也伤亡不小。
斛律光也是叹了一口气,他们这边在猛烈的进攻玉璧,宇文宪也在那里死命的揍高长恭,三面合围,摆出了一副要将高长恭一口吃掉的架势,十分骇人。
斛律光知道这是宇文宪先急眼了,但宇文宪这般不管不顾的疯狂姿态的确是给了斛律光不小的压力。高长恭兵力仅仅万余,还要分兵把守要地,可以随时调动的兵马绝不超过五千,高长恭面对的压力很大,天下人皆知高长恭是百人破万军的猛将,善攻,却不知道他擅不擅守,万一高长恭顶不住压力撤出汾北,那他想要在宇文宪和韦孝宽的夹击之下撤出战场简直难如登天,不死也得褪一层皮!
而韦孝宽似乎是知道宇文宪的想法,双方配合十分默契,死死的拖住斛律光的脚步,让斛律光动不了,自己也出不去。宇文宪和韦孝宽的这种光棍姿态让斛律光有一拳下去打空了的感觉。
既然拿不下玉璧,那么给自己留后路多做准备就成了必然之事,于是这些日子,斛律光开始减少攻打玉璧的兵力,将兵力铺开,加紧修筑防御工事还有攻占数百里之内其他所有拱卫玉璧的周军城池。
“前些日子便接到军报说大都督率兵五万进入汾北,可是大都督的人呢”綦连猛很奇怪,若是段韶真的进入了汾北,不说一战打败宇文宪,解除高长恭的围困是绝对的事,如此一来,他们在这里打的也不会那么幸苦,“大都督是不是根本没有进入汾北”
斛律光想了很久,方才道:“我也看不懂这老鬼在搞什么,只是,陛下敕令,命我等服从段大都督的军令,那我等就按都督的军令行事就是,其余不必理会……”
“可是大都督一条军令也没有发过来……”綦连猛此刻就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他脑子笨,而是斛律光、段韶那种将领的境界根本就不是他可以理解的。
斛律光眼神深邃,道:“没有军令,就是大都督的军令,大都督的命令是,维持现状,我们现在是怎样打,那就还是怎么打……”
“那大都督”
“剩下的,大都督自有安排!何须多问,我问你,我军现在筑了多少城了”
“我军已经在修筑第七座城,很快就可以建造完毕……”綦连猛答道。
“才第七座”斛律光皱了下眉,道:“不够,这个速度太慢了,征集民夫兵丁,给老夫加紧筑城,要快!”
“我要让韦孝宽这老贼也尝尝被人抄后路包围的感觉!”
汾北,周军猛烈的攻击高长恭部,齐军的压力十分巨大。宇文宪和高长恭,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几乎就是在斛律光进入汾北的一瞬间,就爆发了殊死的较量!
“大将军,宇文宪兵马集中在南侧和西侧,你看我们是不是……”军帐内,众将围着一纸地图激烈的争论,俊美的齐军统帅、大将军兰陵王站在不远处,背手沉思。
“你的意思是突袭,先打败一路军”高长恭缓缓睁开眼,想了想,大脑高速冷静的分析,随即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行,你看仔细,我们与周军的战线并不是平行的,而是犬牙交错,各地僵持,我们本身兵力不够,若是出兵袭营,那中军势必空荡。宇文宪未必不会防范我军突袭,前些日子,宇文宪命人挖槽沟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他早就防着咱们,我们若去突袭,正中宇文宪下怀,此计不可……”
“大将军,末将认为可以一试,现在我军已经十分危急,倘若不能解除周军的围困,那么我们会被周军一口一口吞掉的!”
“危急能有多危急”高长恭冷笑一声,道:“他宇文宪还没有打到门口来呢,你们就一个个都慌了”
他将长槊提起,指着汾北,道:“宇文宪攻势如此凶猛,说明玉璧危急,左相已经重创周军。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放弃,要咬牙撑下去。我就不信了,宇文宪还真能一口气吞掉我”他笑:“也不怕崩掉了一口牙!”
“我们就在这里跟宇文宪耗着!我们还有足足八个月的粮草,还有两万余兵马,还有十五座军镇,不怕跟他耗,他要战,那我就将他拖死在这儿!”长槊重重的刺破纸面,深深的插入木桌,“来人,传我军令,放弃平羌、平戎这两座军镇,以千人为一军逐次后撤!命人在大营外挖一条深堑,固守后方!”
“我倒要看看,他宇文宪能把我怎么样!”
两边局势都是僵持,而段大都督依然毫无动作,谁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又半月后,同州的宇文护终于忍不住有了动作,命宇文纯、田弘率兵三万余众攻打宜阳,宜阳告急!
牵一发而动全身,宜阳若失,北齐就相当于丢了一个前站,虽然还有傅伏在宜阳,但是傅伏手中仅有兵马四千,如何能守住宜阳等九座城池宇文护抽冷子来的这一手,无疑触碰到了汾南汾北所有齐军的敏感神经。
斛律光出现在了布满硝烟的城池下,邀请韦孝宽与之会面,扯着嗓子大喊道:“宜阳这么个小地方,丢了也就丢了,争了那么久,没意思!现在我们不要了,要在汾北找回一点补偿,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勿怪!
第一百三十三章平陇之战
段韶回师,没有让大部队直扑宇文宪的后背,反而是派了高延宗率领千余前军打头阵,与被困在沁源以西的高长恭里应外合夹击周军。
高延宗对此十分不解,跟在段韶屁股后面追问道:“大都督……大都督,多给一点人呀,这点兵马,我怎么啃宇文宪呀”段韶不想解释,打了几个哈哈转身抬脚就要走,但是高延宗阴魂不散。
高延宗这个人看着脾气暴躁、五大三粗的,但是遇事特别执着,一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就跟在后面追问到底,硬要段韶给出一个交代。段韶终于被惹得炸毛了,回头一脚就揣在高延宗身上,丝毫没有儒将风度的破口大骂:“让你去你就去,问东问西的,你不烦老子都烦了!”
“你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宇文宪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他要跑,路多的很,你拦得住吗”
“您的意思是宇文宪要跑”高延宗问道。段韶翻了个白眼,道:“不仅要跑,我估计他这回已经跑了,你现在追去,也只能啃到宇文宪屁股上的毛!”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戳在高延宗的胸膛上,高大的高延宗居然被矮小的段韶给压的连连后退,而段韶那张嘴就如同连珠箭一般,喋喋不休,“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被两面围杀的准备,要不然他前些时日那么大费周章的夺取城池干什么,就是在提防老夫来呢!”
“多弄些城池可以作为缓冲的地带,挡不住的时候还可以当作挡箭牌方便他跑。他以为他真的傻呀,待在那里不动让你打这个时候,我估计宇文宪都已经撤干净了……”
高延宗顿时脸黑如锅底,道:“那你让我带人攻击宇文宪是在逗我的闷子喽”没人了他打个屁。段韶翻了个白眼,道:“我直接跟你说你会信老夫吗老夫是不是又得花半天时间和你解释”
他头疼的抚住额头,连连叹气,道:“老夫这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摊上你,你不是要立功吗,我估计周军还没有撤干净,你去吧,抢一些杂鱼也是好的,要不然你就真是空着手来空着手走了……”
高延宗大怒,道:“我高延宗是那样的人吗这些杂鱼,放在老子面前老子都不要!你……看不起我……!”最后几个字,高延宗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些杂鱼不用我去,我四哥自己就可以搞定!”
段韶背着手睇着他,最后一笑,道:“少说也有七八千人呢,你要能全都收服了,至少在功劳簿上也是大功一件,你当真不去”高延宗心都在滴血,最后咬牙道:“我对这种小功劳……根本就不屑一顾……四哥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不需要我再去多此一举。”
段韶满意的点点头,拍拍高延宗的肩膀道:“这就对了……,放心,宇文宪他跑不了,早晚让他头破血流!”这个时候,段韶散发出的强大自信让高延宗也是一滞。“宇文宪就这么跑了……他不要这一大片地盘了”
段韶眼底闪过狐狸般的狡黠,问道:“沁源与玉璧,孰轻孰重他拿不下高长恭,势必会去解韦孝宽的围,我们……去助斛律明月一臂之力。”
段韶所料一点也没错,高长恭在发现宇文宪撤军之后为时已晚,周军已经大规模撤离了,其余周军面对高长恭的大反攻,开始有秩序的撤退,退守到各军寨之后。攻守关系忽然转变,却丝毫不显得突兀,高长恭也陷入了和前些日子宇文宪一样的窘境,他得要一颗颗将钉子拔掉,才有可能率军离开,转战汾北腹地。但是这些密密麻麻的钉子将他拖入了泥潭。
宇文宪布局深远,战略眼光极佳,虽是敌营,但段韶也对宇文宪这个青年才俊表示了足够的欣赏和重视:“这个宇文宪用兵之能不下于高小子,呵呵,就是想的还不够周全,气魄是够了,可是碰到从来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兰陵王,心性上到底是差了一筹……稍加磨砺,周国当可得一帅才……”
知道参与更大规模的战争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高延宗马上调整了战略,“以千人为一军,三军为一队,先拔掉平羌平戎……剩下的,我们一个个去砸碎他们!”
“打穿南边,再合围北边诸军寨!由南而北!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扫平左相和大都督后方的周军!”在昏暗的天光里,高长恭出现在刚刚被齐军占领的城楼上,轻描淡写一般下达了军令。他是北齐最锋利的长矛,即使曾经成为被动防御的盾牌,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在被宇文宪压着打了一个半月之后,现在攻守逆转,高长恭军,这把锐不可当的长矛,终于开始了绝地反攻。三日之内,连克四座城,一出手便是至凶至暴!
宇文宪的看法又如何呢虽然他很是心痛,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该舍弃的一定要舍弃,否则周军只会失去更多。
定阳、姚襄这些重镇轻易动不得,韦孝宽又被斛律光压着打,自身难保,现在有实力、也有机会挽救局势的只剩下他宇文宪了,汾水以东占下的大片土地是保不住了,汾南汾北的大片土地一定要保住,这是周国可以承受的底线……
“启禀节帅,斛律明月已经率兵包围了定阳,在定阳的对面修筑南汾城……除此之外,斛律明月还修筑了十三座城
第一百三十四章既生瑜,何生亮?
周军汹涌如潮水,朝这边席卷而来。高延宗掌心微微发汗,拔出了腰后的双刀,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薛孤延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双刀比薛孤延的那两把还要厚实宽阔很多。
“这么沉的刀,等会儿可不好使呀,还是弯刀,斩起来就更费力了……”薛孤延笑着从腰后解下两把刀要跟高延宗换。高延宗笑笑,拒绝了薛孤延的好意,薛孤延花白的眉毛皱起,保持了不到两秒的慈眉善目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换两把,上了战场假使兵器不称手会死的!你这两把刀太沉,你还不到壮年,老夫估计你使不动,到时候脱了力可就麻烦了……”
这个老头严厉地教训道:“我这两把更加轻便一些,精铁打制,刃口薄,可劈可斩可刺,这才是杀人的利刃!”
弯刀劈斩的确是威力巨大,但是也有局限性,那就是难以收力,损耗的体力很大,更何况,高延宗的双刀样式还要更加古怪一点,刀身长而弯,如同半月,刀刃居然不是平滑的,而是波浪形的、起伏的,很是诡异。
薛孤延以擅使双刀出名,是耍刀的行家,怎么会看不出高延宗这种刀的劣势威力大,效果惊人,但是损耗的体力也会很大。于是在薛孤延的眼中,高延宗的这双刀也不过就是花哨的玩意儿,中看而已。
高延宗尴尬的笑笑,道:“并不是我一人配备了这种样式的刀,我们排在最前面冲阵的百余骑军都配备的是这般的腰刀,专门来对付周军骑兵的……”
薛孤延向后看看,高延宗不说他还没有察觉到,高延宗那么一说,他发现确实有那里不一样,别的重甲骑兵标配都是一把窄口长刀、一杆马朔,只有高延宗这边,光棍的很,腰后两把长长的弯刀交叠穿插收入鞘中。
看着薛孤延满脸疑惑,高延宗笑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等会儿您就知道这些人是干嘛使的了……”
周军越来越近,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十里,薛孤延的注意力此时又回到了战场上,不再追问下去。周军步骑齐出,骑兵在最前方叫嚣着、狂吼着,挥舞着兵刃要扑入齐军大阵……
高延宗终于动了,领着数百人从一个土坡冲下,按照前后分为三股,而后朝两边缓缓拉开……再拉开……!
“安德王在干什么”现在斛律光也有些看不懂了,重骑冲阵,就是靠着气势去压垮别人,以雷霆万钧的气势瞬间将对方压倒!骑兵之间的较量一般很快就会见胜负,但是高延宗将队列派的那么整齐,那么散,怎么看都是给人送人头的……他看着段韶,意思是“你给我解释一下”。
然而段韶却没有心情搭理他,目光恬静安然,道:“不要急,很快……”
瞬间之内,只见高延宗的重甲分为了整整齐齐的三列,百人一排,拉开长长的弧,如同那系在腰后的弯刀一般锋利……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前排的骑士向上一振臂膀,他们反手伸到腰后,拔出了两把新月般的弯刀,并肘在面前,两把长弧的弯刀刀柄抵在一起,如同鸟翼一般展开!
薛孤延脑子里嗡的一声,最前排的齐军已经切入了周军阵中,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埋下了头颅,双臂尽量前伸,闯入周军的夹缝之中。此时两边都加速到了最大,周军惊恐地看着忽然横亘在颈前的圆弧长刀,来不及闪避,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侧胸被利刃划开!血浪翻涌!
“嘶……!”太残暴了……,两边观战的都长吸了一口凉气。斛律光满脸的兴奋和不可思议,视野里,齐军那数百人组成的队列还在奔驰着,如同镰刀割麦子一般收割着周军的生命,周军已经很明显的倒下了一片,“这是你训练的”斛律光两眼放光,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把高延宗这批人给抢来。
段韶瞥了他一眼,道:“不是,这些是禁军,都是陛下送给那傻小子的礼物,老夫可没有权限调用他们……”
“这些人的刀和甲具都不知道是陛下从那里弄来的……”段韶仔细回忆了半晌,道:“铁鹞子……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现在看来,威力的确很惊人嘛……”
讲真的,段韶也是第一次见识,接着战局开始变化,两军碰撞,马速渐渐慢了下来,借着战马奔行的速度杀人已经行不通了,这些齐军在周军之中挥舞着双刀根本撕不开周军的包围,高延宗怒吼一声,双刀并用,劈开了一个周军将领的脑袋!他想带着人撤退……
段韶看着人群里奋战的高延宗,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傻小子还是缺一根筋……他这帮人训练来就是干一锤子买卖的……”段韶下令道:“命薛孤延冲阵!”
韦孝宽和宇文宪并排而立,望着对面,都是脸色有些发黑,前军没能挡住高延宗,高延宗已经集中兵力开始准备杀回去,但他们无暇他顾了,因为齐军主力开始出阵了……
就仿佛安邺大战的一场重演,接下来的大战是惨烈的,两军在这片平坦的土地上鏖战厮杀,这两个用血肉拼凑血肉的巨人猛烈的撞击在了一起。有人被战马群撞上了半空,掉落在地的时候被千军万马踩踏而过,这些悲惨的人连一个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便被淹没在了人海里。杀红眼的人们踩在他们的尸体上放对厮杀,怒吼,将他们的刀剑狠狠地刺入对方的血肉里,活着的,才是一切的拥有者。
在战前,不管互相之间占据了多少优势劣势,总是要用最后一战来决定胜负。
周军渐渐的处于了下风,柱国韦孝宽、柱国宇文宪、柱国辛威亲自披挂上阵也无法挽回颓势,周将韩欢在刚才冲阵的时候被高延宗两刀劈开了头颅,周将若干显宝被一支羽箭射中肩膀,翻身落马,被齐军俘虏,双方的鏖战陷入白热化,最终,周军支撑不住,先行撤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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