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miss苏
这个消息是在三月初一日才从京师送到途中来的。
三月初一这一日,皇帝正奉皇太后渡江,驻跸金山行宫。
渡江北归是盛事,两岸官员百姓齐声欢呼。皇帝却瞧着傅恒的面色有些不对。
待得回到行宫,安顿好皇太后,皇帝急忙召见傅恒。
傅恒噗通跪倒在地,“奴才,奴才……刚刚收到京里的奏折。事关十六阿哥。”
皇帝也深吸一口气,极力地笑,“算算日子,是不是小十六已经送圣了必定是内务府又要呈进送圣的用香、仪仗等安排。朕不在京中,那些事叫他们与留京大臣商议就是。”
傅恒垂下眼帘,指尖已是在袖口里攥紧,“回主子,主子圣明……果然是内府报喜的折子。十六阿哥在闰二月二十七日,已然送圣。”
皇帝大喜,站起身来轻轻拍掌,“赶紧着,赶紧去回你贵妃主子去,叫她也好放下心来!”
傅恒一声吸气,眼圈儿却已是红了。傅恒向地下叩首,“皇上,万万不可!”
皇帝笑意未敛,这便陡然一惊。
五十五岁的皇帝,这一生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可是这会子他就那么盯着傅恒,却一时不敢说话了。
傅恒听得出皇上忽然的沉静,这便终是忍不住滴下泪来,“回皇上……仅隔一天,闰二月二十八日,十六阿哥、十六阿哥他……又反复了。”
.
皇帝忽地大笑起来,“反复了不怕!种痘之事,反复几回也是常见的!不说旁人,便连朕的九公主她不是也在刚以为送圣,结果几天后颊腮之处便又肿了……可是却无大碍,叫小方脉的太医调养了些日子,不是也还是如期都好了么”
“况且,小十六还是皇子,身子骨的根基自然该比啾啾更好。没事的,朕都知道,必定没事的!”
傅恒也是含泪道,“奴才也是如是想。十六阿哥他,必定吉人天相,一定会送圣大吉去。”
如今的傅恒,早已是有泪不轻弹的大丈夫。可是他今日在皇上面前,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是忍不住,替九儿在疼啊!
倘若九儿知道了这个消息,九儿她又该如何心痛如绞,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京师去吧
只可惜,无论是天子,还是他这个军机首揆,可以执掌天下生杀大权,却无法左右此事。
皇帝看着傅恒的神情,也是摇头,“幸好她不在跟前,这便还能瞒着她些日子去。记着,若是她自己算计着日子,设法打听消息,你必得叫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去,谁也不许告诉她小十六的情形反复了去……”
傅恒吸吸鼻子,“皇上放心,奴才会亲自盯着此事。谁敢多嘴,奴才必定不饶!”
傅恒去了,皇帝窝在椅子里,闭目坐了好半晌。
高云从在外瞧着动静有些不对,这便赶紧进来问皇上是否又何处不舒坦,是否需要传太医来。
皇帝疲惫摇头,“不必,朕自己个儿没事。高云从,你去给福隆安传旨,叫他在途中再慢些……至于究竟何日才能进宫,叫他在外等着朕的旨意。朕的旨意追上他之前,不准那拉氏进京!”
.
在皇帝与傅恒君臣二人的合力隐瞒之下,婉兮直到三月,还一直并不知道小十六那边的消息。
虽说牵挂,语琴却也劝说:“没有消息,这便是好消息去不是”
种痘的日子长些,都看孩子们各自的身子根基而定,倒不要紧。如果要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故,那太医院和内务府才会设法六百里加急将消息传递过来呢。
既然没有,便是没事。
婉兮自己也是含笑点头,“也是,终究咱们都在途中了,快能见着了。”
婉兮实则也担心那拉氏提前回京,会给小十六的种痘带去影响,故此她也是小心在听着那拉氏行程的动静。
三月初三日,山东地方官员奏,那拉氏船队已经到了山东地界。
三月初五日,皇帝在栖霞行宫,在直隶总督方观承的请安折上御笔朱批,命方观承在直隶地界,“查勘河路营盘,恭候皇后御舟”。
由此可见,直到三月初五日,那拉氏还尚未抵达直隶,就更不可能已经回京去了。倒叫婉兮能松下一口气来。
掐指算着日子,便是小十六种痘的日子要格外长些,到了三月里,也该有个结果了。
无论是婉兮、皇帝还是九爷傅恒都不会想到,就在三月十七日,小十六终究还是没能熬过种痘去……
小十六薨逝的消息,三月二十三日才从京中送抵皇帝行宫。
皇帝听罢立在殿内良久,浑浑然忽地看不清了这天地去。
“皇上,皇上!”高云从赶紧奔进来,扶住皇帝。
皇帝却忽地眸光一寒,扭头盯住高云从,“今日之事,你若敢漏半个字给你贵妃主子,朕绝饶不了你!”
高云从吓得一个寒颤,趴地下磕头,“奴才岂敢!贵妃主子于奴才有恩,若不是贵妃主子,奴才早就被皇后主子给整死了……”
皇帝不由得咬牙,“为何该死之人不死!”
 
第2546章 八卷27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永琪便是一眯眼。
如今四阿哥永珹、六阿哥永瑢相继出继的情形之下,成年皇子里永琪最防备的本就是永璇。故此这若是往日,放在别的事儿上,倘若永璇想要出头来取代他去,他必定不会答应。
可是今天的事儿,却有些特别。
那拉氏终究是皇后,是他们所有庶出皇子的嫡母,故此今日这圣旨不管是哪个皇子宣读了,将来难免叫人指摘,背上个不孝的恶名去。
终究,那拉氏究竟做了什么,外头人并不知道。而皇阿玛也未必就会废后。
中宫国母,同样是维系大清国祚之所在,从来都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喜好。倘若废后,可以想象,朝野天下必定沸腾。
大清不是没出过废后,可是倘若废后,那个天子便必定会背上多年的骂名——比如世祖皇帝顺治爷,废后之后多年,依旧身背指摘“宠妾灭妻”。
不仅天子为此背负骂名,便是那个被天子宠爱的妃妾,也同样难得善终。譬如董鄂氏,虽被顺治爷追封为皇后,但是一辈子不能系帝谥,不能祔太庙享祭。
顺治爷谥号为“章皇帝”,帝谥为章。若系帝谥,皇后的谥号都该有个“章皇后”的名号,譬如顺治爷废后之后所立的第二任皇后,谥号便为“孝惠章皇后”、康熙爷的生母谥号为“孝康章皇后”。此二人才是真正系帝谥,死后祔太庙,享子孙祭祀。
董鄂氏却不能。虽有皇后名号,却缺少了最重要的系帝谥,且不能祔太庙;便是死后爷能与顺治爷合葬孝陵,但是神牌却不能与孝惠章皇后、孝康章皇后两位摆在一起,而是被单独摆放在隆恩殿内(帝陵享殿都叫隆恩殿)的东暖阁。
以此,便已是区分出了不同的等级去。董鄂氏虽说有皇后的名,却并未获得皇后的实。
有这样一个先例摆在前头,不论是皇子永琪,还是前朝百官,乃至天下,谁都知道大清绝不会轻易再出废后。况且永琪深知,皇阿玛是这样一个好面儿的人,他又怎会因此而为自己一世英明添上一个污点去呢
况且此时后宫情形,令贵妃的位分仅次于中宫皇后。倘若皇阿玛废后,自然叫这天下鼎沸的非议,都会集中到令贵妃身上去。便是为了令贵妃,想来皇阿玛也不会贸然废后。
更重要的是,还有皇太后坐镇呢!后宫位份变动,若没有皇太后的懿旨,若皇太后不肯用宝印,那便办不成。
故此,永琪相信,不管皇阿玛这圣旨里是如何措辞严厉,都不至于闹出废后的事儿来。那么眼前的皇后就还是皇后,就还是他们这些皇子公主的嫡母。
以子逼母的黑锅,他可不背。
不但不背,他还要回去就写奏本,向皇阿玛替皇额娘求情,叫自己全一个至孝的美名去。
那这会子永璇既然主动肯上前来接他手里这个烫山芋,那他自乐不得地撒手丢给永璇去。
那个庶子不孝的骂名,就一块堆儿都甩给永璇去好了!
若此想来,永琪心下极为愉快,只是面上却还是摆出哀戚,哽咽着对永璇道,“八弟,听为兄一句,皇阿玛此旨未必出自真心,也许只是一时懊恼,故此是万万读不得的啊!”
“不但不能开读,咱们兄弟还应该立时联名上奏,求皇阿玛收回成命,方为人子之孝。”
.
叫永琪这么一说,其余皇子、公主、皇孙们虽说还不知旨意里究竟写的是什么,可是也已经越发预感到不妙。
绵德等几个年纪大的,更是立即盯住了那拉氏,察看她面上的神色。
那拉氏哀哀地盯着永琪和永璇两个。
没错,永琪竟然不肯开读圣旨,甚至还扬言要为她上奏求情,倒叫她意外……可是,她又如何看不明白,永琪此举又哪里是为了她,何尝不是惺惺作态,只是为了树立他自己仁孝的形象去罢了!
至于那个瘸腿的永璇,就更是叫她咬牙切齿!
两个庶子,一个生母是卑微的蒙古披甲人,一个生母更是高丽包衣,原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这会子竟然有胆子为了她的事儿,在这儿一个假惺惺,一个恶狠狠地嘀咕起来!
她,堂堂辉发部落贝勒之后,大清正宫皇后,她的命运,如何容得这两个庶子这般!
“你们不用争了!”那拉氏咬牙切齿,“我的事,还轮不到你们两个这么嚼舌头!少在我面前给我看这些,皇上叫你们念,你们就念!我倒要看看,皇上还能将我怎样!”
是啊,皇上又能将她怎样呢
孝贤皇后能东巡归来的路上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可是她可是安安稳稳地回来了啊!
虽说一路上走走停停,那福隆安的态度也是诡异,她也曾担心过自己怕是也要步上孝贤皇后的后尘去……可是不管怎样,最后终究还是顺利进京,平安回宫来了!
那就证明,皇上还没有除掉她的那个胆子!
又或者,皇上兴许也有所回心转意。
毕竟,孝贤死的时候儿,孝贤的儿子也都死了;可是她还有个好好儿的嫡子永璂在眼前呢!皇上若敢除了她,相信大清的列祖列宗也不会答应吧!
况且啊,今年永璂就到了挑选福晋的年岁了,皇上再恨她,也不至于忘了身为父亲的体面——总不能叫儿子大婚之时,连个高堂都没有了吧!
故此,虽说眼前的情势有些严峻,可是她当真没什么好怕的!
倒是永璂有些担心,上前来扯住那拉氏的衣袖,小声说,“额娘……他们都不想念,就别念了。”
那拉氏一声冷笑,揽住永璂的肩头,“你怕什么!额娘是大清皇后,是你皇阿玛的正宫皇后!叫他们念!列祖列宗都在头顶三尺看着呢,我倒要看看你皇阿玛能做出什么决定来!”
永璇听着,转身一笑,“皇额娘既然有旨,儿子若不领旨,反倒也是不孝了。”
永璇收回目光,不掩嘲讽,挑眸盯住永琪,“五哥,天地人伦,身为人子是该尽孝。可是皇阿玛下旨在先,皇额娘口谕在后,哪儿容得咱们两个一再抗旨不尊去五哥有这个胆子,弟弟却没有。”
“弟弟啊只知道凡事都遵照皇阿玛的旨意行事就是。五哥的意思,弟弟无法改变;那五哥就也别拦着弟弟了,还请五哥到一旁歇息,开读谕旨的事儿,就都交给弟弟吧。”
话已至此,永琪掩住暗喜,便也撒开了手去,叫永璇接了旨意去。
永琪举袖擦了擦眼角,“唉,八弟……为兄怎么都拦不住你。唉,只希望你念完旨意之后,终究肯答应与为兄一起,联名上奏,为皇额娘求情才好。”
永璇淡淡转过身来,面向那拉氏,勉强回了永琪一声儿,“开读旨意要紧。旁的,再说。”
.
众目睽睽,永璇高高而立。
素来因为那条染疾的腿,总叫他仿佛不能站直站稳一般的八皇子,这一刻,竟是如此挺拔。
永璂心下莫名一惊,连忙扯住那拉氏袍袖,“额娘!别让八哥念!”
那拉氏要说心下不突突,自是假的。可是她就是不肯服输,更不肯服软啊!
她还是皇后,她便还要摆足了中宫的威仪!
“怕什么,叫他念!”
永璇微微冷笑,一字一顿,将皇帝宛若染血控诉一般的谕旨,当众朗盛宣读而出!
那拉氏那一张开始还努力毫不在意的脸,在皇帝那字字如钉之下,一点一点垮了下来,一点一点——被拔去血色。
待到永璇念完,永璂已是一声惊呼,眼泪便刷地掉了下来,在那拉氏面前噗通跪倒,“额娘!您为何不能听儿子的话,为何就不能不叫他念!”
英廉、福隆安、王成等人在畔沉静听完,一起上前向那拉氏一礼,都说一声,“皇上圣旨在此,奴才们得罪了。”这便各自带人动手,按着皇上的吩咐行事。
一众皇子公主这便该立即退出,福隆安亲自引领。
旁人不过欷歔一阵,便也遵旨退去。唯有永璂最是可怜,已是顾不得皇子脸面,跪倒在地大声嚎哭。
“你们不准锁了我额娘!我额娘是中宫,是你们的皇后主子!你们有几个胆子敢锁我额娘,我必定一个一个都不饶了你们去!”
总管太监王成神情淡淡,跪倒行礼,“……奴才奉旨行事。十二阿哥有话,还是等皇上回銮再当面禀明吧。”
王成说得客气,待得起身之后却立即寒声吩咐手下太监,“还不送十二阿哥回阿哥所!”
七八个小太监立即跑上来,抱胳膊的抱胳膊,搂腿的搂腿,便如人肉的枷锁一般,将永璂给软软地锁住了,任凭永璂怎么踢蹬都挣脱不开。
这七八个小太监也都是横下一条心来,不管十二阿哥怎么叱骂,甚至怎么打,他们都只管忍着,只管将十二阿哥带走就是。
永璇将圣旨收好,交还给魏珠,回眸看着这情形,低低一笑对弟弟永瑆说,“瞧这场景是不是眼熟”
永瑆也耸了耸肩,“倒像是当年圣祖爷擒拿鳌拜一般。终是小鬼最难缠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