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miss苏
皇帝没说话,依旧沉浸在那人物里,捏着嗓子讲道:“父亲找不到我,十分着急,打听到观花灯时常明曾经与我在一起,怀疑是常明把我绑了藏起来了,就向巡城御史告状。连刑部都惊动了,派出人仔细查访,却没有结果,只好以缺乏证据,别缉真凶来搁置此案……”
皇帝说到此处,仿若还魂一般,幽幽抬眸,又是花甲天子,“那常明用了孩子的嗓音,向堂上的纪容舒、余文仪两人大喊:‘两位大人请替我伸冤报仇啊!’说着那人就啼哭起来,哭声依旧是个没开嗓的童子音。”
“纪容舒依然不敢相信,想了一想厉声问道:‘你先不要哭泣,倘若所言不虚,本官自然为你做主,既然是去年的案子,那么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告状呢’那人道:‘大人明鉴,我含冤在身,无处投胎,变成了孤魂野鬼,便日日跟着常明,想附在他身上,然后投奔衙门告状。但每次到离他四五尺的地方,就觉得炽热好像烈焰烧烤一般,不得接近,后来热量稍微减轻了一些,我能接近他二三尺左右了,慢慢地又渐近到一尺左右……昨天突发发现他身上热力全消,又赶巧衙门审玉器失踪的案子,他自己站在公堂前,我正好附身于他。’”
“余文仪还是不敢相信,又问:‘那你还记得去年你被害后,刑部提审常明的日期吗’那人立刻说出了一个日期。按所言月日,果检得旧案。”
皇帝说到这儿,仿佛才感觉到一丝口干舌燥,不慌不忙端起盖碗儿来喝了口清茶,抬眸静静打量英廉一眼。
英廉已经吓得满面惨白。
皇帝悠闲地放下盖碗儿,不慌不忙地继续讲:“这一下,余文仪和纪容舒两个不相信也不行了,他们两个连忙问其尸骸所葬何处,那人便准确地说出了在河岸的第几棵柳树旁,派了衙役去挖掘,果然发现了一个少年的尸体,尸身还没有完全腐烂。呼其父使辨识,长恸曰:‘吾儿也’。”
故事讲完,皇帝盘腿坐着,目光就落在英廉面上。
英廉的心狂跳了起来。他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来。
如果说乾隆十五年这桩发生在宫里的事儿,他不知道;那么后来乾隆二十四年,乃至乾隆三十年发生的另外一桩事,一桩也是如此颇为相似的事,那他就非但不止是知道,而且是身涉其中的!
讲完故事之后,皇帝颇为轻松了下来,手上悠闲地捻着念珠,“英廉,这桩闹鬼的故事,你可相信么”
英廉忙道,“如此管库失窃案件,又牵涉出人命案来,内务府大臣与刑部共同会审……想来审结之后,是必定回奏皇上,由皇上圣意来裁决。”
“多年前的事,皇上必定早有圣裁。奴才岂敢多年之后,多嘴妄言”
皇帝轻哼一声,“是朕叫你说的,你便说就是。再说,你如今兼管刑部,这便也算是朕给你的一道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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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英廉额头汗涔涔告退而出,立在内右门外,等候传旨太监去朝房传刑部尚书余文仪到来。
英廉不亲自去的缘故,一来他是上官,自没有以上去传下的道理,只在此处等候就是;二来他心下还没安定下来,他也需要一点子工夫,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将心中的乱绪重新给捋一捋。
当然还有第三个目的,也是最重要的目的,他要在此处等着孙女婿和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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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3章 十卷27 古怪的胎(7)
“玛父,皇上既然特地提起乾隆十五年的旧事,玛父可曾知晓,当内务府和刑部当审结的结果上奏皇上之后,皇上是如何圣裁的”和珅不慌不忙问。
英廉点头,“因此案离奇,纪容舒尚有犹豫之心,唯恐那常明已是神魂失常;余文仪却力主将那常明问斩。皇上最后依了余文仪所奏,处死了那常明。”
和珅笑了,“纪容舒心有犹豫,是相信了有鬼;余文仪和皇上坚决处斩,则是看清了常明不过只是个‘人’。”
英廉眯起眼来,“你的意思是……鬼魂根本就不存在那你道那附在常明身上说话的孩童,又是怎么回事”
和珅淡淡一笑,“人也是常明,鬼也是常明。根本就没有那个男孩儿二格魂魄不散之说。如果非要说有鬼,那也是人怀鬼胎,人说鬼话罢了。在皇上看来,这样故弄玄虚的人就是有罪,本就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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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廉眯眼望住孙女婿。年过七十的他,在皇上跟前伺候了二十多年,如何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去。
便也正因为明白,反倒心下更是不落地。
乾隆十五年的工役常明也好,乾隆三十年的太监赵连璧也罢,不过都是烂命一条,既然有罪,杀了就杀了。
可是这一回皇上将交给他来查的,却是内廷里两位妃主子啊!
以他英廉的身份,他敢定谁有罪,他又敢杀谁
英廉深吸一口气,定定望住和珅,“你是说……皇上这一回,竟是动了杀心不成那终究是……二位妃主子啊;尤其惇妃主子,可是还生有十公主……”
和珅笑了,“妃主子又如何皇上前头两位皇后,哪个不是死得不明不白况且那二位皇后,更是生过嫡皇子的”
英廉也是闭了闭眼。
孙女婿说得对,在这位皇上眼里,半粒沙子都不肯容。这些年死得不明不白的内廷主位,可不少了。便是皇上不亲自下旨处死,可是这宫里有的是法子叫你活不下去,最终用各种离奇的方式,窝窝囊囊自己死去的。
堂堂元妻嫡后,大清国母,能在御舟之上数十上百侍卫、护军、太监、船工的拱卫之下,还有机会大半夜的掉下船去没了性命;也有继任皇后,被锁在寝宫里,受太监日日讥诮唾骂,最终活活气死……
只要皇上打定了主意,眼前这两位妃主子,根本就不叫事儿。
和珅回眸望着英廉,唇角漾起淡淡的冷笑,“听闻这二位妃主子,曾经是大行皇太后最喜欢的两位内廷主位。如今大行皇太后刚崩逝百日,想来皇上是想送两个活人生殉过去。”
“待得大行皇太后奉安下葬那天,身边也好有这两位最喜欢的小辈儿伺候着,叫大行皇太后在地下也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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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这话,叫英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可怜七十多岁的英廉,今儿先被皇上讲那鬼故事给吓出了好几身的冷汗,这会子又在宫门外的风里,被自己的苏女婿又给吓了一回。
英廉抬手扶住额角。
和珅见状不对,赶忙上前扶住英廉,“玛法,您这是怎了”
英廉虚弱地摇摇头,“只觉头晕目眩……我老了,老了。”
和珅却是浅浅一笑,“那岂不正好”
英廉心下一震,抬眸望住和珅。
和珅点点头。
英廉心下呼啦敞开了一扇窗去,“……老夫想来是受了风寒,如何敢带着病气进内去看望两位妃主子既如此,老夫唯有在值房中等候,只叫余文仪一人随宫内总管,入内拜见两位妃主子吧。”
和珅含
十卷28、古怪的胎(8)
和珅轻叹一口气,“自是为了天爵。”
和珅虽说官运亨通,却子息不旺。
这与他的嫡福晋是英廉的孙女儿有关——他从咸安宫官学生时代起,就受楹联的恩惠;后来能进官场,再到如今的官运亨通,全都离不开英廉手把手的教授与提携。
忌惮着英廉,他虽年轻潇洒,在外也有不少韵事。但是终究不敢造次乱来。故此子息暂时都只能由嫡福晋冯氏一人所出。
冯氏身子本就弱,这便成婚这些年来,和珅至今唯有一个儿子。和珅自是爱若珍宝。
当父亲的,除了将香火传承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之外,更是个个儿都望子成龙。和珅如今平步青云,却还是不满足,还是希望儿子会比自己更为直上云天。故此给儿子取了小字,名“天爵”。
说来也巧,天爵也是生在乾隆四十年正月里,与十公主的生辰是前后脚,只比十公主晚了半个月而已。
既是存了“天爵”之心,和珅的主意便早早就打在了十公主的身上去。
——他家里是有世职,不过不过是个轻车都尉,不够保儿子一世安稳;而如果儿子能尚公主,那便至少是和硕额驸的世职,自也相当于公爵品级了。
还有一宗巧事,他弟弟和琳的儿子,也是出生在乾隆四十年,还比天爵早几天,故此也是生在正月里,跟十公主的生辰更近。
和琳何等有眼色,知道兄长存了这个心,便为他自己儿子避嫌,给儿子取了小字“存谷”。
一个天爵,一个存谷,当真是一个心在天上,一个心在地上了。
只是那会子孩子还小,还没种痘。小孩儿在种痘之前,能活多久都难说,和珅那会子虽存着这个心,却还没有付诸于行动。
天爵和存谷两个孩子都在今年满了两生日,便一同在二月里种痘。两个男孩子都健健康康地送了圣去。
种痘已是平安,此时和珅正是开始心活泛了的时候儿。
——而眼前,就正好赶上了这个机会去。
终究十公主是惇妃所出,能利用此事得了惇妃的好儿,那这件事便成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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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英廉年过七十,天爵是他孙女儿的儿子,乃是他的重外孙。
到了这个年岁的老人家,一听说为了那小乖重孙,自是一切都肯的了。
英廉沉吟片刻,便也道,“如此说来,待会儿进内,我还是得与余文仪一同去!终究要先到惇妃主子面前,寻空隙,点拨她几句话才是。”
和珅垂首又笑笑,“惇妃主子性子直,脾气爆,玛法若是当面提点她,她兴许未必能领会玛法的苦心。甚或,反倒有可能当场恼了,发作开来,倒不好了。”
“玛法不如趁着余文仪请脉的当儿,避出门外去,将此事告知惇妃主子的身边女子。借由那女子的口,将此事委婉回与惇妃主子才好。”
英廉也是豁然开朗,口中连连称:“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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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子,余文仪终于随传旨太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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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是九十多岁的老人家,虽说依旧精神矍铄,可是腿脚还是慢了些。
余文仪见英廉在内右门前等候,忙上前施礼。
英廉见了忙亲手扶住,含笑道,“……方才皇上与我说起余大人,讲的是余大人于乾隆十五年,亲审‘鬼魂附身’的奇案。皇上说,便是因为那次的奇案,令皇上对余大人刮目相看。”
余文仪只是淡淡笑笑,“哪里有什么奇案,又何来的鬼魂附身呢纪昀是一支妙笔,
第2685章 十卷29 古怪的胎(9)
饶是余文仪,显然也是愣了一下儿。
情势明摆着,若是参陈世官,其实是在打皇上的脸。
可是余文仪就是余文仪,九十多岁的老爷子不愧“方正”之名,余文仪犹豫片刻后还是毅然道,“倘若稍后证明是太医误诊,才令两位娘娘都闹出过月不喜的事来,那老夫便是豁出去,也要参那陈太医一本去!”
英廉心下只得再暗暗叫苦。
大总管王成将两位妃位的情形介绍罢,客气地笑笑,太医陈世官,率领罗衡等位,已经先朝顺妃娘娘的寝宫去了。英廉大人、余大人您二位看,咱们先去瞧瞧惇妃娘娘,您二位意下如何”
英廉忙客气道,“那自然没什么不好的。就烦劳王成你前面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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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廉和余文仪两个一个七十岁,一个九十岁,原本这年岁,英廉在前朝都已经获赐紫禁城骑马;余文仪是汉臣,不会骑马,也可坐轿了。
可是外朝是外朝,内廷是内廷。两位老臣进了内廷,一样得腿儿着。
英廉便利用这个,尽量走得慢些,边走边想着主意。
也是巧,刚走到惇妃寝宫门口儿,恰巧遇见禄贵人和明贵人两位,一人手里抱着个小格格,说说笑笑地沿着长街走过来。
英廉和余文仪的年岁都大了,虽是外臣,却也已经不必避嫌,故此两人就当街跪倒请安就是。
余文仪不认得两位小格格,英廉却是认得的。一位正是十公主,另外一位稍微再大一点儿的正是九公主的大格格德雅格格。
禄贵人语瑟是乾隆四十年封的贵人,与英廉自是老相识,这便含笑点头,“两位老大人快请起来吧。瞧你们两位的步态,这是要进内给惇妃娘娘请安吧”
英廉一见禄贵人,登时欢喜得心头的云彩都散了。
禄贵人语瑟就是英廉举荐入宫参与挑选的,这些年她母家没少了受英廉的照拂,故此宫里的事,禄贵人一向能帮英廉就尽力相帮。
明贵人立在一旁,也含笑点点头。
禄贵人是庆贵妃语琴的本家妹子,明贵人小陈氏则是与婉嫔出自同门。两个人都是祖籍江南的汉女,且语琴与婉嫔本也交好,故此在语琴薨逝之后,两人便也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明贵人的身份此时略为尴尬一点。
她原本在乾隆四十年三月二十二日,与禄贵人同一天封的贵人。结果她自己因事,于乾隆四十一年被降位过一回,后来才又照旧封为贵人的。这便虽说与禄贵人同为贵人,资历和行走次序上都要矮一头去。
明贵人也羡慕禄贵人与英廉的旧相识。
虽说庆贵妃薨逝了,可是禄贵人还有英廉这位母家的佐领在,内务府凡事种种,都可倚仗;况且看在庆贵妃的情面上,十五阿哥逢年过节的也都没忘了给禄常在孝敬一份儿心意,倒叫禄常在于庆贵妃薨逝之后,小日子过得反倒还更滋润了。
明贵人自己就不行。原本也还有婉嫔在呢,可是婉嫔一来年岁大了,懒得再理外人外事;再者因为七公主的薨逝,婉嫔便也更心灰意懒,平素只在自己宫里,寻常都不出来了。
明贵人又跟着顺妃一同居住,内里各种苦楚,无法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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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廉忙回禄贵人的话,“禄主子说的是,奴才奉旨陪同余大人进内,给惇妃主子请安。”
禄贵人眼珠儿朝余文仪那一转,便轻轻眯了眯眼。
便是英廉不明说,可是禄贵人如何能不明白,皇上竟然叫刑部尚书来查惇妃怀胎之事所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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