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请您雨露均沾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miss苏
英廉无声叹息一回。
他也不意外,这个余文仪果然是方正之人,尤其如今年纪大了,都有了些执拗之相。
英廉左右看了看,拉着余文仪回到值房,“余大人,余大人……您先别急,来先进内坐坐,将之前之事,详细与我讲说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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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落座,余文仪将此前之事讲与了英廉。
英廉便是笑笑,“悬丝诊脉一事,余大人是外官,极少入内,见了才这样震动;不瞒余大人,我啊因是内务府的出身,这些年都在担着内务府大臣的差事,故此对着悬丝诊脉一事,早就已经见惯
第2690章 十卷34 该当何罪(5)
英廉的话,余文仪自不至于听不懂。
余文仪便笑了,垂下眼帘去,“冯大人,您是想说,惇妃娘娘本没有胎,却是叫十公主给硬生生说出来胎不成这样大的事,怎么能都推到小小公主身上去”
英廉略作思忖,“又或者惇妃娘娘原本是有胎的,不然你瞧惇妃娘娘怎么会有喜形,且太医们众口一词都说有喜呢,对不”
“我呢是不懂医,比不得余大人您与太医们,但是我好歹也七十岁的人了,倒是懂些人之常情——惇妃娘娘的脉案中载明,惇妃娘娘是从上个月、到这个月,方‘荣分行后,外形不显,内形觉微小不动’的。若以人之常情来推断,惇妃娘娘的胎若当真是没了,那也是在这时候的前后。”
“那不也就是上个月到这个月的事儿么,余大人,惇妃娘娘必定是不愿相信孩子带了这么大,即将临盆了却没了;更何况十公主年岁小,不懂什么胎儿突然没了的道理,这便每日还都过来跟额娘肚子里的弟弟说话儿……那惇妃娘娘自然更认定了胎儿还在,只是不长个头儿了而已,余大人您说,对么”
余文仪也有些皱眉。
“冯大人,您说的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下官还是认为,惇妃娘娘身边儿的官女子两边欺瞒的可能更大。”
英廉笑了笑,“余大人啊,余大人是外官,且是汉臣,不了解宫内的规矩。余大人且听我说几句:宫内的官女子,首先都是内三旗下的出身,她们当日满了十三岁挑选的时候儿,首先是我们这些当内务府大臣的初看,继而内廷主子们还要复看,甚至就连皇上都要亲自再复看……”
“余大人啊,但凡能选进宫来的官女子,你看看,中间便也牵连着这样多的人呢。就更何况说,每个女子送进宫来挑选的时候儿,她们各自母家所在的佐领,官员们都要具结作保,以示此女子人品端正……这若是官女子当真在宫中获罪,那就绝不只是那官女子自己一人,或者她自己母家的罪过了……”
英廉尴尬地搓搓手道,“不瞒余大人,我也是内务府大臣啊”
余文仪心下也是陡然而惊。
英廉见余文仪神色之间终于有所松动,这便又道,“不瞒余大人,当年惇妃娘娘进宫的时候儿啊,惇妃娘娘的父亲都统四格,本身也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故此如观岚等女子,原本都是四格亲自挑选了,放在惇妃身边伺候的。观岚的身份,几乎相当于惇妃娘娘家的家下女子一般。”
“这样的身份,便是余大人您说她会干出欺瞒主子的事儿……可是这话,终究说出来怕也没人信不是”
余文仪纯白长须随着呼吸的急促而拂动了起来,“就算没人信,可是下官也当据实奏明圣上!”
英廉叹口气,攥住余文仪的手臂,“余大人啊……咱们今年都是什么年岁了我七十一了,您更是九十一岁了,到了这个年岁咱们还求什么还不是能想着稳稳当当从仕途全身而退,也好为自己这一生画下句点去”
“可是后宫之事,从来就不是咱们这些当臣子的能给擅断的;况且古往今来的例子都说明,咱们便是再秉公而断,那也是人家皇上的家务事……咱们分谁对谁错,可是关起大门来,那些都是皇上的自家人啊。”
“皇上是叫咱们来查,咱们便只需给皇上一个解释,只说胎气是怎么没的便罢;至于谁有罪,谁无罪,那哪里是咱们这些当臣子、奴才的敢妄言的”
余文仪眯眼打量眼前的英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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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1章 十卷35 父子之间(1)
当日英廉与余文仪为惇妃请脉,皇帝等来的不是余文仪对惇妃过月不喜之事的回奏,等来的却是余文仪祈求告老还乡的请求。
皇帝收到奏本时,正坐在炕上批阅奏折。
地下安放一桌一凳,十五阿哥颙琰坐在上头,将皇帝批阅完的奏章恭读一遍。
这便事实上是太子的功课了。
皇帝举着余文仪的奏本,瞟了颙琰一眼,看似自言自语地道,“哎哟,这余文仪说是自己年纪大了,身子又病,便想告老还乡,这还真叫朕为难啊。”
颙琰也不由得抬眸向皇帝望过了过去。
余文仪年过九十,这样的高龄还在担任刑部尚书之职,古往今来也没几个,故此颙琰自是知道余文仪的。
皇帝便也望住颙琰,“小十五啊,你说朕这是准了他的奏,还是不准呢”
此事倒不是干系到什么江山社稷的大事,故此颙琰倒也方便置喙。
颙琰自座位上站起,恭敬向皇帝一礼,“皇阿玛为何为难”
皇帝轻叹一声,“……呃,就是吧,他不是今年才回京来任刑部尚书的嘛。刚回京来任职,朕还原本要重用他,他就忽然说要告老还乡了,那朕还得另外选人,这便闪了一下不是”
皇帝刻意避开叫余文仪赴内廷给惇妃请脉的事儿不提。
余文仪这个人,颙琰也清楚他大概的仕途经历:余文仪是乾隆二年的进士,考中那年都五十了;散学之后,初任刑部主事,二任刑部员外郎,三任刑部郎中,四任福建福宁府知府,五任福建漳州府知府,六任福建台湾府知府,七任台湾道,八任福建按察使,九任刑部员外郎,十任署理刑部右侍郎,十一任署理刑部左侍郎,十二任刑部右侍郎,十三任福建巡抚,十四方任如今这刑部尚书之职。
一位五十岁才入仕的老臣,四十年宦海沉浮,经历了十四次的职位变迁,方坐在这刑部尚书的职位上,不能不说余文仪的仕途并不算顺利。
要不是他高寿,若早早就亡故了,那他可能就也永远都没有如今这官居一品的机会。
颙琰这便琢磨出些古怪来了:按说,一个老臣熬了四十年,终于在九十岁官居一品的话,那这老臣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职位的。若想告老还乡,他八十岁、七十岁、六十岁,甚至刚入仕的五十岁,都可以,不必要非要熬到此时才放弃。
颙琰向皇帝行礼,“儿子觉着,此事之中……仿佛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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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满意地叹口气,“说说,怎么蹊跷了”
颙琰却也谨慎,缓缓道,“如此九十岁高龄的老臣,又是六部尚书之职,儿子想替这余文仪向皇阿玛求个恩典,派个太医,带了御药房的药,先去给他瞧瞧吧”
“兴许用了太医的医治,兼之感受到皇阿玛的恩遇,说不定余文仪这病就也好了。”
皇帝盘腿想了想,“嗯,你说得对。那你替朕参详参详,叫哪位太医去才好呢”
颙琰垂首想了想,“既然皇阿玛是要施恩给余文仪,那如今太医院之中声誉最为隆厚之人,莫过于刚刚被皇阿玛授予恩衔的陈世官、罗衡等几位。那儿子想,皇阿玛不如就从这三位太医中派一位,携药而去。”
皇帝拍手道,“好,你这个主意好!”
皇帝拍完手,却又沉默了下去,仿佛忘了说下文了。
连颙琰心里都有些没底,抬眸直看毛团儿。
毛团儿在桌子边站着,帮颙琰收拾着看完的奏折,整理好了再搬出去。
在皇上
第2692章 十卷36 父子之间(2)
小十五和毛团儿告退的时候儿,皇帝还是正襟危坐的,等小十五出了殿去,皇帝已是爬到炕里去,扒着玻璃窗瞧着小十五的背影了。
那次第,哪儿还像个天子呢。
皇帝盯着儿子的背影,面上露出有些淘气的笑。
嗯,那小子还是有些没摸着头脑呢。
也是啊,这孩子今年才多大啊,才十七啊。
虽说已经成了婚,可额涅刚薨逝,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庆贵妃也刚薨逝,还有那个他从小长姐为母一般在意的姐姐也刚薨逝……这般同时失去三位“母亲”,这孩子心上遭受的重创可想而知。
可是这孩子还得硬扛着,不能表露出来。
因为啊,他是丈夫,还是个兄长,更是个皇子啊。
这孩子明白,在额涅去后,在这偌大的宫廷里,就剩下他们父子相依为命。而他的年纪又大了,他在失去九儿之后,也刚刚于今年失去自己的额娘……故此这孩子还得小心翼翼地看顾着他,生怕他因悲伤就这么一并倒下去。
唉,他们父子俩啊,都是刚刚没了娘的、可怜的娃啊。
这孩子天生仁厚,故此这会子在强忍悲伤之时,就更加显得格外的少年老成来。
儿子能迅速地成熟起来,他当然是高兴的,可是他又何尝不知,这样的以强忍来换得的老成,其实内里还是有诸多的隐忧的。
比如说这孩子自己的心底里,压力更大,更难受;也比如说这孩子本可趁着少年心性做的许多事,却偏偏都放下了,有可能会错过了。
这对于这孩子自己,乃至大清江山,都并非一定是好事儿啊。
他答应了九儿,一定要好好看着他们的孩子。故此他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儿子如此。
他啊,得想主意。
就算令狐九不在了,谁说狐祟自己一人儿,就想不出鬼主意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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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目送儿子的背影,心下又酸又甜的,还有那么一点子身为老狐祟的隐隐自豪。
却也没忘了,儿子身边也有个老滑头呢。
果然,就在即将步出宫门之时,一直本本分分跟在儿子身后三步之遥的毛团儿,忽地扭身儿朝他的窗口瞧过来。
哎哟,他赶紧往后躲。
可不能叫那老滑头给看见他扒着窗子瞅着的样儿!
要不,多有损他的天子尊严呢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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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谙达,谙达”
颙琰已是出了宫门,却发现毛团儿没跟上来。他回眸一瞧,只见毛团儿谙达站在原地,扭身往后瞅什么呢,竟走神儿了。
毛团儿谙达终究也上了年岁了,颙琰都理解,这便笑着回身亲手扶着,轻声呼唤,“谙达这是瞧什么呢可是落下了什么不曾”
毛团儿这才缓缓回身,向颙琰行礼,“哎哟,阿哥爷原谅老奴,老奴啊刚刚这是走神儿了。”
颙琰便也含笑点头,“谙达啊还是留恋皇阿玛吧。终究谙达自小儿是在皇阿玛跟前伺候的,谙达这么扭头一看,怕是又能重新看见旧日的老时光呢。”
毛团儿含笑点了点头,却被十五阿哥说的啊,也鼻尖儿都有些酸了。
可不是嘛,他这冷不丁一回头,看见那廊下立着的穿总管服色的魏珠,他啊还隐约看见了师父李玉当年的影儿呢。
人老了,往未来看,是越来越难了;倒是一回头就是旧人旧事旧时光。
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他有时候挺害怕自己这样的——因为,他怕这样看不见未来的自己,就没办法儿护着十五阿哥往前路走啊。
这时候儿令主子已经不在了,庆主子、玉壶姑姑啊、二妞啊、乃至瑞主子啊……她们也全都不在了。
十五阿哥身边儿,就剩
第2693章 十卷37 父子之间(3)
一路往余文仪家去,毛团儿一路上还在啰啰嗦嗦与颙琰说着“闲话”。
“阿哥爷瞧着,皇上为何叫阿哥爷去看余文仪依老奴看,这派皇子前去看望大臣的差事啊,谁去都行。阿哥爷正陪着皇上看奏折呢,这事儿才要紧,何必非要暂时停了,转去看余尚书啊”
毛团儿这么说话,颙琰心内也是好笑,却也不说破,反倒故意逗着毛团儿道,“我忖着呀,是因为余文仪有些地方儿跟我相像。”
这话倒把毛团儿都给听愣了,上一眼下一眼看着自家的小主子。
余文仪都九十多了,自家十五阿哥才十七……
余文仪五十岁才中的进士,宦海折腾四十年,今年才到尚书的位子上;可自家主子却是早早儿就被皇上成为“元子”的了呀……
这二位,哪跟哪儿的相像呢
颙琰见毛团儿谙达都被他给说迷糊了,便也淘气地笑,“余文仪啊,跟我一样儿,都有一位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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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婉兮薨逝之后,十五阿哥顾着老父、幼弟,故此极少在人前主动提起对额涅的思念来。
他的所有情感都封闭在自己的心底,实在熬不住了的时候也只是付诸笔端,写诗来纪念。
今日难得十五阿哥说起了皇贵妃主子去……毛团儿的心也是跟着一酸。
毛团儿忙深吸口气,撑着笑容问,“阿哥爷这话儿是怎讲说的”
颙琰静静垂眸道,“余文仪的母亲王恭人是山阴人,祖父王士骥,乃顺治丙戌进士,历任江南道监察御史。嫁入余家后,为丈夫余懋杞生子三人。余文仪为最小的儿子。”
“彼时余懋杞身为内阁中书,难以顾家,王恭人在家中,上敬公婆,下抚养三个儿子。不久余懋杞忽然患病而逝,王恭人如晴天霹雳,痛哭不止。三个孩子跟母亲呜咽,更增加几分凄凉。公公和婆婆经受不住老年丧子巨大打击病倒在床。王恭人含悲率领诸孤昼夜奔驰,痛不顾身,丧得咽食茹蔬,无不尽诚;训诲诸孤,不遗余力延师督课甚严。”
“丈夫溘逝,王恭人要独力奉养公婆,还要照顾三个儿子,生活艰难。她将自己的嫁妆全都变卖,虽辛苦却不求人。”
毛团儿听罢也是点头。果然是良母。
“幸得三个儿子继承父训,刻苦自励。长子余铨以雍正壬子考中举人,进而拣选为知县;最小的儿子余文仪乾隆丁已成进士……倒叫王恭人一生的辛苦获得报答。”
毛团儿仰头定定凝视颙琰,“哎哟,奴才从前都不知道余文仪这个人,听着名儿都觉着陌生呢。却没想到,阿哥爷不但知道他,而且将他母亲的故事都知道得如此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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