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这下韩愈才猛然醒转过来,察觉到自己失言,吓得急忙捧起衣袖,忙不迭地道歉。
“那郎君是否愿为权门门生呢”高岳接下来倒也不以为意,径自问到。
韩愈即刻满脸痛苦的表情......
高岳见他纯直得可爱,就站起身来,一手抚着颔下胡须,又问说,你觉得门生和座主该是什么关系
韩愈便如实说到,“身居穷约,不借势于王公大人,则无以成其志;王公大人功业显著,不借誉于布衣之士,则无以广其名。是故布衣之士,虽甚贱而不谄;王公大人,虽甚贵而不骄。”
还没讲完,高岳笑起来,“所以布衣和王公间,时势相须,先后相资,是不是”
韩愈大惊,接着忙说确实如此。
“好啊,请郎君为我写文,广我高岳声誉。这便是我的条件。”
“绝不敢有任何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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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猧子不正经
砂回堰修复一新的田庄门前,挽着个独髻的彩鸾炼师,手握着拂尘,十分轻松地自石梁上而过,向柳树、枣树和杏树环绕着的庄屋走去。
终于,终于,逸崧托付给自己的书籍已抄,不,是已著好。吴彩鸾这时候的心情,就和后世在截稿日前成功完工的所有作家一样,爽利,舒坦!
她从兴元府西的处驿馆草市处刚刚买了点心,要回庄内犒赏下小猧子棨宝来着。
这段闭门写稿的无聊无趣日子里,就棨宝伴在她身旁,咫尺不离。
“这凸鼻大眼的小猧子,虽最早和本炼师不相能,但现在终于得到本炼师的感召,最近它就喜欢摇着短尾巴,在书架上望来望去,是准备皈依道门了,对不对”彩鸾想着,不由得笑起来,便推开庄屋的硬木门。
吱呀声,接着就是阵猧子的吠叫声,带着慌张。
吴彩鸾目瞪口呆地站在门阶上。
前院的柳树下,棨宝正咧着嘴吐着舌头,骑在头母猧子上,两只后腿绷紧如弓般,胖胖的短毛屁屁动个不休,正欢愉时,乍听到门被推开后,回望的眼睛里充满惊恐——它没想到炼师会这么快回来!
一时间,棨宝惊得从那母猧子的背上跃下,结果拖动那母猧子在地上翻滚,惨嚎不已。
“嗯”又是阵猧子叫,炼师往那边望去,三四只斑点的、黑白的、赤黄的母猧子,都叫起来,纷纷跃出庄屋的矮垣溜走。
庄屋中堂内,吴彩鸾板着脸坐在蒲席上,点心被放在膝边,棨宝翻着眼睛,带着内疚的神情,伏在她面前,呜呜呜的,像是在请罪。
这时彩鸾看到书架下,有几本道家房中术的书被棨宝给扯下来,里面的画纸在风中翻动着,“你,你这猧子,怕是要成精怪了!”彩鸾有些害怕,莫不是这棨宝能学画里的房中术,并且学以致用
平日里这猧子在云韶、云和,还有芝蕙前,都装得和正派君子似的,在军府里遇到母猧子都目不斜视。好啊,谁想到你也不是个正经猧子,怪不得要陪我在砂回堰写书,是不是我一去草市那里买东西,你就趁机等于是蛟龙升渊,猛虎出山,把这方圆七八个村落的母猧子都“临幸”个遍现在还唤了四只来,轮流供你......
“也不知道像个谁”彩鸾伸出手指,在棨宝的脑门上叩了下。
孟春温和的阳光里,炼师倚着长绳床,半个身子在树荫下,半个身子在日头下,树影在她脸庞和羽衣上摇曳,洋洋地有些热乎酥麻的感觉。
棨宝也半闭着眼睛,伏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任由彩鸾的手在它软乎乎的短毛间撸来撸去的。
“你这眼睛啊,让我想起个人来,好似他。”彩鸾慵懒地捏着棨宝的耳朵,说到。
此刻,相距二十里开外的鹿角堰,有座归府尹名下更大的田庄,内有堂舍、泉流、陂塘,桑树环绕如带,依山傍水,每至暮色时分,淡紫色的云气流于山林间,十分美观。
庄内有僮仆照料,养有骏马和犏牛,出入不求于人。
现在高岳的妻妾,待到休沐日和吉
庆日时,便居住在此,也就平日高岳坐衙时在军府官舍内照顾他的起居。
庄内还有个精巧的斋堂和花园,崔云和便以优婆夷的身份,在此住宿着。
“阿姊”当云和一袭白衫,坐在香气缭绕的内室抚琴时,看到云韶笑着进来,还有些惊讶。
云韶将几个淡绿色的瓶子搁在案上,“卿卿从凤翔给你带回来的。”
 
9.淮西劫江贼
“这!”彩鸾顿时出乎意料外,把棨宝给放下,赶紧上前。
暮色当中,她的双手抚摸在这美丽的石碑上,虽然光线昏暗,但它依旧如同镜面般平滑,还渗着圆润的光泽,如青玉那般,接着就是一笔一划刻凹在其上的碑文:
只见其碑头写着“大唐故绵州万安县令文府君之墓志”的大字样;
其左侧是篇不足百字的墓志铭,“公讳箫,洪州钟陵人士也,进士及第,释褐为夔州云阳县尉,历一政,淹留上都听冬集,后剑南元戎精求文吏,改为绵州万安县令,未及,逝于半途,时年为大历十年冬十二月......”
文字很稀少,墓主也根本没有任何光鲜的事迹,这位叫文箫的,全无门第,虽然考中了进士,但因没权贵为之援引,所以第一任官只是偏远的夔州地区的一个县尉,大概当了两三年后,郁郁不得志,任满后只能前往长安城的吏部参与铨选,即“听冬集”,可并不顺利,他在繁华的都城内“淹留”了很长的时间,大约是穷困潦倒的,后来多亏当时的剑南节度使征辟他为幕府的底层巡官,摄万安县的县令职务,即便万安县不过是个中县,他还是振奋起来,准备动身,再从长安赶赴遥远的西川,为自己的宦途再搏一把......
“可是你没等到那一日,就在京郊租赁的屋舍里感染风寒,撒手人寰了!”此刻,吴彩鸾泪流满面,她的手不断地摸着碑面上的文字,寥寥的连一百字都没有,就把她最心爱的夫君一生给包含在内了。
这位叫文箫的寒士,在临死前牵住吴彩鸾的手,“那时在钟陵的月下,我看着你舞蹈,并且能够配得三生缘,这一生也就没有遗憾了。”接着他吃力地对着当时也哭成泪人的彩鸾说,“我死后,只求棺椁能迁葬回钟陵的山中去,和那轮明月亘古相伴。”
最终他用手慢慢拭去了彩鸾的泪水,“别哭了,如果正如佛经上说的人有来生,这一生你苦苦抄写小楷鬻字为我筹资赶考,下一生该我来报答你的......”
汉水边的风中,吴彩鸾扶住这块石碑,跪在地上,低头号泣到不能自已。
因为这碑文虽然只有百字不到,但落款却是大唐秘书监萧昕,誊字的则是大唐太子太师颜真卿。
萧昕的文章。
颜真卿的字。
多少四品上的达官贵人,用千贯万贯的润笔,来求萧昕写墓志铭,颜真卿来写神道碑文,却根本无法一得,更何况是二者合璧
“彩鸾阿师在丈夫死后,便一直呆在京师里,日夜给佛寺抄写经文,一面是借此为文箫超度,一面则是为了积蓄钱财,希望能给文箫弄个好的墓志——文箫一辈子落拓萧条,阿师的心愿其实很简单,让他死后能荣耀些,能被后世记住,也就无怨无悔了。但在京师里想要弄到个人物给自己写墓志是多么困难的事,有些官员、词臣开口就是五百贯乃至千贯往上的价格,她这个女流之辈,积攒些钱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她收集的那些墓志文拓本,目的也就在于此。”这就是高岳在奉天城里,于薛瑶英的口中得知的吴彩鸾的心愿。
可现在高岳替她完成心愿,“阿师,我早就说过,我会报答你的。”
要知道,不管是萧昕还是颜真卿这样的朝廷耆老,让他们当中哪怕一个,为文箫这样籍籍无名,只历官几政的小小县令写墓志,都是难于登天的。
全都是看在高岳的面子上,萧昕撰文,颜真卿誊字,然后高岳又让宣润地界最好的石匠,用最好的石头雕刻而就,故而才拖了这么长的时间。
“逸崧,你怎
10.八戒分行李
很快,他就让刘德室手书一封,火速沿驿路发给鄂岳都团练使李兼,询问此事的来龙去脉。
“阿师,现在鄂州到宣州地界的江面满是贼徒,杀人越货,非常危险,这钟陵你暂时不能回去了!”接着,他派人火速通知正在收拾行装的吴彩鸾。
半月后,李兼的回信送至,里面称不但你兴元府的船只被劫,人被杀,我鄂州和岳州的船只也是一样,山南东道和荆南的船只也是如此,这年劫**陡然酷烈起来,整个鄂州到宣州的水道,全被他们祸害了。
这时候高岳才知道,连接西南和东南的航道“长江”,已被淮西涌出来的劫**们给彻底切断了。
昔日每年春夏时分,东北风一起,便是人们说的潮信,那时候兴元、蜀地船只,沿长江至宣歙再入江南西道,或在岳阳进湖南,有的甚至远航到润州京口再往东南诸城邑而去,进行草药、木材、丝绸、盐米、鱼、茶酒等诸般回易,而江南、江东的大船也会扬帆西进入蜀,其间官商民三面,产生的利润数以百万贯计,沿江无数州县都在其中得利。
而高岳当初那么辛苦,凿碎汉水在郧州航道上的险滩礁石,目的就是要做汉水和长江间的“支线贸易”,在这笔庞大的财富里分一杯羹。
效果也非常明显,兴元府及东面的洋州、金州,直至襄阳,各地靠水的草市码头都被带动得繁盛起来,户口和财赋滋生得很快。
可现在,可恨入骨的劫**,开始肆无忌惮地切断这段生命线。
据李兼信里说,这帮贼人不但劫杀江面往来的货船,还公然上岸抢劫蕲州、黄州、鄂州和舒州的草市闾阎,嚣张无比,可李兼点起兵马和战船前去捕拿时,这群贼人就把船只藏在江岸边的溪谷山洞里,然后瞬间就把劫来的财货销赃,人就往北疾走,消散在淮西以南的大泽荒野当中,李兼到蕲州,问当地土人,各个茫然无知,毫无线索。
“把张熙喊来。”高岳愤愤地将书信掷在案头。
不久张熙就来到军府堂中,他本是韩滉的麾下射生将,是土生土长的润州人,擅长射弩,后来以客将身份来兴元府,现在也在此安家,不再回去。
因张熙熟悉长江的内情,高岳便喊他来问策。
“大尹,这帮人我是晓得的,既为山棚又为**。潮信时他们驾船四出,攻劫东南各郡商队,朝廷来围剿的话,他们便舍船登山,有时搞茶来卖,有时就在山野里耕田自持,互相结棚,成团成群,游离在王法和乡里之外。”
“那以前这群人为何没这么大声势呢”
张熙叹口气,“韩晋公节镇京口时,镇海军光精锐牙兵便有万人,各个重甲劲弩,而采石等地又有强大镇兵和船队把守,各州还有八百到一千不等的团结子弟以备缓急,韩晋公在石头城增设江边烽堠,一旦有事,烽火直传千里外,战船须臾发至,故而淮南道、河南道和淮西等地的山棚和**,哪敢轻举妄动各个怕韩晋公怕得要死,无不束手,又被晋公借机招安了不少,所以晋公在世时,船只无论是入淮水、汴水,还是沿大江往西去,都是高枕无忧的。可晋公一死......”
说起韩滉,高岳的眼眶也微红起来。
不管如何,朝廷就是缺乏韩滉这样强硬铁腕,能文能武的柱石!
现在
11.西南自互保
果然杜亚一上疏,汴州宣武军刘玄佐也跟着上疏,接着不相干的淄青李纳、淮西吴少诚、魏博田绪等都轮番跟进。
虽然如今宣歙韩洄、浙东西的白志贞是皇帝的人,可中段的门阀握在别人手中,若走长江航线再转兴元府吧,现如今又被劫**给阻断了,皇帝不能眼睁睁望着江南西道、江南东道富庶的钱米烂在润州京口,在和李泌、窦参商议后,只能忍痛答应下来。
高岳极力不可的奏章还没送到长安城,从中原到东南的各方镇,都开始疯狂瓜分韩滉留下来的船只,并且在整个两千多里的漕运航线各地分界处,构筑起密密麻麻的“埭塘”来,换言之,约等于现在的高速公路收费站。
结果今年的两税,大坏!
从江南的进奉船到了京口,然后至淮水水道时,淮南各处埭塘就派纤夫来强行拉纤,然后索取高额的过路费、拉纤费;
然后入汴水,又被许许多多的埭塘勒索。
按照惯例,原本该运到京师的两税,该有两百余万石米和千万贯的钱,然则今年被沿路方镇“雁过拔毛”,最后抵达渭口的不足一半!
皇帝大为光火。
这几乎是等于公开的抢劫了。
由是皇帝怒责李泌和窦参不能明察利害关系。
李泌想要弥补,但这时已然迟了:刘玄佐和杜亚,把勒索来的钱作为正当收入,堂而皇之地厚赏给了镇兵,由此河南道和淮南道的方镇将兵更加骄横,全都支持节度使继续设埭塘,收取漕运的过路费,根本不把朝廷威仪摆在眼中。
同时淄青和淮西也同气连枝,又开始败坏起东南的盐法来。
之前刘晏为了更好地用盐利支援西北防秋军镇,曾施行过“虚估法”,也即是说刘晏要求东南的那些盐商们,多出绢布来充当西北军镇士卒的衣赐,便统一要他们用绢布榷盐(用铜钱的话,运输费用比绢布这种轻货要高的多),每匹绢布的价钱刘晏往上高估二百文左右——这样盐商可以用绢布换更多的盐去贩卖得利,而同时他们也愿意承担这批绢布运往西北边地的脚力钱。
可现在虚估法却往坏的方向发展:杜亚在淮南,一面残酷盘剥盐户,以图压低盐本;一面又和盐商勾结,过高地“虚估”哄抬盐价,一匹绢布在换盐时居然高估了四五百文,多出的部分被杜亚和盐商们瓜分掉了——而盐价也由此飞腾,不仅东南当地,甚至荆南、鄂岳、江西等不产盐地带的百姓们都苦不堪言,同时盐价的高利润,让吃不起盐的或眼红盐利的民众,化为私盐贩子或匪徒,开始煮卖私盐,朝廷每年在盐利上又损失几近百万贯钱。
淮西吴少诚便抓住机会,大肆从淄青那里走私盐来,除去满足自身需求外,还中道转贩给荆南、江西等地,营取暴利。
血淋淋残酷的景象,让高岳明白,这帮漕运利益集团和割据半割据的方镇勾结,终于在韩滉死后开始胡作非为起来。
他当即写了封信件,给隐居在华州的师父刘晏,求取策略。
几乎同时皇帝灰心丧气的密信送来,里面称两税和盐利败坏过半,导致军费不足,神策军无法扩充,如何抵御西蕃,又如何剿平西蕃呢
皇帝说灰心话,高岳也因原本满盘计划的变数,而郁郁不乐。
他本来不过想在兴元府布置下工作,就携家眷去凤翔府的。
可谁想到这个夏秋,一下发生这么多让人不安的事,让他滞留在兴元足足四个多月。
其实今年原本形势一片大好,整个关中、西北、灵武和兴元,麦子都得到丰稔,是兵精粮足,就等着东南的钱帛财赋再来,可如今......
等到休沐日时,高岳意兴阑珊,就把组织秋社庆典的事体交给刘德室去办,自己骑着马,闷闷地返归鹿角庄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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