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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韩愈认为:杀赵憬的凶手,很可能不是淄青李师古指使的,也不是平卢军留后院实施的,而是另有其人。

    读到这里时,高岳的拇指颤动了下,然后他继续读了下去。

    韩愈说,刺杀赵中郎的山棚,是从城西的神都苑、上阳宫,再潜藏到正平坊处的;而平卢军留后院,则与正平坊相隔足足四条街道,且在其东面。

    若是留后院组织刺杀的,怎么在东面,指挥西面来的山棚呢

    且李师古之前已接受朝廷宽赦,并无理由去杀正专力征伐淮西的赵中郎。

    另外淄青镇所结纳的山棚,在城南的伊阙、陆浑两县,那圆静和尚也在西南中岳的佛光寺,若真有行动,也该是自长夏门而入,绝不会从神都苑进来的。

    我昔日在撰写《秦岭琐言》时知道,山棚间各守界限,视越界为大忌,而如今东都留守杜亚捕拿山棚不下百人,都只是供认他们和訾家珍、门察和圆静有交往,但到底刺杀赵憬者为谁,如何刺杀,却毫无头绪。所以我韩愈有个大胆的猜测:

    那就是刺杀赵中郎的凶手,很可能不是伊阙、陆浑的山棚,而是自他县,或渑池,或邓县,或临汝,或王屋,越界而来的,似乎也不是李师古所指使,而是......

    这时,高岳忽然将韩愈的这封信给反手摁住。

    倒是旁边的云韶吃了惊,就问卿卿你为何如此做,是否退之说了什么古怪的话

    “不,没有,退之说了个很有启发的猜想,但是干系非小,不能在闺阁内谈及。”高岳急忙掩饰,然后向妻子致歉。

    “我晓得,你现在是中书侍郎,退之和你书信往来,免不了要夹杂朝堂事务。”云韶对丈夫表示理解。

    月光静静落在庭院里,高岳背着手从正寝走出,握着韩愈的信,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沼,不发一语。

    “逸崧,还在想着淮西那边的事啊!”身后传来了吴彩鸾的声音。

    高岳回头,不置可否地嗯了下。

    “唉,有时候想,文箫他的一生到底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呢如他真的像逸崧你一样,当上了宰相,也就是什么位极人臣,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又会遇到什么事”吴彩鸾握着拂尘,难得地陷于了沉思。

    “我想,文阿兄他应该不会改变的吧,毕竟——他当初选择的,不是薛炼师的舞,而是你的。”高岳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提及,“我,便不同了。”

    其实吴彩鸾有点懂高岳,便笑起来,“人,除非像我这样,又笨又拙,不然怎么会不变呢”

    “......”

    “那时候在长安城,逸崧你还未及第时,你就坐在写经坊那里,练小楷,写书仪,揣摩切韵,顺带还在写传奇长编。我还曾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下去,但每每又感到害怕,那不就是意味逸崧你考不中进士吗不过这种担心真的是多余,因为没多久你就化虎为人了。”

    “化虎为人,化虎为人......也许吧,可就算吃了烧尾宴,但那根无形的野兽尾巴,并不一定就消失了,它好像一直在跟着我。”高岳说完了这句话,便对吴彩鸾作揖

    ,随即离去了。

    回到正寝处,高岳默不作声,将韩愈的信投入火中,看着它化为了焦灰。

    其实高岳并不怕韩愈的疑惑,恰恰这种疑惑,依旧在他的布局手腕之中。

    这局,是他和皇帝一起布下的。

    初秋,圆静等人被处斩于西市独树柳。

    同时郓州城军府内,李师古、李师道,和几乎所有淄青大将们,都跪坐在朝廷敕使第五守义前,李师古本人不断叩首,额




17.设营神都苑
    崔云和先前已了解中书侍郎赵憬在东都被刺的消息,现在又听说高岳统制那么多道兵马,说是领镇淮南,实则东都、河南、淮西、淮南等都归他管,且要同时对付吴少诚、李师古两大叛贼,不由得大为担心他的人身安危,“赵中郎刚刚喋血洛阳,姊夫作为替手再去,万一有什么意外,可......”

    云韶倒是天生的乐天派,她宽慰说,虽然你姊夫从兴元、凤翔,和从剑南韦皋、邠宁吴献甫那里借的“牙军”还未到,可陛下也派了足足五百名神威军骑士,昼夜长随守护,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这样说,云和才稍微安心下来。

    可她心中还是挺失落的,她多想姊夫看看孩子,可是他永远都是满肩的国事缠绕。

    长安至洛阳,便几乎是一道横线,贯穿潼关是也,待到出京兆府的戏口驿,行不到数十里,高岳和随行的军马就抵达“京东首郡”华州的普德驿。

    普德驿为一大驿,楼宇宏敞,行人如织,但自从得到高岳要来歇脚的消息后,驿长和驿卒们早就驱散了四周的人群,在道路边迎接。

    看着驿站外崔佑甫所撰写的碑文,高岳感慨万千,当初他还是一介青衫御史时,曾和陆贽一道经此前往虢州,去办官庄的案件,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崔佑甫死了,当时虢州刺史卢杞也死了,谁曾想到当初两位青衫御史,而今同登政事堂为相的呢

    不过除去怀旧外,高岳在华州还想见一个人。

    他的老师,隐居在石堤谷的刘晏。

    “我且去拜谒私人。”可高岳这话不管用,他骑着马刚从普德驿出发,身后就跟着两三百神威子弟,旌旗、长戟团团把他给围住,严严实实的。

    无奈下,高岳到了石堤谷口,就严令这群人停住,不要惊扰了我晏师。

    可谁想刘晏的小儿子宗经,早已听闻当国宰相要来石堤谷探望自己父亲,便立在谷口处,和高岳告礼后,谢绝说:“父亲已知中郎造访,让宗经在此设下薄酒款待,请中郎以国事为重,随即便回。”

    高岳十分惆怅,便问刘宗经,晏师为何如此

    “父亲说,本与中郎在京师时熟稔,携手为国,而今既已远离仕道,和中郎便是陌路,不用相见。”说完宗经指着谷口往东的大道说“此是去东都路”,然后又指着幽深的石堤谷,“此是去商洛路。”

    意思是,道路不同。

    高岳万般无奈,只能问晏师身体康健否

    宗经答曰尚算康健。

    又问晏师家人若何

    宗经答曰,我伯父(刘暹)为检校御史大夫,长兄执经在京为太常博士,姊夫(潘炎)已过世,仆本人则在家宅侍奉父亲,这也是中郎所知的,不劳记挂。

    于是高岳只能拨转马头,回首看着青翠色和秋色互相映衬的石堤谷诸山峰,和飘缈的云气,实在是见不到刘晏的庄园,唯有缓缓往普德驿而归。

    “高中郎!”这时刘宗经对着他拱手说,“家父也吩咐,待到高中郎此次大功归来,想必对世事时局有个更深的认知,家父届时会在三门峡处设宴,以期能与中郎会面。”

    “又是一次策问吗”高岳不由得苦笑起来......

    数日后,过了陕州的高岳,再度抵达东都西南的甘水驿,杜亚便领东都幕府及河南府的众位官将,来迎接新的中书侍郎。

    驿厅处,高岳没有任何寒暄,便让其他人退下,随后直接对杜亚说:“杜公,这甘水驿继续往东,可直通神都苑,是否”

    杜亚说是的。

    “也就是说,刺杀赵中郎的山棚,走的也应该是这条路线。”

    杜亚继续说是,并称河南府里的不良人,在神都苑、上阳宫,都找到了凶手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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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淄青盼缓颊
    “解释还能解释什么!”李师古大为光火,说数万平卢军子弟,早已分为两部,一部随我驻屯郓州城,应付高岳;另外一部在邹滕,应付张建封,可以说倾巢而出,这时要是成德王武俊再趁机来那么一下子,那蛤朵池可就真的保不住了,连带青州都难以璧完。

    现在只剩下打仗这一条路可选,辩解纯属多余。

    令狐造就说:不妨让我去东都城,与高汲公商谈,我有信心能给淄青谋条出路。

    李师古半信半疑地看着令狐造,这时他又踱到了地图前,很清楚看到北面有王武俊,西南有张建封,而西面就是朝廷的义成军,还有东面......不好意思,东面就是大海了。

    至于汴宋宣武军,还有魏博天雄军,关键时候也都靠不住啊!

    最终,李师古答应让令狐造去东都试试运气。

    没过几日,王武俊、张建封、李融、李元淳等唐家节度使,果然自三面陈重兵于边境,压得李师古喘不过气来,而平卢军麾下的大将们似乎忠诚也发生动摇。

    李师古晓得,自家割据淄青十来个州郡,虽然有些年头,但统治却不甚牢固,靠的还是向大将索要其妻儿,关押在军府里为人质这种低级结盟行为。

    于是李师古和弟弟李师道,便整日叫骂,骂訾家珍、门察、圆静这几位独走专断,好死不死地非得去刺杀赵憬,害了整个方镇。

    此刻淮西蔡州城,吴少诚、李元平则是偷偷眉开眼笑不已,还把淄青送来的十万石盐,富余下来的三分一,卖给本土的商贾,然后这批商贾再带着这些盐,运到鄂岳的汉口、荆南的江门再去售卖。吴少诚还派了批密使,到汴州城,又去撺掇李万荣,说你宣武军也可早点反水,这样陈州、滑州、郑州便全都是你的,“朝廷嘛,就是这样子,把我们当婴孩,哭闹得厉害才给奶喝。”

    在吴少诚心目里,马上淮西—淄青—魏博—汴宋的反唐联盟就要形成了!

    同时肩负着十万火急使命的令狐造,坐在李师古特准的驿车上,由骏马牵拉奔驰着,流星般自东而西,昼夜向东都城的方向赶。

    他甚至都没敢走宣武军所在的汴州,而是取道滑、郑,又换乘小舟,几乎一日内要走近百里,风尘仆仆来到洛阳。

    这时高岳正悠哉悠哉地在神都苑旧王城墙垣上,眺望着东都的风景呢。

    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处在谷水、洛水的交会处,北面即是绵延的邙山,高岳往东望去,那里的宫苑就是著名的凝碧池,此池再向城郊去,一片山川秀丽,多有奢华的山庄别墅掩映其中,其中也包括高氏的林亭。

    高岳曾在高郢前许诺过,早晚要复兴林亭。

    不过现在却无奈了,因林亭上早已被别家屋宅覆盖,成了别家的产业。

    叹息之余,高岳还曾前去拜谒了颜真卿,颜鲁公年事虽高,但却十分健壮矍铄,能在床几处上下腾挪跳跃,每日数十次方止,高岳还向颜鲁公请求说:平定淮西、淄青,朝廷便要新铸钱币,其上的文字必须得颜鲁公您来写。

    颜真卿慨然答应下来,并对高岳说,我啊,见过开天盛世,也见过最惨的乱世,现在要是还能活到江山复兴的那日,也算无憾了,区区书写几个钱币上的年号字算得什么。

    等到淄青使者令狐造来到神都苑时,高岳难得没有出去游猎,而是端坐帐幕中的胡床上,在细细阅读《左传》。

    在听完令狐造的来意后,高岳轻咳两声,并不作答复。

    令狐造便急忙说:“中书侍郎赵憬之死,节下实不知情,可现今证言俱灭,百口莫辩,五内俱焚,虽有恭顺之心,却无柱石援手,以消圣主震怒,解君臣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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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真凶入罗网
    令狐造还有点害怕。

    虽然他在高岳面前夸下海口,说代表李师古,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但实则他知道李师古此人外宽内忌,要是真的让步太多,李师古将来绝对会挟私报复——毕竟令狐造出发前,全家人都在郓州当人质。

    那李师古说杀他全家,那就能杀他全家。

    “不过是纳两税而已,连税额都可以自陈,假如连这个金吾大将军都无法应答,居然还奢望缓颊,岂不是太可笑那便只能与金吾大将军会猎于淄青之地了。”高岳发怒道,“令狐郎中来得如此焦急,若一无所成,返镇后处境怕是也不会从容的吧?”

    于是令狐造心一横,便答应下来,说平卢军所辖的十二州地,愿接受朝廷派遣的处置使,核定两税的税额,来年准数上交。

    “此外请金吾大将军遵守朝廷的盐法,淄青所产的盐,不得行销他镇。和新罗、渤海所贸易的战马,也不得贩售他镇。”当令狐造告辞前,高岳又提醒他,告诉李师古还要履行第二个条件。

    临行前,令狐造还十分疑惑不安,便第二次询问高岳:“敢问汲公,是否真能洗雪我镇的冤屈,且可封住天下悠悠众口”

    “大丈夫一言驷马,郎中只管回郓州复命,到时自有佳讯。”高岳毫无难色。

    洛阳的都亭驿处,令狐造于微茫的暮色刚刚踏上车时,神都苑处高岳营地里,一名叫谈再兴的防御都将,忽然放弃了卫护河南府公廨的职责,乘马来此,称有要紧事禀告汲公。

    “道术坊,明白了。”高岳简捷地与这位叫谈再兴的密谈了两句后,便如此说。

    而后他唤来了神威将军李靖忠、李元忱,便问那三十铤白银有了下家没有

    二李急忙说,有了。

    “如此便齐备。”高岳随即又把李宪、李愬两位给喊来,说差遣两百神威子弟,你兄弟俩领一百,火速赶往洛水旧中桥处;又让谈再兴引李靖忠和李元忱,领剩下一百,于道术坊四面的坊街埋伏下来。

    落日处,长虹般横跨在浩荡洛水上的旧中桥,一行坊人打扮的,刚刚登上桥头,便发觉四面出现了大批黑色抹额、着黑色棉衣的神威兵,占据了所有的街道要冲。

    这群坊人,急忙向道术坊而退。

    但为时已晚,旌善坊、惠训坊、道德坊、劝善坊各街道处,同样涌出大批手持松明、铁梃、横刀的神威兵。

    谈再兴用手指着为首的坊人,告诉李靖忠和李元忱说:“这便是东都北城防御将,鲍元。”

    那人用手反指谈再兴,大骂:“贼獠奴,不想你居然卖友求荣!”

    此刻,谈再兴又用手指着鲍元旁边的一位身长七尺的汉子,指认说:“这便是刺杀赵中郎的山棚棚头贺以晃。”

    话音未落,这群打扮为坊人模样的山棚,包括防御将鲍元在内,便呐喊着,纷纷往旧中桥方向冲去。

    “休放走一个贼人!”道术坊前的李靖忠、李元忱,和旧中桥那边的李宪、李愬,几乎同时喊道。

    李愬没想到,自己的首战,居然是在东都洛阳的治安战。

    只见他眼前,无数身着黑衣的神威子弟,挥舞着武器,在街道和桥梁上,把十来名贼人团团包围着,斗战十分短促,很快这群人被杀死六人,其他的包括鲍元和贺以晃,都被捆绑起来,“汲公这次捕拿布置的太利索了,贼徒丝毫没有逃逸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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