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幸运的苏拉
冷月荡漾,高岳一身深衣,踏着桥廊的木板,遥遥望见对面的水中,一个方亭浮在其上,四面竖着石灯笼,垂帘后烛火幽幽。
快到桥廊尽头时,一位年龄稍大的妇人提着灯笼迎来,自称是红芍小亭的保母,“这里没你的事,去整治菜肴吧。”芝蕙接过灯笼轻声说到。
高岳待到水中方亭前时,微风撩动纱帘,帘子内外各有数面绮席,张着数点银灯,里面坐着为背影绰约的女子,正于处小案前书写着什么,而那个七宝玛瑙杯正躺在面红缎上,搁在那女子的侧边。
“这,难道是,传说里的艳遇!莫不是终南山的狐狸什么的”高岳大为诧异,又满心激动,自己小时候就想被狐狸精迷惑了,没想到长大后又加上穿越,才终于把夙愿实现。
芝蕙邀请高岳在纱帘外坐下,自己侍立在一边。
“高郎君,别来无恙。”这时那女子回身,说出话来。
绮席上的高岳急忙朝后蹭了下,隔着朦胧的纱帘,里面的女子可不正是他在兴道坊见到过两次的那
19.闲棋冷子运
区区个女冠,罪臣的前小妾,好大的口气啊!
而薛瑶英也隔着纱帘,看出高岳眼中的不信,便叹口气,用纤细的玉指抚摩着缎子上的金色玛瑙杯,娓娓道来,“瑶英自十四岁入元相的芸辉堂,共过去七年的光阴,在这七年里瑶英所见到的官场百态,所掌握到的京城掌故,不敢自比三品,可比起绝大部分的五品已是绰绰有余。瑶英不敢自夸,但运作高郎君登金榜、过关试、出选门,根本是不在话下的。”
高岳坐在绮席上,问出个最亟待解决的问题,“请问炼师,为何要帮助我”
薛瑶英低下头来,声音哀婉,“元相倾覆,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子全被赐死捕杀,瑶英身为元相的爱妾,虽被送入至德女冠,免于受刑遭辱,可元相的那群政敌依旧在监视着瑶英,瑶英一介女流,又是幽居身份,虽有为元相雪冤复仇的心志,但却拘限太多!而高郎君你却是堂堂七尺男儿,所以瑶英可以托付你”
等等等等!
高岳急忙伸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你是希望我考中进士,为官,然后再为元载翻案这个难度太大,危险太大,时间怕是也太长!”
薛瑶英见高岳有所胆怯,便替他开解,“瑶英绝不会让高郎君处在险地,更何况为元相复仇,有比高郎君更为有力的人选,不过瑶英目光望得更为长远,又见那日高郎君气概过人,有意结识为友,希望高郎君日后离水为龙后,还能想起和瑶英的一番情谊来。”
听到这话,高岳在心中迅速盘算下:看来自己还未当上官,就要被卷入庙堂残酷的斗争里去,这位薛瑶英是看自己有养成的价值,可以当作她的一个闲棋冷子,来满足她因性别和身份限制而无法实现的野心。
简单地说,这是薛瑶英的一个带点危险性的养成游戏。
雪夜皓月,满照在红芍坡塘之上,高岳思忖了会儿,便说“炼师的意思是,我高岳自现在起就是个有立场的人了。”
“很对。”薛瑶英点头赞许。
接着她又蛊惑道,“郎君是否认为元相这派已油尽灯枯了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有那个人在,早晚会卷土重来,那时候你站住这个立场,飞黄腾达历职台省那便是须臾之间的事,别人奋斗二十载三十载尚且无法实现的,郎君不过一鞭快马而已。”
站队,立场,很好,高岳当然知道这是把双刃剑。
面前这女人是元载那派的余烬残子,而不出意外的话,在平康坊和安上门相遇的那位老者,应该就是元载的政敌,在这两派之间,要么才智不济灰飞烟灭,要么左右逢源节节攀升。
“别傻了高岳,在以前的那个时代你可是连入圈和站队的资格都没有!”
至此高岳虽然心愿已定,可还有许多实际操作里的困惑,这些东西问刘德室、卫次公等是根本得不到像样的答案的,而那位在朝中低调为官的老者有些话又是讳莫如深,而眼前这位大美人号称居于相门府邸七载,为何不直接问她呢
于是高岳拱手拜伏,准备问出第一个问题:“炼师”
“哎。”帘子后的薛瑶英挨近三尺,高岳
20.八隽锦绣
高岳说不知道,但他不是靠追逐什一之利,日积月累的吗
薛瑶英冷笑声,说萧乂经商和一般商贾不同,他之所以能将小海池营造成今天模样,是因为依仗朝中“兰陵萧氏”的势力,正所谓“江左萧萧,八叶宰相,名德相望,与唐盛衰”,萧乂先是靠着这层关系,占了小海池亩余地界,开设一所邸舍,然后依仗萧氏一门的权力,慢慢把小海池周围十多亩的圩田洼地据为己有,所以郎君真的认为萧乂靠的是自身“什一之利”的积累错,他不过是兰陵萧氏在东西市的代理人罢了,元相本也在小海池有份,这也是我把钱财存在萧乂柜坊的原因所在。
“逸崧你又知道,那日区区不良人郭锻的儿子,为什么敢叫嚣他能左右整个长安城的典当、寄售吗瑶英来告诉你其中奥秘,郭锻本不过长安城一介恶少年,先前西藩攻陷我唐都城,郭汾阳率师光复,郭锻带着群恶少年纵火开门,迎接王师。因助唐有功,自此攀附上了郭汾阳、黎京尹,还自称是郭汾阳的亲戚,网罗恶少年、亡命之徒为己所用,手眼通天。最近郭锻开始和萧乂争夺小海池之地,朝中民间为此闹得不可开交。”
“炼师的意思是,萧乂背后是兰陵萧氏,而郭锻背后则是郭汾阳全族......”
“逸崧当真是聪明人,所以依你看,以你河南房高氏现在的境地,跑去经商的话,能熬得过几月几年既然经商要权贵依仗,那么为什么不自己成为权贵呢”
听到薛瑶英如此诘问,高岳也丧了气,看来这在唐朝经商,靠自己是完全行不通的,背后还必须得有权贵撑腰才行。
最后想来想去,不管是自己放弃,还是薛瑶英的劝诱,真的只剩下走“进士及第”这条路了,成为那老者口中的“皇城鹊”,可问题是这条路具体该怎么走
这时,只看到薛瑶英自面前的矮几上拽出一轴画卷,直接刷得声,顺着水亭地板翻动,铺散在高岳的面前。
银灯烛火下,高岳定睛望去,画卷上是一二三四......共八匹神态各异的骏马,各个扬鬃奋蹄,昂首腾空,精神抖擞,题头写着《八隽图》。隽通骏、俊,在这里想必等同于《八骏图》。
而图卷的左侧,写着数行漂亮的小楷,大概是薛瑶英对“八隽”的解释。
高岳正看着间,瑶英便朗声诵读其自己写在图卷上的文字来:
“仕宦自进士而历清贯,有八隽者:
一曰非进士出身、制策不入;
二曰非校书、正字不入;
三曰非畿尉、赤尉不入;
四曰非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不入;
五曰非拾遗、补阙不入;
六曰非员外郎、郎中不入;
七曰非中书舍人、给事中不入;
八曰非中书侍郎、中书令不入!
按照此八者荣迁,尤为隽捷,查登宰相,不需再历余下官职。”
高岳明白了,这是薛瑶英给自己规划的升迁图,可这也太理想化了吧,只能说是“大唐梦”的愿景。
不过薛瑶英的下一句,却戳中他的心窝,“百仞之梯,始于进士。”
“关于如何进士及第,还请炼师赐教。”终于高岳双手落地,向薛瑶英长拜下来。
薛瑶英清朗的笑声一下比一下高亢,回荡在红芍坡塘的水面上,“逸崧听着,让我指导调教你当然可以,但而今你要记住,你是一颗闲棋冷子,平日里惹人注目倒不是不可以,但关键时刻你得听从瑶英的安排,发挥最大的威力。自今晚起,如逸崧你能接受,瑶英便是你的座主,你便是瑶英的门生。”
低下头来的高岳,突然感到春风顿生——瑶英修长的手指
1.齐唱鹿鸣歌
延英面奉入春闱,亦选功夫亦选奇。
在冶只求金不耗,用心空学秤无私。
龙门变化人皆望,莺谷飞鸣自有时。
独喜至公谁是证,弥天上人与新诗。
————王涯《广宣上人以诗贺放榜和谢》
————————————————————————————————
“炼师,既然只是练书法,我可向太学馆同学们请教。”高岳现在不想再和这些“女冠”、“女写经人”挂上关系。
“逸崧你既然是在杂文诗赋那场下的第,那便找她没错。”薛瑶英退回到绮席上,双目低垂,重新于矮几上作画,“你知道吧,这座长安城里,只有她能抄出切韵这部书来,连朝廷秘书省集贤院所藏的切韵,都是她抄的。”
“是吗”高岳没想到,在这个时代,人购买书是手抄的不说,而且专门的书还必须找专门的人抄,故而唐代藏书贵有不贵多。
看来薛瑶英也不是胡说,而是对症下药,做诗赋离不开切韵书的,故而让他去找胜业寺的那位神秘女写经人。
这时通济坊直到长乐坡这一大片土地,夜色已深,既然契约借据也已签署过,薛瑶英就对高岳说,“逸崧,今晚便留宿于红芍小亭当中,明日再回国子监不迟,记住今晚之事务必缄口。”
小亭宅院的处偏房里,高岳忸怩不安地坐在八脚榻上,高脚烛灯边,芝蕙褪去半臂衫,通身只着那件淡黄色的轻纱衫子,十四岁娇柔的身躯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郎君请漱口。”芝蕙半跪在他的面前,柔声说到。
高岳难堪地漱完口,芝蕙又低身为高岳褪**靴,可能是这靴子原本主人(被烧掉的那位)的小腿肚被现在主人的要细些,所以芝蕙褪得有些费力,她的小脸便挣得通红,抓着靴子边的手剧烈地来来去去,练垂髻在粉嫩的肩上宛如蝴蝶般晃来飞去,青色的抹胸下那对发育起来的花苞更是随着她的动作抖起来。
高岳“唔”的声,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失态的,但是好像已经有些迟了,芝蕙咦的一声,就问郎君为何要夹腿,这样小婢便更不好褪靴子了。
“我自己褪,我自己褪。”高岳为掩饰尴尬,急忙弯下腰来,将腿收回来,自己拽下了靴子,然后笑着说,“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自己来就行。”
就这样,在红芍小亭美美睡上一觉后,次日一大早,高岳便来到通济坊,在那里的车坊芝蕙再次给他雇了顶檐子,直接送往城北的务本坊。
结果到了务本坊国子监墙外,高岳刚刚下了檐子,便听到墙内人声汹汹,寻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急忙自正门走入进去,当面就见到跑来的刘德室,“怎么回事”
“出大事了,当朝宰相杨中郎要在咱们国子监,以寿诞的名义宴请朝中诸位重臣!”刘德室拉住高岳,“杨中郎以前是当过国子祭酒的,现在虽贵为宰相但依旧很牵挂我们国子监,所以才将宴请地点特意摆在这里!快快,逸崧,我们得回去换上正统的衣服。”
高岳一时间也不清楚杨绾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刘德室穿过论堂后的田垄回了太学馆当中。
很快整个国子监四馆都忙成一锅粥,不论是学官还是学生,找礼服的找礼服,打扫除的打扫除,收东西的收东西。
午后,高岳等数百名国子监学生——国子、太学、四门,都密密麻麻呆在论堂之中,按照序列各自坐在茵席之上,论堂地板上的杂草已被清除干净,国子监学官们又想办法弄来了屏风、食案、香炉等物什,总算打扮得的有些样子——其中屏风
2.烈烈宰相风
“啪”的一声,坐在主人席位上的杨绾将手中的食箸搁下。
其余官员和在场的学生们也都迅速搁下来,人们都在等待着中书侍郎的训话,偌大的论堂满是寂静,没人敢吃食物。
高岳也搁下来,趁机摸出红芍小亭送他的精美小糕点,急忙低头偷偷吃了两口,因为食案上的饭菜实在是太粗劣了。
“朔方掌书记陈迴光,在否”杨绾问到。
很快只见席位当中,一名官员拱手行礼,说下官在此,并说原本相国寿诞,汾阳王应亲自赴宴的,但因霍国夫人薨去,郡王和八子七婿尚在居丧期间,所以派我前来,还望相国海涵。
杨绾对这个倒不在意,他皱着眉毛,“去年汾阳王在亲仁坊府邸里宴请朝臣,一餐花去了二十万钱,有无此事”
这话一出,在场官员无不低下头来,局促不安,而取代高郢担任郭子仪掌书记的陈迴光面对这个质问,更是脸色难堪。
可杨绾就是这种风格,他向来嫉恶如仇、直言不讳,敢当众评判汾阳王郭子仪的,满朝上下怕是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这也是代宗皇帝最终任命杨绾为相的原因。
“确,确有此事。”陈迴光避无可避。
“京兆府少尹杜济来否”
另外个官员急忙回答说在此。
话语未落,杨绾重重掼了下食箸,吓得宴会上所有官员都抖了一下,“京兆府这两年做的好事!专送达官贵人之子去参加进士科考试,并且号称送十人必中八人,使得国子监的学生空有才学,但却屡屡下第,以致还有人因下第而心痛而亡。”
原来张谭惨死的消息,已传到杨绾的耳朵里。
那杜济只是伏在席上瑟瑟发抖,任由杨绾数落,不敢回半句话。
“此外你们大尹每日出行,随从人马衣衫锦绣,不下二三百骑,叫嚣长安城各条官街,知不知道什么叫扰民,什么叫奢靡”杨绾说到这里,气得白胡须有节奏地抖动着。
“遵令,大尹因逢双日要在大明宫的递院里上番(值勤),未能来赴宴,下官回去后立刻对大尹传达相爷的意思,只是撤裁到何种程度,还望相爷明示。”
“只留十骑,即在明日,能办到吗”
“敢不从命!”那京兆少尹杜济急忙唱诺。
哇,杨绾当真是威风八面,在后面目睹这一切的高岳既佩服又羡慕——果然,在唐朝当上宰相,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接着杨绾又问到,“崔中丞。”
这下,一名中年官员还没等相国说什么,就麻溜地走出来,拜伏在杨绾案前,此人正是御史中丞崔宽,只见崔宽直接说,“禀相国,某家兄在通济坊南有处宅第名曰月堂,已是奢华逾制,随即开春后,就齐集工匠将其平毁,所有木石材料无偿送至皇城将作监充公!”
哦,原来昨日见到的长乐坡月堂,便是这位崔中丞兄长家的。
刘德室靠过来介绍说,“这位崔中丞的兄长可了不得,是西川节度使、检校尚书仆射崔宁,雄踞蜀中已有十年,家财何止亿万啊!”
杨绾呵呵笑起来,他捋着胡须,眯着眼对崔宽说,“长安城这两年每年百姓用水不足,除去春旱影响外,很大缘故是达官贵人在城内各水渠上架设水硙(即水碾),减耗水力,壅塞渠道所致。本来想叫你崔氏毁去你家五处水硙,给朝中百官做个表率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