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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周患眉头一蹙,但也明白拓跋无涯已是困兽之斗,九死无生,大概是因为刚刚升起的一丝惋惜,他慢慢道。

    “当年与拓跋尚晔的一战,是我这辈子经历的最艰难的一战,若非侥幸,我们赢不了。如果说我周患心中真正佩服过谁,可能也只有晔帅和侯爷了,好!涯帅有何话,我洗耳恭听!”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本帅”,或许,这是他身为一个周人,给予敌国忠门风骨最后的敬意与尊严。

    “此战过后,我大辽最精之军全军尽没,周帅或能乘胜追击直逼辽境。座北侯爷当年之事,是家师一时糊涂,若有朝一日周帅驱兵破了辽关,定不要因恨意草率攻釧亭,那里,不是靠着一时之勇一腔之愤就可以逾越的。”

    周患道:“那如果我定要攻破釧亭,又能如何”

    拓跋无涯有意无意的向大辽的方向望了望,朗声道:“不如何,周帅想要强破釧亭,纵有百万雄师也将全数葬身辽原,言尽于此,来战!”

    他仰天一声长啸,“赳赳辽骑,共踏周夷!杀!”

    元莫直附和似的一声大吼,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元莫直知道现今大决应当由拓跋无涯第一个杀出更能将全军的士气提至最高,但他也知道拓跋无涯封了内气后实力与常人无异,出阵冲杀就如同靶子一样,故而他选择第一个冲出,勉力为主帅挡下所有的刀兵。

    内气调动至巅峰,周身血液沸腾,他的皮肤绽放出一层血红色的光芒,莹白色雾气登时破体而出。

    龙洐意一推颔下白髯,正要勒马与其一战,周患伸手拦了他一下,“早就说好了,元莫直是本帅的,拓跋无涯交给你。”

    当下周患一声令下,潮水一般的周军便从两侧的山谷与后方蜂拥而出,他抽出腰间夺天征,提起内气,迎上了元莫直的刀。

    龙洐意明白周患的好意,也不怠慢,跃马与拓跋无涯战在一处,内气激荡间,手中剑光连连。

    拓跋无涯哪里是对手,凭借着以往的马上作战经验,这才吃力的躲过致命的几剑,但腰腹处还是中了数剑,衣衫破裂,血流不止。

    希律律……

    几声马嘶,后方三位战将杀来,为主帅挡下龙洐意直逼而来的剑光,三人分战左右,配合默契,在龙洐意流水行云一样的剑法中忽起忽退,四人四马缠斗不休,龙洐意一时竟难以脱困。

    拓跋无涯寻隙后退几步,带领骑兵冲入周军大阵中,不得不说,他虽然内功不再,但精湛的马术却尽显无遗。

    在敌阵中,冲杀有度,冷静的掌控着战局的主动,一方面指挥将士,另一方面还能够东挡西杀,往往手起刀落间,就是一颗人头滚落,刀头染血。

    周患与元莫直均是四重境的内家子,实力所差不多,周欢虽然凭借剑法精湛出众,但元莫直的刀也绝对不是吃素的,三尺丹阳和辛子剑的剑招悍然碰撞,数十回合未见胜负。

    大漠风烟迎上丹阳当空。

    谁也不遑多让。

    周患一剑骤起,浑身内劲融合一点,半空中一座寂寥的孤城凌虚矗立,一缕孤烟升天。

    恍若梦境中,一个身披战甲的将军在万众头顶,迎风舞剑。

    “吹角连营八百里,一夜剑舞!”

    又是这一招!元莫直心中一紧,上次他被剑势所迫精神受了冲击,再加之剑气凌人根本难以抵抗,可这一次他觉得周患这一剑不如上次强势,似乎还有可能挡下,不由攥紧刀柄。

    他又哪里知道,周患根本没有尽全力,有了上次的经验,周患明白一旦自己全力施剑,不仅会在瞬间抽空全部内气,失去再战之力,而且斩出的剑气也会远远的超出自己的控制。

    辛子剑法,就是如此霸道刚硬,一经现世,顿时彰显其天下至刚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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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师父,弟子可以出师了吗【中】
    九日同天,遮天蔽云。

    强烈的金光似是要将周患的眼睛亮瞎,周患躲也没躲,直面此招。

    再见运用到极致的三尺丹阳,周患一眼就看出了拓跋无涯所用与上次金刀王所用的差距,金刀王伴随金阳就如同神龙伴随大海,凤凰伴随梧桐一般自然。

    可拓跋无涯使用出来,虽然场面极具震撼,但也仅仅是震撼而已,无法和现实自然相融合,境界与金刀王差距甚大。

    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小看,这一刀可以说贯彻了拓跋无涯毕生的修为,其力量几乎直追金刀王的全力一击,周患仅在一瞬间的思考中就明白,自己,躲不开,挡不住。

    他心间一动,手指蹭了蹭夺天征剑柄上的纹路,周身的内气轻飘飘一转,被之全部调动到胸腔处。

    水流渐成湖泊,小溪聚合大江,他也准备倾尽毕生气力用出他最傲人的剑法。

    那,也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剑法之一。

    狠狠一咬舌尖,一口萦绕着滚烫的莹白色内气的舌尖血便从口中狂喷而出,随之带来的是体内的内气从胸口炸开,猛然冲击在四肢百骸,冲击在每一块肌肉上。

    喉中腥甜上涌,被他直接咽入腹中。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运气之法可以顷刻间将体内的内气燃烧,使之爆发出全部的潜能与力量,但一经使用,不仅内气一扫而空,而且一战过后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个月。

    在风云变幻的战场上如果动用此招,就意味着非死即残。

    他此时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九日同天下,能否保下性命都是未卜的事情。

    身体似乎因为不堪能量的重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但他眸中傲然,腰似旗杆,夺天征在他的控制引导下在空气中闪烁出几缕细碎而诡异的剑吟。

    人有人魂,剑有剑灵。

    魂灵合一,剑气逼仄,寒气刹那席卷整座承田谷,两军十分默契的停止了战斗,在周患和拓跋无涯二人的“淫威”之下纷纷赶步后撤。

    但从二人发力的一连串动作到天际显出异象,这一切实在发生的太快,有的人只是腿一软,有的人只是顿了一顿,就已经被弥散而来的剑气与刀气包裹。

    那感觉就如同身在龙卷中,半冷半热,战甲上出现了横纵的刀痕剑痕,袒露在衣衫外的肌肤更是无缘无故的多出了数不尽的细密浅淡的血口。

    龙洐意是一个内行,他狠力一剑击退缠斗的三人,飞速向着周患的方向一转马头,低低念了一声:“离体灌劲,凝而不消,冲飒凭虚,遍野尽锐,他们二人都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了么……”

    紧接着,龙洐意眸中多了一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决然。

    异象先生,刀芒跟后,眼见拓跋无涯隔空一刀斩出,气浪刺来,周患一挺长剑,口中似是歌唱,似是吟诵地蹦出了六个字。

    “卧疆场,凭栏望!”

    那声音如烈火中的玄冰,暴雨中的流星,分外明亮。

    拓跋无涯只觉心跳都慢了一拍,双眼圆睁,在听到周患嗓音的同时,眼前仿佛浮现了破败狼藉,横尸倒戈的战场。

    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倚栏仰望,看向硝烟遍地的沙场,看着死伤殆尽的军士,泪已阑珊。

    鱼龙鼓奏,刀戈刺耳。

    血迹斑驳,甲胄垂地。

    辛子圣跨越千载的孤寂使他的心中无端地升起了苍凉与悲戚,不只是他,两军双方合共十数万军校转头看到死伤倒地,魂飞天外的同袍,眼泪不自觉的坠落。

    在那一刀一剑于万众瞩目下触合成一的同时,不知是谁低低哼唱起那曾经轰动天下的【藏冰曲】。

    “天人十子,问将军何路,百战安辞,余一生浮命敬荡,安葬十分山。

    五帝亘今,问天下何求,清水穿肠,穷一段人生不过,寥寥数百钱。

    生来苦,死后事,凄索半生,单剩残名了却,倒不如换个江山换个王侯。

    恰渔歌江头,仍饮豪言酒,空吹清平志,道不足一碗赤血一杯无。

    逢亡国故垒,旧霜衣百甲,落雁挽秋霞,抬不见一旗纛印一江湖。

    如殁天晴云,偏无能葬一把故人刀剑,奏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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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师父,弟子可以出师了吗【下】
    孤帝四年八月二十四日,周辽二国足足持续了数月之久的一场大战将近尾声。

    赤辉如血,丹阳初绽。

    周患搂着龙洐意的上半身,乜怔当场,痴然如梦,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战场。就这么坐在原地,没有动作,脸上的表情却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冷静。

    侯爷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没有哭,因为那时他身上的担子重若泰山,时局与危机感根本不容许他去哭泣。

    现今大辽主力铁骑如瓮中之鳖,名将拓跋无涯瘫倒在眼前,他感觉肩上的压力似乎松了一层。

    当龙洐意真正死在他眼前,他只觉得很累很累,十五年的隐忍与折磨在这一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干草,世界似是要崩塌了,脑海中一片空白,重伤的疲惫与丧友的悲恸令他无力再从地上站起。

    人近五十,莫名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脸上的泪竟然止不住了,人老了……

    哥哥啊,咱们兄弟里少不了你,你怎么就去了呢,留下这一堆烂摊子,老子以后和谁商量对策啊混蛋!老子的庆功酒都已经备好了!你他娘的给我回来啊!

    一道鬼魅一般摸不着踪迹与来源的身影静默着立在了拓跋无涯的身前,金刀王面色平淡,冷肃,全无喜怒,眼神中不知道是什么在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拓跋无涯能够感觉到体内抽丝剥茧一般逐步离自己而去的生命力,浑身无一处不痛,但他面色同样平淡,即便是看到了那个令他充满矛盾的人,他精致如女人的脸蛋儿上依旧淡然。

    还没开口,身子突然一抖,随即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师父身上的温暖,剧烈有力的心跳声跳动在耳畔。

    四十多岁的人在师父的怀抱中却没有感觉一丝一毫的不妥,师徒连心的感觉如同年幼时一样,真切,清晰。

    绵绵不绝的内气自背后的大手上冲入体内,拓跋无涯像是突然有了力气。

    身上的伤在甘霖一般的浑厚内气抚慰下轻松了不少,心中的倔强,心中对师父的不满都在那近在咫尺,熟悉已极的面孔前消失一空。

    终于,他喊了一声,“师父。”

    金刀王笑了,尽管他的眼角泛起了潮意,“儿啊,和为师回家。”

    拓跋无涯的伤势已经太重,纵使强如人间之最的金刀王也无力回天了。

    金刀王收紧手臂,眼神一凝,无形的内气在他的身周汇聚,元莫直躺在不远处的身子被其托起,轻飘飘的飞了过来。

    他身子一侧,将元莫直背在背上,斜斜睨了坐在地上浑然未觉的周患一眼。

    “师父……”拓跋无涯的声音很低。

    金刀王明白拓跋无涯的意思,低低叹了一声,“我不杀他,他这样的男人,死在老朽的手上是对他的侮辱,本王,不会再杀英雄,而要在战场上真正的击败他。走吧。”

    拓跋无涯闻言,不由得僵了半晌,面露狂喜,“子可知师,师亦知子了,师父……”

    金刀王摇了摇头,抱着拓跋无涯,背着元莫直,失了踪迹,他不是不想救下大辽的精英铁骑,而是不能,一方面因为探雪金刀之约,而另一方面,是对战士的尊重……

    辽兵,命定的归宿,正是这片战场,这方山谷。

    管随卿立于承田谷的谷口上,遥遥看着金刀王渐行渐远,“啪”的一声打开铁骨软玉扇,抬眼盯着正中偌大的一个“儒”字,独立一时,朗声大笑着,收扇远去。

    在场军士很快从先前的震撼中脱离出来,周军自动分出军士在将周患包围在中,护卫安全。

    “杀”字出口,周辽两国之军再度战于一处,北方蓦地一声炮响,孔太飞粗犷的厉吼炸响。

    “杀!生擒拓跋无涯元莫直者,赏金万两!”

    原本还算针锋相对的交战在孔太飞领军加入后顿时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局势,辽军迅速溃败,但无人张口喊降,即便主帅不再,他们也依然扛着本国战旗流尽最后一滴血。

    不多时,苏瑾妾也带着军士纵马奔来,但战斗显然已经结束,零星的军士正在打扫战场,她发现其余更多的军校都在山谷正中整齐列阵,弃枪卸盔而立,岿然不动。

    一丝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从周围的情况可知是自家的军队获得了胜利,可现场的气氛全无胜利的雀跃之情,反而分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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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书中玄机【上】
    沧北大捷的消息不久便传遍了天下,原本因大辽侵周而有些蠢蠢欲动的宇内和南周也因此而寂然下来。

    大周的实力又一次震慑住了虎视眈眈的群雄,这似乎是在宣告着接近没落的大周重新迸发出了新的生机。

    各国渗透于大周境内的谍探密报几乎同时将一个名字传回,这是一个决定整场战争走向的名字。

    周患,化名周夜池,沧北军破辽主帅,前座北侯下七旗将军。

    不足十天,周患的名字便都已经炸响在各国皇庭之中,并因此产生了无数的议论,一时间,各国都升起了惶惶然的感觉。

    尤其曲晋南周二国的国君更是难以接受,险些跳脚当朝破口大骂,一个军神周夜城灭亡才多久又出了一个周患难道真是天佑大周难道真的不能取周国天下而代之

    辽皇萧隼闻询后直接惊昏在地,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金刀王从釧亭“请”入了大辽都城涿原。

    ……

    大周天南,探雪城,城主府。

    扫雪客为对面的老人娓娓讲述完四侠山之战,见老人的脸色添了几分意外的光彩,神情玩味的将壶中酒饮尽。

    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随手扔在一旁,手掌一翻,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一壶酒香扑鼻的玉壶,仰头便饮。

    老人眯眼看了看壶中酒,他的心就仿佛在那平静的酒水上打出一连串水波,涟漪不止。

    失神片晌后,老人嘿嘿一笑,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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