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患叔,您要相信师父的判断。”
“判断现今幼安在四侠山血战,我他娘的身为一军之帅,不施以援手,反而袖手旁观,去凭空的相信毫无根据的判断我不信,我他娘的要亲自领兵增援……”
“来不及了。”赵卫辞透过帐帘,看了看天边将现的鱼肚白。
“您此时出兵,全无意义,若姓卓的当真撑不住,就已经命丧九泉了,若他守住了,孔二将军也一定比您早到一步,与其平白耽误,不如静心等候,我,相信师父的话。”
“也罢。”周患踌躇不定一番,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幼安死了的话,老子一定亲自去探雪城找左老儿算账!”
 
第一百四十二章:溅血丹阳【2】
夜至四更三刻。
四侠山之战依然胶着,如火如荼。
卓幼安冷冷的看着围拢过来的四人,为首的元莫直虽然极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取胜,但也明白拓跋无涯这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没有质疑,皱眉踏前一步。
四人相互觑了一眼,各自了然,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出击,是在等周军败退,士气低迷使其心智紊乱时而一举擒敌。
以逸待劳,乘胜追击,实为上策。
卓幼安将他们的心声尽收眼底,心念电闪,却始终没有想到任何突破重围的方法,身已在绝境,除了任人宰割,还有别的办法吗
注意力转向两军的战斗,不由悲从心生。
周军军力毕竟不足,人力有时穷,纵使气势再恢宏,也总有耗尽的一刻,经历整整三刻钟的拼杀,四千兵力足足缩水了四成,余下的将士也只是强弩之末,精疲力尽之时。
他们个个如同血池中跳出来的,战甲已然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均被血水染透,气喘如牛,拄着兵刃,双目圆睁,赤色双眸瞪视辽军,杀气不减。
辽军已被杀的怕了,警惕的持刃站在不远处,却没有一个人敢打头上前。
“轰!”
倏地,辽军阵中一声巨响,紧接着自后方开始变得混乱起来,杀声大作。
拓跋无涯眉峰拧成一团,“怎么回事”
一名甲士从人群中挤到近前,“涯帅,擒住的那一千周军……趁着不备,反了!夺了不少刀矛剑弩,直奔这边杀来!”
拓跋无涯冷笑,“米粒之珠,竟妄与日月争辉。”他随手一指,指向一名将领,“你去,一个不留。”
那将领接令,大喝一声,“杀!”
数以千计的甲士紧随其后,潮水一般向后涌去。
一时间,战阵分做两方,拓跋无涯见己方士气不振,人心生退,接连传下数令,巧击周军的薄弱之处,逐步将气势渐弱的周军向后逼退,慢慢扭转了先前的劣势,胜利再度回归到手掌之中。
在他看来,不怕死的将士虽然勇猛,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毫无用处的。
卓幼安听着耳畔的气喘之声,望着四野遍躺的烈士之躯,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微凝,他将剑提至胸前,眼中战意正浓。
“将士们。”
粗重的呼吸,坠落的汗滴,以及刀尖上滚动的血水,这一切的一切的告诉他,这场战斗,他们已经胜了,而且,胜的光荣。
卓幼安的眼眶落下泪来,不是畏死的泪,而是兴奋的泪,骄傲的泪,“将士们,可愿和我……战至最后一刻!”
原本因为疲累而低下来的战鼓声突然在这一刻重新绽放,他没有回头,没有看那呕血击鼓的鼓手,没有看那飘扬的战旗。
仅剩的两千余兵拖着重渝千斤的战甲,重持兵刃,伤者咳出口中的血沫,昂首挺胸,血泪夺眶,一刹那,无数的兵刃触地声激起大地剧烈一震。
“我等沧北军,愿随将军赴死!”
“愿随将军赴死!”
“愿随将军赴死!”
三声巨吼,冲天而起,久久回荡在沧北的天空中,当东方的第一缕紫气初生时,霜衣千甲生出跃眼的血光,周军小将卓幼安,带领残兵,发动了最后一次冲锋。
卓幼安任由泪水洗去脸上的血渍,低吼一声,一人一剑,当先杀入了四位辽将组成的阵势之中。
这是一场载入史册的战斗,也是一场震撼了无数代人的战役。
一剑当胸刺来,卓幼安看也不看,挥剑直取对方头颅,第一个朝他发起进攻的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名将,但他从未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战斗方式,剑锋一顿,心神一犹豫,想要侧头躲过。
卓幼安认准机会,手中剑反向一错,“噗嗤”一声,血破胸腔,贯穿左胸,一缕血箭射出,破晓的金光中,那缕血光闪烁出明亮的赤华。
扑通!
死尸倒地。
卓幼安在迅速斩杀一将的同时低腰躲过背后杀来的两柄银锋,莹白的内气破体乍现,脚尖轻点地面,凌空而起,身在半空,剑已刺向在他左侧的一名辽将。
青钢剑发出微弱的剑吟,却被那辽将以刀挡下,卓幼安来不及多想,背心就被一拳巨力击中,整个人被生生从空中卷到了地上,喉头一甜
第一百四十三章:溅血丹阳【3】
孤帝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清晨时,以卓幼安为首的周军已被拓跋无涯的军士牢牢围在中央,周军大多负伤累累,满面疲态,以寡敌众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鼓手被俘,拒不下跪,被辽军斩下头颅,赤血与泥土融为一体。
从辽军中反起的一千周军虽然在敌营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但也被雷霆之威迅速摧毁平复,一千将士,无一生还,直到战死,无一人皱过眉头,也无一人退后过。
旗手被斩,但不知为何,旗杆竟已深深嵌入了青石之中,几名辽军尝试着想要拔下那面千疮百孔的大旗,最终均以失败告终。
辽军军卒像是被那旗杆上淋漓的鲜血与沧北大字上漂浮的硝烟所染,尊敬的在敌人的军旗下行了一礼,不再试图折断它的骄傲,任由它静静的悬在四侠山的上空。
卓幼安咽下一口夹着血沫的唾液,以剑身撑住周身全部的气力,他在身后的甲士身上看了几眼,当日带出来的五千人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尚能喘息的战士不到二百人。
反观以拓跋无涯为首的辽军,在四周围了一层又一层,根本难以看到边际,空气中弥漫着战后的血腥味,冲鼻刺眼。
这一次,卓幼安没有哭,他很平静,内气空了,血流干了,人杀光了,他突然笑了。
他吃力的说道,眼中满是嘲意,“拓跋无涯,你今后可还有面目在大辽军中立足”
“少他娘的废话。”元莫直提刀在手,鹰眼直视卓幼安,他的脑海中仍在滚动着这名小将力斩两员大将的画面,眸中出奇的多了几分悲悯与惋惜。
伤成这样,还能够站起来,这需要多么可怕的毅力与勇气元莫直自问,如果他与卓幼安调换一个位置,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可惜,这等悍将不在我大辽!
“我承认,你很有血性,但死到临头,还不授首,更待何时”
拓跋无涯眼神示意他退下,元莫直冷哼一声,却步后立,拓跋无涯翻身下马,手掌拍了拍红渊马的马肚子,军中很自然的裂开一条道路,容主帅走到卓幼安的身前。
拓跋无涯隔空与卓幼安的眼神相接在一起,顾盼身边趾高气扬,昂首挺胸的军士,女人一般柔嫩的脸颊上滚出一抹厉色,“二十倍于敌,正面厮杀,整整打了两个时辰,你们很光荣”
“涯帅……”元莫直插手施礼,话还没出口,就被拓跋无涯劈头盖脸的骂道:“正三品王将,四重内家子,被一个孩子击飞了掌中刀,我拓跋无涯手下,真是英才辈出啊!”
“卓幼安,你说得对,本帅,确无面目再坐镇一国之军。”他突地将手握紧成拳,“本帅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降我……”
话音未落,四侠山的林中忽的传来一阵清醒的足音,随之而来的,是朗声大笑。
众军士只觉眼前一花,万军包围之中,蓦地多了一个人。除了元莫直和拓跋无涯,根本没有人看清此人是如何出现的。
拓跋无涯定睛看去,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原来是儒公驾到,不知有何见教”
“拓跋氏满门英烈,为何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肖后人呢。”儒公管随卿一身素色儒衣,单手执扇,另一只手打出一道柔和的内气钻入卓幼安体内。
鲜血凝固,体内升起暖意,抚慰着他体内混乱不堪的伤势。
卓幼安呆望管随卿的背影,并不如何魁梧高大的身影给人一种无法质疑的力量和依靠,他莫名松了一口气,扶着剑,拖着双腿,一点一点坐在了地上,屏息调理伤势。
“战至此刻,胜负已分,你们……败了,还有何话说”管随卿的声音很有磁性,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每一个辽军都有些羞惭的低下头。
拓跋无涯嘴角上翘,“儒公此话,本帅可就听不懂了,周军殆尽,主将沦为我大辽的阶下之囚,何谈败了分明就是一场大胜才是。”
“嗯”管随卿清眉微颤,回手一指晴空,“四侠山上挂着的,仍是沧北旗号,何谈胜了”
拓跋无涯一时语塞,斜眼扫了元莫直一眼,那意思似是再说:那纛旗怎么还在口中却道:“敌将在手,插旗何益儒公此来,是要助卓小将突围的”
“卓幼安是我大周的将领,本公当然要救。”
“那,儒公就要尝尝我大辽刀……够不够锋利了。”拓跋无涯手下意识的扶上腰上所佩弯刀。
管随卿一抖折扇,“哦涯帅一身功力尽去,本公不好欺凌弱小……所以,还是交给他来吧!”
他将目光放眼北边的天穹,“本公仅是路过巧遇,而真正来救卓小将的人,在那里。”
拓跋无涯心神一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正从远处卷起滚滚烟尘朝四侠山奔来。
管随卿内气聚喉,“周将卓幼安命在旦夕,二将军速来!”
闷雷般的声音像是回答,如同一把银光闪闪的钢刀直插辽军,“拓跋老狗,休伤
第一百四十四章:溅血丹阳【4】
“儒公想留下本帅”拓跋无涯充斥杀气的眸子中乍然蹦出一抹锐利之光。
管随卿浅笑着摇了摇头,“本公不是来杀你的,令尊与家父也算故交,当年本公游历大辽时也曾与令尊有过几面之缘,他的面子,本公得给。”
“为父雪耻,身为人子,并未做错,但……”管随卿话音一转,“你做的太过分了,百万周人惨遭屠戮,你不留下一些什么,休想走出昶州地。”
“哦不知儒公大人想要什么”拓跋无涯神情淡然,像是并没有因为杀近的敌军而感到焦躁,反而出奇淡定。
“两条腿,不多吧。”管随卿笑意盈盈,“本公不希望拓跋忠勇一门绝后。”
元莫直冷哼一声,横刀将拓跋无涯护在身后,“放你娘的屁,想动我家主帅,先从你元爷爷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管随卿上下看了看他,“本公一向没有耐心,涯帅……”
他的话停在了一半戛然而止,只因这方战场上又多了一个人,巨刀一柄,鹤发童颜,金阳盘胸,眉眼微冷,侧颊上的太阳疤痕在初生的朝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管随卿长叹一声,“王爷一直跟在令弟子身侧”
突然出现在辽军阵前的人,赫然是那大辽超品王,金遂康,“明人不说暗话,老朽,一直在跟着你。”
拓跋无涯耳畔响起师父的声音,“你先走,为师拖住管随卿。”
他也知道此刻情况紧急,不能多留,来不及和金刀王多说什么,神色复杂的在金刀王满是风尘的袍衫上一瞥,转身给了元莫直一个眼神,带领余部骑上战马,择了一条避及孔太飞之军的小道下山,目标直指承田谷。
“王爷屈尊跟了在下五百里,伤可好了”
金刀王面上看不出变化,但听到爱徒领人马走了,心下一松,回口道:“可以一战。”
话音尚在山峦间回荡,他的人已经带起一缕残影逼至眼前,刀气逼仄中,晴空陡然大亮,二日同天,金阳璀璨!
管随卿内气外放,四重境的充沛内气宛若周身帛缕,细细密密的覆了一层,软玉扇在掌中打了个转儿,竟被他当做刀剑,挡在了那刀气之下。
无形的雾气陡然升腾,眼光生寒,凛冽凝血。
二人交锋只在一刹那,沉闷的金铁交鸣之声轰然炸响,丹阳所夹杂的火浪气焰与管随卿身周凝圆磐厚的淡淡白雾悍然相撞。
“叮!”
“喀!”
“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琐碎的声音高亢如若鹤唳,卓幼安听了动静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旁躺倒坐倒的将士都在直勾勾的盯着一个方向,疑惑的回望过去,却见两道根本看不清轮廓和形状的影子在山林石壁中左右移动,掀动风浪,刀扇交锋不休。
眨眼间,就不下五合之斗,这绝对是一场真正的内家高手之间的对决,旁人,就连目睹战斗过程时都难以辨清其所用招式。
卓幼安心下震骇,险些伤势发作,一口鲜血喷出来,赶忙稳住心神,对于这位儒祖公当代传人升起了深深的敬佩之意。
金刀王是谁在大辽万里草原上叱咤的第一等强者,江湖上留名一甲子之久的内家顶峰高手,除却扫雪客在外还未曾听到过他在谁的手上吃过亏,虽然年过七荀,体力不及盛年,可那也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神话啊。
管随卿呢今年方二十八岁,不仅一手笔墨才学冠绝天下,原来这内家实力也这般了得,竟能在金刀王的手下支持这么久不显颓势,这根本就是他过去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耳畔巨响连连,眼前奇景闪现,风云变幻,覆手翻云,山中磐石巨树损在二人手下者不计其数,可卓幼安与部下这边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波及,仅是呆若木鸡的观战。
不知过了多久,卓幼安感觉一阵口干舌燥,这才从呆滞中脱离出来,在从前,他以为“一刀一尺一飞花,一剑一叶一风沙”不过是江湖因其地位所赋予的虚称,可现今,他已被深深折服。
孔太飞一行骑兵纵马至山下,金刀王和管随卿同时收了气息,分立两旁,管随卿面色红润略有些气喘,鬓角也多了些许汗津,金刀王依然谈笑自若,面容白皙。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