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周至雪
从没有人说过出云东进入中土传信入沧北就必须要生生的闯出云东,因为想要进入中土十城之地,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方法,自云东南部垒山山口出云东而进入天唐的黄沙道。
过酒山而直奔荆襄七郡,再从荆襄飞马入中土,亦或是找到埋深荆襄的情信使,借情信使之手,将消息飞马传报至沧北,那么眼前的一切困窘就迎刃而解了!
届时便可直接绕过姜谷庄为自己步下的天罗地网而金蝉脱壳,毫无任何压力的避开所有风险!
这倒并不是说姜谷庄等人真的不知道想要进入中土可以避开云东的锋芒而转走天唐荆襄可以直达中土,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向着这个方向想,只因为黄沙道并不在本国境内,出于当局的思想局限性使得这条路并未被他们纳入到思考范畴之内。
当日拓跋无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并未将周患的下手目标想到远在另一州的松仓身上。
历史长河中,曾有一起被后人作为笑谈的古怪战例,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领着兵马充足的军队想要攻克一国,却在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前屡屡实施惨遭拦堵,很难寸进。
那将军以为自己此战很难再取敌国之地,遂自暴自弃,连退兵的消息都生了出来,可经过手下谋士一番提点,他猛然醒转,自己欲攻一国,何必单单纠结于这一城之地,自己完全可以越过这一座城池这直取敌国都城啊。
于是该将从侧方绕过该城直取都城,最终一举拿下敌国天下。
所谓当局者迷,正是这个道理。
此时与钱江流同在局外的赵梦缺第一时间便从以前的错误认知中走了出来,以另辟蹊径之巧势,破开了这个看似无解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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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酒山有酒【1】
天唐,黄沙道。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位于天唐西北部边缘地带的黄沙道乃是一片荒凉寂寥之地,四处黄沙滚滚不见草植,偶有三三两两的灌木稀疏错落,滚烫的空气中偶见几个皮肤枯槁焦黄的人穿行而过。
大周,天唐,曲晋三国正是以此为分界点,各国都很难在气候与环境如此恶劣的黄沙道启动远途大战。
不仅取之无用,而且军粮饮水损耗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所以此地也可谓是天唐的一处绝好屏障,庇佑后方沃土江山。
这也正是多年以来,天唐作为大周附属国却极少遭受曲晋边部侵袭的一大原因。
当然,黄沙道除了其令人望之生畏的恶劣环境是人人皆知以外,还有另一值得称道之处,便是一代武学大宗师张进酒所创之酒山派正坐落于黄沙道酒山之上。
多年以来,欲图上山拜师者不可胜数。也算得孤寂的黄沙边疆上难能可贵的一点盛事了。
如此地域,守土将士之辛苦可想而知,虽然未见得会有多少敌情,但边境设防却是必不可少的,驻守黄沙道的,乃是七万天唐军,分设三营。
天唐唐王陛下体恤边地将士辛苦,这七万军士每三年都会与临近黄沙道的桃源道驻军以及太司崖驻军互换驻地,如此一来,戍边将士自然感念君上天恩浩荡,个个任劳任怨,乐此不疲。
赵梦缺一骑快马飞奔过天唐戍边将士的军营大帐前时,一名衣着寻常军士素衣的将官正走出军营,向着远方张望,他的背后另有一人缓步走出军帐,嘴唇翕动,似在与他交谈。
后者腰间静静的挂着两个袋子,一袋呈黄沙,一袋呈清酒。
如此标志只怕天下间也难以找出第二个,正是天唐酒山派师甲张进酒。
身着军士素衣的将官神色谦卑,虽然先一步踏出帐子却也是立刻回身对着张进酒一欠身。“师父交代的事,三清记住了。”
岳三清出身酒山,早年来乃是先天的内积绝症,经酒山派的倾力救治与帮扶,并上张进酒结合自身经历独创的内功法门加以改进传授,他苦修十五年,而今已症结尽去,内功深厚。
酒山中他排位虽并不靠前,但却是酒山上最重情义之人,即便而今选择入了军籍,仍然时时不忘对自己有活命与教导之恩的老师,隔三差五的便会登山拜访一次,送上山去一些自己节俭省出俸禄买的酒菜。
此次张进酒主动到访,令得他惶惶然受宠若惊,将恩师引领入账内叙话,始终带着拘谨之态。
张进酒出身虽华贵实际混迹草莽多年,最不喜弟子这样,平素如果看到一定会纠正一番,可此次似乎是事出紧急,他并未避左右而言他,反而单刀直入的表明了目的。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对戍边事宜并不感兴趣的恩师这一次却严令要求他日夜防范云东方向与曲晋方向,甚至还预感到近期会有乱子自彼方传来。
以他对恩师的了解,以后者的懒散态度,是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当即凝重下来,布下军令严查自云东曲晋方向入境的百姓贩夫,他国来客,并迅速派出探子在黄沙道外三百里范围内打探消息。
当日李昀歌警告张进酒时,只是模棱两可的猜测,可张进酒并不是蠢人。
就连平素并不如何关注云东动向的小主人都能够猜测到云东大致的情形以及接下来的动作,他怎么说也执掌一派这么多年,回到酒山后迅速理清了思路,便开始做了巩固边防的准备。
而后马不停蹄的来到自己这位寄予厚望的弟子帐上,劝告一番,下一步,他甚至还打算亲自去一趟三国交界的边境去探看一下详情。
倒不是说张进酒如此关心天
第二百三十五章:酒山有酒【2】
“你是何人”
张进酒坐在大帐首位低眉看着阶下被绳捆索绑束缚住的赵梦缺,看到对方袍衫挂血,衣袂腥红,眉梢眼角更是带着遮掩不住的倦怠之色,心下生疑。
岳三清手指点了点从赵梦缺身上取下的厚厚一沓文书,随手翻看几下,顿时被其上文字所吸引,凝眉细细再看,不由越看越是心惊。
赵梦缺本已是强弩之末,又在少凉地全力出手斩杀过一次追兵,加之数日奔逃,此时能够飞驰马上虽然看起来神采奕奕远超普通将士,但其实全靠一口精气神支撑着。
一旦被拦截,胯下马被十数箭同时重伤,刚刚跨入四重境不久此时也已经濒临油尽灯枯的赵梦缺也是回天乏术,只能强忍一口怒气被一群天唐军士捆的如同粽子一般。
背后负剑与情信等物无一不被甲士搜了去,心中一阵阵酸苦,可他自始至终未发一语。
他在默默观察着,室内众人的一举一动,表情变化,盘算着对方与云东勾连的可能性有多少,也在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疲累带来的精神压力使得他头脑一阵阵的发昏,眼前更是金星乱冒,头脑中浑浑噩噩难以清晰地理顺思路,所以在如此状态下,权衡再三,为防失口胡言,他选择了缄默不语,保持沉默。
但他知道,有那份详尽至极的信报在,自己的真正目的暴露于对方眼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焦急与踌躇同时盘踞在心间,一向坚稳的赵梦缺也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
岳三清一目十行的看了数页纸笺,惊得是一身冷汗,猛然踢开军椅,三两步奔到主桌前,指着其上一行小字道。
“师父,您且看这个!”
观其惊慌之态,张进酒心中便有了七八分猜测,顺目看去,果不其然,与胸中猜测映衬重合,他站起身,朗声道。
“松绑!此人伤势不轻,将他带回酒山疗养。至于这信报,重新抄录,派下二十支加急快马传出!”
对于师父的命令,岳三清自然不敢违背,但他犹豫一下,有些不明所以道。
“师父,这消息……传到何方”
张进酒低头看了看赵梦缺,赵梦缺恰巧在看着他,二人对视一眼,张进酒忽道。“我是酒山张进酒。”
赵梦缺见到其腰间挂袋本有所猜测,听到对方开口还是忍不住微微吃惊。
张进酒可是上一代武评句中的天下前六人之一的大宗师,如今能得一见,虽然位处尴尬,也依然倍感惊叹。
顿挫一下,他咬了咬舌尖强令自己冷静清醒一些,嗓音略带沙哑道。
“我能信你吗”
张进酒忍不住笑了,指了指赵梦缺遍体鳞伤的身子,“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市井痞气下张进酒的脸格外轻浮,赵梦缺咬了咬牙,知道此时此刻事不宜迟,但又实在难以相信对方,正迟疑间。
“虽然天唐未必忠诚,可唐王名义上还是附属于大周。不管未来如何,以我酒山看,并不希望镇天王赢。”
对方浑厚的声音响在耳畔,即便带着玩味,却令赵梦缺心中一动。
“沧北,周患。”
几个字吐出后,不用张进酒多言,岳三清当即吩咐下去。
“快,二十道飞马,传往沧北,交与周患手!”
半个时辰后,二十道天唐传信飞马携着大周路引印信,带起烟尘滚滚,自各个方向道口涌出天唐境。
“你是何人啊”
张进酒坐回正位,随口问道,半晌不见回音。
再一看,原来被松绑后的赵梦缺正沉沉的倚在侧位小几上睡了过去,隐有鼾声……
张进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帐内重归一片安寂。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时间缓缓前移,回溯到野望城劫刑的第二日
第二百三十六章:十里亭,风中碑【上】
周患怔忡一下,心中的气竟消了,仰头出了一阵神,微微气喘着躺回原位。
场面一度死一般的沉寂,似乎整个夜晚,除了由远及近传入耳中的虫鸣与浅风,全无半分生机。
花娘子也保持闭口不语的姿态,只是依靠在一棵柳树的树干下,眯眼瞧着微风吹动杨柳枝条,似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这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
不知沉寂了多久,周患忽然再次开口。
“没爹要,没娘疼,姐姐不在,整日有一群师兄师哥催着你练武修内,除却那次出山去见识了一次赤墙巍巍的恢弘侯门,还未见过世面呢。”
花娘子继续看着柳叶枝条,“你说,我是如何过来的”
周患不语。
花娘子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对着黑暗静寂的天空道。
“这么多年来,我师父,不,我娘说,我爹是个负心人。”
眼神如痴如醉,脸颊笑靥如花,唇角倔强的保持着上翘的姿态略微颤抖。
“那次逼着大师哥与我饮酒,他拗不过我,喝得多了。你别看他名誉天下前十,借着我娘的噱头定了个天下前六人‘一花’的名头,那酒量还不如我一个女娃娃。”
“三两口就醉了,他说,我爹爹是扫雪客,叫赵疏离。”
“我从没敢相信,那个天下第一的人,那个久居探雪城中被整个江湖称颂的城主,那个雨仪师叔的丈夫,会是我的父亲。我,不想认他。”
周患顿了顿,强忍住哽在口中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抛弃了我和母亲,这么多年,我凭什么要认他”
“我知道我娘不想生下我,要不然,她怎么会以医家秘法留我在腹中那么多年……她已经有了两个姐姐,已经被那些人笑话了这么多年,她不应该生下我。”
“不应该让我被迫接受这些,不应该让我修行折花手!”
“因为有了内气,有了折花手,我想杀了他,杀了所有笑话我娘笑话我的人!”
这一次,周患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心中的压抑,缓缓吐出了几个字,“赵城主,不是你爹爹。”
“什么”花娘子的声音忽然的变得尖锐,柳条一阵轻摆,她整个人也电射到了周患的身前,“你再说一遍!”
周患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我……我知道的,仅限于此了。”
花娘子瞪大双睛。
“不,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是在骗我!”她突地一脚重重的踩在周患的腰间伤处,“你和周夜城一样,只会胡言乱语!大师哥不会骗我!”
周患一咬牙,并未发作,尽管痛的周身肌肉都随着这一脚而不断痉挛震颤,他还是忍住没有喊出口。
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苍白的面庞涨的发红发紫,剧烈地咳嗽开始牵动全身的伤处一齐迸裂,血水登时淌出。
花娘子依然不依不饶的踩在伤处,香腮鼓胀,眼中写满了狰狞的气愤。
“你是在为他辩解,你是在为他开罪!一句不是就能掩盖他这么多年对我娘绝情了吗!我不信你!”
周患牙关紧咬,腰间仿佛被一根钢锥毫不留情的直插入骨髓,痛彻心扉。
他心念电转,他也知一时失言说出了这个哽在所有人口中长达数十年的秘密是自己的疏忽,接下来应当如何应对……
剧烈的喘息与不住的咳嗽很快就几乎吞没了周患的意识,可花娘子依然没有松脚的意思,周患猛地喷出一口血,险些就此昏了过去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从牙缝间挤出了几个字。
“映如……夫人……还……留下了……一个儿子。”
第二百三十七章:十里亭,风中碑【中】
“龙洐意埋骨之地”镇天王眼睛倏地一亮,双眉微微抖了抖,他斜睨了地上的田三敌一眼,手指交替着在侧桌上敲点。
正犹豫是否相信对方的话语时,盔带狼狈形容凄惨的云东大将少宗澄就提步进了室内。
他神色略有些慌张,沾满了泥污血渍的脸上透露着急切地涨红,他一个猛子扑到镇天王脚下,愧然叹道。
“末将被那周患小儿所擒,有辱镇天府之名,末将有愧啊!若非末将听到一些重要情信想要呈递王爷驾前,早早就在沧北军中抹了脖子!”
镇天王一见是他,大喜过望,当即走下位子,径直走到少宗澄身前,俯身张开手掌将后者搀起,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略有颤音沉声道。
“回来就好。若失宗澄,本王如断一臂,所幸虚惊一场,来人,带宗澄到本王的寝房休息,传随军医官替宗澄诊断脉症。”
少宗澄急忙推辞,连连摇头道,“王爷,先不急着休息,末将有要事奏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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