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无之烬

    “牧师，已经统计好了。”

    “说。”

    被称为牧师的年轻男子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捂着眼睛，尝试用温暖的手心给予酸痛的双眼一点安慰。

    啊，我都忘了自己是个不死人了。

    人类的痕迹还残留在他身上，牧师放下了冰冷的双手，看着那个南瓜头。

    “是。”

    被眼神提示的南瓜头开始背诵数据，其中包括着教堂区的人数，物质和各项储备。其中特别将猎人，战士和青壮男子的数量单独说出。

    他说话的速度比较慢，数据都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牧师是真不懂他为什么不写下来。

    “你的统计册呢”牧师问。

    “哦哦。”南瓜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从铠甲下方掏出了一根册子递给牧师。后者接过来后立即翻阅，比对过后发现每个数字都准确无误

    “下次直接给我就好。挑有用的说。”

    “还不是牧师你叫我说的...”南瓜头有点委屈，嘀嘀咕咕的说到。

    牧师暗叹一声，心想清河上驷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随即又想，要是这个骑士脑子活泛的话，大概也不会陪自己留在亚楠，早就跟大部队撤离了。

    这个年轻的牧师无论是从时机年龄上，还是成为不死者的时间都非常年轻。原本他远没有资格成为不死者，是他在面对主教团时的慷慨激昂为他赢得了这个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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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蹒跚大教堂
    蹒跚大教堂比亚楠的城池建立得更早，是和安息尖塔同时代的造物。随着大教堂的建立，教区和教团才紧接着成立，信徒被在布道者挥洒的信仰光辉下被聚拢，博学的主教们在贵族的捐助下建立了修道院。王国派遣官员收拢百姓进行耕作，教会加以配合扫荡荒野建筑道路，这才有了日后的燕国南部第一大城。

    教堂整体以黢黑的石块堆砌而成，大量的眷族雕像出现，建筑内外没有一片玻璃与宝石点缀，仅凭着掺杂在石料中的亮石反射日月光彩。无论何时整座大教堂整体肃穆的风格背后，总是绽放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光芒。

    礼堂，尖塔式的天花内部雕刻着数百尊的眷族，它们有大有小，奇形怪状，黑色石料雕刻的它们在悠久时光的加持下，呈现出一种众神在天界独立自主，俯瞰世间种种的姿态。

    可这座完美的教堂还是有不足的地方，信徒们听说那个地方有个大窟窿，一代一代的人尝试去填满都没有成功。它被一层层黑色纱网围住，难以窥视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不过，有人说在时而会看到里面有火光透出，或者传来女子的呢喃与祷告声。

    缺木人迈着短腿从三楼的办公室蹭蹭蹭的走了下来，每个路过的人都低头向他问好。沉着冷静的表情很好掩饰了他因为焦急而加快的步伐，一点都不显慌张，反而为其增添了几分雷厉风行的风采。

    一路杀到黑色纱网前，他直接将掀起一角，整个人钻入其中，清河上驷紧随其后。

    同样是站直，别人就能在外面看见后者的南瓜头。

    “防火女！请复述一遍你刚才和清河说的事情。”

    这一位亚楠的防火女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面容精致姣好，脸上戴着红色面纱，身穿暗红斗篷衣。她此时正坐了一块大石上，她的睫毛弯长细密，薄唇轻抿，面容无悲无喜，就像一只在溪水旁休憩的母鹿，画面唯美。

    防火女「看」向了缺木人，说道:“你也好，不死者。”

    没了旁人的瞩目缺木人还是表现出了着急，被防火女冷不丁的呛了一声后连忙惊醒，他开始明白那些大人物为何整天都板着一张死人脸了，导致他们面部僵化的不是仪式，而是权利。

    缺木人连忙向她问好，换了一副柔和有礼的语气重新发问。

    防火女站起身来，走到缺木人身边，又说道:“不死者，请离传火祭祀场远一点，你不会也想尝尝被万虫啃食的感觉吧。”

    还有一步，缺木人就要踏进那圈被石头围绕的黑土了。

    缺木人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又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脑门一痒，原来已经退到了黑纱的范围了。

    他立即说道:“既然女士您不喜欢这个帷幔，我就帮您撤掉。不过我需要提醒您的是，如今在教堂内穿行、来往的人数是以往的十倍，以您的容貌会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当然，如果他们对您造成了滋扰，请放心的告诉清河，他会转达给我，我再想想该怎么处理。”接着，没等防火女回话，他就命令清水上驷将这黑纱帷幔给拆掉。

    南瓜头骑士行动迅速，三下五除二就将黑纱给扒了下来，结果缺木人发现这些个撑起帷幔的铁柱上，竟然刻满了咒文。作为龙格派的咒术师，缺木人一眼就看出了上面的花样。

    原来这个黑色的帷幔并非阻挡内外视线的交流，而是将防火女彻底困在了这里。

    嗯，怎么总感觉有些多此一举

    倘若给缺木人足够时间研究的话，他肯定能发现其中还掺杂着专门针对不死人的咒印，让他们进得出不得。

    你想进入这个传火祭祀场去其他地方，没问题，只要你进的来蹒跚大教堂，你想从这里走出来，没门！

    “清河！把这些杆子也拔掉！”

    既然打算合作，就把姿态端正。反正已经是亚楠的教区牧师了，这里就完全由他缺木人一人掌控。

    “不知道现在您有谈性没有”才对清河吼完的缺木人转过头来又是那副温和的语气，这变脸的速度让人快的恶心。

    短发防火女在传火祭祀场中踱步，感受着篝火的温度，一边说道:“有一位…新生的不死人已经到达了亚楠，他与亡角村的寇思迈牧师达成了协议，打算来帮助亚楠的人民。”紧接着，她将余无的各项特征描述了一下，并表示他出现时很有可能会骑着马，又或者有一副白色的剑盾在身上，应该很好辨认。

    一顿，看着缺木人那副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短发防火女只好补充道:“寇思迈是一位静默教派的资深牧师，他相信这位不死人，并且相信他能够拯救这座城市。”



第二十六章 我以寒刀死
    咣，他被按在了椅子上，口罩摘下来之后他嘴里还塞着一颗球。啵，口水顺着下巴就流了出来，又嘎吧一下，他的下颚被装了回去。男子活动了一下嘴巴，舔了下嘴唇，感觉舒服多了。

    他将沉重的双手防止在桌子上，问道:“不死者”

    “看来你不是本教的信徒。”

    “啊，我总是管不住我的手，所以也当不了猎人。”男子语气悠然，与严肃的缺木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眼珠子一转，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找人。”

    “谁”

    缺木人将短发防火女对余无做的描述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那个男人饶有兴致的说道:“都这个时间了，还有人进入亚楠啊，我喜欢这种不要命的。”

    “我想想…他不是贵族，不是骑士…也不是士兵、猎人、修士、布道员，甚至不是亚楠人——最后这一点我是猜的，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到他，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满足我的需…”没等他说完，清河上驷在缺木人的示意下就一把将他的头给按在了桌子上。

    缺木人没空打趣，径直说道:“现在这里有一千三百个人，教堂储备的食物足够吃半年的粮食，超过五十把轮转手枪，两百把冷兵器，有超过一万发弹药。可受过训练，能够战斗的人数只有六十六人名，青壮年加起来一百零一人——在不算上你们这些犯罪者的情况下。”

    “过去三天里，我们已经损失了二十二个好手。也就是说，就算我们足够幸运，每天只减员五人，我们最多能坚持不超过二十天。”

    “外面，有超过一千个被仪式改造过，比你们这群人加起来都要残忍一百倍的疯子，三千个随时在复苏之风影响下归来的亡者。他们最想要的就是你们的命，都会杀掉你们，不同之处在于前者会先折磨你，后者会直接吃掉你。”

    “哦，别忘了，还有一股要命的瘟疫在肆虐。如果被感染的话，你会在七天之内死亡。”

    “以上这些是可以量化的具体数据，接下来我给你预期一下结果。”

    “你答应我去找这个人，起码假装答应我，那么你会有三种下场。”

    “第一种，人被你找到了，带回来了。那么恭喜你，你会被无罪释放。当一切结束后你可以打开教会典藏库的大门，只要你拿得动，想要什么那走什么。我是这里的牧师，我有这样的权利。”

    “第二种，人被你发现了，你要么告知他这里的情况，要么回来通知我他的所在地。你这样做了，恭喜你，你也无罪释放了。你只需要活下来就能享受自由的空气。”

    “第三种，你假装答应我，然后跑掉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够逃出亚楠并且幸存的几率，根据你目前的表现我乐观估计有百分之五十——我非常非常看好你。这个选项对于我来说也不差，起码你吸引到了足够的注意力，我的压力会减轻一些。”

    “如果你不答应，你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我会在你额头、胸膛、手臂、背部、腿部都刻上「蹒跚大教堂」五个字，然后把你丢出这里并祝你好运。”

    “不要妄想着在这种情况下我还会取下你的枷锁和镣铐，也不要跟我讲牧师的仁爱与慈悲。如果你的记忆力真的如你所暗示的那么好，你该知道在不久前我只是个修士，我根本没有通过审查。”

    “恪守戒律的告诉你，我认为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这个人，让他来帮助我们。”

    “他，就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

    “他，叫作余无。

    “是个不死人。”

    “你听明白了吗”

    缺木人说话语气平平淡淡的，一字一句几乎没什么平仄。男子用力眨了眨眼睛，年轻牧师看到就让清河松了手。

    男子抬起头来，表情还是那么丰富，最后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啊真没办法，这个忙我是帮定了。所以——”他看向所长说道:“可以把我解开了吗”

    所长心想，要是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其他人，他在接到主教授予的正式通知之前是绝对不会放男子走的，不过偏偏是自己的儿子。缺木人有多聪慧做父亲是知道的，他性格乖张，偏执，当他要做某件事的事情，他就一定要做到或者完全失败才会善罢甘休。否则他也不会以一个修士的身份跑到主教团面前喧哗一番。

    秃头男咬了咬牙，叫守卫将男子身上的束缚都解开。



第二十七章 所谓的鬼
    砰。

    物资统统被余无甩在了桌上，他刻意运起特殊呼吸法，以舒缓紧张的情绪，平复狂奔后的心脏狂跳。

    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发现一只扭头怪不知为何会站在路中央。通过灵识，余无「看」到它有一张长着笑容灿烂的人脸牛头。它的身躯亦如牛一旁庞大，不过四肢是没有手掌的人类手臂，尾巴像是马尾，更像是人的头发。

    它可比先前那只长腿敏锐要活泼多了，楞是追着余无跑了好几条街。后者生怕将它带到弹巢来，刻意饶了很多路，确保它没跟上自己才敢回来。

    “汤至！！我需要点解释！”余无拉长了声音喊道，没过多久，老猎人被憩林推了出来。

    余无看着汤至那张带笑的老脸心里就有气。是的，他的确提醒了过自己亚楠现在非常危险，可就不能明说，把具体内容说清楚些吗

    老猎人用双手将身体微微撑起，让视野与桌面一般高，扫了一眼上面的物资后很满意的又坐了下来，对余无问道:“解释你打算让我说些什么”

    “就是那些！”余无情绪很激昂，偏偏话到了嘴里，就是吐不出接下来的那些字。老猎人见状得寸进尺的问道:“为什么不说看你这副怒气满满的样子，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汤至看似调笑的态度没有激怒余无，反而让后者开始沉思。他的眉头轻蹙，黑色的眸子像凝视着一件看不见的东西。

    片刻，他想通了汤至话里的关节所在。

    原先，余无觉得汤至匆匆的将咒术师札记给自己显得有些突兀，毕竟老猎人说过，别克派的咒术学习起来非常的困难——他可不知道余无能够通过消耗魂来学会咒术。

    这种情况下，他仍将这一件对搜寻物资没有帮助的东西给了自己。当时余无还觉得是不是老猎人感觉后继有人，心中迫切才做出这个举动。现在想起来，这是种想当然的幼稚想法。

    除非他能马上学会大火球，否则交给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外面的人做什么

    原来，就是为了那些扭头怪准备的。

    “不能看，不能说，只能存在与概念和想法里。只要…”余无刚想说“它”，却在概念指向扭头怪的瞬间，嘴巴停了下来，吐不出字了。

    “只能意会，不得言传，这是我的老师对「鬼」的总结之一。”汤至说着，吩咐憩林先将物资放好，再把带回来的食物处理一下，最后通知房间里的人，可以下来进食。

    大家都饿坏了，需要吃点东西，弹巢有足够多的桌子和餐具可以让他们一起吃饭。这一餐未必能够吃的满意，却多多少少可以借助这个氛围平稳一下情绪，给大家一些温暖和希望。

    至于以后的事情，汤至也已经有打算了。

    老猎人这个上午可不是无所事事，尽在房间里休息，打盹。

    余无见状问道:“我估算这里大概也就三十五、六人一餐的分量，足够吗”汤至拍了拍手，笑道:“哈哈，富裕了。这样一来我们三个也能吃上热饭，不需要动用猎人的干粮。不过，你不会是吃饱了才回来的吧酒呢你带了吗”

    更准确的来说是喝饱了。

    还有，富裕…吗

    余无的第一反应是疑惑，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按着人数收集的物质啊，数量太多可不好拿。

    想了想，算了算，好像的确有富裕。

    是不知不觉中预留了一些数量

    大概吧。

    差不多。

    余无在脑中做了些简单的数学题，算上自己和汤至、憩林，他们总共才三十二人。自己下午再跑一趟，探索些地图，就能把晚餐给解决了。这次就把萝卜带上吧，它四条腿可跑得比两条腿要来的快。

    “鬼，汤至，请多给我说说关于鬼的事情，例如说怎么处理它们。”

    老猎人对于不死人直呼其名并不感觉被冒犯，毕竟你很难从一个不死人的外表看出他到底活了多少岁月。在社交和礼仪这方面余无也是个新丁，因此也没注意这个细节。

    他把话题拉了回来，汤至摆了摆手，感觉有些无趣，本打算让神经紧绷的余无可以放松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