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时明月宋时关

    霎时，两人俱是面色一沉。游弋在边境线上，以抢劫来往走私商队为生的马骡子，对曾率领军队围剿过他的原西军校尉熊无敌，有着深深的恨意。

    而现在的熊县尉，对从他手中溜走让他吃了瓜落儿，不得不离开西军，沦落到边境小县的马骡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本该拼个你死我话的两人，隔着一条短短的城门洞，却都止步不前。曾经抛下众兄弟，独自从天罗地网中逃出的马骡子，知道熊无敌不是易于之辈，武艺高强，治军严厉。现在骑兵优势已失，如果下马步战，不占天时地利的自己，不一定会是熊无敌的对手。

    而身后只有七八个衙役捕快的熊县尉，看着突如其来，却被堵在城门外的几十号马匪，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忐忑。

    在吩咐手下一个腿脚灵利的捕快，立刻向县令禀报后，熊县尉握着腰间的长刀，慢悠悠走上前去，笑着开口说道:“这不是马大当家吗这么早就进城，有什么急事吗”

    马骡子看了一眼神情轻松、语气自然的熊县尉，勒着缰绳，控制着坐骑，在原地转了一圈，没有答话。之前摔在大粪中的几个马匪，被亲近的同伴搀扶着一起上了马。

    马骡子看着被一辆马车，两个粪桶，以及六七




第三十五章：进城
    “轰……”一声毁天灭地般的巨响传来，让已经紧紧堵上双耳的刘客，一阵头晕目眩。接着脚下一晃，差点坐倒在地上。

    刘客稍稍稳住身形，伸出扶住身躯有些颤抖的章夫子，然后看了一眼已经被震坐在地上，依旧瞪大双眼，盯着前方的林大炮。

    一阵马嘶声从身后传来，刘客转头看去，后面所有的马匹，在爆炸声传来之后，全部不受控制的向后跑去，不管背上的骑手如何呼喊，都没有停止，除非撞上没有及时闪开的人群。

    一直面含微笑，负手而立的乔盟主，在爆炸声响起时，不自觉的伸手扶住了身旁站立如松的雄鹰岭大当家。而大当家在迅速将手中的长剑，杵到地上之后，才勉强支撑住了他和乔盟主的身躯。

    而二当家像林大炮一样，屁股坐在地上，两腿摊开，两只手臂撑在两侧，双眼直直盯着火光闪现后，烟尘翻腾的城墙，嘴里不断小声嘀咕着:“妖术，妖术……”

    片刻之后，尘埃散尽，城门楼子左侧的城墙，凭空缺了一大截。一个大坑出现在原本城墙的位置，而大坑后面熊县尉吩咐手下刚刚砌好的围墙，也被震倒了一大片。

    “冲，骑兵冲。”乔盟主看到被炸开的城墙，兴奋不已。他大声的呼喊，转过身才发现马骡子带领的马匪骑兵，早已不知道被受惊的马匹，带到了哪里。

    “起来，给我冲，冲进县城。”乔盟主找不到骑兵，情急之下，一脚揣在还坐在地上的二当家后背上。二当家愣愣地看着身旁跳脚大喊的乔盟主，依旧一动不动，嘴里仍旧不断的说着:“妖术……”

    “妖你娘的。起来，给我冲。”乔盟主一巴掌煽在二当家的胖脸上，然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而雄鹰岭的大当家，在回过神后，抽出手中的长剑，大声吼道:“雄鹰岭的儿郎们，跟我冲锋！”

    大当家这声大吼像是狮吼功一般，顿时将他身边的强盗，从震惊中叫醒。然后众喽啰纷纷举起兵刃，跟着大当家向城墙缺口冲去。而二当家也如梦初醒，伸手从一个强盗喽啰手中夺过上书“雄鹰岭”三个大字的军旗，高高举起，大喊着去追自己的大哥。

    乔盟主看到雄鹰岭的众位好汉迅速爬上大坑，冲进了县城。他脸上的焦急之色缓缓退去，然后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位首领带着各自的队伍，驱赶着被俘的百姓一起入城。

    “起来，都起来，进城抢东西了。粮食，布匹，金银，美女，抢到就是你的。”土匪大声的喊话，让每天只有一碗稀粥果腹的村民们，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赶快进城。城里有香喷喷的小米饭，还有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有好看又保暖的绫罗绸缎，还有肤白貌美的大姑娘小媳妇，谁抢到就是谁的喽。”

    强盗们的喊话，比锋利的刀剑还管用。前几天才被抢夺了全部家财的村民们，听到他们也可以去像土匪抢自己那样去抢别人，还不会被杀头，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尚未成年的小孩，都加快脚步向城内跑去。

    而章夫子早就带着吃得饱、穿的暖一心只想回家的章家集村民，退至一旁，给生怕自己手慢什么都抢不到的土匪和村民让路。

    在几家土匪流寇都已攻入县城之后，乔盟主带着数百名亲信手下将章家集的百姓都围了起来。再次被围困，章家集的村民没有表现出过多慌乱，只是相互紧紧依偎在一起。

    “章夫子，带着大伙，一起进城吧。”乔盟主饱含诚意的说道。

    “好！我也正要进城拜访几位老友。还请乔盟主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不要让手下兵丁骚扰他们。”章夫子没有推辞。



第三十六章：鲍掌柜
    刘客几人的目的地——西市，更是土匪们大肆抢掠的好地方。

    南城破败，北城富庶，东城多是匠户作坊，而西城则聚集着富得流油的商人和花样繁多的物品。这些基本信息，由俘虏的口中瞬间就传入了半辈子都在白于山或者边境戈壁上吃沙子、喝西北风的土匪流寇耳中。

    对于大多数底层土匪来说，南城太穷，没什么油水。北城倒尽是高门大户，但又轮不着他们。东城的手艺人基本上都是苦哈哈，幕后老板大多又住在北城。只有商业繁华的西城，最能引起土匪们的兴趣，同时也是骚乱最为严重的地方。

    刘客进入西市最大的一家盐铺时，几个强盗正拎着刀逼问一个留着短须的矮胖中年人。地上躺着两个伙计，皆已被砍身亡。

    “真没钱了。我是掌柜，不是东家。真不知道钱藏在哪里！”矮胖掌柜缩在墙角，双手虚挡着正放在他肩膀上的钢刀，颤抖着说道。

    “那你们东家呢叫他出来！”一个强盗大声喊道。

    “东家不在店里，在北城家里。我告诉你们地址，几位好汉可以上门拜访。”矮胖掌柜想要祸水北引。

    “拜访老子没空。再说，老子就算有空上门拜访，不得带点礼品”强盗冷笑着说道。

    “几位好汉不必多礼。我们东家不注重这些。”矮胖掌柜苦笑着劝说道。

    “你们东家不注重，老子注重。也没啥好带的，就拿你这颗脑袋，当作礼物送给你们东家吧。”强盗说着，便要举刀去砍矮胖掌柜。

    “饶命，好汉饶命……”

    “住手！”矮胖掌柜的求饶声和刘客的制止声同时响起。

    “你他娘的是……”举着钢刀的强盗，转过身，看到刘客便要破口大骂。但他又看到刘客身旁几个衣甲干净、武器精良的土匪，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在由八家土匪流寇杂乱形成的队伍中，强盗们自有一套用来区分上下尊卑的标准。

    “你们放开他！”刘客指着角落里的矮胖掌柜说道。盐铺中的几个强盗，收起手中的钢刀，带着抢来的财物，相继默默离开了此地。

    “坐！”刘客随手扶起一把椅子，放在矮胖掌柜面前，自己坐了旁边另一把。

    “不，不用，大王，头领，不用客气。”矮胖掌柜谄笑着给刘客加了两个称号。

    “我不是头领，更不是大王。我是章家集的村民。”刘客看到矮胖掌柜听到他不是土匪后，脸上的惊恐神情缓和了不少。于是接着说道:“三天前，章家集有一个叫吴中的裁缝，来到贵店，打听汪氏商行的事儿，不知掌柜还记得不”

    “您是”矮胖掌柜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但并没坐下。

    刘客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铜牌，递给了矮胖掌柜。矮胖掌柜双手接过，看到手掌大小的铜牌正面刻着一个“汪”字，翻过来背面刻着一个较小的“刘”字，然后他又仔细的察看了一下铜牌上的纹饰。

    忽然，矮胖掌柜跪倒在刘客面前，声泪俱下的哭着说道:“刘大掌柜救我，求刘大掌柜救我啊！我上有七十岁老母，下有尚未断奶的幼儿，您救我一人，就是救我全家啊。求大掌柜开恩啊！”

    “这……”矮胖掌柜突如其来的求救，让刘客措手不及，犹豫着说道:“我现在也是阶下之囚，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那也比小老儿我好啊！刘大掌柜，您就可怜可怜我吧。”矮胖掌柜一边痛哭求救，一边偷眼打量刘客身旁那几个精锐土匪。

    “好吧，只是你家人过多，我不一定……”刘客还有章家集一帮人要救，人太多，刘客也顾不过来。

    但还没等刘客说道，矮胖掌柜听到刘客松口，马上停止哭泣，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没事，没事！我的家人都不在此地，大掌柜收留我一人就行。”

    “呃……那好吧。”刘客只好答应下来，然后继续问道:“掌柜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吴裁缝有没有……”

    “有，有，有。三天前，吴裁缝过来向我打听关于汪氏商行的事儿，我和他说了，我职位太低联系不上汪家人，只有府城的三级掌柜，才能联系到四大盐商中别家的人。”矮胖掌柜急忙说道。

    “三级掌柜”刘客接过矮胖掌柜双手递还回来的铜牌，疑惑的问道。

    “是！三级掌柜驻扎在府城。离咱们这里最近的是延安府的府治——肤施。”矮胖掌柜详细的回答道。

    “那你是……”

    “小的不才，只是五级掌柜。不像刘大掌柜，您是一级大掌柜。哦，小的姓鲍，是杭州人氏，不过不是鲍家人，只是远亲，远亲。”鲍掌柜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块铜牌，双手捧到刘客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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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独眼龙
    刘客几人出了盐铺，正要原路返回。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个青衣小厮，冲过土匪的阻拦，跑到刘客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的说道:“客哥儿，救命！”

    刚刚救了两条人命的刘客，看到眼前之人，认了出来，正是跟着章旷买了自己家铺子的那个小家丁，似乎是叫章九八，还是叫章**，刘客记不清楚了。

    刘客首先制止了，身旁已经抽刀在手的土匪，然后对青衣小厮说道:“不着急，慢慢说，要救谁”

    “救我家公子，救我家公子。再晚就来不及了。”章**急的都快要哭了。

    “好，好，在哪里，你带我们去！”刘客虽然对章旷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毕竟章夫子是他的亲祖叔。所以，章旷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刘客不能不管。

    章**带着刘客几人在西市中左拐右转，十分娴熟的迅速穿过三四条街道，不一会来到一家店铺前。刘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铺子，便被章**拉着手，穿过前厅，达到后院。

    刘客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到小院之中，六七个强盗，举着刀枪，将一个十**岁的瘦弱少年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额头染血的独眼强盗挥动长刀，就要砍向瘦弱少年。

    “住手！”刘客还未喘稳气息，便大声喊道。因为他发现那个赤手空拳被围在中间的瘦弱少年，正是章旷。

    但独眼强盗丝毫没有理会刘客，依旧挥动手中长刀砍向章旷。刘客心中一横，咬着牙，低着头，猛地加速，撞向独眼强盗。

    “嘭”的一声，刘客将独眼强盗撞了出去，自己也因用力过猛，跌坐在地上。而刀尖在撞击下偏离了目标，在章旷的头顶快速划过，斩断了他头上的发带。

    像吓傻了一样的章旷，披头散发，呆呆的站着，目光穿过眼前散乱的发丝，怔怔的看着正坐在地上喘气的刘客。

    突然，章旷动了。只见他瞪大双眼，咬牙切齿，满脸凶恶的冲向刘客，一把将刘客按倒在地，然后坐在他的胸口上，双膝抵住刘客的双臂，双手死死掐住刘客的脖子。

    “是你，都是你……就因为你。”章旷一边用力掐着刘客的脖子，一边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刚刚拼死救了章旷一命的刘客躺在地上，疑惑的看着身上丝毫不知感恩，反而要恩将仇报的章旷。他想要询问原因，但来自脖颈处的压力，让他呼吸不畅，根本开不了口，他只能双手紧紧抓住章旷的衣襟，双腿不断翻腾，晃动身躯，来阻止想要治他于死地的章旷。

    马大和林大炮看到章旷像疯狗一样将刘客按倒在地，两人脸上顿时露出怒意。他俩立刻上前，一人抓住一条胳膊，用力将章旷拉起，扔到一旁。

    满身尘土，蓬头垢面的章旷，被马大和林大炮狠狠摔在地上。但他丝毫不在他们两人，迅速爬起，再次冲向刘客。而马大和林大炮当然不会让章旷得逞，一左一右死死钳住他的双臂，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

    死里逃生的刘客，缓缓坐起，大口大口喘匀气息后，怒气冲冲的站起来，走到被马达和林大炮二人紧紧按住的章旷面前，一巴掌狠狠煽在他的脸上。

    “你他娘的有病啊！”刘客摸着脖子上红肿的手印，大声骂道。

    “呸，哈哈哈……”章旷一口吐掉被刘客打破嘴唇后，混着鲜红血丝的吐沫，然后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开口说道:“刘客，你少装好人。就因为你，就因为你，我父母才会被杀，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土匪，都是土匪，哈哈哈……”

    章旷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而且越哭声音越大，越哭越是凄惨。刘客看了一眼陷入疯魔的章旷，又看了一眼将他们领过来的章九八，骤然明白了这里是章旷在县城的家。

    然后刘客环顾四周，发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肚子上被砍了一刀，肠子都已经流了出来，看面相与章旷有几分相似。

    另一具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脖子上被深深的划了一刀，双眼仍旧瞪得大大的，身上华丽的服饰已经被撕碎扯烂，胸口露着半个，下身的亵裤被扯到脚边。

    刘客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妇人身上，然后分别对两具尸体各鞠了一躬。

    “假慈悲，你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你炸开城墙，我父母也不会死。你和他们



第三十八章：辞行
    刘客等人回到章家集的临世驻地时，章夫子正焦急的等待着他。其实，章夫子也是刚刚回到驻地，但正捏在他手中的一封公文，让他迟迟不能静下心来。

    刘客打开章夫子递过来的公文，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就一阵头大。不是刘客看不懂繁体字，也不是从上而下、从右到左的书写格式让刘客不能适应，而是因为没有标点符号帮助断句，刘客阅读起来相当吃力。

    但他还是耐心的看完了整篇公文，明白了大致意思。简单来说，这是由府城的知府衙门，向延安府各县发送的一封警示文书。

    提醒各县官府，由于近几年来，年景不好，收成欠佳，特别是今年又闹了蝗虫，延安府及周边郡县，多个地区颗粒无收，哀鸿遍野。所以府台大人发文督促各县官员，全力赈济，妥善安置灾民，谨防流民聚众闹事。

    刘客看完，发觉其中一句“备夏贼他盗之出入与非常”，让他忽然心中一沉，感到一阵不安。

    章夫子看到刘客面色渐渐阴沉，十分担忧的说道:“朝廷律令:各地官员具有守土之责。倘若丢失国土，无论缘由，地方主官腰斩，以下官员各论其罪，从重处罚。”

    刘客的目光从文书上，转移到章夫子的脸上，心中疑惑章夫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刘客肯定章夫子不会像章旷那样，将破城之祸算在他的头上。

    章夫子没让刘客困惑多久，继续说道:“大汉律法传承千年，多有删减废改。比如守土之责，现今只针对异族外敌，而对内部祸乱，多有宽裕。但耿县令却悬梁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