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封魔录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笑万夫
“张将军处境艰难,仍为大唐社稷和百姓疾苦而忍辱负重,实在令人钦佩,待到夺还洛阳之日,定当向当今天子如实奏报,以请嘉许。”
“承蒙圣上不弃,也是我家主人该当尽心尽力的,如若能立下些许功劳自然也是好事,奴家就先代主人谢过元帅和军师了。”言罢,喜鹊纤手轻抚收起了墨虫。
“哈哈哈哈,有劳喜鹊姑娘了,你这姑娘看起来倔强冷傲,倒也是知书达理的人。”郭子仪不禁赞道。
“元帅过赞了,在元帅和军师面前,奴家岂敢造次。”
“哈哈哈哈,姑娘不必谦虚,这洛阳城如今也是龙潭虎穴,姑娘只身来往,身手自是了得,胆识亦不输须眉,只是张将军可有交代,这三日之中哪一日更为稳妥,以便里应外合?”
“恩,这一点元帅和军师不必担心,攻城的时日但由元帅和军师定夺,届时只须城外喊杀声响起,我家主人自会前往策应,打开城门引领大军入城。”
“也罢,只是这日期确实紧凑了些。”
“恩,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轮班值守早先也就有的,只是过去乃是七日轮倒一班,各家将领依着班次驻防倒也宽松,现在安庆绪临朝,疑神疑鬼的——嘿嘿,再加上这几日咱们**往城里投了劝降书,人心恍动,他就更坐不住了,这才定下这天杀的值守班次来,一天换个地儿,诺大的洛阳城来回奔波,不够折腾的。”
“原来如此。”
“恩,所以城内警戒也是超乎以往,奴家进出也是受了许多限制,还请元帅和军师早作筹谋,下一班次是否还会安排我家主人驻守城门,就说不准了。”
“恩,姑娘放心,我方早已万事俱备,如今张将军这道东风又来,自然不会再拖延耽搁,”李泌轻挥羽扇,又道:“再加上史思明将军在安喜门、上东门、永通门的兵力,夺城则势如破竹。”
喜鹊听李泌说完,想了想却没说什么,只是漠然摇了摇头。
“怎么?史思明那边生了变故?”郭子仪惊问。
喜鹊用力点了点头,谨慎说起:“史将军的处境十分微妙,安庆绪既想拉拢倚重他,又忌惮他手中的兵权和威望,那日安庆绪宣布称帝,便曾刁难他。
这几日,更把史将军在安喜门、上东门、永通门处的兵将全都调到了内线坚守,还把崔乾佑的一些部将混编入史思明的营中,名义上是为了加强各军协同配合,实际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不是**裸的监视么?安庆绪这么干,史思明这老奸巨猾的家伙能答应?”李泌笑问。
喜鹊一声苦笑,“也是迫于形势,毕竟安庆绪已经做了皇帝,加上他身边孔雀法王那些人,还有幽骑军和蛮猪铁卫,倘若翻脸在城内短兵巷战,对史将军来说也是十分不利。”
“如此局面,他可有什么打算?”李泌追问。
喜鹊摇了摇头。
“你来之前,并未与他会面么?”
“没有,实在没有机会,只是那日朝会,他趁机同我家主人简单说了一句,要我们有机会同元帅和军师说一声——一切计划但凭二位运筹,他自会随机应变。”
“他被软禁了?”郭子仪忧虑道。
“呵呵,这倒没有,毕竟安庆绪还想拉拢他,只是这几日被劝降书一事闹得人心惶惶,安庆绪加派了眼线,文武一干人等私下里都极力避免单独见面,就是在府衙公署之内都甚少攀谈,以免上面生疑。史将军身边自然更少了不了安排些个眼线耳朵什么的,私下同他见面十分危险。”
“明白了,多谢喜鹊姑娘为了苍生社稷舍命奔走,还请用些酒食暖暖身子再行回城。”李泌嘱咐道。
夜寒风啸,冻气侵骨,喜鹊自然不会拒绝李泌的好意,就在账内烫了些酒食吃了,才悄然回到洛阳城中。
“时间紧迫。”目送喜鹊出来营帐,郭子仪沉道。
“是啊,明天便是二十一日,张继武便开始第一次值守了,日后安庆绪会如何安排尚在未知,攻城之机且在这三日之内。”李泌回应道。
“好在长安那边已经传来旨意,许我等见机行事,明天就召集大伙儿,商议军机。”
“好,不过我想明日一早,先带些家眷到城下巡回一番,就让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他们心中的防线。”
“好,期待军师的表现。”郭子仪笑道。
次日一早,营中刚用过早饭,李泌便命人套了车马,载了些许叛军家眷,来到洛阳城前。盖因一些家眷她们的儿子丈夫有些早已战死,有些并不在洛阳驻守,便留在了营内。
车马每行一段,便请夫人奶奶们下来,由嗓门儿大的兵卒,望着城墙上叫喊一阵。
“各位将军,各位老少爷们儿们——大家早上好啊——”
“吃过早饭了吧?吃肉了吗?哎呀,听说安禄山那老小子,都没米没白面给大家伙儿吃了,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啊——”
“昨天我们炖的大肘子,大家都吃到了吗?啊呀,不对,大家闻到了吗?香不香啊——来吧,跟着郭元帅,跟着李军师,天天吃大肘子,可香着呐——”
这贫嘴的士兵刚喊完“大肘子”,便听“嗖——”“嗖——”几声风啸,几支羽箭赫然落在离众人不远的荒地上,深深扎进了土里。
距离经过确认,普通士兵发出的羽箭是不会伤到众人的,不过还是把大家吓到了,马车上的女眷们一阵惊慌躁动。
大概是城上的士兵正饥肠辘辘,听那唐营叫阵的兵士喊什么大肘子香不香的,且是恶作剧一般吓唬吓唬他。
“哎呦,哎呦,我的小心肝儿哦,可吓死哥哥了,哪个大兄弟这么小心眼儿啊,还拿冷箭射哥哥——可吓死哥哥了。”
大唐封魔录 130、送娘回家
130、送娘回家
听这士兵再耍贫嘴,倒把一众女眷逗乐了,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今天,咱们是来谈正事儿的,各位将军,各位老少爷们儿,大家伙儿看看啦,眼下的这些女眷,都认识吧——”
“各位将军,你们的妻儿老小,我们已经给救出来啦,不用再害怕安禄山那老杂胡还有安庆绪那小兔崽子啦——”
“想让兄弟为自己卖命,却把兄弟的父母妻儿给软禁了,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啊,大家伙儿倒是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大家伙儿仔细看看啊,这下边可有自己的老娘,自己的媳妇儿,投降吧,跟着大唐走,回到妈妈的怀抱里,搂着漂亮媳妇儿过着小日子儿,这才是人过的生活,何必跟着那对狗父子喝西北风呐——”
女眷们坐在马车上绕着城墙一路走,贫嘴儿的唐兵一路叫阵,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就见城门楼子上的将官渐渐多了起来。
“竟然是你,想不到你也来了,呵呵,今天山人倒要看看,你如何收拾这局面。”李泌端坐马鞍桥,望见城门楼上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禁一笑。
城墙之上,正是崔乾佑率领一众武将赶来,只是各自神色僵硬,似乎在刻意压抑内心的思绪。
这崔乾佑性情残暴,嗜血好杀,然而却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将才。当初安禄山攻下洛阳后,命令崔乾佑进逼潼关,势在直取长安。
是时,玄宗皇帝已为边令诚谗言蛊惑,下旨斩杀了领兵抵御叛军的大将高仙芝、封常清,朝廷不得不起用因病在家休养的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哥舒翰领兵二十万镇守潼关,加固城防,深沟高垒,形成固若金汤之势,数次击退了来犯的安庆绪、崔乾佑所部兵马。
安禄山主力被挡在潼关数月不能西进,人马困顿粮草渐缺,安禄山、崔乾佑判定潼关无可强取,便设计在陕郡只留下些老弱病残驻守,将大批精锐兵马藏了起来。
玄宗接到叛将崔乾佑在陕郡所率不过四千老弱病残的消息后,轻敌之心乍起,当即下旨哥舒翰主动出击,收复陕郡洛阳。
哥舒翰一代骁勇老将,当然知道叛军有诈,便向玄宗皇帝进上了一份言辞恳切的奏表,直陈利害。大意云:
安禄山统兵日久熟知兵道,今日起兵叛乱,自然早有准备,此时他故意以羸弱之师驻守扼要之地,必是想引诱我军主动出击,倘若此时出兵正好中计。
而且,叛军远途奔袭,利在速战,官军但凭潼关天险,利在坚守。故老臣主张在潼关据险坚守,以待时机,叛军久攻不下,内部必生变乱,兵力削弱,再大举fǎn gong,必能大败叛军。
时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协同李光弼也上表奏陈,支持哥舒翰的意见,并献计以朔方军北击范阳,直捣叛军老巢,激化叛军内乱溃散。
就在大唐国运牵系一发之际,宰相杨国忠却不断向玄宗进言,哥舒翰抗旨不出,是因为畏惧贼兵,等待下去只会坐失良机。
玄宗皇帝半生文治武功,威加四海,虽是老矣,却仍然雄心在即,怎会把安禄山一个起于草莽间的杂胡放在眼里?
他的荣华富贵都是朕给的,朕能给,便也能收回来,朕是天子,谁敢逆犯龙威?
轻敌,轻敌,轻敌,玄宗皇帝当然更愿意接受杨国忠的意见,因为接连不断的催逼,强令哥舒翰出潼关,主动出击。
哥舒翰被迫领兵出战,在灵宝西原与崔乾佑交锋。灵宝南面靠山,北涉黄河,中间是一条长有七十余里的狭窄山道。
崔乾佑设精兵伏于南面山上,以四千散兵游勇于峡谷内诱使**冒进,再以燃烧的草车堵住山路,烟熏火燎之下,**目迷心乱,胡乱朝浓烟中发箭射击,直到日落时分,箭矢都射光了,浓烟散去才发现中了崔乾佑之计。
崔乾佑见时机成熟,即令埋伏于南山的精锐迂回于官军背后杀出,两路夹击。
此时的**已经不堪一战,绝望惨叫之中,不断有兵卒丢盔弃甲逃进了山里,更有人被挤进黄河活活淹死了。
唐营各路兵马见前军死伤惨烈,不战自败,各自溃散。灵宝之战,**近二十万大军,仅剩八千余人狼狈退回了潼关。
第二日,崔乾佑便强取了潼关。先是灵宝惨败,又丢了潼关,哥舒翰的一众部将料定横竖一死,便挟持哥舒翰到了洛阳,投降了安禄山。
经此一役,叛军声势大盛,崔乾佑名噪一时。
然而,崔乾佑却也是一个极有名的孝子,在安禄山军中广有流传。
崔家本是范阳城外一门大户人家,崔乾佑的父亲是独子,在他五岁那年,父亲暴病身亡,母亲虽说也出身富裕通晓诗书,奈何一介女流,诺大的家业终究照应不来,田产庄园遂为当地豪强巧夺。
崔王氏性情坚韧好强,丝毫不理会娘家催逼再嫁的压力,甚至断然拒绝了娘家的资助,一力抚养年幼的儿子。
起初靠着帮人浆洗缝补换几个微薄的铜子儿,以为糊口,后来被一大户人家的夫人看中,喜欢她的诗书才学,便请她做塾师专教家中的女儿们,日子总算勉强可过。
好景不长,这大户人家的老爷觊觎崔王氏的美色,开始百般逼诱。崔王氏无奈,只得带着孩子离开了。
一个美丽倔强的妇人,带着一个年幼莽撞的孩子,所受过的苦累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崔乾佑正是在邻人的白眼、村童的欺凌中,度过了贫弱的童年,唯有读书识字,是崔王氏一直不曾松懈的。
也许崔乾佑不是个读书的种子,也许是他看多了母亲的辛劳,早早的他便放弃了儒学,投身从戎。
寻常的士兵领了军饷,无不要到花楼耍钱找女人,崔乾佑却分文不留全都交给母亲,直说:营中大鱼大肉吃得饱着呢,这些银子母亲就全都收下吧。
崔乾佑的确是个当兵的料,眼明心细艺高胆大,很快便立了些功劳,一路升迁,直到被安禄山发现,收作心腹爱将,并为他杀了那户夺他家产的豪强。
李泌瞅瞅崔王氏,见她神情肃然,身份关系虽然早被揭穿,多年艰辛生活锻炼的坚毅,却使她仍然镇定自若。
崔乾佑当然也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为了家眷和城内欲降兵将的安全,李泌不意多留,当即催动人马,便要赶往下一段城墙。
不成想,城头的崔乾佑却扑通跪了下来,悲声嚎呼:
“娘——娘——”
崔乾佑以头抢地连声呼号,一声悲过一声,场上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李泌心头一搅,不禁有些踌躇,不管这些敌将是否肯降,他们的老母妻儿都是无辜的,哪怕他们继续与大唐为敌,也该照料她们的平安。
“我儿,快起来,天下人看着呢。”
倒是崔王氏一声厉喝,使人不禁一震,这妇人神情坚毅,声朗气足,话语间流露一股百折不屈的威势。
“母亲,孩儿错了,孩儿不孝。”崔乾佑并不起身,以头伏地喊道。
“我儿起来。”
崔王氏再声厉喝,崔乾佑见母意坚决,方是起身下了高台,扶住城墙俯身望下母亲。
“母亲,孩儿错了,都是孩儿连累了您。”崔乾佑悲愤道。
“我儿何错之有,不该如此沮丧。”
“娘亲在生,孩儿不能尽孝,又连累母亲身陷囹圄,只怕——只怕——”
“哈哈哈哈——”崔王氏一声凄厉冷笑,“怕什么?怕为娘死了,还要受世人唾骂,生了个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么?”
“娘——都是孩儿的错。”
“傻孩子,时至今日,我儿怎么还说这种傻话。也罢,为娘又何尝不想教你孔孟之道,忠君爱民,扬名青史,只是——这人间又是如何对待我母子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造化之力,又岂是你我孤儿寡母能够扭转的。”
“娘——”
“我儿,若非得遇安公,给咱们孤儿寡母诉雪冤屈,给咱们荣华富贵,咱娘俩哪会有今天?成也好,败也罢,名垂青史也好,遗臭万年也罢,天下仁义,早已抛弃了咱们,咱们但须知恩图报,为主尽忠,不可辜负了安公。”
“儿子知道了,娘——让您受委屈了。”
严庄担心众将官受唐营劝降易生哗变,听说李泌果真带了家眷在城下游走,得知崔乾佑率众人登上城墙与之对峙后,便也跟了来,一直躲在众将身后,留心着场上每个人的表情变化。
当时崔乾佑一声“娘”扑通跪下来,可把他吓坏了,倘若崔乾佑受了蛊惑率众叛乱,洛阳危矣,自己定然也不得好死。
直到听了崔乾佑母子的对话,不禁眨了眨眼,心中暗自思量:难怪当初安庆绪拉拢他,他既愿意效忠晋王,却又死活不肯对安禄山下手,只当一切不曾看见。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看这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倒也是个苦命的人。也罢,且看他接下来怎么做。
到底该怎么做呢?自己的母亲和妻女,也在那些家眷之中呢。严庄不敢靠得太前,生怕城下的母亲和妻女认出自己。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平日里不屑于那些武将的粗鲁不羁,此时倒恨起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来,真不如做一个武夫,不会想那么多,只管打打杀杀。
“我儿,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在那寒窑之中,十几个地痞无赖要把咱娘俩掳去,把咱们当牲口卖了?”
“娘——”
“我儿,娘累了,送娘回家——”
大唐封魔录 131、破城之日
131、破城之日
“娘——”
“送娘回家——”
“娘——”
“送娘回家——”
母子间的对话情绪愈加激烈,言辞愈趋极端,城头城下,众人莫不面面相觑,心中万分诧异这母子二人到底要做什么?回家?什么意思?
“娘啊——孩儿不孝——”
崔乾佑一声怒喝,猛地跃起站在了墙头。双方人马皆是吓得一怔,各自退后了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惊愕之际,早有三支利箭呼啸响起。
“噗——”
“噗——”
“噗——”
冷森森的白羽长箭,自崔乾佑的铁弓疾射而出,无情的穿透了崔王氏的心口,血透锦衫,崔王氏身子一晃从马上仰面摔落下来。
崔王氏躺在血泊里,意识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迅速溃散着,她已无力再挪动一下身子,甚至连眼皮都重重压了下来,眼神迷离,天空越来越小。
直到大片的天空,变得只有一眼窑洞那么小。
她和儿子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只有瓦罐里一截儿不大的榆树皮,不断烧煮着,饿了就喝上几口,再添新水。两天三下来,那汤已经没什么滋味儿了。
儿子不过七八岁的光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汤汤水水哪里够他果腹?看着瘦得不成人形,饥肠辘辘却又倔强的挤出一副笑脸的儿子,一口一句:“娘,孩儿不饿,这榆皮汤黏黏糊糊的真好喝啊!”崔王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乖,喜欢喝,就多喝些。”崔王氏强忍心酸,又给儿子多盛了一碗。
就在母子二人饥寒交迫之际,窑洞口挂着的破旧草帘被人一把扯下来,远远丢了出去,寒风呼呼地灌进窑洞,母子二人打了个寒战,紧紧抱在了一起。
十几个凶神恶煞一样的汉子站在窑外,一个毛脸儿的小头目咋咋呼呼比划了几下,两个瘦削如竹竿一般的小个子噌地钻进了窑洞里,扑向了母子二人。
“哎呦,小娘子,原来你们在这里,可让弟兄们一顿好找啊。”一口黄板牙的小个子油腔滑调的说道。
“你们想干嘛——”幼小的崔乾佑腾地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攥紧了拳头对二人吼起来。
“滚一边儿去,小畜生。”另一名瘦小的歹人一把推倒崔乾佑,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羸弱的崔乾佑被对方狠狠踩住,直喘不过气来,小脸儿憋得通红,痛苦的望着母亲。
“放开我的儿子,我跟你们走。”崔王氏怒目直视两名歹人,嘴上说是答应了贼人的条件,语气中却毫无屈服之意。
“嘻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一口黄板牙的瘦子回头喊了一声:“老大,成了。”随即,便把崔王氏推推搡搡带出了窑洞。
另一名歹人收起腿脚,一把将崔乾佑夹在咯吱窝里,紧随其后带了出去。
“放开我的儿子——”
“放开我的儿子——”
“你们这群天杀的怨鬼,我都答应跟你们走了,干嘛还要抓我的儿子。”
“我跟你们走,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儿子。”
崔王氏终于捱不过心中的痛楚与折磨,撕心裂肺的哀求起来。
奈何任她喊破了喉咙,贼人也不理不睬,一股脑将她和崔乾佑丢进车里,被几个歹人推推搡搡困在了中间。
“哈哈哈哈,小嫂子,你想什么呢?”毛脸儿的小头目大笑道:“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光景,他一个小娃娃怎么活?撑不过三五日不是冻死也是饿死,不如同哥几个进到山里,学些qiāng棒本事,也算有口饭吃。”
崔王氏本想骂他:“就是饿死,也不会让我儿子做贼。”转念一想,也罢,如今身陷贼众,说什么也没用了,想想这些年的遭遇,兴许是连老天爷都不想给咱娘俩活路啊。也罢,也罢。
想到绝望处,崔王氏不禁悲从中来,抱紧了幼小的儿子,泣声低语:“儿子,你怕死么?”
崔乾佑瞪大了眼睛望着母亲,似是有知,似是无知,稚声道:“娘,孩儿不怕,有娘在的地方,孩儿什么都不怕。”
“好,好孩子,咱们回家,回家找爹爹去。”
说着话,崔王氏暗自把手探进怀里,摸索一番,把一样物件悄悄顶在了崔乾佑的胸口。
崔乾佑感到一阵刺痛,知道那是母亲惯用的剪刀。
“儿子,娘对不住你,娘很快会下来陪你的,咱们回家去,去见爹爹去。”
“恩。”崔乾佑知道母亲要做什么,用力点了点头。
崔王氏紧闭着眼睛,不让心酸的泪水滑落,握住剪刀的手使劲攥了又攥,汗水已经湿透了缠住剪刀柄的锦布。
“娘,咱们去见爹爹吧!”
羸弱的崔乾佑抱紧了母亲,挡住母亲手里的剪刀,不让贼人看见,低声呓语着。
“好,好儿子,娘这就带你去见爹爹。”崔王氏低泣着。
“哈哈哈哈,见你爹?小畜生,你爹不是早就死了吗,不如让哥几个做你爹爹好不好?哈哈哈哈。”
“是啊,这小娘子卖了也是可惜,不如留在山寨里,做咱们的小夫人啊。”
几个贼人并不知道母子俩在说什么要做什么,肆无忌惮的嘲笑着。
母子沉默不语,崔王氏暗自咬牙下定了决心。
逼命一刻,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天翻地覆,众人坐着的马车翻倒在地上,母子二人连同几名贼人在马车里滚做了一团。
崔王氏心痛如裂——心想,混乱之下自己一定把儿子扎死了,哎呀天杀的,我也不活了。
几名贼人叫骂着钻出了马车,紧接着传来的却是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
怀里的儿子小声呢喃着:“娘,娘,坏人是不是死了?”
儿子没事。崔王氏再看,车厢角落里一名贼人鲜血透满了前胸,身上插着的正是自己的那把剪刀。料想方才情急之下,自己把剪刀胡乱拨开了,无意间杀死了那名贼人。
母子二人奋力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车厢断木和那名死者的腿,好不容易才钻了出来。
车辕被砸断了,套车的骡马倒毙在地上,嘴里吐出来大片的鲜血。
地上满是贼人的尸体,连同那个毛脸儿的小头目,也瘫倒在路边,胸口以下直到腰际,都被砸成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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