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监狱出来的日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苍海荒岛
刺耳的刹车声,吸引了广场上的人们。广场北边楼上,一个正在阳台晾衣架上收衣服的大妈惊慌失手,一条红色被单从五楼飘飘然落下,飘向远处。
我已走下车,笑看着从车里走出的田昊。轿车内冲出两个汉子,提着棍围上我。见周围一片喝令声,两个汉子都愣了一下,不知所措。但田昊这个小子已经疯狂,他或许是猖獗惯了,或许并不知道这个广场上的人是谁,十几个干部、警察、群众已经围了上来,见我笑
嘻嘻地没有反抗的意思,竟然用左手拿过一个汉子的钢管,兜头向我拸来。
我侧身躲过,但并未还手,田昊和两个汉子太放肆了,未等他们再举起棍子,已被一大团警察、穿着t恤或白衬衣的干部们掀翻摁倒在地制服了。田昊还在痛骂,“李三石,你个卑鄙小人,老子饶不了你……”但“咔嚓”一声,他被警察上了手铐。
我点起一支烟,笑看着田昊与两个喽啰被拖上警车。
一个警察走向我,我赶紧主动伸出双手。他看了一眼吉普车内,见到了两个泪眼淋漓的小美嫚,不禁愣了一下,并没有为难我们,只是简单问明情况。当听说我叫
第22章 退休警官
派出所是一座老平房院子,排水不好,院中间积水,用红砖四通八达地摆着通道。田昊三人被拉下车后,警察们拖着、押着直接分头带去询问室审训了。其中那个高个汉子踩翻了一块砖头,踉踉跄跄一下跌坐在水里,被两个年轻警察挟着胳膊提起狠踹了几脚,象死猪一样被拖进问询室中。
我走下车时,感觉这气氛有点诡异,不大对劲,变得不那么友好了,仿佛如临大敌。踩着砖刚走到办公室屋前檐下,两个年轻警察便虎视眈眈地走到我身后。我预感要发生什么,便站着一动不动,身后响起阴险的笑,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呵呵,李三石,我该叫你陈舔夫、陈三石,还是板砖李、哭包怂敢冲撞黄市长视察现场,真是不同凡响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以为救了这两嫚就没事了”
这条子未去现场,但知道得还挺多,看来此事已经成了公安的一件大事了。当年我在陈小春的“淫威”下“被迫”改了姓氏跟她姓,这是巡道房内的秘密,是小情侣两人之间的秘戏,外人知道的并不多,这老东西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我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努力地睁开眼睛,这老东西分明在明知故问,但我还是平静地回答,“报告政府,您认错人了,我姓李不姓陈,叫李三石。嘿嘿,她们是我救的!”
身为铁道沿线资深混混,长期与警察打“交道”,我积累了丰富的与他们周旋的经验。我的人生信条是,人可以牛叉且必须牛叉,但绝对不能在条子面前牛叉装大爷。相反,在条子面前一定要乖,态度要卑微,最好是当自己是辈份小了十八辈的兔崽子、龟孙子。条子询问时不能不说,但要惜字如金少说为上,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今天这事闹得确实有点大,两架伤了这么多人,现在局面已经完全超出我能控制的范围,虽然副市长黄征肯定了我见义勇为行为,但现官不如现管,我落在条子手中,那么命运就捏在眼前这些人手中。
说话的警察五十多岁,围着我转了二圈,抽了抽老鼻子,摘下帽子搓搓花白的头发,那苍老的声音分明在讥诮嘲讽,“呵呵,闻名不如见面,劳教六年,提前三年释放,这刚走出少管所大门啊,这就大打出手了。果然是猛龙重出江湖嘛,一出流氓救美,果真不同凡响,惊天地泣鬼神啊,天都市混混界怕又要风起云涌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我不知道这老东西话意,一时哑然不敢回答。
他摆了一下手,“走吧,大英雄,到办公室做一下笔录,再处理一下伤口!”两个年轻警察闻言,就上来一人挟住我一条胳膊。
我脑袋仍嗡嗡嗡地响起一片,但还是听清了他的话,未等我辩解,
这几天一直战战兢兢的两个小少女,此时竟然走上前推开警察,将我挡在身后,“警察爷爷,这凭什么啊这位大哥是好人,腿上还在流血,要没有他我们就让人抢走了……”
这是二个知恩图报的小美嫚,这让我对她们好感倍增。
老警察一点没恼,他笑道,“嫚啊,这是一头猛兽。他就是立功
第23章 天敌
见我没有动弹,他搓了一下板寸短发,头皮屑横飞,又看了我一眼,呶了一下嘴,说,“知道所长为何要出来看你一眼”
看着那张犯人坐的方方正正、扶手上带着一根铁杆的大木椅,我心里有点发瘆。三年前我可没少坐过这种“大椅子”,犯人坐进去,那铁杆一锁,是被警察询问时的标志性形象。可这回老子是救人哪,自然不甘心坐这劳什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站着,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老东西自然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他脚尖一拨,一张红塑料矮凳从桌子下溜到我身前,我这才在陈老头桌子对面坐下,看着桌面。
他直视着我说,“别以为黄市长表扬了你,就飞上天了。我告诉你,他不分管公安,他的话对市局影响有限。分局主要领导听说抓住了大流氓李三石,兴奋得象过年呢,亲自连打了三遍电话,想一并提走你。伤了这么多人,还冲撞了市领导,市局也来了电话,提出要严惩你。连拘留所副所长余国民都亲自出马了,我和所长强行顶着抗上嫌疑,和承办此案的分局刑警队沟通后,认为你属于正当防卫,仅有配合调查的义务,没有理由关进拘留所,因此将你留下了。刚才,所长就是要亲自看一眼,一个爱哭鼻子的流氓混混,是不是个没卵子的怂蛋如果这次你被关进了拘留所,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连贬带损一顿,后面跟上又是一串问号!
这个小老头超级搞笑,谈话时喜好自问自答,老子现在的命运完全捏在条子手里,这里可是派出所,我该说的都说了,已经全部记录进询问笔录里。所谓言多必失,现在我选择缄默为上,你想损就损吧,但卵子老子肯定有,而且有一对,不该说的打死甭想老子吐一个字儿。
果然,老警察自己回答说,“那将意味着,你就再也别想从里面出来了。庄氏势力大,区里、市里、省里都有人。田昊罪该万死,可庄氏会让人顶罪,他被关几天什么事也不会有,你信不信而你就不一样了,从少管所出来不过几天,你又被关进拘留所了,他们可以随便给你罗织罪名,再送进劳教所或监狱,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而且庄西风有足够的资源让你不断加刑。就是黄市长亲自出面,面对‘铁证如山’,他还能帮到你吗这次为你提前释放,肖凤上下打点费尽了心思,这一回事这么大,她恐怕再也救不了你。想想看,到出来时你起码是三四十见岁的中年人了,你小子其实是死里逃生哪!”
死里逃生
听了老警官的话,我心里一阵哆嗦,确实是堪堪躲过一劫。平生第一次,一个退休警察和一个派出所长,竟然成为老子的恩人。这让我心里战战兢兢的。这天下绝没有免费的
午餐,这两个老家伙为何要帮我,流氓混混可是条子的天敌啊!
老头又接着道,“今天晚上的电视新闻,对你会很有利。黄市长都下了指示,要严惩绑架女孩的歹徒,你是立了一大功,起码这段时间庄西风不敢明着收拾你了。可你想过吗,他手下的人能饶过你吗,黑白颠倒,无中生有的事儿,他们干过可不止十次八次,溜道着呢。我知道,只要庄中国老人健在,就是你的一道保护伞、护身符,柯云露虽然恨你却不敢弄死你,但一次次把你送进去,你难道就一点不后怕”
岂止是后怕
他的话击中了我。我微闭着
第24章 苦肉计
陈老头的话内涵太多,这节奏我一时消化不了。
询问室的门虚掩着,门外走廊内传来说话声,一个警察端着茶缸走进询问室。我努力睁开肿胀到了一起的上下眼皮,原来进来的正是挨了分局警察一顿骂的金副所长,感觉这家伙一脸凶相分明来者不善。果然这货一开口瓮声瓮气震得房顶上只掉白灰,“刘老您别对牛弹琴了,特么的一个小流氓。晚上老余火刺刺地走了,临上车时还骂了老子一顿,气死我了,再敢抗拒直接弄死他!”
陈警官挠挠满头花白头发,说,“老金,俺正要给这混毬上手段……”
他似乎也被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流氓混混“激怒”了,声音陡然提高,接着连天都市骂人的土话都出口了,他说,“在派出所牛逼那是找死,就冲你出手重伤了这么多人,还冲撞了市领导,这一百杀威棒是少不了的。老子当过十六年刑警、禁毒警,牺牲战友二十一人,老子击毙的毒贩、杀人犯加起有二十四人,他们哪个都比你凶残十倍,跟他们比你就是个渣渣……”
我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干脆漠然地盯着办公桌子正中间摆放的一个墨水瓶,那是一瓶英雄牌蓝黑墨水,里面还插着一支蘸水笔,三年前他上学时就用的这个牌子墨水,妈**改学生作业时也用这种细细长长的蘸水笔。
陈警官又说他与公安局副局长千家诚是同门师兄弟,现在退休了,但却是所有退休的公安干警中,唯一一个退休后可以随时佩枪的人。那意思是他要想弄死我李三石,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两样。
呵呵,他这么说或者是想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或者是想震慑他身边的某些人,总之这段话别有用意。我缄默不言,根本就没认真听。
沉默就是抗拒,漠然便是藐视,我的态度一下子激怒了警察们。在金副所长的喝令下,五六个年轻警察一拥而上,“咔嚓”一声,我的双手被手铐强行铐上。一个小混混,一个提前释放的少年犯,就是立了功挨一顿打我也没处说理。两个精壮的警察摁着我的胳膊就给铐到了询问室墙边的暖气管上,跟上如急风骤雨一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被打懵了,只能委屈地半蹲在管道旁,闭目默然地承受着年轻警察们不知轻重的拳脚。
治安形势严峻的80年代初,是各地公安破案率最低、社会治安最混乱的一个特殊时期,警察对惹事生非的小流氓小混混下手从来不会手软。很快我原本浮肿的脑袋便进一步发展壮大了起来,双眼彻底肿成了一条线,两耳嗡嗡嗡地鸣叫着,凄厉如雷鸣,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只到警察们打累了,这才将我撂在询问室地上,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去吃晚饭。晚饭后,闹闹攘攘一阵,除了值
班的其余都提着包骑车下班走了。
询问室外的大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头顶的大吊扇在哧哧地响着,室内空气凉爽。似乎已经没人鸟我,我被斜着身体用手铐铐着,这顿“杀威棒”何其惨烈,身体瘫倒在地,半挂在暖气管上。现在,我试着艰难地蹲起身,双腿酸疼似要断了一般,只能半蹲在地上。这姿势十分痛苦,令膝盖酸疼难忍。
我仰头努力睁开如铅一般重的肿胀双眼,看一眼安静的派出所。
这是老房
第25章 “包”字进城初尝试
“啧啧,吃相……唉,我儿子叫叶海洋,与你特么一个德性,瓜嚓瓜嚓跟猪似的,慢点吃没人来抢。”陈警官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从老式木头办公桌下拖出一个黄脸盆,里面是半盆烟丝,左手拿一张白纸条,右手三指撮着烟丝放匀,利落地一卷放到嘴上用唾液一蘸,就成了一支烟。这老东西似乎很有幽默感,或许是故意讽刺,他叫的是陈三石而不是李三石,然后掏出火柴要点上。
我无奈苦笑,最了解我的人一定是万恶的条子。我放下馒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架时被揉得皱巴巴的双马烟,从里面拿出一支双手巴巴地奉上,又将剩下的大半盒烟都恭敬地放到陈老头面前。其实包里还有几盒未折封的,我舍不得拿,那是我的口粮哪。陈警官接过点上,将自己卷的烟放回盆里,嘴里没客气,只是说你这烟不够劲,不过瘾。吸了一口,突然问道,“陈三石,楚良失踪这件事,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
我愣了一下,为何突然问起楚良!
我的耳朵虽然不大好用,但还是听清了,心里不禁一怔。但千锤百炼的我面不改色,假装未听清,稀粥喝得山呼海啸般地响。
原来正有两个高个年轻警察端着茶缸走了进来,从暖瓶内倒上水又走了出去,还带上门。我看了他们一眼,陈警官叼着烟起身,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见没人便关上门,一边坐下一边说,“陈三石,你也是性情中人,在我面前就不要装逼了,楚良的事你听到多少刚才那两位你不用担心,现在这屋内没别人。”
线人!
这是我脑袋中冒出的第一个词。怪不得这陈老头与老所长嘀嘀咕咕,原来是要逼老子当线人。尽管心里十二万分不乐意,但此时我可不敢拒绝。于是我实话实话,“我只是听同所犯人说的,说庄西风杀了楚良、纪卫红、蝼蛄,当了在栈桥混混们的头。但蝼蛄其实没死,有人在内蒙看见过他。”
“蝼蛄是楚良的军师,你肯定他还活着”陈老头显然很感兴趣。
我说,“我不敢肯定。记得那是栈桥混混中一个小喽啰,在少管所只是几天时间,后来就再没见过他。”其实我是不想多说。蝼蛄肯定还活着,现在庄西风有千家诚撑腰,这个老警察分明在盯着几年前的楚良失踪案,就是找到蝼蛄,又能如何
陈警官显然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我们在打着哑谜。这个老人并不打算设法增加我们之间的信任,也不再追问我掌握什么。他又走进里间,端出一个小盆,里面是剩下的半分粥,放到我面前后,武断地说,“你在里面三年时间,天都市发生了太多变化。你吃你的,我说你听,我说的事对你有用,起码能让你多活几年!”
“好的好的,您
老请讲,我一定洗耳恭听。”我点点头,诚恳地表态。
老人似乎对我的表态很满意,可眉头却很快蹙到一起,他似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竟然面色冷峻地讲起庄西风这几年谜一样的发家过程。
在1983年“严打”之前的天都市,混混界名声最显赫的当
第26章 少帅庄西风
如果我们用今天的眼光看,三服的改革条件太过优惠了。但当时国有集体企业吃大锅饭,人浮于事,三服已经变成了负资产和沉重包袱,隐藏着重大的社会安全风险,养活企业工人成为市、区、街道三级最操心的难题,承包经营确实是一种有益的尝试。于是,曾经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集体企业,现在经营自主权变成了楚良私人所有,现在就看这个大流氓能否有化蛹成蝶的补天神技了。
80年代混社会的人中不乏人才,这个楚良就是个怪才,接手第三副食品服务公司后,通过一番精心运作和成功的商业营销,到第二年钙奶饼干、高粱饴、海珍品、贝雕等天都特产名头就很响了,一度成为全国有名的抢手货。当时到天都旅游的旅客、海军战士探家,一般都会买几包钙奶饼干、几盒高粱饴、几包上等海米,来上一块贝雕,有钱的人再带一箱罐装天都啤酒,这都是楚良成功进行品牌营销的成果。
小游艇租赁业也红火起来,当时三服从帆布、木质双人小舢板到铁质多人小游艇多达上百艘。十分神奇的是,楚良承包的第二年,这几家企业就扭亏为盈、起死回生,市、区、街道三级再不需投入一分钱,这500余名工人竟然有工资发了,医药费也能报销了,工人背后那数千市民的生计也有了着落。
楚良的承包经营,实质上是接过了政府的包袱,三服的承包经营试验,实质上是开了中国城市国有集体企业改革的先河。假如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楚良或许能成为中国北方的鲁冠球,天都市的企业发展或许能与苏南、浙江同步!
那时中国农民已经不再饿肚子,但城市全民和集体企业管理体制改革刚刚起步,长期的大锅饭体制,积重难返,一潭死水,三服是泰东省第一家通过租赁承包经营扭亏为盈的集体企业,因而成为样板载入了泰东省改革开放史册。楚良也随即名声鹊起,一跃成为泰东省商界站在经济改革潮头的风云人物,泰东日报、天都日报、经济日报、中央电视台、泰东省和天都市电视台都进行了报道。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严打”那一年,大红大紫的楚良与情妇纪卫红竟然在不久后突然神秘失踪了,象从人间蒸发一般再无踪影,不久后栈桥帮的老二、少年庄西风就成了栈桥帮混混们的老大。这之后发生的事我在少管所中仅听到些皮毛,而陈警官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却从头叙说,为我揭开了全部谜底!
作为泰东省企业改革的成功探索者、有名望的企业家,楚良的出事可不是小事,三服的经营管理顿时陷入了混乱状态,太平路街道迅速报了案,于是南城区和市局刑警队成立专案组立案调查,天都市政府则将此案列为督办案
件要求迅速破案。任何改革都是对旧的经营体制、经营方式的扬弃,都是有风险的。当时的形势十分复杂,楚良的承包经营探索成功了,也就动了有些人的奶酪。因此,专案组穷尽手段动用了各种资源,却一直杳无音讯,找不到一丝破案线索,楚良和他的情妇就这么从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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