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鬼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人面鲎
我抬起头来问他:“为什么呀”
杜师傅也不做回应,只是冲我笑了笑。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跟着杜师傅到了桥的另一端,阳光均匀地洒在我的身上,我才知道,它并不像开水那样会将人烫伤,反而会给人带来舒适和暖意。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
杜师傅将一个鸡蛋似的东西塞进我手里:“你在阴气里待久了,现在还不能见阳,攥紧了,别松手。”
我也没看清手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按照杜师傅的话合拢五根手指,将它攥得紧紧的。
那东西摸起来就想个圆滚滚的冰球,自打将它攥紧以后,阳光带来的温暖就消失了,相反,浑身上下还能感觉到一股寒意,只不过这股寒意比较柔和,并不会给人带来过多的不适。
杜师傅摸摸我的头,又转身对石桥另一头的爷爷喊:“孩子我带走了。”
爷爷像一阵风似地冲过来,抓着杜师傅的胳膊说:“杜师傅,你可得想好了,一旦你带走他,你的命就和他绑在一块儿了!”
杜师傅淡淡地笑:“只有我能带走他。”
在杜师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看到爷爷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而后,他就缓缓将杜师傅放开了。
片刻,爷爷又对杜师傅说:“这孩子可是个灾破,杜师傅可别后悔啊。”
杜师傅依旧笑着:“穷一辈子,总好过断了传承。”
说实话,这番对话在当时的我看来,简直和天书没什么两样,根本不可能听得懂,之所以至今还能清晰地记着,是因为在那一刻,我发现不管是爷爷还是杜师傅,身上都散发着一模一样的气息。
那股气息,叫做坚决。
此后杜师傅便抱起我,大踏步地朝村口走去。
爷爷就站在桥头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和杜师傅,直到杜师傅走出了很远,他才扬起胳膊,拼命地朝我挥手。
由于离得太远,我感应不到爷爷身上的气息,只以为他在哄我玩,于是也抬起手来,拼命地朝着他挥。
快出村子的时候,我看到二叔和云婶子正站在不远处的房顶上,就笑着朝他们挥手,那时我以为二叔和云婶子会跟上来。
可他们也和爷爷一样,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我。
后来杜师傅抱着我出了村口,云婶子才大声喊:“到了外头,要听师父的话,别惹师父生气!”
起初我还乐呵呵地应了声“诶!”,可随着杜师傅带着我越走越远,云婶子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我又开始担心起来,出了村子,我还能不能见到云婶子和二叔,还能不能见到爷爷和大伯他们
耐不住心里的忐忑,我就问杜师傅:“杜师傅,以后我还能见到云婶子他们吗”
“能啊,十八年以后,你还要回来的。”
“十八年是多久”
杜师傅张了张嘴,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又把嘴闭上了,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可等了很久,他都没给我回应。
那时的我突然意识到,十八年,可能是一个很长的时间,也不知怎么了,心里一阵酸,嘴巴一咧就哭了起来。
可一边哭着,我又用力搂紧杜师傅的脖子,生怕他把我放下。
杜师傅自然没有将我放下,他一边轻
第九章 师父的羊皮袄
我说话的时候,明明是一脸非常认真的表情,可师父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顶 点
现在回想起来,六岁那年的我,心智确实要比同龄人稚嫩一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长年生活在那种封闭的环境里,心智确实成长得慢一些。
为什么现在的孩子要比以前的孩子早熟说白了就是因为他们接触到的信息量大,相比于我们那一代人来说,他们的视野更广,接触东西也更具多样性。
出了黄土沟以后,师父有带着我穿越了几条沟壑,最后来到一个土窑x子跟前。
他撸起袖子,将两只手探进窑口胡乱摸了两下,很快就从里头抽出两张黄纸来。
那两张纸比我睡觉的小床还要宽一些、长一些,我师父将它们抽出来以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红色的粉子,用力沉一口气,而后猛力甩手,将这些红粉洒在了黄纸上。
先前他带着我上冢山的时候,也在山坡上撒过同样的东西。
我耐不住好奇,问师父:“那些红末末到底是啥呀”
“这是丹砂。”
师父极简短地应了这么四个字,而后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那两张黄纸上。
那一刻,萦绕在他身上的气息全都不见了,在我眼里,师父仿佛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又好像,不管是地上的沙,天上的云,还是从土窑旁飞驰而过的风,都变成了师父的一部分。
随着一阵狭长的嘶鸣声音,两张硕大的黄纸上起了变化,附近的风力明明不算强,可其中一张黄纸却猎猎地飘荡起来,它越飘越急,要不是我师父死死抓着它,弄不好已经飞走了。另一张黄纸则被点燃,火苗正顺着黄纸一角慢慢朝着纸张中心蔓延。
可师父明明连火柴都没拿出来啊,他是怎么把黄纸点燃的
我心里疑惑到了极点,可又不敢开口发问,师父身上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威压,压得我不敢说话。
起初那张猎猎飘动的黄纸只是安静地飘,没发出半点声音,可在火苗蔓延到另一张纸的中心位置时,它也迅速发出了“哒哒哒哒”的脆响。
这本就是纸张在剧烈飘荡时应该发出的声。
与此同时,萦绕在我师父身上的那股威势突然暴涨,就见他先将被点燃的纸甩在地上,而后猛地一压左手,又将那张肆意抖擞的黄纸按进了火苗里。
呼的一声,两张黄纸上都扬起了极耀眼的火光,火势极猛,焰苗一下子扬到了两米多高,我离着三米远,都能感觉到火焰上的灼热。
这道火光起得突然,熄得也快,只消几次呼吸的功夫,火光便消失不见,而那两张黄纸,也彻底焚成了灰烬。
师父蹲下身来,细细看了看地上的灰烬,而后又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摸出一把篾(mie)香,以及那把三十多厘米长的铁尺。
说来也怪,他刚把铁尺拿出来,附近就起了风。
风力相当猛,吹得衣服都“呼呼哒哒”乱响,可黄纸焚烧时留下的灰烬却丝毫不为所动,纵使风声呼啸,它们就是安安稳稳地沉在地上。
这时师父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枣核大小的东西,我离得有点远,加上那东西体积太小,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风声突然变得极为尖锐,师父立即踏实弓步,一手攥着铁尺,一手急抖篾香,刚抖了一下,香头上竟瞬时燃起火苗,再抖一下,火苗熄灭,淡淡的烟雾顺着香头快速飘起,抖第三下的时候,烟雾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四周蔓延。
很快,连同师父的身影在内,视线中的大片光景都被这道云烟笼了起来,我很想走进云雾里去看看,可心里头又特别忐忑,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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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拐子巷
抵达丰镐长途汽车站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城里起了薄雾,只见天空泛亮,却不见太阳。m.x
我一口一口地哈着热气,由师父牵着下了车,两脚刚一落地,就看见车站门口飘着大股大股的白汽,期间还能闻到一股香喷喷的气息。
师父慢慢蹲在我面前:“冷吧”
我盯着师父的羊皮袄子,很用力地点头。
可师父却没把袄子敞开,只是轻柔地扒开我的左手:“正巧今天雾气重,不如就撒开它吧,老这么攥着也怪冷的。”
整整一路上,我手里都攥着师父给的那颗“蛋”,但一直没仔细看过它到底是个啥,这会儿由师父扒开了手,我才看清楚,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白石,石面上还有一小片血红色的斑纹。
没用我开口问,师父就掂了掂那颗石头,对我说:“这颗羊脂玉可精贵得很,你要是真喜欢,那就留给你吧。”
我看了看那块白晶晶的石头,摇了摇头:“不喜欢。”
师父顿时惊了:“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回应:“凉。”
“就因为凉,你就不喜欢它”
“嗯。”
师父又变得无奈起来:“本来还想给你留下点儿值钱的东西,怎么,你和这块玉,一点缘分都没有你确定你不要”
我觉得师父好像很想将那块玉送给我,可我确实不想要:“不大想要呢。”
“这东西可是我花了好大力气才从西周墓里带出来的,哪怕算不上价值连城,它也是天底下难寻的宝玉……唉,算了,既然没缘分,留着它也没用。”师父一边嘟囔着,一边将羊脂玉塞进了口袋。
此后师父也没就羊脂玉的事儿深究下去,他牵着我出了车站,在站门口的一个小摊前点了两份葫芦头和四个茶叶蛋,让我先垫垫肚子,中午再带我吃别的。
那顿饭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以前我还以为,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大伯包的饺子,直到那时候才发现,这世上有种叫葫芦头的东西,比大伯的饺子好吃多了,还有那些看起来黑乎乎、脏兮兮的茶叶蛋,也比逢年过节家里煮的鸡蛋好吃。
刚开始那两口我吃得还算斯文,后来就干脆甩开了腮帮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因为吃得太急,一下子噎住了,差点没背过气去,我师父吓得半死,又是给我拍背,又是压我的胃,最后好歹让我把嗓子眼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了。
从那以后,师父就给我立下了规矩,吃饭时必须细嚼慢咽,能一口吞下去的东西,至少得分两口来吃。
这顿早饭只吃了一半,后来我师父可能是怕我真把自己给噎死,就没敢再让我吃,匆匆忙忙地带我回了家。
印象中,当年师父在丰镐有一个很大的四合院,至于那个院子到底是不是四合院那样的布局,其实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院子很大,里头的屋子很多,但只有师父一个人住。
师父说,他这次回丰镐,是为了等一个人,半个月以后,他就要带着我去一个叫“拐子巷”的地方,典当掉大部分家产,只留下和师门传承有关的东西。
当时的我对于“典当家产”这四个字完全没有任何概念,既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也不关心师父为什么要典当家产。
在那个半个月里,我的主要任务就是跟着师父在丰镐城里闲逛,起初我们俩基本上每天都是昼伏夜出,白天师父总是把他关在屋子里,到了晚上或者阴天的时候,他才带着我在城里头转悠。
每次出门师父都喜欢带着我往人多的地方走,越是那种人挤人的地方,他就越喜欢去。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有天早上
第十一章 乔三爷
站在巷子口的时候,只见黑压压的店门,不见行人,可师父带着我进了巷子口以后,我先是感觉眼前一虚,等到视线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巷子里竟全都是晃来晃去的人影。顶 点
那都是些来这儿做买卖的商客,时常能看到他们凑在门前,和店里的人讨价还价。
在丰镐城里买东西的人,都是走到店里以后才讨价还价,这里的人可真怪,就喜欢站在店门口吆喝。
偶尔还能看到店家站在门口朝路上的人招呼,没人过去的时候,他们都是一脸笑呵呵的表情,可一旦有人还价,他们说话的口气就变得相当生硬。
期间也有人朝招呼我师父,可师父却一概不作理会,只是牵着我闷闷地向前走。
走得越深,路旁的店铺就越少,人流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
最后师父停在了一个很窄的木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到了这地方,几乎见不到几个行人了,可但凡有人从附近经过,都会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看着我师父。
我觉得师父的举动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自然也想不通,那些行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师父。
不过眼前这道门确实有点奇怪,别人家都是开门营业,只有它闭得紧紧的,别人家的门都很宽,只有它特别窄,比前段时间师父带我走过的土沟还窄,别人家的门顶上都有个招牌,唯独这扇门上面就只有光秃秃的一片砖墙。
等了一阵子,便有人将门拉开了一道缝隙,门缝里特别黑,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他那双贴在门缝上的眼睛。
“找谁”藏在门后面的人问。
师父简单地应一声:“乔老三回来了吧”
“你找乔三爷你是哪位”
“杜康。”师父的回应依然十分简短。
可门后的人却有些恼怒,语气顿时变得暴躁起来:“这世上重名重姓的人多了,我知道你是哪个杜康”
师父倒也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对那人说:“你就告诉乔老三,小龙潭的老杜来找他了。”
躲在门后的人稍微打量了我师父一下,随后就听“乓”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我心里疑,就问师父:“他为什么不给咱们开门啊”
师父笑了笑:“他不开,自然有别人来开。”
也就在我师父说话的档口,门后先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木门就伴随着“吱呀”一声噪响,整个被推开了。
此时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长相特别“尖”的人,他看上去年纪和我大伯差不多,但面相却远比不上我大伯,最起码在我看来比不上大伯,这个人的鼻子又高又挺,像个隆在脸上的小山峰似的,嘴巴薄如柳叶,眼睛细细长长,眼角锐利得如同一把刀刃。
他那双眼睛和我师父的一样浑浊,在可浑浊之中,又有着招人喜欢的亲切。
正巧这时候有行人从门前经过,他们好像都特别惧怕站在屋门口的这个人,离着老远就使劲低着头,闷不做声地一路猛走,好像不这样做,就会被那个人一口吞下去似的。
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就问师父:“为什么大家都怕他呀”
说话的时候,我还抬手指着屋门口。
师父拍拍我的手背,让我将手放下:“别指,这样不礼貌。他可是你的长辈,以后你见了他,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乔三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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