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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撒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冷七棺材铺

    十三岁的袁屿,懵懵的想,黑龙江会有多远。最后实在想不清楚,但考虑到自己才刚刚到过内蒙古,从上次的距离估算来看的话,怕是会很远很远……

    最让袁屿茫然的是,他们并未




156 人总是不甘心
    袁屿本以为,这样可以半躺在巴车里的舒适日子将会一直持续到目的地,可显然,他想错了。

    从湖南到湖北的时候,巴车里上来一拨人,躺着,就变成了坐着,到河南再有人上来的时候,袁屿就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闷罐子,即便是站着,也变成了件很费力气的事情了。这样又热又充满味道的行途,很难受,也很折磨人。

    好在,在河北转内蒙的时候,有另一个带头的人领着下去了一拨,只知道好像是要去山西。

    临分别前跟儿,带头的几个人商量好了准备撮合着五十多口人一块吃顿饭,肉杂面,热包子,热汤。

    可这样浩浩荡荡的人马走在路上的时候,一点也不威风,因为袁屿能够从路边的行人眼中看到那刺人的异样目光,那是一种带着居高临下,亦或者说是看土包子一样若隐若现的鄙夷。

    袁屿从小就是习惯了这样的目光的,所以,在袁屿低头沉默的时候,就带了一丝坦然。从小袁屿就明白,无法改变别人的时候,你只能坦然一些的去接受,只有如此,你才不至于难过到忍受不了的地步。

    可身旁从未遭过这等目光的大人们,朴实的思想中还想不来这么多,他们面对这样异样的目光,手足无措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通常就是大声的讲话,或者彼此间浮夸到极点的大笑声。如此做,他们只是纯碎的想通过夸张的声音和动作来努力的显示出他们微末的存在感,和安抚他们心底的惶恐、不安、以及在外人看来那过于廉价的尊严。

    原始森林中,误入陌生领域的动物,会用叫声来彰显自己的到来,借以避免未知的凶险。

    人和动物其实都一个样,比如狮子老虎走到哪儿,都无所顾忌。

    有时候,如果承认自己是弱者,反而会活的更加松快,只是,哪儿会有人甘心去做一个弱者啊。

    残酷的是,不管弱者呼喊的如何大声,都永远改变不了他们是被掠夺被人吸血的那一方的事实。

    所以,当袁屿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抵达了路边的餐馆的时候,路人望向他们的目光中,异样感就更加的重了,别的客人见此情形,也丢下未吃完的饭,默默的皱眉离开了。

    人愈发脆弱的时候,便越会抱团取暖,所以那顿饭,五十多个萍水相逢的人,吃的格外的熟络和亲近。

    袁屿总开心不起来,哪怕是假装开心,他总觉得,这些和自己吃饭的这些人身上,蒙了一层说不出的暮气感,这种感觉,袁屿从未经历过,所以他无法形容。

    只是在餐馆柜台的报纸上,袁屿瞥见那极大的黑色“矿难”字眼的时候,心里闪过一抹茫然和困惑,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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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山西的那一大拨人离开之后,只剩了十几个人不到的巴车里就重新显得宽松起来。

    剩下的,差不多恰好是在湖南袁屿见到的梁栓那群人。

    可能是才刚刚吃过饭的缘故,人都懒洋洋的彼此靠着,车厢隔绝了外边的世界,在这里面,他们显得自在的多。

    梁栓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把话说的就像他极为熟悉此行的情况一样,告诫袁屿:“你年纪小,算童工,到了地方可能要把



157章 矿
    其实,煤矿能挣大钱的迹象,是从2001年开始出现的,之后一直延续了十年达到巅峰而又再次衰退,期间,也造就了煤老板这个极其复杂的标签性词汇。

    在此之前,煤老板,并不如今人印象中的那么好做。

    应该是从80年代开始,私人开始进入煤炭开采领域,其原因最主要的是,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为解决能源短缺问题,国家鼓励煤炭大省山西加快产业发展,从此之后,山西以及其它位居其后的产煤省,开始大量的涌现小煤矿,如同雨后春笋,村村有煤矿,就是当时的最好写照。

    但是,另一方面,由于当时煤价的低迷,村矿基本上都难以维持生计,所以大多撑不下去了的村矿,都会选择承包给个人,至此,国有企业开始私人化,中国最早的一批“煤老板”就此诞生。

    话说回来,不要认为承包煤矿在当时是件很风光很有身份的事儿,恰好反过来,那年头,在普通人的眼里,承包煤矿靠挖煤生活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破落户,成天不务正业,不干正事,只有这样的人,才选择去挖煤,乡里乡亲瞧不起,在一开始的时候,矿坑白送都没人要。

    而最早一批的煤矿主,按他们的话来说,当时吃碗面都要考虑很久!有些头脑经营的好的,还能够养家糊口,经营不好,逢年过节,都不敢在家呆着,要趁夜出去躲债。

    这样的情况,过了几年才好上一点儿,但好日子并没过太久,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煤矿行业开始下跌,到九一、九二年,每吨煤只能卖到20-40块,怎么都起不来,陷入了从未有过的低谷期,即便是国营矿,也时常发不下工资,那些私人煤矿主更是几近绝望。

    而袁屿和梁栓来黑龙江的这一年,恰好是煤炭跌价迹象刚刚显露的开始,跌了价,想多赚钱的煤矿主要支付工人工钱等等一系列花费,只能多挖多采,当每个煤矿主都这么干的时候,煤炭就开始大量的积压,为几年后的低谷,做好了铺垫。

    当然,在那些鱼龙混杂的私人煤老板看来,要度过难关,且要赚钱,那么只有不用支付工钱的工人,才最划算,煤,总要沾点血,才够黑。

    “某某某被人骗到了黑厂子,到现在也找不到!”这样的故事和例子,总会被当时以及后来的老人拿来吓唬家中一代代的年轻人。

    而每一年,都会有随着黑劳工逃出来而浮出水面的黑色交易呈现在人前,黑劳力这样的事情,古时至今,从未能杜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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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袁屿来讲,到地方的时候,他都还未想过,自己会被人卖到这灰不愣登的地方。

    的确是灰不愣登的,这座临着小兴安岭和松花江西边的小城,连人穿的衣服都似乎都显得灰突突的,饭店和商场也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袁屿和梁栓一伙人下车走在路上的时候,袁屿甚至经常能看到和自己这样半大孩子拿着粮食袋在露天矿上捡着一块块儿乌黑发亮的煤块。

    袁屿以为自己到了地方,好奇的打量着,一旁的梁栓问自己那大哥:“哥,我还听说,去了矿上干活,以后在饭店吃饭签个字儿就行了”

    梁栓那大哥讥笑着回答说:“人家那是在国家的矿上上班,你跟人家比再说,什么签字,说白了还不就是打欠条!”

    梁栓其实并不明白自己这大哥的脾气,为何这一路越来越暴躁,仿佛越接近地方,他的脾气就越是反复无常。

    梁栓很想问问,他们是不是也要去国营的矿上干活,如果是,那可是进单位了啊,这在梁栓的平民老百姓思想里,是极其有派头的一件事。

    但终究,梁栓没有问出来,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有在这个小城里多做停留,而是



158 带血的帽子
    等那大哥走了,梁栓这些人才突然想起来,大晚上的,他们到底住哪儿去啊,矿上具体怎么安排的也没给他们交代清楚,总得有个落脚得地方才是!

    梁栓他们都是第一次从山里面出来,又不太会讲普通话,跟外地人说话时都不好意思张口,所以一群大男人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愿意去那亮着灯得屋里问个清楚,初来乍到,贸然进人屋子里,不太好!

    但好在,一群爷们扭扭捏捏的时候,那亮着灯的木房子门口,紧跟着钻出一个人来,由于背后顶着灯光,灯下黑,所以这人面朝他们时,面孔就看不清楚了,只瞧见黑糊糊的一个人影晃了两下,就踮着脚勾头猫到了几人跟前。

    四月多,夜晚还是有些冷的,那人耸耸肩上披着的破褂子,一句话没说,倒是嘴里嗯嗯啊啊费劲的咳出一口痰,之后瞧了众人一眼,就招招手,转过身往前面去了。

    梁栓他们都跟着走了,袁屿站在原地不动,梁栓拉了拉他,袁屿仍旧不动身子。

    梁栓他们就奇怪了,袁屿不是个不懂事儿的人,更没道理在这时候耍小孩性子。

    前面那矿上的人,回过头,有些惊奇的轻咦了一声:“咦,小瘪犊子,你迷瞪啥玩意儿呢你”

    梁栓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领导,小孩子,怕生!”

    说时,使劲儿拽了袁屿,焦急的拍了拍袁屿后脑勺,袁屿才慢吞吞的迈了一个步子。

    那人一开口,不似个年轻人,摆摆手说:“我算个啥玩意儿领导,我姓罗,赶紧,天儿不早了,麻溜儿的睡了,别耽误晚上的事儿!”

    袁屿脚步在往前迈,身子却在往后退,绷得厉害:“我不去……这儿死过人,我不去!”

    原本就寂静的夜,随着袁屿这一句话,变的更安静了。

    前面带路的罗头儿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打了个哆嗦之后,缩紧了衣服,勾着头走过来,满是老茧子的大手抓住袁屿就往前拖,不管袁屿怎么扯,都扯不开

    。

    脚底下的石头子儿,被踩的哗啦啦响,绕过了矿井,罗头儿带着几人在零星的几个顶上搭了苇席的木房子前停下,大门口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毛笔字:工人宿舍。

    不知道什么木头,高高的埋在土里,当了电线杆子,半截中间吊了只黄灯泡,算是照明用了。

    借着亮儿,才瞅见,这罗头儿没五十也得四十多,不知什么缘故,腰似乎总是直不起来,蜡黄的脸挂满了胡茬子。

    罗头儿压着一双斜眼皮子,看袁屿,盯了半晌儿,指着里面说:“这半个月安全维修检查,不上工!最东边儿三间,你们住!”

    见这老头要走,梁栓搓着手,吭吭哧哧半天,才说:“领导啊,这老板不让我们见见了”

    罗老头儿把脸一冷:“见老板干啥”

    一句话把梁栓噎住了,脸皮又紫又红:“工……工钱总得商量一下!”

    罗老头不吭声,把人一个个的推进去,咣当关上了大门,透着破栅栏,罗老头儿喷着唾沫星子骂:“工还没开,就想钱,熊玩意儿想发财想疯了吧”

    梁栓尴尬的把手里掏出来的烟重新装回去,他实在不明白,这做工换钱,不是天经地义吗,出力气挣个干净钱,怎么也得像个孙子一样。

    无论梁栓他们此刻心底怎么不解,但相同的是,他们对于袁屿的那句“这儿死过人”似乎都没在意。



159 锁紧的房子
    袁屿从来都不是个话多的人,和这兄弟俩也不算太熟,准确的说,袁屿和这儿所有的人其实都不太熟,包括梁栓。

    即便一路上走来这么久的时间,袁屿的性子注定了他很难和人真正的熟络起来。所以,对于袁屿这个少言寡语的孩子,大人们同样也不会在他身上用掉太多注意力。

    可蓝姓兄弟把那些破烂一样的东西重新放回原处的时候,蓝家老二转过头冲袁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袁屿忐忑的回以一个腼腆的笑,准备躺下重新安睡的时候,蓝家老大却操着一口乡音,打着颤问袁屿:“小……小屿啊,你没做什么梦吧”

    袁屿茫然的摇摇头。

    蓝家老大却哭丧着脸,垂头丧气的坐在床边,一双眼睛显得极为黯淡,像是和袁屿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哥俩做梦了,梦见好几个人围在我们床跟前,跟我们要东西……胸口闷得难受,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蓝家老二瞅着门外,一张脸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不断的揉着身子,仿佛身上很冷,嗫嚅说:“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能做一样的梦啊是不是……”

    袁屿渐渐的就没了睡意,坐起来,手心有些发凉,沉默半天,说:“那些东西,留着吧,别扔了!”

    蓝家兄弟俩一连声的点头应下,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此时为何会甘心听这小娃娃的话。

    今晚注定是睡不着了,没有别的原因,宿舍外面的铁栅栏响了,有人来了,隔着没有关紧的门,能看见是叼着烟的罗老头,铁栅栏外面还停了辆桑塔纳。

    罗老头儿一进来,就挨个敲响了门,说话却似乎有什么顾忌,喉咙里话音压的极低,老烟嗓子搞地下党一样:“起来,都起来,起来吃饭了!”

    蓝家兄弟俩瞪大了眼:“你娘,吃饭真他娘的邪了门了,这个点儿造饭给鬼吃啊”

    说完,就自己个儿给自己脸上抽了两嘴巴子。

    可不管再怎么邪门诡异,那罗老头话说得却异常的清楚,就是吃饭,这群穷苦哈哈,手表这东西是没有的,所以只能看着月色估摸出,也就是夜里两点不到那个样子。

    传统里,这个时间点儿,生人安歇。

    加上袁屿,十二个人,大多睡眼惺忪的在外面站成了一小嘬儿,含糊不清的问罗老头,去哪儿吃饭。

    罗老头儿嘿嘿干笑两声,难得的有了好态度:“就在这儿,就在这儿,初来乍到,晚上也没吃饭,这不,老板刚回来,吩咐我弄了点好酒好菜,给诸位接个风。”

    罗老头说话的时候,外面的桑塔纳就开了门,里面走出一个穿着一般的中年男人出来,脸上挂着笑,从后备箱里兜了大大小小的食品袋和木头盒子,还有装在金光灿灿的纸盒子里的白酒。

    山里人哪儿见过包装的这等高级的东西,睡意差不多也跟着散了大半,罗老头说的是事实,他们从晚上到现在,的确连个米粒子也没进。

    至于这半夜赶饭点儿的事,谁还会去在乎。

    十几个男人大大咧咧的帮着从后备箱把东西拿了出来,摆好了,那中年男人抱抱拳,有意无意的露出脖颈间直过肩膀的盘龙纹身,陪笑说:“兄弟们远道而来,罗某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别人给的面子,老实人总是喜欢加倍还回去。

    客套完了,那中年男人脸色才渐渐郑重起来,一字一句的说:“做工的事情,来日方长,一切好说!今晚只拜托诸位,这后半夜,烟酒荤素管够,劳烦各位能帮罗某守过这半夜,千恩万谢!”

    众人愣了楞,眼里却紧跟着带了些



160章 出马仙儿
    不管是烟还是酒,都不是袁屿这个年纪能碰的。

    喝酒喝到兴头上的人,眼里通常是看不下那些不喝酒的人的。

    二十岁出头的梁栓,其实还很年轻,刚刚摆脱了家中母亲唯一的管束,这样肆意妄为的烟酒氛围,只要是个年轻些的人,对此就生不出抵抗力。

    袁屿找不到亲近的人,只能拉了拉相比之下和他还算相熟的梁栓的衣袖,拉了几次,梁栓才勉强回过头,一双醉眼配上红脸上的黄斑点,显得有些可笑。

    袁屿放下筷子,只好借口说去尿尿,梁栓拍拍袁屿的肩膀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不要乱跑,算是做出亲近的回应了,之后,就又沉浸在一群爷们的酒话连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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