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工科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鲨鱼禅师
承蒙史公提拔,如今就是跟着二十郎在吴王府做个陪读。
张绿水一听,顿时明了,讶异地看着李二十郎,连嘴里的羊肉都暂停了咀嚼:这倒是未曾听说啊。
见张绿水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佝偻老汉看了看周围,便道:如今日子都要好过一些,不比以前。
某也没听说吴王有谁要人陪读啊。
就是个由头,只是吴王欲办个博物书院,去年陛下答应,内府调了一笔钱给吴王开销。于是,就顺利出来胡混吧。
说到这里,老汉竟是没由来地狠狠地咬了口羊肉。
这话让李二十郎脸面一红,显然某些事情,让他很不好意思。
一旁上官庭芝一头雾水,愣道:水叔,这这都是甚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张绿水便回道:这位老先生,是太皇二十男的内侍。
太皇二十男?
上官庭芝念叨了一句,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看着李二十郎,李兄是亲王?
江阴张绿水,见过江王殿下。
略作施礼,也没引起周围的注意,张绿水还是很掌握分寸的。再一个,亲王不亲王的,张绿水也相当无感。就他的出身,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虽说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可临退之前,也是披上官方虎皮的。
退休的一个老江湖,也没什么好怕的。
金虹兄,我也不是不愿说
嗳,无妨无妨,这有甚么,能认识一个亲王,真是太好了。将来科举,行卷扬名的事情,就靠李兄了。
这也不能怪上官庭芝,他爹就是这么教的,刚认的老师,更是变本加厉。毕竟,朋友谈什么利害,谈感情啊。
再说了,福州建州的人都说了,狗互跪,互相汪啊,眼下你一个亲王,已经这么贵了,难不成还要别人一草根反过来贡献点啥?
上官庭芝他一无所有,所以坦荡的很,虽说的确有点小惊讶,然而这种惊讶和拜李奉诫为师相比,不值一哂啊。
所以换个角度来看,上官庭芝这个年轻人,他诚实而且坦荡啊。
良才美质。
两个年轻人稍作舒缓情绪,又重新手牵手起来,这一次,佝偻老汉没有阻止,反而跟张绿水一起找着小吃尝尝。市场内多的是海鲜干货之类,和工场区码头区的工人一样,这里也是流行一日三餐,所以吃食相对较多。
虽说大部分都是直接蒸煮的玩意,但不少新鲜的海鲜,本就是吃个本味,本味就很美味勾人啊。
元祥如今能在外面,也是顶了个差事的。吴王要建的那个博物书院,督建的人,就是我了。
江王李元祥一脸的蛋疼,他二哥上位小二十年,当年他连扶墙都不会呢,能有啥威胁?当然他二哥对他也还算不错,因为生母的缘故,李元祥虽说比侄子李恪小几岁,但还算亲近。
于是李恪拿显微镜研究各种小蝌蚪来了兴趣,要弄个博物书院,李元祥作为叔叔,就捡了点小便宜。
毕竟,在现在他二哥的眼中,大概就是个无害动物。
理解理解。
上官庭芝连连点头,还安慰道,李兄要着眼将来啊,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说的也是。
二人说的畅快,而张绿水却一脸的蛋疼,内心有些别扭:你跟江王称兄道弟?你先生论辈分还比江王晚一辈呢。
然后张绿水又想到自家宗长貌似跟上官庭芝的先生也是称兄道弟,于是更加的不爽,只觉得无比别扭无比扭曲。
还不知道这位小郎可要入京就学的?
老汉忽地,吃着羊肉串问张绿水。
这事情张绿水是不知道的,但有一点张绿水很清楚,李奉诫教出来的学生,他要是能一本正经地去洛阳就学,他张绿水发誓重出江湖干到死。
拜在‘李狂人’门下,还能去京城?莫非再出个‘上官狂人’出来,然后被活活打死在洛阳?
老汉听的一呆,然后陷入了思考,好一会儿,他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冲张绿水道:言之有理。
那是。
水哥一脸的骄傲,他见得多了,自家宗长以及像宗长的那些人,哪有讨朝中士人欢喜的?若非他就是个水上悍匪出身,要是苏州常州那个望族,也见不得有这种碍眼甚至辣眼睛的癫子出没在身旁。
第四十五章 洛阳来客
因为李奉诫来了信,说是给一个以前写应制诗的朋友找门路,老张自然应承下来。又不便亲自出面,就委托了王敬直和常凯申,上官家有凯申物流的常威照顾,自然没甚无赖泼皮前去骚扰。
二十叔竟然去了扬州?
李丽质倚在张德肩膀,一起看着书信。
江王还是很讨皇帝欢喜的,他年纪又小,我做校书郎那会,还抱过他呢。说着,张德扭头问李丽质,你是想看那个博物书院么?
嗯。
点点头,李丽质忽闪着大眼睛,听人说,博物书院多是奇珍标本,罕见记载。而且都是有实物印证的。
听人说?听阿奴说吧。张德笑着摇摇头,你莫要听她胡诌,有孕在身,还成日琢磨远行玩耍。这博物书院,那是这般好修建的,没个十年八载,想也别想。也就是吴王是个闲散亲王,又常住隔壁安陆,这才无事。倘使他真个去了苏州,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我都懂的,说到底,还是‘天家无情’罢了。
叹了口气,李丽质倒是也看得开,她气质出尘,性格恬然,但也不是傻白甜。心境上相当的成熟,可以说比魏王李泰强多了。
你倒是想得开。
一伸手,李丽质入了怀中,坐在腿上,张德轻轻地拍了拍她身子,既是安慰也是赞赏。
说起来,倒是忘了和阿郎你说正事。
甚么事体?
我那窑场,烧了一窑青瓷,质地比东关款还要好。轻拍了一下手,有些小女儿兴奋的姿态,李丽质眼眸明亮,寻常小件,倒是不甚有趣了,若是能烧制奇形,或是大件,才有些趣味。阿郎,你知道哪里的瓷土最好?
这我真是不知道,但瓷土哪里有,我倒是知道,你差人去寻觅过来,一一实验就是。
说的也是。
李丽质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于是道,那阿郎写个条子过来,我好去支使几个人。
说罢,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白嫩的手掌摊开在张德眼前。
哈
老张这才反应过来,这妞居然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
等忙完半日公事,中午吃饭是在衙署,因为武汉办公规模极大,所以衙署置办了巨大的食堂,府内各部门一起吃饭,人数两三百都不止。前几年有些官员还注意仪态,身上的官袍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等到后来,一到吃饭,全都脱了官袍,换上了轻松便装,一个部门凑一间吃饭。
以前是食不言,寝不语,然而现在公事极为繁忙,哪怕是普通的吏员,业务量都是别处的二十倍都不止。别处吏员吃卡拿要鱼肉乡里轻而易举,但在武汉地区,不敢说禁绝,但也就是控制在坊里之内,很难超出这个范围。
而且人是比较出来的,江夏鱼市碰上鱼霸,可能要被抽个两成,但是在襄州,那就是五成六成。一来一去,自然是江夏要比襄州幸福。又因为片区分的详细,部门越来越规制,导致模糊交叉的三不管地区逐渐缩小,也就进一步压缩了吏员瞒天过海的权力。
讲白了,纯粹还是武汉地区非农人口比重太高,经济结构使然。
府君,今年北地麻料高产,如今囤积的太多,河东河套关内巴蜀,都闹出了不少事情。朝廷刚派了人到汉阳,还没有过江,但已经给了暗示,说是让武汉兜一些底。
老张一愣:朝廷?当真是朝廷还是留守京城的魏王?
这里面区别有点大,下属一听,琢磨了一下,是下走疏忽了,如此看来,当是魏王。
肯定是魏王。
张德盛了一碗汤,嘬了一口,然后跟桌上的同僚们直接道:现在皇帝在辽东,以皇帝韬略,怎可能这光景就回转?搞不好就在辽东过冬都说不准。以前辽地入冬艰难,如今虽然也不甚好,可比以前如何,你们有的去过石城钢铁厂的,也有从石城钢铁厂过来的,当晓得御寒能力较之前隋,强了十倍都不止。
下属幕僚们都是点点头,这是肯定的,如今洛阳和长安,主要的燃料已经不是木炭干柴,而是煤,而且只用几个地方的优质货。
对御寒能力的提高,别人不知道,当今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棉麻鲸油煤炉火炕皮草烈酒爬犁青料这些可不是一天功夫就冒出来的东西。前前后后攒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底子,才有了今天的气概。
甚至不少武汉官僚猜测,皇帝大概就是打算入冬彻底斩草除根。高句丽余孽在冬季还想活动?死路一条。而唐军呢?大概只需要出动一个团的兵力,一个冬季再拉长到五个月,反复清剿,怕是真·一当百都能杀出来。
这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力,更别说李皇帝琢磨的是一时击溃然后看别人死灰复燃。而是想要彻底禁绝,将来纵有叛乱,没有核心人口核心族群,扶余人头是铁做的?
如今咱们这魏王,那是主持弘文阁,志得意满呢。麻农日子不好过,也不是今年,太谷县当年县令王中的,还是我亲自跟他谈的,太谷县如今的麻绳厂,就是十年前我亲手指点的。
敢放这样的话,老张自然也不怕下属幕僚传扬出去,他怕什么,当年他还是个少年,懵懂无知萌萌哒,这个情况,李董是知道的。
然而很多幕僚并不清楚情况,陡然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一个激灵,只觉得眼前的观察使大人简直是高深莫测,比十层楼还高。
麻农闹事,销路不好,或是麻料囤积的太多,加工不过来,都是大事。稍有不慎,朝廷威严就要受损,魏王既承皇帝所命,留守洛阳,倘若出了事情,难不成怪皇帝?倘使他处理妥帖,自是大不一样了。
那观察的意思是,要见见洛阳来的人吗?
见,不过不是现在。这样吧,你们先去回复,就说嗯,就说我去视察武昌织布厂了。
是。
被别人晾着拖着的时候,感觉好气啊,可是为什么自己这样干,感觉好爽啊。
第四十六章 手
北地纺织主力,依旧是丝麻为主,棉毛为辅。
一则青海羊种剃个葛大爷的形象,皮重也就是碰一下二十斤,精梳之后的份量,如果按照太极宫采买标准,也就是两斤出头,只是这年头御寒要求高,品质要求低,这才能够宽泛发卖。
二是沧州二号棉已经卖力推广了,连吃奶的力气都压榨了出来,但底子太薄,老张自己的估计,能保证河北河东各有三四百万亩棉花地,那就是很了不起的业绩。至于如何抵御虫害,如何抵抗改粮为棉,那是另外一层的挑战。
唯有麻类,才是真正属于便宜又能广种的织物原材料。
以苎麻为例,张德去过的地方,不管东西南北,它都能生存,且能找到野生苎麻。而且因为苎麻茎干长,属于长丝麻,较之西域河中地中海沿岸的亚麻,这是一种优质材料。所以,哪怕汉朝建立丝绸之路,实际上远销海内外的大众产品,其实是以苎麻为主。
只是,麻料加工显然没那么容易,仅仅一个分丝工艺,就是相当折腾人的精神。
张德当年在王中的那里也并非纯粹就是白捡便宜,仅仅一套手摇式梳麻机,可以说太谷县就比巴蜀领先技术几百年。
巴蜀著名的火麻布逐渐退出关内道各处主要城市的市场,就是遭受到了这种冲击。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太谷县连手摇式梳麻机都没有增加多少,依然是大河工坊进口,且是不得不进口。
十几年过去,生产效率并没有提高多少,但苎麻种植面积,却是年年增加。太谷县周围诸县,哪怕太原方面几经打压,想要控制面积,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朝廷没有命令说逮着就杀头,那就卯足了劲对着干。
太谷县已经有五年粮食纯进口的历史,且还能保证社会基层不动荡,可以说王中的这个阿谀逢迎的前县令,留下的政治经济遗产,还是相当丰厚的。
尽管亚当·斯密的祖先还没有生出来,可这并不妨碍看不见的手在河东关内地区疯狂乱摸。
调控?不存在的
以太谷县为首的麻料种植大户,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首先市场要面对新式材料的冲击,且不说丝绸,棉毛这两样东西,十年来的发展不可谓不凶悍。贾君鹏带着贾氏子弟,学威尔士老铁都不知道操了几回羊,这才稳定了青海二号羊和丰州一号羊。
羊毛比以前更密更细更柔软。
至于毛纺技术,汉阳毛纺厂连驼绒都能搓起来,何况羊毛?
多年积压的麻料存货,几个大一点的市场都没有吃下,实在是加工能力跟不上。再一个,眼下有点小钱的,都奔着棉花去的。
穷逼穿貂,财主穿棉,这就是眼下京城,也就是洛阳的行市。
而围绕各大城市及口岸城市,纵然有麻料需求,往往也被本地货取代。
无它,运费太特么高昂。
如果长安城还是帝都,那没话说,有得赚,而且赚得还不少。
然而皇帝迁都都干了什么?先迁走富户,然后打压留守长安的关陇军头那点残兵败将以及残花败柳。被糟蹋两三遍的关中老兄弟哪有那胃口去给西北穷哥们兜底?自己都穷的跟什么了?没瞧见都守着五庄观吃政府救济嘛。
问题和灾难,和钱一样,都是一点点攒出来的。这年头,连乳沟都是攒出来的,何况这个?
太谷县本地麻料大户扛不住麻农压力,只能求救,其实办法倒也简单,那只看不见的加藤鹰之手会自动调控,种麻不赚钱你就别种啊。
可事情的问题就在这里了,别说太谷县,连太原都绕进去了。这地界是什么地界?勋贵世家可一点都没有少,这些人,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投资打水漂?
不能够!
于是前几年就开始拖欠麻农款项,这倒是跟一千五百年后老张所见怪象差不多,横竖码农也是被拖欠的
不但被拖欠,还得干活,还得加班,还得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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