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工科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鲨鱼禅师
传旨的內常侍也口风紧,给钱也只说大老爷不日回京验收,但这个不日到底是什么时候日,却没讲清楚。
不管是御史中丞还是中书舍人,如今都得跑来弘文阁混饭票,才能蹭公家食堂提供的鸡腿红烧肉。京城居行大不易,皇帝老子搞的弘文阁瞧着没个正形,可比较起来,好歹也是能直接拍皇帝马屁的地方不是?
再说了,混京城的谁没点前瞻性,万一皇帝老子嗝屁,新上台的老板,不也得重用弘文阁的老畜生?
作为靠着地区白糖专营专卖发家致富的孔颖达是不缺钱的,如今混入弘文阁,他明知道就是个低配秘书监,但还是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个官。
大家都是狗,何不做一条吃肉最多的老狗呢?
陛下要办学宫,那就办好了。民部礼部又不是缺钱,早些筹备,也免得将来陛下问责。弘文阁是作甚用场的?不就是为陛下分忧么?
这外朝掏钱,怕是有人不服啊。
不服怎么了?国朝鼎定天下三十年,不服的还少了么?打一通板子,治一个大不敬;再不服,杀几个嗓门大的,治一个谋大逆。西域南疆,都是缺人,既要为国分忧,那就且行且珍惜。
学士深谋远虑,学生佩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份内尔。
弘文阁所在是个高台,诸学士都有专门的办公衙门,因为敞亮通风,又用了玻璃,原本旧年逼仄的衙署,如今也是相当的惬意。
待年轻人退去之后,孔颖达却是眼神不快,种种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茶碟上,瓷器碰撞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却也没有让孔颖达有任何不适。内心的怒火,已经掩盖了一切。
魔都妖孽不知道剪除,竟是打起了这等主意!
若是以前,孔颖达必定阳奉阴违,可惜当今皇帝权柄极盛,一统中原的威势,让孔颖达连引入奥援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有,能够跟皇帝扳手腕的巨头,又不会为了那点道统之争,前来帮他撑腰。
房谋杜断长孙尉迟,都是各自守着那点事业,死忠皇帝谈不上,但忠于任事还是合格的。皇帝削减相权,但又没到刻薄寡恩的地步,又怎可能出现贞观名臣扯旗造反的游戏。
数十年科举,就算矮子堆里挑高个,十年出一批英才,贞观朝也该出两批英才可以挥霍。
可万万没想到皇帝虚晃一枪,《五年模拟三年高考的解释权看不上了?这是干什么?兴办学宫?办个什么学宫?这是大争之世?
孔颖达是想不明白的,但是,他也没有胆量去抗旨不尊,此时的情况,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十年前卖直可以混个魏玄成第二名声,现在,除了被发配,最好的结果就是丢官回家种地。
就算再恶心,也要把李皇帝交待的事情办好。这就是弘文阁的作用,至于名义上组建弘文阁的那个胖子,在孔颖达看来,他只是命好。硬要挑一个人性上的优点,大约就是胖的还算可爱,至少不辣眼睛,不是死胖子
至于孔颖达相当不爽的魔都妖孽,看在开元通宝的份上,捏着鼻子当没看见都已经二十年了,还多差这几年?
一把白糖吃三代,在孔颖达看来,张德只要不造反不狂喷先贤,那有什么不拘小节的事情,都可以睁一眼闭一眼。这十好几年,老兄弟老伙计,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连前几年幽州厮混的盗马贼刘弘基,深怕得罪张德,夜里做梦都是小张公长小张公短,堂堂国朝公爵,都混成了这个鸟样,他孔颖达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最多心理阴暗一点,指着皇帝来玩一把天子一怒,干死武汉那帮工农贱人,但真个自己公开说要弄死武汉土鳖,他孔颖达是不情愿的。
更何况,张德也不是什么好鸟,国朝勋贵出身犀利的不在少数,典型就是平阳公主的儿子,那又怎样?若非柴绍这个当老子的跪的快,柴令武必死无疑。
混到如今,柴家就是个屁
至于张德手上有多少血债,别人不清楚,吃粽子蘸白糖的孔祭酒,能不知道吗?
人屠武安君跟张德比起来,简直就是悲天悯人之圣贤。
哈,这京城倒是热闹,要办个甚么学宫。
收到了弘文阁盖章的公文,老张看完之后,就把公文扔给了幕僚们看。
使君,这是甚么意思?怎地还要借调武汉官吏的?还点名要了曹夫子家李大郎,还有这几个,眼下都忙得很,哪里脱得开身。
怕甚么,给官身作甚不去?混个七品八品的博士,回来就能做个县令。这是给武汉的福利,别人想要还要不来呢。
张德说罢,也是相当的无所谓,也不知道皇帝又生了甚么想法,不过皇帝能开学宫,于我武汉也是大有裨益。这也算是‘在野遗才’一朝翻身不是?
武汉官吏入京,倒也不是不好,只是京城贤达,多是瞧不起咱们这些野路子。若是去了,怕是受排挤啊。
只要不是非死即伤,被人酸两句怕什么?怕被人酸,直接砸钱砸到他们闭嘴不就行了?不是会骂人吗?一百贯换他骂自家婆姨,两百贯换他骂娘,五百贯换他骂爹。一千贯扔过去,他连祖宗都能骂。
观察好粗暴哦。
然而武汉官吏跑去京城,还真就只有这种玩法。拼什么家学什么渊源什么传承,那都是狗屁。别人一句奇技淫巧上等匠人,你半点脾气都没有。
工程师跟政客斗心眼,这不是闹么。
现在工程师手上有俩糟钱,政客又是个见钱眼开豁出去的,你说这玩法该如何玩?
道理明明白白放在那里,就看自己舍不舍得脸皮,外加舍不得舍得开元通宝。
皇帝老子要从武汉请老乡到京城见见世面的消息传的满天飞,琢磨自己这辈子也没啥机会去首都的老铁,顿时就忙活开来,准备争取一下入选名单。
除了弘文阁点名要的几个,剩下的主要靠江汉观察使府及府内直属单位推荐,一时间推荐信一封难求,价钱一度炒到一封信两千贯。
寻常小吏哪有这个财力,但武汉小吏背后形成的家族,凑两千贯送顶梁柱跑京城镀金,那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再说了,那可是皇帝老子亲自说要办的学宫,这含金量,那能少么?两千贯换个机会,不亏,绝对不亏。
府内闹的沸沸扬扬,大小官吏都在躁动,然而老张却淡定的很。不管李董有啥想法,反正武汉官吏进京,这个事情不仅仅是人事调动,更是一个昭示。
它说明,武汉的模式,武汉的学问,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中央核心。
钦定的,怕了没?
第八十七章 两难境地
老弟,依你之见,这皇帝行在是个甚么章程?怎地虚晃一枪,反而跑去武汉借调官吏去了?这学宫有甚说道?
扬子县李县令一时也没琢磨出味道来,这皇帝是啥操作啊,人在辽东不好好地盯着环渤海高速公路工程,反倒是要在京城搞个什么学宫。
谜一样的操作啊。
和老李不同,李奉诫是孑然一身,看待事情可以超然一些客观一些,毕竟,不做官也不求官嘛。
兄长是想听学宫事宜还是皇帝所思?
且都说说。
老李一看李奉诫果然是有点揣摩的,立刻给他添了点茶,然后侧着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差遣天下诸道诸省诸州县官吏入京,都是可以的,朝廷遴选人才,合情合理。只是,独独招募武汉诸君入京操持学宫事宜,犹如烈火烹油,少不得闹出事端来。此间道理,兄长自然也是晓得。
知晓归知晓,但山东人不见动静,姓孔的姓褚的都是默不作声。岂不是要来个关门打狗?
作为李客师的儿子,又跟丹阳郡公闹掰,老李各种奇葩争斗都是见过了。将来开门立户,他是决计不会再去和其他兄弟争个名分什么。
一家内部,尚且声音抹不平,何况道统?
原本老李以为,这事情别说皇帝,上帝来了也不行,必须要打个狗脑子出来,争个胜负才算了账。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决定开办学宫,又从武汉借调官吏任用,大约是要授予各等博士。开这么个口子,居然孔颖达褚遂良之流连半个屁都没有放。
皇帝操作谜一样也就罢了,这帮我注六经的学阀,居然也是这样谜一般的操作,就彻底让老李懵圈,完全看不懂。
打谁?入京的武汉官吏?
李奉诫笑了笑,然后对老李道,既然孔祭酒孔学士不见动静,那只能说明,此事皇帝力求促成,阻挡者死。
嘴炮达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死。孔祭酒还没爽够呢,现在江湖地位又这么高,只要李皇帝寿终正寝,或者顺利交班,将来史书一翻,君臣之义白纸黑字,还不是美滋滋?
死了那就不一样了,换老董事长那里,挨一顿打说不定还能换个名声换个官位,放贞观二十年的贞观大帝面前,骗一顿毒打那就只会打死,没有别的出路。
孔祭酒是个明白人,换个皇帝,他立刻跳出来狂喷,现在么,洗洗睡吧。
老头子力求促成?这是作甚?如今关中河南尽数为皇帝掌控,古往今来第一人,不是应该各分其田,安抚百姓么?怎地还敢让武汉人进京做事?
旧年对付突厥故智罢了。
李奉诫如此一说,老李来了精神,对付突厥最成功的当然是灭一家赶一家。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隋文帝微操裂突厥,简直是神之一手,的阿史那氏各种啊嘿颜。
广大人民群众能够熬到贞观朝眼睁睁地看着突厥嗝屁,没有杨坚当年那一手,最起码还要多熬几年。
不过如此一来,老李也眉头微皱:皇帝竟视江汉如突厥?
都‘地上魔都’了,恁般恶名,还待怎地?
如此说来,皇帝有意搅浑江汉的水?
有个屁用,以前武汉是因人成事,如今处处因事成人。朝廷有多少缺位可以给容纳武汉官吏?笼络天下英杰,没有官帽子,没有钱袋子,也只能徒呼奈何。
李奉诫开了个玩笑,老李却表情严肃,连连点头道:武汉官吏数量之多,古往今来,堪称第一。便是如此,也不见是‘冗官’,而是人手不济,此间道理,怕是皇帝不懂。
皇帝不懂,马宾王岂会不懂?
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武汉的根基,在于土地又不在于土地。张德使出各种手段,尽数剪除了地方大族的土地所有权,这一切,江夏王李道宗是眼睁睁地看着完成的,当时还把一个儿子过继到了李道兴的名下。
而武汉的耕地产出,又迥异于小农小地主,兴修的水利工程和新式的农耕技术,在武汉内部,张德在传达精神的时候,是直接用农业革命四个字来讲的。
那么,除了武汉,还有哪些地方愿意尝试和贯彻新技术,并且愿意掏钱投入到水利工程中去呢?
说出来有点扯淡,和华润系武汉系无关的官商集团中,只有窝在长安的太子李承乾,亲自下地带头,重新梳理了长安地区的农作方式。
其它地区根本没有这个意愿,甚至还有人带头破坏八牛犁,带头的人往往就是小农和小地主以及寒门。
对李皇帝来说,要让自己的统治更加牢固,那自然是小农越多越好。当年地多人少还不觉得如何,二十年一晃,人口暴涨,李皇帝才后悔为了点小钱,把帝王事业给跑偏了。
可谁又能想到二十年后呢?都说谋万世,谋个屁啊。
让李董进退两难的地方就在这里,要么得罪贞观朝二十年来的新贵新·新贵,要么得罪传统小农。
都是坑,踩谁好呢?
每每想起,李董不得不承认,搞皇庄自留地简直是神来之笔,至少还有缓冲的余地不是?
然而恶心的地方并不是只有进退两难,如河北诸地新兴的棉花种植业,大部分棉农收获之后,宁肯掏钱补税,也不愿意缴纳棉花实物税。而且收获之后,也不愿意就近卖给河南,反而是宁肯绕道走海路,卖到江南荆襄甚至岭南交州。
为什么?朝廷收购价比南方低得多的多。
不仅如此,诸如河东地区有严格的粮税,有些河东大豪,直接借道河北,宁肯从朝鲜道扶桑进口粮食去缴纳粮税,也不愿意种粮食。河东入太原和长安的粮税,一度出现过交州米
而这些交州米,他妈的还是漠南用马队运过来的。这放眼历朝历代,都没见过这样奇葩的事情。
一个号称永远忠于圣人可汗唐朝大皇帝的蒙兀室韦老铁,不远千里,把从河北上岸的交州米,通过漠南商道,运到河东,然后交易给河东的老哥,让他们把交州米拿去缴纳税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这是唐朝版的国际主义精神!
李董当然可以加征税赋,但河东河北老铁大不了继续种粮食,然后把多出来的粮食,继续卖南方去
归根究底,这和暴力不暴力不搭界,纯粹就是个钱多钱少的问题。
奈何南方不差钱,工商贸易带来的利润,让除了武汉之外的大部分主要城市,都情不自禁地多种经济作物。
修建环渤海高速公路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要消耗一下民力,不仅仅是契丹靺鞨扶余新罗等地的民力,河北辽西辽东的汉人,同在此列。
朝廷和河东河北诸地的种田大户矛盾,一度严重到需要靠羽林军护卫,然后通过行政命令来强行征收。中央官吏和内府局的阴阳人死太监,明里暗里都要威逼利诱不要为了高价,就把东西卖到南方去。
其中增强的另外一个矛盾,就是诸地农具,一度被朝廷勒令只能从官营铺面购买。甚至朝廷从诸地收购棉花之后,做成的成衣,也是要卖回当地,卖南方基本是没人鸟。
质次价高,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但行政手段一动,立刻就勾走了大量诸地的收益。可以说一亩地的大部分产出,都被朝廷通过冠冕堂皇的手段给抽走。
而原本这个手段,是要用在五姓七望身上的,只是没曾想,官吏们的下限超出了想象,搂草打兔子,那是兔子也要,草也不能少。
这种情况,李董岂能立刻叫停?一旦叫停,官吏们怎么办?而如果不叫停,也就只能提高技术,先从质次价高的各色工业品上绣花做文章。
裱糊裱糊,先应付一下难关,从武汉淘换点即战力,怎么地也能先咬咬牙挺过去。
李董的想法还是相当美好的,只是一番操作下来,对洛阳那帮人而言,又何尝不是皇帝对他们没有以前那么信任?
这也是让老李看不懂的地方,于是找来李奉诫,好参谋一番。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