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贵妃传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梅花千树
“贞儿,你是我选进来的。我和你爹还是亲戚呐。”
孙公公已然老去。也许是童年的事太遥远,贞儿显得有些漠然。
她只是冲孙公公一笑,又谢了他几句,轻声道:
“公公和小瘦姐放心,凡贞儿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脱。”
贞儿说着,掏块碎银子出来,递给孙公公:
“烦请公公操劳,把小瘦姐的病状记下,到太医院为小瘦姐抓些药,再到宫外买点儿时鲜菜,做点儿可口饭菜。”
孙公公接过银子,对贞儿千恩万谢一番后,出门抓药去了。
“贞儿,我快要去了。贞儿,我死不瞑目啊!一辈子,就这样,没个人伦,过的什么日子!贞儿,听姐说。”
小瘦一把抓住了贞儿的手腕,脸上露出恳求的神色。
“你日后一定要找机会接近皇上,进宫为的不就是这个吗?我自恨长相丑陋,没你这份资质,所以只好当孤老。你可不能再走我的老路,你知道有多苦啊!真是赛过黄连,打落牙齿和血吞哪!”
小瘦说到伤心处,身体一阵痉挛。
“小瘦姐!”
贞儿揉着她的背,悄悄地流下了两行泪。
乾清宫的偏殿里明显富态了许多,但仍极有风韵的孙太后和一班朝臣正在那儿发呆。
忽然间,一匹快马穿过金水桥,急驰而进。
守门卫士正要阻拦,马上的报使一马鞭甩过去,卫士应声而倒。
守卫们正欲用弓箭射杀前面坐骑上的报使,后面又有几骑快马过来。
“手下留情,有天大机密禀报!”
马上坐的武将也同前者一样,衣衫褴缕,满脸风霜,他们喊着,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守卫们也意识到出了什么大事。他们拉弓的手垂下来,任由这几位将军风驰电掣般冲进紫禁城。
“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他们就不怕死么?”
其中一个大胡子卫士不解地说道。
“莫非……”另一个卫士和大胡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张了张嘴,却谁也不敢说出来。
几骑快马掠过内金水桥,穿过宽阔的广场,直奔乾清宫而去。
他们所经之处,凡目睹这几匹快骑的宫人、太监、卫士,无不瞠目而立。自从紫禁城建成以来,有哪匹马的铁蹄敢践踏这片高贵神圣的土地?
不祥的阴影迅速爬上了人们心头。
“报使到!”
在传令太监颤抖的喊声中,先前那个满身汗水、盔帽中冒着热气、脸色焦急憔悴、显然疲惫已极的报使顾不得任何礼节,几乎是爬爬跌跌地冲进了乾清宫的偏殿。
“禀……禀……禀太后,皇上他昨天陷于敌手,已经北去了!”
报使说完,一头栽倒在地,口角流出几缕鲜血,陷入了昏迷。好在这时另几个报使已经赶到,齐齐都跪在地下。
“什……什么?皇上他……被俘虏?”
孙太后和钱皇后一下子晕了过去。
在场的司礼太监金英、礼部尚书胡濙
第四章 第三回
贞儿说完,飞快地往乾清宫那边走去。
可走到半道上,她又回来了。她知道乾清门是内廷与外廷的界线。她一个宫女,除了小时候随童昏天子朱祁镇进去过,以后就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了。
但现在太后在那儿,而且她算准了太后此时一定犯了晕厥、头痛的毛病。太后上了点岁数后就有了这毛病,近年更是常发。
除贞儿给她按摩能舒服些外,太医的药都难奏效,她估计自己这会儿过去一准让进。
于是,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套干净衣裳,略略理了理头发。
此时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那张白净的脸和柔媚的眼,又拿起铜镜照了照自己丰满的身子,不由惆怅地叹了口气。
然后甩甩头,取了根包着棉花的玉棒,出门而去。
“去,去唤贞儿来。嗯,嗯!”
孙太后坐在偏殿的炕上,头痛欲裂。她呻吟着,要人传唤贞儿。郕王有些犹豫,但他旋即便孝顺地点点头,将太后的话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儿,出去的近侍太监将贞儿迎入。在贞儿的轻轻抚摩下,太后的痛楚稍减。
偏殿里,大臣们已由原来初获消息时的木呆一变而为群情激昂,谁也顾不得严格的朝仪,说话时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个别人争论到你推我搡的地步。
其中,翰林院侍讲徐珵和礼部尚书胡濙的争吵更是趋于白热化。
“……皇上亲率的五十万大军,都是我朝精锐之师,现在京师之内所剩的,不过驽马疲卒,且人数不足十万。土木堡离怀来城仅二十里,万一也先再调大兵,京师危在旦夕。我昨夜看了星象,我朝天命已去,惟有迁都南京,方可消此灾难。”
徐珵的话音刚落,就有许多为自身安危计的官员立即纷纷响应。
“京师是国朝根本之所在,文皇定陵寝于此地,就是为子孙后代计。京师若动,则必然助长也先的气焰,不但九边、北京难保,就是华北、西北也将沦入瓦剌之手,最乐观的前景也不过是划淮或划江分治,那皇上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只能……只能得个北宋徽、钦二帝的下场。你说,怎么能迁都呢?你那天象,是什么狗屁!”
当年的五大臣中,杨士奇、杨荣、杨溥、张辅已先后过世,只剩下胡濙这位四朝元老仍在担任礼部尚书。
平日里,胡濙温和内敛,从不高声说话,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可如今事涉国本,他再也顾不得风度,竟连粗话都骂了出来。
“我看,徐侍讲也是为大家好。这京城离边寇太近了。若迁都南京,也先那些贼寇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追过长江吧?”
一个老臣捋着花白胡子,恳求似地望着大家。
“糊涂,糊涂!”
一个年轻些的官员摇着头,也不知是指说话的人糊涂还是他自己糊涂。
“太后,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郕王打量着乱成一片的朝臣们,更加惘然了。
孙太后在贞儿的按摩下,渐渐恢复了生气。她坐起来,巡视着眼前的一切,双眉紧皱,没有吭声。
贞儿闲下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她对郕王特别有兴趣,经常趁人不注意偷偷地看他。
但郕王连望都没有望贞儿一眼,贞儿不无苦恼地叹了口气。
忽然,有人将一个白瓷茶杯掉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紧接着,长身玉立、神情威武的兵部侍郎于谦挺身而出,指着徐有贞和另几个强烈主张南迁的官员,喝道:
第四章 第四回
郕王磕着响头,话说得极诚恳、极真切,但唇边那一抹隐不掉的笑意,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喜悦。
孙太后注视着匍伏在地的这位青年,心中百感交集。
也许是想起了囚在瓦剌国里受辱的亲生儿子,有那么一刹那,她的脸上露出几许悲伤,但她旋即就收起了这种表情,变得慈祥、亲切。
只见她走下宝座,亲自将郕王扶起,又帮他掸了掸衣服上的尘灰:
“孩子,我老了,脑子不灵了。你皇兄又……一摊子事儿,全指望你了。你可得好生听大臣们的话,特别是于谦,他可以做你的左膀右臂,放手去干吧。”
她拍了拍郕王的肩。郕王的身子抖了抖:
“母后,儿臣一定记住您老人家的话。”
郕王这一刻是真的感动了,他的眼里似有了泪水。
“我累了,该回去歇息了。贞儿,我们走。”
孙太后谁也没看,扶着贞儿的肩,蹒跚着离开了偏殿。她的背影再也没了以往的妖娆,而是一个真正的老人模样了。
“太后真的老了,一夜就老了。”
郕王注视着孙太后的背影,喃喃自语着。
这时,大臣们全都安静地注视着她们。孙太后走得很慢,但是步伐很稳。背后那无数道目光箭般刺痛了她的心。
但她的泪却没有流出来,只是身体略有些颤动。
贞儿牵着太后的手,突然之间觉得自己长大了,有力量了。
似乎是不满于她的这一想法,孙太后的长指甲倏地掐进了她的肉里。
贞儿疼得打了个哆嗦,抬眼一看,孙太后腮边挂着一串清亮的泪。
郕王朱祁钰一直目送孙太后和贞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收回目光,憔悴的脸上有了一抹晦暗的笑意。
“去,通知我母亲吴贤妃。告诉她,替我烧几炷香。”
郕王对身旁的一个侍卫吩咐道。侍卫领命而去。
郕王发了会儿呆,忽然对着北方“嗷”地长啸一声,当大臣们惊异地望着他时,郕王跪了下去:
“皇兄啊,你好苦啊!弟弟我不忍心你独自在北边受苦啊!让我替你受这份苦吧!哦—嗬—嗬!”
大臣们先是面面相觑,待明白原来这是郕王在向北方被俘的英宗表示哀痛时,就都跟着跪下了,有的老臣痛哭流涕,有的面无表情,有的低眉顺眼,有的则像误食了药酒的耗子,眼神里飞着危险的兴奋。
“太后,太后,怎么办?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那蛮荒之地,如今肯定吃不下睡不着,万一……万一先动了杀机,那可怎么办?”
夜深了,清宁宫里却依旧燃着蜡烛。只是烛泪太多,灯花显得比往日昏暗。
孙太后坐在花梨木太师椅上发呆,神色相当憔悴。她脚下是一溜的箱笼,里边堆满了金银财宝。
贞儿正在那里一样样登记造册,另外一些宫女还在不断地从里屋捧东西出来。那些珍宝璀璨得有些凄凉。
钱皇后——一个相貌平淡、看上去却极贤德的青年妇人,正在那儿没头苍蝇一般地绕着箱笼走来走去,一边喃喃自语。
见孙太后没理她的话茬,她便扑到贞儿身上,痛哭起来。
“我儿,事已至此,哭也无益,还是赶快帮着贞儿把这些珍宝捆好,给也先的使者送去。贞儿,外头装了几车了?”
“回太后,已经满了八车,加上这些,九车吧。”
贞儿说话的样子有些儿痛惜,但她不敢动弹,钱皇后正搂着她的脖子呢!
钱皇后忽然不哭了,她神经质地摇摇头:
第四章 第五回
“哈,今天,你也有了今天!来,再给我斟杯酒!”
吴贤妃坐在桌旁,已经喝得有那么几分醉了。
她那半老徐娘的脸上浮着一抹酡红,眼中波光鳞鳞,看上去风情万千。
“来,太后娘娘,别担心,不是还有钰儿在么?他爱留在北边,就留在北边吧!咱们姐妹俩喝一杯。”
吴贤妃斯文地端起酒杯,朝对面空空如也的地方福了福,自己一仰脖喝了下去。
她的醉话显然让身旁的贴身宫女、宫人害怕。
一个老太监四处瞄瞄,见无异样,便附在吴贤妃耳旁私语了几句,吴贤妃一下变了脸色。她四处张望了一阵后,又举杯朝那虚空处福了福。
“这……这个……姐姐,你别伤心,我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瞧,我不是取了那么多珍宝么?有皇上赐我的香炉、玉如意、金莲花、宝石屏,我都献出来了,这就给您送去。”
她话音未落,即有宫人来报,说太后派贞儿来了。
吴贤妃一听,那抹醉酒引来的春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锦衣卫报的信?不可能,不可能!可是,怎么那么快啊?”
她望着老太监刘小三,喃喃地说道,脸上又恢复了她一贯的谦卑。
“贤妃娘娘,依奴才之见,她只是来催东西的。娘娘有些醉意,就不见了吧?”
吴贤妃正做不得主时,刘小三一张核桃脸凑上来,献计道。
“嗯,也好,就说我胃疼,早已歇息。”
吴贤妃施施然进了寝殿。她内心深处无时无刻不在膨胀的喜悦使得她难以自持,竟甩着衣袖走了几个贵妃醉步,恍惚间又看见了宣宗皇帝。
“我生的好儿子,总算出头了!”
吴贤妃走到梳妆台前,慢慢地撩起了衣襟,双手在自己肚子上摩挲起来,一副陶醉的模样。
门口,贞儿已经站得不耐烦了,但她挺沉得住气,仍旧笑盈盈地和宫人们聊着天。
忽然间,贞儿嗅了嗅鼻子:“是酒坛破了吗?”
贞儿知道吴贤妃好酒,但目前仍在守丧期间,宫中的酒禁未解。
宫人见她问起,正不知如何回答,老太监刘小三引两个端着箱子的太监出来了。
“贞儿好灵的鼻子。贤妃娘娘这两日身体一直不爽,要用酒做药引。王五、王六,东西给贞儿过过目,送到太后宫里去。”
“行,有册子吗?”贞儿毫不客气,照册子验收货物。验完了,嫣然一笑:
“各位有劳了,代我给吴贤妃请安。太后说,谢谢她了。”
贞儿提了灯笼,领了王五、王六正要走,忽见郕王面带喜色地大步走了进来。
此时在这儿见到太后身边的人显然让他吃惊,不过他是个矜持的人,与他修长、清朗的相貌正好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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