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是病秧子啊!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英俊的锤儿
待到拜完堂,已经接近申时,云七夜由喜娘搀进了喜房。偌大的喜房里金玉珍宝,墙壁已经用红漆和桐油修饰,富丽堂皇。四角灯台上,点着臂膀般粗的鸳鸯红烛,正中贴着大大的囍字。
喜床上挂着百子帐,放着百子被,还铺着好些枣、花生、桂圆和莲子。触眼所及,一派喜红,如意水纹窗半开着,映得窗外的一池幽兰,也染成了一片如烟的红。
云七夜顶着盖头,规矩地坐在喜床上,浑浑噩噩便拜了堂,成了亲。自此,她便是宁止明媒正娶的九皇子妃了。
花厅里,喜娘婢女们垂首而立,静默无声,直到那阵隐忍的咳声响起。
“咳……咳!”
盖头下,云七夜侧耳听着那一声声喘急的咳,眉头微皱。那人咳声由远及近,而且似乎有一会儿,已经喘不过气来,险些要呕出血来了。不需诊脉,只需听他的气息,她就知道他已病入膏肓,断断是活不了多久了。
宁止。
花厅里,九重珠帘被一一掀起,宛若珍珠落了玉盘,响起一阵悦耳的叮咚声。
前厅敬酒之时,突然发病的男子立时被秦宜搀回了喜房
。身后,亦步亦趋的婢女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脸焦慌地看着宁止,“殿下,您……您的药。”
“咳,都下去。”宁止挥手,略有些厌恶地看着婢女手里的药碗,而后头也不回地朝内室走去。
“可是殿……”
“都下去吧。”秦宜侧目,打断了婢女的言语,宁止生性执拗,说不喝,那便是断断不喝了。他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一众人会意,鱼贯而出,轻轻地带上了门。
不刻,偌大的喜房里只剩下宁止和云七夜。花烛之下,一双新人,绛袍玉带,凤冠霞帔。
“咳!”掩嘴咳着
008傻子
一愣,云七夜呆傻地看着宁止,不是愣他说粗话,而是愣为什么他说粗话的时候,还能如此姿态翩翩,行止高雅
“云七夜,你,咳!”咳着,宁止恨恨地瞪着云七夜,那一脸傻乎乎的样子,轻易将他的肝火再次点燃,这个蠢女人!
他伸手又扯住云七夜的衣襟,重重地将她扯到了跟前,狭长的眸里燃着熊熊的怒火,“云七夜,你找死”
“没,没有。”谁不知道她向来贪生怕死,最是胆小了。云七夜慌忙摇头否认,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止,两相对视,她努力让自己的眼里放出忠诚之光,恨不得再挤出几滴伤感的泪水,奈何眼睛不争气,连一丝水雾都没有。
可在宁止看来,眼前的人简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呆傻样,气得他颇为恼火地冲云七夜低嗤,“你是呆子,还是傻子”
“……”云七夜一脸呆傻,您说是啥,就是啥。
“蠢货。”终是难以承受如此之多的波动,宁止厌恶地推开她,伸手抚着起伏的胸腔,努力将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噪压了下去。
果然,是不该成亲的。
不过相处了这么点时间,他已经被气如斯。鸡同鸭讲,这个女人,无疑是傻的。
思及此,他抬头,冷冷地看着云七夜,“可读过《女诫》”
读这种劳什子东西做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宁止的意思,无外乎问她有没有读过“三从四德”罢了。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九嫔掌妇学之法,以九教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云家有自己的私塾,也有专门的教化嬷嬷,《女则》、《女诫》这些书,她不是没读过,只是这种东西,她从未上心,更是不屑。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当年的“歪解”,气的嬷嬷几乎跳脚了,直言她乃异端。她道是女三从:那便是从不体贴、从不温柔、从不讲理。女四得:那便是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又或者,也应该有那么几本《男则》、《男诫》什么的,管束管束男人。
唔,只是不知道,如果她今日说出这些话来,宁止会不会当场气死
她看着宁止,点头,老实道,“读过。”。
两相对视,宁止出声威胁,“出嫁从夫,你既已经嫁给我,我要这段婚姻幸福,它就得幸福。我要它不幸福,那你就等着哭!”
云七夜点头,“好。”
无趣的傻子!
宁止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闭眼靠到榻椅上平顺气息,懒得同她再言语。
一时,房里静得只剩下男子微微的喘息声。
坐回床上,云七夜悠然地揉搓着袖子里的根根手指,顺带窥看宁止。那张苍白俊削的脸,有着一种剔透的质感,在烛光的映衬下,倒像是一个清澈无害的少年。
不过可惜,这种王者将才,浸淫朝堂斗争已久,无论长成何等温文无害的模样,骨子里都是无情而嗜血的,只有利益,而无情爱。
这种人,不会爱上她,更不会成为她云七夜的良人。
浅眠间,察觉到云七夜的注视,宁止睁眼回视,见她眸色仍是平淡,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也许,她确实是傻的。他挑眉,伸手遥遥一指,云七夜随之望过去,见桌上的那碗汤药。
宁止道,“把它倒进那盆兰花里。”
出嫁从夫。
云七夜起身走到桌前,端
起将那碗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替他浇起了花。青瓷碗里,黑色的药汁倾斜而出,源源不断地倒进了那盆旺盛的白雪兰中。她轻轻一嗅,很浓郁的苦味,药量很重,大约闻到了半夏、陈皮和白芥子、苍术的味道。
重症下猛药。
果然,宁止病得不轻。
只是,为何不喝药……
身后,看着她颇为自在地倒着汤药,宁止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倒是蛮听之任之,顺从的很。表面上,她从夫。可实际上,她似乎巴不得他早点去见阎王吧
“云七夜。”
009不洁
翌日。
卯时一过,沉寂了一夜的别院立时人来人往,一众下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地忙活起来。托福,昨日殿下大婚,人人都有重赏,各个喜笑颜开,甚是开心,干起活儿来更是卖力尽心了。
喜房外,静悄悄地站着几名娇俏的婢女,宁止的作息时间素来固定,卯时定是已经起身了。
为首的大婢女冲房内轻声问道,“殿下,皇子妃,可起身了”
“进来。”房内传来宁止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声,婢女们推门而入,将餐点摆放好后,朝内室方向跪伏,“殿下,皇子妃,金安。”
“起来吧。”
“谢殿下,谢皇子妃。”几名婢女起身,大婢女偷偷抬头,透过重重珠帘,正瞥见宁止自行更袍,妖娆的容,纤长的指,完美的一尘不染的白袍,漫不经心地梳理间,优雅得让她羞红了脸,慌得低下了头去。
片刻,待宁止穿戴完毕,和云七夜一前一后来到了花厅,用起早膳。几名婢女进了内室,开始打扫收拾。
待收拾到床褥时,一名婢女倏地皱眉,满脸讶然。她怔愣了半晌,慌得将另一名婢女拽了过来,附在她耳旁窃窃私语,又指了指床褥。那名婢女望过去,亦是震惊。
就见百子被下的白布上,仍是洁白,没有一滴落红。
两人扭头偷偷看正厅,就见云七夜已经坐到椅子上喝早茶,面色无异,简直可以说风淡云轻了。
两名婢女气的咬牙,心下暗骂,云家小姐,原来是个**荡妇!
很快察觉到那两道灼人的视线,云七夜轻把杯沿,扭头与之对视。待看到她们紧紧捏在手里的白布时,她无谓地转回了头去继续饮茶。宁止啊,宁止,你如此刻薄为哪般
见云七夜一脸风淡云轻,两名婢女再也掩不住面上的鄙夷,低头看着手里的白布,愤愤不平。
云家小姐,破鞋一个,令她家九殿下蒙羞了,这样品行的女子,简直可以浸猪笼了!
那厢,宁止冷眼旁观,径自挑弄着身旁的兰花,不着痕迹地掩去唇角的诡笑。云七夜,这梁子才开始结呢。
他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早茶,斜眼看着呆呆傻傻的女子,妖妖娆娆一笑,“云七夜,若是让一株兰花开在我手上,你说能绽成何种模样”
云七夜微想片刻,老实道:“没有土壤和水,很快就会枯萎而死,没有开在手上的道理。”
宁止挑眉,不吝赞赏,“有时候,你不傻。”
“谢殿下夸赞。”云七夜皮笑肉不笑了。莫名其妙的疯子……
“殿下。”
门外响起一记和蔼声音,年逾五十的陈管家快步走了进来,他矮墩墩的身材,胖乎乎的面孔,红茶色发亮的额头下面,两条弯弯的眉毛,一双细长的眼睛,那面相就像一尊弥勒佛,很是慈祥。
他拜了宁止和云七夜后,缓声道,“殿下,吏部的司徒大人派人送礼来了。”
司徒井然宁止自顾自玩弄着手里的花叶,语气颇为不屑,“理由。”
“言是赔罪,说前几日的早朝,不该帮着二殿下为难您。”
仅仅是前几日吗
宁止忍不住嗤笑,微微挑起的凤眼带着谑色,他微微使力,便将一枝烂掉的花叶连根掐断,意味深长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司徒大人乐得送出自己的遗产,那就收下好了。下个月灭他满门之时,记得加上这一条贿赂皇子的罪名。”
“咳。”云七夜冷不防被茶水呛到,微微咳了几声,宁止就这么轻松地预言了他人的生死,难怪人家说得罪过宁止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觉。
几名皇子在朝堂上的势力错综复杂,听宁止话里的意思,这个司徒大人,应该是二皇子宁冉的人,但是宁止向来和二皇子不睦。
如今这位司徒大人居然主动来求和,难道是二皇子出了什么祸事,保不住他了
更甚者,二皇子素来以五皇子宁肖马首是瞻,是嫡子党的人。如果二皇子出事,那是不是意味着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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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她暗暗咋舌,不再往下想。不经意又见门外还站着一个男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体格健壮,一身黑衣劲装,双眸坚定且机警,右手不着痕迹地按着身边的长剑,以便随时出手。再看他的打扮,和别院里的一般护卫并不相同,应该是宁止的贴身护卫。
健壮的体格,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呼吸,稳扎于地的脚步。
是个高手。
还是江湖高手排行榜第五的秦宜。
如此难搞的人竟然会屈尊于宁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她心下不由对他的手段感慨颇多。
再看看陈管家,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处有硬茧,虎口还有老茧,一看便知是舞拳使剑的好手。
啧,她不由喟叹,这别院里,各个都是人才啊,
010好戏
西暖殿。
宁志茂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帝王常服,端坐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手里的邢窑茶盏,碧绿的茶叶舒缓在水里,左右飘摇,最后又慢慢沉到盏低,淡黄倦碧。
他今年六十有三,头发束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只是那一根根银丝,在黑发中仍然清晰可见。这些年来,不节制的作息和纵欲,让他有些过早衰老,抬头纹和眼角纹都很重,双眼已经有些凹陷,看上去不像六旬之人。
“朕已经听说了,那云家幺女……”他委婉地开口,又委婉地顿住,等着宁止接过话茬儿。
然,宁止面色无异,只是淡淡道,“她尚可。”
怎能是尚可新婚不洁,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做天家的九皇子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宁止怎能忍受这种全天下男人都忍受不了的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志茂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他一共有十六个子女,十一子五女,性子大不相同,或奸诈、或蛮横、或恭顺、或温柔……但唯有宁止,秉性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他是摸不透的。
诚然,这种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是成大事的人。也是他这个为人父、为帝王,所倚重,又所忌惮的。
毕竟,宁止握着苍流五分之一的兵符,擅长兵法布阵,是个难得的将才。只这一点,足以让任何帝王所倚重。
然,东宫宝座上,坐的不是宁止,而是大皇子宁远。太子之位这么诱人,宁止有没有异心,会不会率军造反,又是他这个父亲所忌惮的。
这些年来,他对宁止的感情,复杂而又矛盾。
这是一个乱世,南有苍流,北有辛乌,东有庆历,凤天居中。数百年来,四国呈鼎力之势,各自为政,分庭抗礼。
苍流历来和临境的辛乌国不合,一年前更是因为领土问题,在苍流的边界北齐大打出手,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若不是因为这一年来,宁止的病越发厉害,宁志茂必定会派他去北齐指挥战事。他没忘记一年前,天生将才的宁止亲征北齐,是如何诡诈出策,不出半年,几乎要将辛乌三十万大军打回去了。
可惜,他中途突然发病,北齐天寒,很快便被送回了乾阳,使得辛乌贼子得以反扑,短短半年,攻占了数个城镇。
思及此,宁志茂有些懊恼地开口,“昨晚北齐传来新的战报,五日前,向城一战,我们输了。两名将帅兵败被杀,九千精锐尽丧。北齐境内流匪纵横驰骋,地方不断告急,形势已经很严峻了。”
宁止自是知道,他私下有自己的情报机构,消息来源广而快,向城战败,他比宁志茂早了一日便知。现而今,北齐的将士群龙无首,既无能力、更无实力在多线同时作战。在此情况下,苍流面临的选择,是战还是和。
宁志茂今日叫他来,不是简单地询问云七夜的事。阴险如宁止,怎会猜不出他的心思只是佯装不知,淡淡开口,“父皇的意思……”
“朕想……”男人只说了两个字,欲言又止,面色纠结。
宁止也不急,径直低头喝茶,上好的君山银针,芽头肥实,茸毫披露,芽尖直挺竖立,雀舌含珠,数起数落,鼻尖弥漫着都是茶香,淡而暖,让他觉得甚是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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