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待这青衣少女走到近处,龚夫人看清她的容貌,顿时自信就不足。
但见林家这养媳,衣裳虽简,但容貌却十分可人,好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自己女儿虽长得也是俏丽,但哪里比得上她。
龚夫人对那婆姨道:你上前去找这女子,随便问个路。
是,少奶奶。
当下那婆姨上前拦住林家养媳问路。婆姨故意东拉西扯,但见对方却不急不躁,耐心地答着。
龚夫人听对方答得条理清楚,气闷咳了几声,见对方听见轿子里的咳嗽,目光立即看了过来。
龚夫人顿时心虚地将轿帘放下,同时心底大骂许大媒婆。这林家养媳哪里是没有见识的女子,看她谈吐分明是读过书,能知书达理,而且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与外人说话未语脸红三分的闺阁女子,这等女子怎么会被其他人恐吓几句话吓得没主见。
龚夫人本想若是对方是个软弱的女子,就上前亮出龚家的底细,让她知难而退,但现在却是不行了。
何况见了对方的容貌,龚夫人心知对方比自己女儿还美上几分,更是底气不足。当初许大媒婆还鼓动着让解元郎私下见自己女儿一面,幸亏自己谨慎,先来看看对方的容貌,否则真的就脸丢大了。
龚夫人本觉得十拿九稳的,但现在有几分心烦意乱当下没好气地道:起轿!
龚夫人坐轿回了府,定了定神,然后细细想了一阵,当下对门外的丫鬟道:叫少爷来!
不久龚子楠来到屋内道:娘!
龚夫人道:再过五日,是你大伯的寿辰,你还记得吗?
龚子楠笑着道:当然记得,娘是叮嘱让孩儿准备寿礼吗?孩儿早就备好了。
龚夫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让你去请一个人来。
龚子楠问道:是何人?
是你的同窗,今科的解元郎。
龚子楠脸色一变道:娘,你找他来作什么?宗海说不定指日就要赴京赶考了,你在这当口请他?
指日要赴京赶考,也就是还未去,你先请他来再说。
可是。龚子楠自是知道母亲打得什么主意,当下犹豫。
可是什么?本府前状元公请解元郎来赴宴,这是前辈提携后辈之意,难道你这同窗还会不卖你大伯这面子。
龚子楠听了道:娘,你这哪里让人上门贺寿,恐怕是上门捉婿吧!到时候我这同窗答允还好,若是不答允,咱们龚家失了面子不说,我以后与他连朋友都没得做。
龚夫人气道:你看你,娘,岂会那么俗气,就算你那同窗不愿与我龚家结亲,那么来拜见你大伯,结好一下也是要的。
龚夫人心想,眼下我龚家说媒的事,估计已是传开解元的耳里,若是他肯来,那么此事也就成了七八分了,不来,自己这如意算盘就打不响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何时会试(第一更)
九月初。
秋试放榜不过一旬。
这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龚子楠穿着襕衫,骑着一匹大青骡子往城南而去。
这大青骡子是龚子楠新买的,平日用来代步,岁口虽小,但脚力却很足,而且皮毛看起来油光发亮,摸起好似上等的缎子,走起路来也是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这让龚子楠沿街招惹来不少目光。
龚子楠当初买下这大青骡时,本有一个小打算,他本想如果乡试中了举人了后,就骑着这大青骡风风光光进京赶考。那时在旁人羡慕嫉妒目光,享受着十三岁中举的风光。
不过眼下乡试落第,他眼下只能骑着这大青骡子,揣着请帖,往林延潮家去送帖子。
这当然是奉了母命,一向事母孝顺的他,不能违背,路上不免长吁短叹。
到了林府上。
宗海兄。龚子楠见了林延潮有几分不好意思,以往在书院读书时,二人是同窗好友,而眼下他已是举人,自己只是秀才,身份上已是有了悬殊。
不过林延潮却浑然没什么改变,依旧热情地道:子楠好久都没上门来了,今日不要走了,留下吃饭,好好聊天!
龚子楠笑了笑,觉得自己太多心了,当下二人就在林延潮小楼就坐,聊了会天。
接着龚子楠说明了来意,将请帖交给了林延潮然后道:不知宗海兄到时候有没有空赏光?若是不去也没什么。
林延潮将请帖收下笑着道:前辈有请,我怎么会失礼不去,到时候我也想向前辈讨教一下会试,殿试的经验,如此良机,对我而言实在太宝贵了,请转告祭酒大人,到时延潮一定携礼拜见。
龚子楠听了很高兴,但又不确定林延潮是否知道,自己母亲有招他为婿,踌躇了一下还是道:宗海兄,你要准备赴京赶考之事,若是来赴宴,是不是会太匆忙?
林延潮道:赴京赶考之事,我还在考虑之中,就算要去也不是这几日的事,再说祭酒相邀,又是子楠你的大伯,我岂有不去之理。
龚子楠听林延潮这么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静候宗海兄了,不过人到就好,礼可别太贵重啊,否则我伯父定是要责怪我了。
二人又聊了一阵,龚子楠正要告辞,却听了外头敲门声。
二人从窗上看去,原来是陈应龙,陈行贵,叶向高,黄碧友,于轻舟等人都是在濂江书院的同窗。
陈应龙,陈行贵他们先上楼来,龚子楠见了没好脸色道:好啊,你们相约着来宗海家里,竟然也不叫我,亏我们还是书院同窗。
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
龚子楠恼道:你们笑什么?
陈行贵先道:我们先前本一起去你府上,邀你一并前来,却被告之,你已是比我们先行一步。倒是你独自一人宗海家里,不约我们,还恶人先告状,有这般道理的吗?
龚子楠听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心底却舒坦多了道:我来宗海这送帖子来了,我大伯过几日寿辰。
众人听了都是道:既是状元公请了延潮,有没有请我等啊?
不能因延潮是解元郎就请,我等也与你同窗多年,就不请了啊。
龚子楠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林延潮替龚子楠解围道:好了,你们别整日调侃子楠。
当下林延潮邀众人坐下并泡茶聊天,众人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林延潮会试一事。
陈行贵道:宗海,你若是要赴春闱,需赶紧定下,眼下距明年会试不过五个月,从本府至顺天府少说也要三个月,越了冬,北方还会降大雪,路途还会更艰辛,不知你如何想得?若是有赴会试的打算,我等也好帮忙一二。
林延潮道:在下的座师和大宗师都劝我,先在家砥砺学问,三年后再赴会试,如此更有把握。不过也有人劝我说,不如乘着新举解元之势,上京赴试,连登黄榜。我听了都有道理,还没拿定主意,不知大家怎么看?
众人也是意见不一,有的劝林延潮去京会试,也有的劝林延潮在家先读书。
陈应龙一直不说话,最后才道:宗海,我也觉得总裁和大宗师说得对啊,本朝有十二岁举人,却从无十六岁的进士,虽说开先河是好事,但不妨持重一些。再说总裁大人和大宗师对你都是一片栽培之意,听他们的话必不会有错,我也认为你不如在家先作学问,待三年后赴京会试把握更大,对了,你的这本尚书古文疏证,听闻在坊间卖得洛阳纸贵,日积月累下,随着十五岁解元郎的名头,指日必名动天下,那时更有把握,何必眼下急于一时呢?
于轻舟笑着道:你是不是劝宗海在家养望么?
陈应龙笑了笑道:说到养望,确实是有这个意思,我倒想起王安石养望三十年,一朝为相天下敬服,司马光赞其起则太平立可致,生民成被其泽。咱们读书人考进士,虽不比王安石为相,但是道理可是一样。中了进士就可以做官了,他人或许会觉得我等急切求功名,倒不如沉潜数年,待三年后再厚积而薄发。
听陈应龙这么说,众人都是觉得有道理,林延潮沉思道:多谢陈兄一番肺腑之言,若有决定,再告之大家。
叶向高听了笑着道:我也赞同陈兄的观点,不过我却是想我等不是相约春榜,今科乡试宗海你先行一步,但下一科我等乡试中第,同赴会试时再决胜负,算是给我们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大家都是一笑,而林延潮也知道叶向高是开玩笑,但也从他的话里,听到了他憋着一股劲向自己追赶的决心。
陈应龙听了笑着道:叶兄真是打得好盘算,我也觉得,大家一起春闱中式,我等既是同乡,又是同年,岂非人生快事。
众人听陈应龙这么说都是一乐纷纷道:说得好,正当如此。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自己该如何打算呢?
第两百三十章 只是我不愿意
就在林延潮打算是否赴会试时,龚府邀请林延潮赴寿宴的事,传到了大娘的耳里。¥f,
大娘本是与三婶一起摘菜,听了消息后,立即就坐不住了,就告诉给了刚刚从衙门里归来的大伯。
大伯听说林延潮答允去龚府的消息,顿时一愣道:不会啊,莫非延潮还不知道龚夫人有意招他为婿的事?
不行,我要去与他说说。
大娘连忙拉住大伯道:你别乱搅事,说不准延潮早就知道了,故意揣着明白装着糊涂呢。
揣着明白装着糊涂?
大伯听了顿时道:这这如何是是好?延潮平日做事一贯很有分寸的,此事怎么不明白呢?若是真是要与龚家结亲了,那么就要休去浅浅,这弃糟糠妻的事,如何做得出来?
大娘道:我看这延潮要弃浅浅于不顾,怕是不会的,但是我看他恐怕是两者兼收的主意,你原来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伯道:我哪里这么想的,我原以为先来后到,浅浅作大,那龚家小姐作小的。
大娘道:说你糊涂,不知人家的名门闺秀,断不可能作小,但若是改要浅浅做小,不说爹答允不答允,你说浅浅那脾气,她肯答允吗?
大伯沉默了。
大娘道:是啊,要浅浅若是闹起来,此事如何收拾也不知道。爹必然也会与延潮反目的,到时候家里就没有宁日了。
大伯道:不至于吧,就是一桩亲事。我和爹心底向着浅浅,既是如此,咱们就点拨下延潮。
大娘道:这更不行了。
为何?
林家与龚家的婚事成与不成,在于延潮的想法,我们劝来没用。你想若是延潮有意龚家小姐,那么龚家小姐将来进门后,知道我们二人阻止此事,必会怪罪我们。到时候我们里外不是人。大娘道。
大伯听大娘这么讲,也是犹豫了道:是啊,延潮眼下答允了龚家赴宴,此事就有七八分了。他现在中了解元。家里要不是他,怎么会有今日,我和爹就算不许他娶龚家小姐,但是他若拿了决定,我们二人也没办法。
大娘道:不过话说回来。延潮见事明白,若是他真娶了龚家小姐,一来门当户对,二来日后延潮为官,也能从龚家助力,岂不是比我们这样毫无背景,在官场上硬拼硬闯好多了。
与龚家的娘家比起来,你再看浅浅的娘家帮不上咱们家也就算了,当初还闹了那么一出,不说我吧。你和爹心底也是不快,延潮平日嘴上不说,心底对程员外怕也是有芥蒂。我看延潮中了秀才后,一直不说话娶浅浅,说不准也有这个想法呢?
何况他眼下是举人,被人称一声老爷了,我再用以往的道理,劝也是没用,劝也劝不动,所以此事我们不仅不要劝。也不能告诉爹,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大伯听了大娘说了一通话后,背着手左思右想一阵,他一夜没有睡好。偏偏他又不是遇事很决断的人,家事以往他一贯是听大娘了,但眼下他觉得若是不作为什么,实在对不起浅浅。
不知不觉东方已是露出了鱼肚白,天已是渐渐亮了。
大伯,你在这里做什么。离点卯还早呢?
大伯听得声音,但见却是林浅浅,顿时有几分心虚之感,支吾地道:没什么,睡不着。
林浅浅道:大伯离点卯还有小半个时辰呢,你先回屋眯瞪一会,到点了我再叫你。
说着林浅浅走到厨房开始做饭,大伯见林浅浅小小的身子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想起她每日为这个家的操劳,心底顿时涌起愧疚之意,当下走进厨房道:浅浅,我有事要告诉你!
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吧,一会还要去买菜呢。林浅浅说着麻利地淘米下锅,生火煮饭。
大伯道:是关于延潮的事
林浅浅听大伯将龚家提亲的一五一十地说后了,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许久,连锅里饭开了都不知道。
锅里的米汤已是沸了,沸了的米花翻滚着,白腻的泡沫一下一下地顶着锅盖。锅盖与锅碰撞,发出铛铛的声音。
大伯连忙过去揭锅,却被烫了下手道:浅浅,你没事吧!
林浅浅摇了摇头道:大伯,我没事,多谢你告诉我。
然后林浅浅蹲下身子,用铁钳往灶里心慌意乱地拨弄着。
大伯见林浅浅垂着头继续忙碌,不由心疼道:浅浅,此事你不用担心,我和爷爷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林浅浅转过头勉强地笑着道:多谢大伯,不过我想延潮不知道龚府此事,故而才答允去赴宴的,延潮他是个好人,他不会负我的!
大伯想说,浅浅你还小,不知男人心思,若是真走到哪一步,也不能怪延潮。不过大伯不忍将实话道出伤害浅浅,最后只能安慰道:我想延潮也是不会,我先去衙门点卯了。
说完大伯长叹一声离开了厨房。
大伯走了后,林浅浅蹲在灶前,继续用铁钳一下一下拨动着灶火。陡然之间林浅浅悲从心来,泪水从眼眶里停不下的冒出。
她双手抱着膝盖,躲在厨房里一边哭着,一边努力说服自己。
延潮不会如此无情无义的,弃我于不顾的。
是延潮不会无情,但他只是想让我作妾室。
作了妾室又如何?
反正作了妾室,也能与延潮一辈子厮守,我又有什么不甘心。
没错,龚家女子对延潮将来帮助更大。
我呢?林浅浅,你只是一个会洗衣做饭的普通女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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