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双生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梨音夫人
陆安泰轻声道:“毓哥儿,你年少气盛。人言四十不惑,又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有几句话,你需得记住。”
“人年纪越大,便越发眷恋亲人……连陛下也常记起齐王。当年陛下在京为质,齐王在家受宠,两人亦有芥蒂……可是老了,还是想起当年拉着自己衣角叫哥哥的孩子。”我那恩怨分明到近乎睚眦必报的孩子啊,陆安泰几乎是恳求的望着陆毓。即便,再如何,还是希望我的孩子都能平安一世。
陆毓缓缓抬起头来,双唇抖着:“是。放心……我,会的。”我失去了祖父,比上辈子更加椎心泣血——我后悔为何不是我拼命阻止祖父吃酒——我会严厉的监管弟弟,不让他有兴风作浪的机会。我会让他做个富贵闲人。不会故意纵容,诱导他。我发誓。
陆安泰微微松了口气:“你们也不必瞒着我了,东暖阁离乾清宫这么近。要是陛下好好的,谁敢哭呢……”抖抖索索伸出手来,握住儿子,“毓哥儿。”华夏素来没有爹给儿子道歉的道理,可陆安泰实在心中难受,“我……”
陆毓终于忍耐不住,泪水滚滚而下:“是儿子错,我该苦劝陛下,我身子康健,该我去劝陛下。是我明哲保身,是我不孝……”
陆安泰微微摇头,喘息着打断道:“我明知陛下的脾气……是我只顾自己心底好受……而今……”一切担子都压到了长子身上,陆安泰愧疚的看着儿子,招手,“穆姑娘,你过来。”
穆云舒正站在门口发愣,听得此言忙小步上前,跪到床前。
陆安泰身子已经越来越麻,吃力的笑道:“好孩子,端茶来。”
穆云舒茫然的转过头,早有宫女将茶碗端过来,穆云舒接过跪下,心中已经猜测到些什么,手也有些软,膝行到陆安泰身边,举茶过头顶,恭谨道:“请太子殿下用茶。”
陆安泰已经端不起茶碗,示意陆毓端起来,就着手吃了一口,抬抬下巴指向柯妃:“再给你娘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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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登基
建平帝已经吃醉了,遣散了儿媳,孙子,只留着几个儿子,还在兴致勃勃的追忆当年战场雄风,嘲笑儿子们童年糗事,还在不停唤人斟酒斟酒。
陆安泰再也忍不住,跪地苦求。
突然暴怒的建平帝冲下来飞起一脚,尤不解气,赶上去又是两脚——谁能想到呢,多少年,建平帝脾气最大的时候,也没责打过自己的继承人。若是旁人家,体弱的老人殴打壮年的儿子几下,倒还不要紧。可这对父子,建平帝才是武勇过人,老而弥坚的那个。陆安泰才是常年卧床,身体虚弱,背有旧伤的那个。
陆安泰当时便昏迷过去,建平帝也被吓到了,惊醒过来半抱着儿子,一叠连声叫人扶太子,找御医,口词不清的召唤太孙,看着看着就滑了下去。
……
“京师戒严,不鸣钟鼓。发讣告,以告天下。有官身者哭灵三日,丧服三日。寺庙宫观,敲钟三万……”朝廷自有规章,办理丧事有条不紊。
建平帝临死未立遗诏,那么生前的意思就成为遗诏。礼部会同内阁向陆毓进“大行皇帝丧礼仪注”,也不过是流程,陆毓即可批准。只是一点,将其父陆安泰也以帝王之礼下葬,追封敬宗文皇帝。这也只是小小争辩了一下,毕竟多年来建平帝出京都是陆安泰监国,这两年又增大陆安泰权柄。再说皇帝本来就有追封三代的习惯,陆安泰又比建平帝晚死小半个时辰。只稍微几句,便定了下来,追封陆安泰为敬宗文皇帝,只是不改元了。
而后小殓,陈设祭奠。建平帝停尸乾清宫,陆安泰停尸东暖阁。
次日大殓入棺。这时却出了点问题,陆安泰临死前吃了穆云舒的媳妇茶,那么穆云舒是否该以陆毓妃嫔身份,跟随嗣皇帝素服祭奠争论一阵,还是陆毓定了,婚礼未行,暂不致奠。但穆云舒还是素服三日,成服后再斩衰。
突然去了两个皇帝,少不得两面奔波。建平帝地宫是早就修好了,只待吉日便可下葬。陆安泰却是真正的暴毙,哪怕加班加点整修,少不得也要一年光景,才能下葬。陆安泰的棺椁塞满香料,裹紧丝绸,层层密封,停尸的房间一盒盒防腐香料不要钱似的摆满,几乎呛人。幸而正值严冬,陆毓虽担忧今年藏冰不够,还能赶着多派人手挖冰储冰,腾空地窖,甚至征用了几家大臣储冰室,一时间忙乱无比。
三日哭灵已毕,嗣皇帝应在三劝三辞后,择日御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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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毓疲倦的坐在椅子上,他在同一天,失去了两个最有力的支撑。
十九岁被推上了大辉的御座——声望尚不如前世,建平帝的死亡比前世更仓促。他几乎可以预见,有人会用建平帝的死做文章。前世建平帝是自己吃酒看戏,倒地身亡。这次却是太子跪求建平帝不要吃酒,某种角度上来说,外人可以说是太子气死了皇帝。
没有留下遗言的建平帝,气死皇帝自然没有继承权的皇太子,继承权也被模糊的皇太孙。
陆毓明白陆安泰临死前愧疚的眼神。
陆毓所惧怕的,和陆安泰所惧怕的,并不一样。
外敌,我可以战争。政敌,我可以打压。
但是……陆毓捂着脸,任凭泪水滑落,
“若不是自己泄露天机,爹又怎会不顾一切的跪求陛下保重”
“是不是自己没有全力尽孝,才让陛下早死……若是自己去劝,便是挨上几下也不打紧……”
“爹,比上次还早去了十个月,十个月……是不是我竭力想改变的,反而会加速死亡……”
……
……
……
胖乎乎的晋王,哀声叹气的进来。身后跟着红肿眼睛的旭王。他们被百官推荐,劝陆毓赶紧出门,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毓……皇太孙。你是皇太,孙啊。”晋王叹道,“陛下,倒之前,就是叫着,唤皇太孙觐见。而今他们都大行了,你得振作起来。这国事,还等着你处理呢。”
第六十五章 命运之轮
宫中。
太皇太后哭得几度昏死过去,而今也还躺床上。
“我只道我三痛九病的,是我先去,那料到陛下倒走我前面了呢。”捶着床痛哭,“我也随着去了吧。”十多岁嫁人,陆忱就是她的天地。受封几十年,虽不敢与元后比肩,也还算得上夫妻和睦。而今一个先去,太皇太后哭得不能自己。
晋王、旭王离京时间早过了,再留下去也不成话,只得宽慰一阵流泪话别。太皇太后抖着嘴:“儿啊,你们要好好的,听大哥的话。大行皇帝一辈子,就指望……”猛然想起陆安泰也去了。不由得又是一阵大哭。
倒是陆毓特地口谕,旭王留下来过,二月二日再与安王一起走。也可稍减太皇太后悲痛。
柯太后这几日泪流满面,憔悴了许多。连皇后也没做,直接就晋升太后了。宠爱她二十年的丈夫去了,临死前还给她诸多限制。为什么,殿下不喜她了么儿子又不亲,一种担忧夹杂在悲痛中。表现得倒安静些,没有呼天抢地,有了几分威严。柯夫人和苏文苑被宣进宫陪伴,也是红肿着眼睛,一身孝服,看起来很是可怜。
“苑姐儿,莫要再哭了,嗓子都哑了,晚后回不来怎么办”柯夫人怜惜的摸着女儿头发。
苏文苑哭的不止是陆安泰去世——她总还指望着疼爱自己的姨父能渐渐消气,撒个娇,凑个趣,还是将自己指给表哥。她再也不敢拈酸吃醋,也不敢使坏心。陆毓屋里的人她都好好对待。那想,陆安泰突然去世,还在临死前将穆云舒定下。瘫软在柯夫人怀里,几乎无力站起。
柯仁、柯善、柯翰在帘子外面,脸上做出悲痛模样。
“是啊,文苑妹妹,你莫哭了。”柯翰倒是很喜欢这个表妹,倒也不是要娶,从小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柯善站起来,恭谨请辞:“天色也晚了,臣等不得再留。雪娘,苑姐儿,你们也回去吧,这一家子聚在一起哭,到更是伤人。”
柯夫人很不愿回苏府。苏太君对她疾言厉色,连丈夫,而今也凶巴巴的。勒令她,既然一切都是慈母心肠,那也别只看着女儿,管管儿子。竟然要她亲手给苏文楼洗漱喂饭。可怜她几十年哪里做过这个事,喂饭也还罢了,到底是自己儿子。可连苏文楼大便了,也教自己擦洗……就算是自己儿子的,也恶臭不堪啊。柯夫人恶心欲吐,好容易出来,哪里肯回去。其实心中还有些高兴,建平帝死了,姐夫也死了,再没人管得了姐姐了。晚后,姐姐一道旨意,谁敢不听
可柯太后而今昏昏沉沉,也没说她留下。只得跟随大哥小弟离开,“这几日,我想回娘家去住几日。”
柯善皱眉道:“二姐,今日又是元宵,苏太君又还病者,你又是侯府夫人,怎能跑回娘家去。”
柯夫人愤懑道:“侯府夫人,而今侯府哪个把我当夫人看一个个捧高踩低的,都舔着哪个去了。我就跟个粗使婆子般了。”
柯仁呵呵一笑:“而今大妹妹……”
话未说完,就被柯善打断:“二姐,楼哥儿是你亲生儿子,也是你晚后的依靠。你便是再怎么,也该做出样子来,让姐夫觉得你的确是慈母心肠,不过一时糊涂。这三天两头往宫里跑,婆母不侍奉,儿子不照顾。你让姐夫心底怎么想?嫌隙越发大了。”
柯夫人苦恼道:“楼哥儿是我儿子,我心疼。可,又不是没下人,别说咱们这样的,就是那些小门小户,请得起一个丫头婆子的,也没得夫人亲自擦洗屎尿的道理。他不过是故意折腾我。”
眼瞧着就是停轿的地方了,柯善放缓脚步,低声道:“做错事,还被抓到了,不让折腾一下,姐夫怎么消气。说到底,还是给你留了脸面,照顾自己儿子。”柯善压低声音缓缓道,“这些年,我也多少念些书……大哥,二姐,你们,瞧着,陛下去世了,姐夫也去世了,伤心么”
柯仁在弟弟面前从不隐瞒:“自然有的,可想着妹妹做了皇太后,心底也是高兴的。”
柯翰笑得悄咪咪的:“现在大姑姑当家,我开心都来不及呢。”
柯夫人没回答,见弟弟转过来看着自己,才道:“到底是姐姐才是我嫡亲血脉。”
苏文苑充耳不闻,只顾低头看着自己鞋子。
柯善转头看着宫外灯火,虽是元宵,却比往年冷清许多,轻轻叹口气:“是啊,我也一样。”柯善有些迷茫,“为什么呢”连街边的老年小贩,都在因为皇帝去世而伤心,皇帝给了他们什么呢大概,除了抵御鞑靼
柯善咳嗽一声,道:“二姐,这几十年,你也算过得舒心了。看你嫂嫂弟媳,就是没有婆母管辖,也没那个过得你这样……大姐是不说了,她命更好。可做人,还是要仔细些,既然婆母都不喜了,你好歹设法将姐夫哄回来,一味斗气,不是法子。便是有大姐在,到底你是苏家妇。”
柯夫人苦恼道:“我也还是十几年这么过的,而今你姐夫是看我人老珠黄了,往年端茶递水,做点点心,他就高兴。而今就是做了,他也,看我什么都不顺眼。小弟,你说我多大的错是,我说错几句话,可我也问问,哪家侯夫人是进门几十年不掌家的要是婆母管家我也有话说,偏生是寡嫂,我出去脸面何在我再小心赔笑,他,而今都住在邵姨娘那边,哪里把我当回事连下人都……还有,那个。
第六十六章 乌鸦凤凰
穆老夫人这几个月烧香信佛越发狂热了。布施、念经、谈佛、烧香、点灯……银子流水般花出去,似乎也没能改变穆家上京后——穆云舒归家之后的霉运。儿子不再和从前神采奕奕,孙子不再和从前聪明出众,儿媳不再如从前真心孝敬,孙女也不如从前一样,那时的穆绣绫多耀眼多幸运啊,十二三岁求亲的人就络绎不绝,谁不说穆家大姑娘美貌温柔,机灵大方要不是为了上京,穆绣绫怎么可能没定下。
苏氏也实在是可恶,家里再三解释是小二惹了祸,绣姐儿也不过是吓傻了,到底才十四岁,一时想不周全也是难免。京城女儿一个个都从不犯错绣姐儿也不过是为了息事宁人,哪里是不照顾妹子,分明为了妹妹两边受气。不说别的,苏文苑还是她侄女呢,倒是都怪绣姐儿了仗着自家是个儿子就傲着。明明是白老爵爷都发话了,这年头,女人是越发张狂得意,晚辈也不听老辈话语了——都是太祖和皇帝惯出来的。
当穆绣绫说要二十去长信庵还愿时,穆老夫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带着姑娘出发了。
小路顺着青色墙壁蔓延,寂静而昏暗。穆绣绫忽然心惊肉跳起来,若前面的尼姑不是自己人,怎么办自己虽说下血本塞了钱,妙贤大师毕竟,是连王府公侯府也去得的。自己为了联络安王,找的人真的没错么万一妙贤其实是陆毓的人——借口**把奶奶留下,让人带自己到这个无人的地方来,就算杀了自己,又有谁来追查呢谁让穆家姑娘自己出了尼姑庵呢。穆绣绫渐渐放慢脚步,往回望去,黑黢黢的小巷,如怪兽口,更令人恐惧。前面好歹提着灯笼,又追了上去。
见到小屋中的青年,穆绣绫终于放下心来。陆安音长得不差,虽比不上陆毓,也是俊眉修目,比白新民好看多了。在灯光下,越发风度翩翩。
“幸好。”穆绣绫舒口气,手心汗津津的。太子居然跟皇帝一起死了,幸好自己没一口气将所有东西写给安王。不然那个十月新帝驾崩就够自己解释了。穆绣绫想着和原来不符的剧情,心中一阵烦躁。只可以肯定,皇太孙也是“梦见”过的,那么自己的优势,只有一点,就是皇太孙不知道自己知道。
梦中,作为武将妻子的穆绣绫,对安王的战役还是知道很多的,先是数场大胜,直逼京城。若鞑靼能多拖一段时间,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安王妃会早亡,那么……穆绣绫渐渐抬起眼睛。
花言巧语逗得奶奶哈哈大笑的蔡大。愚蠢的奶奶啊。
刁难自己摆架子的苏氏。还有放弃了自己的白新民。
可恶的穆云舒。指责自己的父亲。
谁为凤凰,谁为乌鸦,还未定呢。
“只是我不明白。瞧着毓哥儿对穆小姑娘十分用心,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待着,哄好了妹妹,荣华富贵,总少不了你的。”陆安音面色平静,似乎真的只是一点小小的疑惑。
穆绣绫哀声道:“王爷若有玉书在,自然轻轻巧巧,就能拨乱反正。我既丢了玉书,已是心如刀绞。又怎能为了自己富贵,忘了前仇。而今唯有跟随王爷,助王爷重登大宝。”
陆安音微微笑着:“有趣,我既是真龙天子,那金凤就该是皇后咯可我已有正妻嫡子。你话中含义,似乎有误啊。”
穆绣绫咬咬牙,道:“王妃,原不该有此福分。三年之内……王爷只管将我看管起来,若是我对王妃动了一点手脚,天打五雷轰,永堕阿鼻地狱。”这点她倒是很干脆。
陆安音一愣:“这也是玉书上写的”又复坐了回去,“我倒想知道,那书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穆绣绫道:“我也想将内容都写给王爷,可惜……我自己也受伤,只能随着时间稍微回忆一些。若非如此,当年便是生病,自残,我也不会让那只黑鸟,让穆云舒进京来。”
陆安音轻轻笑了,第一次见穆绣绫,很美丽的人。两姊妹长得很像,但穆云舒还没长开,穆绣绫么……元宵,又是帝丧。一身素服,月白袄儿,素绫裙,身量苗条,看起来冰清玉洁,温柔动人。陆安音在桌后低头微笑,有趣。自己送上门来的先知——金凤。“很好。只是我有一点为难处。若,你嫁给别人,我肯定不放心,也不甘心。若你嫁我,你妹妹已被定为皇后,你怎么可能做她十一叔叔的妾室。再者,你若嫁我,难道,伪王,就不起疑心么”
穆绣绫心中被重重捶了一下,定为皇后,这么早就定为皇后了未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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