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双生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梨音夫人
第六十七章 鬼神之言
惊蛰之后,便是春分。
莺飞草长,桃红李白,生气盎然。寻常百姓家,正是吃春菜,放风筝的好时节。至于沟通天地,调节四季的某位——今年正逢甲、丙、戊、庚、壬的年份,按律,皇帝应亲至日坛祭奠大明神(太阳)。别的年份倒是可以官员代替,陆毓登基第一年,又正逢年份,自然不好意思偷懒。一大早就往京郊去了。
穆云舒在文渊阁等,身边是几本游记。“迟飞哥哥要去高句丽了,这几本与高句丽有关的,都给他借回去。”文渊阁的书外借吗皇帝说,借啊。
直至下午,陆毓才回宫。换了身鱼白色轻便曳撒,这才往文渊阁去。
文渊阁乃大内藏书地,大辉皇帝在文化方面颇为放松。书籍出版多,而文渊阁着实堪称天下之最,哪怕与大辉皇室不对付的书籍,也收藏在内。诸如经史子集,佛藏道经、戏曲、农桑工艺、医药游记、杂史传奇……穆云舒三五不时,便来苦读——杂史。
穆云舒而今依然住公主府,只是开销却全是陆毓和喜皇庄的了。
“昭璃累了么去瞧你脸色不好。”穆云舒斟茶一杯,端上来,温柔款款道。
人前叫陛下,人后只叫昭璃。陆毓倒是要她叫檀奴,可小姑娘扭扭捏捏,到底开不了口。也罢了,陆毓想,等晚后再叫。“祭奠出了点小问题。”
皇帝日坛祭奠,奉玉帛,礼三献,乐七奏,舞八佾,行三跪九拜大礼。礼三献,即陈设祭品后献酒三次,初献爵,亚献爵,终献爵。
而陆毓,初献爵时,才拿起酒杯,底子就突然落下,酒撒了一身一地。好在陆毓反应快,面不改色的加快动作。亚献爵时也没缓缓酹酒,而是手一翻,泼到在地,丢下酒爵。终献爵依样画葫芦。似乎第一次也只是皇帝性子急,没按规矩来而已。
等下来,少不得一股子闷火。张仙本是国师出身,对装神弄鬼,谣传谶语特别感兴趣。上次陆毓在这方面吃了不少亏。不过,论舆论引导,神神道道,皇家才是高手啊,还有天生优势存在。很快陆毓反击,大家也旗鼓相当。
不过陆毓还是很烦,比如上阵前,城门火焰突然变成绿色,而对方高叫“陆毓失道,先祖不庇,九幽之焰,焚烧逆子”。令堂的,对士气是极大的打击好么在日坛上撇眼看到礼官脸白惊愕,双股战战的模样,估计不是他。陆毓忍住一口气,没有大肆追究,只勒令加强管理——等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招来刘滨,给我着实查。
穆云舒掰着手指道:“司设监、尚宝司、还有往来侍卫……不好查呀。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陛下也真是辛苦,什么都要完美无缺。”
陆毓叹口气:“是啊。”尤其是有人存心捣乱,“云舒相信么”
“武王伐纣,占卜大凶。太公推蓍蹈龟:枯骨死草,何知而凶!别说只是占卜,成汤大旱七年,难道就是子履失道尧舜禹汤,古之贤王也。何况今日不过一个杯底掉了——九成九还是有人故意捣乱。”
“恩,恩。”陆毓摸着光洁的下巴,“这些日子读书不是白念的。”
穆云舒不好意思的踢踢脚,她正经书不爱看,只凭兴趣,这定然有什么稗官野史,杂记中出现过的,能用就好。
“说到鬼神凶吉,云舒可知,穆绣绫正闹着要出家”
穆云舒
第六十八 双生之花
穆家正房热闹得很,穆老夫人抱着穆绣绫怒发冲冠坚决不许,闵夫人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穆宗走来走去低声呵斥,连穆徽也顾不得父母在场不多言的规矩,绞尽脑汁的劝诫。
穆老夫人坐在炕上,气喘吁吁道:“不成,我而今也是儿嫌孙厌的,就你还体谅我些。你出家,我也活不成了。”
闵夫人眼泪如珠子一般往下落,将鹅黄裙面都打湿成深黄色了:“我的儿,你都这么大了啊,去南边出家三年,往返来去,等你回京少说二十了,怎么得了。娘正在给你说亲……”
穆徽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妹妹这些日子虔心理佛,梦见神人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哪家神人要待嫁的姑娘出家几年的,不合情理。再说,父母,奶奶都在,你一个女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成体统。”
穆绣绫擦了眼泪,微笑着劝穆老夫人:“奶奶,孙女最舍不得你……可是,我连续三日梦到神人,又有姥爷亲自指点……奶奶,你让我去吧。”
穆老夫人最信任的道善和尚也在一边,手指伸曲,做盘算装。叹口气,道:“虽说不是没有化解法子,只是贫僧算来算去,还是大姑娘出家三年,最为妥当——只是辛苦大姑娘啊。”
上前两步对穆老夫人合十道:“老夫人,大姑娘有神人指点,又有闵公托梦亲自指点,去安南出家,却是好事。一来,大姑娘将全家戾气背负化解,可保家宅安宁。二来,老夫人的血光之灾,有嫡亲血脉佛前虔诚叩拜,也可消除。三来,闵公指点姑娘去安南,也是姑娘在安南有极大缘分,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便是夫人担心的事,也可一并消了——姑娘的姻缘,却正在安南。”
又对穆徽道:“大郎,这天地神佛的事,可不能乱说。只一句,若不是真的,这怎么传了千年,还有人信哪”
闵夫人愁眉苦脸道:“那么远,她又是个孤身,我怎么放心。若说她舅舅还在安南,我也拼着,让徽哥儿送她过去。可而今,她舅舅都要到京城了……”
“姨母还在安南,我是去出家,又不是去享福。有姨母照应一二,也尽够了。”穆绣绫见穆老夫人听见血光之灾四字,就已经收了些眼泪,当下也不再劝她,而是主攻闵夫人了。
闵夫人还是流泪摇头。穆绣绫看看老夫人,又看看穆宗,道:“再则,娘,我而今再京城,还有出路么”抹抹眼角,“二妹妹说着不计较,其实心底还是气我的,这么些日子都没再见……原是我不好,鬼迷心窍,居然帮外人,她气也是应该。只是。如今谁不看着她面子。大哥的婚事也说不成,我,也没出路。奶奶,娘,我想着,我出家,除了大师说的消除戾气,化解灾难……对我,对家里,也都是好事。二妹妹若是气消了,只消稍稍提点,大哥的仕途婚事,不都顺顺当当了。奶奶,求你,你不为自己,也为孙女,为孙子,为了穆家,应了让我去吧。”
穆徽红着脸站起来:“我堂堂男儿,若要妹妹……才能娶妻,便是一辈子不娶也罢了。”原来他是觉得对不起穆云舒,而今也觉得是穆云舒咄咄逼人,没有亲情了。竟将亲生姐姐逼迫道要出家的地步。
“徽哥儿!”穆老夫人又气又痛,“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众人又是气又是叹,却见赖婆子匆匆跑进来,急急道:“老夫人,老夫人,二姑娘回来了,都快到门口了。”
……
也没派人送信,就自己突然回来了穆云舒这么悄声无息说回就回,倒让穆宗惊讶。要站起来迎接,又想起穆云舒身份其实是尴尬的,据说是定了嫁——陛下,可陛下登基一个多月,也没个动静,不说筹备婚礼,总得有点别的吧。总之,穆云舒而今依然是一届白身,断断没有父母迎接的道理。
穆云舒自己也知道,跟着侍女便进了正房大门,也未敢气高,躬身肃拜:“给奶奶,爹爹,娘亲请安。大哥哥好,大姐姐好。”
焦急的模样,也不顾其他,走到穆绣绫面前,抹泪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才进门就听见人说要出家……女孩儿家这话可胡说不得。道善大师,你也劝劝。”
道善畏缩了一下,和善的笑道:“二姑娘,我才给大姑娘算了一卦,这出家修行几年,倒是极好的事。再着,连闵公也亲自托梦给大姑娘,劝她去安南修行,也缘定啊。”
穆云舒抖抖袖子,笑道:“是这样么……要不,还是请慈生大师再算算”
道善团子般的脸动了动,转眼又道:“那便请慈生大师再算一次吧。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偏差。当年旁人算了姑娘与老夫人不想冲了,贫僧算出来也是一般。姑娘前十年有些坎坷,后几十年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贵不可言啊。”
废话,穆云舒乜了一眼,依然笑得和气:“大师算得都准,就是期限也太短了。要早早告知爹娘我下半辈子贵不可言……爹爹一定会请先生嬷嬷好生教养。而今我是什么都跟不上,头疼得很呢。”
“要姐姐去安南,这三年有好处,却对长远无益,那咱们还是不去的好。”
道善手足无措……再不敢多言。
穆云舒走到老夫人面前:“奶奶,不知姐姐为何一定要出家……便是她有天大的劫难,慈生大师乃当事第一高僧,总有法子化解的。一个姑娘家,出家几年,还去天涯海角的地方让人怎么放得下心呢。”说着,泪光便出来了。
穆宗略略欣慰了些,可老夫人却扁下嘴角,险些压不住呵斥——“要不是你,你姐姐怎么会丢了好姻缘。”穆老夫人对皇后这种生物,是惧怕,又憎恶。连未来的皇后也一样,本就讨厌这个孙女,而今是厌烦再添憎恶,便扭过头去不理她。
穆绣绫拉着穆云舒哭:“妹妹,我自元月起,连续几次神人入梦,呵斥我须得出家,才能洗
第六十九章 帝王心绪
本文首发起点。
盗文的请手下留情,晚盗三天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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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舒心中堵堵的,一夜没睡好。次日一早就直奔皇宫。
忘了今天早朝,穆云舒在文渊阁候着,百无聊奈的翻书,一部《世说新语》翻来覆去,该笑的笑,该背的记,直到《贤媛篇》,心中一动,轻声念道:“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平!”拿着书沉思一阵,点头思虑:“很是道理。无怪人说,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我既无生母教导,多看些书,也多懂些道理。”
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脑袋。“头一点一点的,是出神,还是打瞌睡”
穆云舒忙放下书,万福:“陛下,今日散朝到早。”
陆毓懒懒坐在太师椅上:“在想什么昭璃。”
穆云舒道:“家里的事……昭璃,求你件事,你派个人帮我盯着我姐姐,好不好”
“好。”早就有人盯着了,不然我怎么知道她和安王见面。
穆云舒想想也是,嘟着嘴偏过头去,渐渐娇嗔的神气少了,换上正经的颜色。“我姐姐……”抿着嘴,好一阵,才将昨日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穆绣绫放弃了和好,身为皇后姐姐的荣华,她不要了。也放弃了白家,精明能干又有着不纳妾祖训的白新民,她也不要了。穆云舒低头轻轻踢着脚:“昭璃,我不知道该怎么。”
孤零零的侧影映在窗上,瘦弱的肩膀,纤细的脖颈,柔脆的模样。陆毓怜惜的叹口气,心底也软了,若是云舒还盼着她家……那他,便不太狠了,留着他们来讨好小姑娘。只是想不通,穆绣绫,上辈子,不说了。这辈子,又犯。更蠢的是,她联络安王!
不做白家媳妇,不做皇亲国戚——穆绣绫。去南方,不惜以出家为代价也要去南方。陆毓黑漆漆的眼中闪现一种光芒。
如果穆绣绫不是,她现在就该战战兢兢,全力讨好未来的皇后。如果是,她也该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还是该讨好云舒。除非她真的蠢到——认为能帮安王篡位陆毓心底冷笑连连。整理一下心情,才柔声道:“云舒,穆绣绫执意要去安南,又是姥爷托梦,又是和尚算卦,连人家姻缘也在哪里。你死死挡住,万一有个什么,你怎么交代呢别的不说,穆绣绫晚后婚姻不如意,哪家婚姻是十全十美没点磕碰的到时候都怨你哦,对了,好像现在也是什么都怨你。”
穆云舒幽怨的看了陆毓一眼。
陆毓哈哈大笑:“旁的也罢了,她要金子银子,要府邸仆人,都是小事。可好姻缘,那是皇帝也没法子的。你看我大姑姑六姑姑,几个叔叔。”亲昵的拉起穆云舒的手,“又不是每个皇族都和我一样。”原是讨好媳妇的一句话,却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不是每个皇帝都和我一样,能找到想共渡一生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穆云舒察觉到陆毓突然低沉了下去,也不是一次了,陆毓在她面前偶尔会如同一个失控的孩子,负气也罢,伤感也罢,总要哄上两句。这便将陆毓的手捏紧了些:“昭璃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声音便带了些爱娇。
陆毓也不过软弱一霎:“云舒,人各有各的缘法。你也没法改变。劝过了,尽力就行。穆绣绫比你还大两岁,要做什么,自己不知道么”眼睛一转,“你舅舅正要上京来,又传来安南还有事没交接好,到底得回去一趟。穆绣绫若真要去,跟着自家舅舅,也安全,也便当。”
可怜闵棠,调任京城是陆毓一句话。拖家带口还没走到,一句话又要回去。
穆云舒哪知实在,听得此言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很奇怪的是,从昨日起,她突然感觉了血脉相连。和前十年,在乡下自己想的,一个是想,一个是感觉,到底不一样。连穆宗,穆老夫人也一并柔和起来。谁不偏爱自己的家人呢从前,自己,其实是外人,偏心,似乎也是正常的事了。自家人做的,总要大度一些。想起苏家……也罢了,而今自己有了更好的去处。
穆云舒倒也没糊涂,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陆毓带来的。穆宗的看重,穆老夫人的无奈,闵夫人的欣喜,穆绣绫……穆云舒温顺的看过去,两双眼睛便绞到一起。
穆云舒心渐渐跳起来。真好看,眉毛也好看,飞眉入鬓。眼睛也好看,凤眼明眸。鼻子也好看……难怪老家说人长得好,说生的整齐。只是整齐怎么就说好看呢结果是真的。鬓角刀裁,干净利落。眉眼俊秀,黑白分明。鼻若悬胆,面如刀削,棱角分明。没有一点儿含含糊糊的地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整齐。连嘴的线条都是清爽的……他在笑!
穆云舒刷的一下涨得满面通红,匆匆转过头去。
陆毓十分耐心:“乖。转过来,我喜欢看你。”
穆云舒眼睛不定,睫毛飞舞得蝴蝶似的,嘟囔
第七十章 自误前尘
首发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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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陆毓那点堵心比起来,穆绣绫才真是要堵死了!
因为正在悲痛欲绝,坚定出家。购物游园添衣服,算了吧,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去。连吃饭都要少吃点,摆出一副郁郁寡欢,迎风流泪的模样才好。爹娘兄长轮流上阵:出家不好,你该说亲了/穆云舒已经原谅你了,你也不要太苛求自己,自家姐妹什么话不好说/穆云舒都替你去找澄竹大师了/一起去白家/白家多么好啊,还不许纳妾,白新民很有出息……
眼皮擦了太多生姜,火辣辣痛,已经不敢再擦。每天就跪着念佛经,熬夜抄佛经,比当初穆云舒被罚还要辛苦些。最后只好躺床上一言不发,一副要绝食的模样,可那样就吃得更少,躺多了也不舒服。穆绣绫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大辉对出家人限制很严格。首先,必须征得父母同意。其次,必须去官府申请度牒,有了度牒,经过考试,才允许出家。除非是年满四十岁的妇女,可以不要度牒,无需考试,直接出家。再次,有了度牒,出家了,也不能随便出门。必须修行数年,成为正式比丘尼,再修行数年,才获得戒牒。太祖太宗曾下旨,僧众受戒者,须随身携带牒文,遇关津隘口之处,须经验明才准予放行。没戒牒,连京城都出不了。
算下来水都过了三秋了。
穆绣绫也是无奈,她只能以神人戒告,先祖托梦的形式,让自己先去安南,再出家。那时身边没亲人监督,陆毓也山高皇帝远,边境的管理,包括尼僧,都比京城宽松。自己带足金银,只要联上安王,就一切好办了。
可是,穆云舒几句话,把自己所有路都堵死了。内疚么我们姊妹要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神人么有灾难我找人给你化了。姥爷么老人疼爱你我,看到能不出家他一定更高兴。对家里影响么我给你解决了,连婚事一起给你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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