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双生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梨音夫人
穆绣绫烦躁的渡步,原要仗着陆毓不知道自己也知道,遇事反转时,自己再反转,本来就只差一根发丝的陆安音不就大占优势了么。陆安音在南方不是一呼百应么连,连白新民都感叹过反贼势大,军民皆只知安王,不知陛下。曾经有“只知秦王,不知皇帝”之说,秦王最后登基为帝。自己也想着陆安音应该是皇帝拿他无奈的“秦王”才对啊,怎么看陆安音的,陆毓撤几个人就不得了
猛然想起,陆安音说的“晚了。”不光是说自己后悔晚了,也是指自己先去安南再转道,陆毓再撤换下去,陆安音就无人可用……
穆绣绫丧着脸,呼出一口气,道:“殿下十月起兵,原是最佳。哪知伪王如此性急毒辣。先弑
第八十二章 斯人已逝
六月十八日,安王陆安音造反,称有建平帝遗诏。陆毓自持身份,顶撞顺妃,建平帝斥之无德。陆安泰陆毓父子深恐建平帝废其位,诡计百出,将皇帝活活气死。陆安泰更是建平帝临死前亲自打死的。陆毓卑鄙无耻,不堪为帝。今年春天的洪水就是上天预警,再不罪己让贤,今年冬天定然寒冷,大雪成灾。
南方数个城镇举起响应。但失去张仙号召,失去多个助手的陆安音,拉起的人马不足上次一半,连自己都气虚起来。
陆毓——你娘身居后宫,体弱多病,迎风流泪,从不参加任何皇家宴席,我去哪里顶撞她啊担心有人拿太宗去世做文章,果然。这次比上次更不好解释。
比比军队,陆毓笑了,解释个屁。
上次陆安音召集人马多出一倍,自己又抽调一半兵力对付鞑靼,陆安音都没打赢,穆绣绫那个白痴到底怎么坚信陆安音,得她一个预警一个指点就能所向披靡,直冲京城的
陆安音也很忧郁。他都不想造反了,可多年来的筹备已经积重难返。狠心造反吧,兵力不够、准备不足。不反吧,陆毓再继续培养威望,更换人手自己就死路一条了。
咬牙反了。可一反才发现,撤销的不算,原来好几个将领——原先还和自己眉来眼去,居然咬着牙齿站陆毓那边了。而自己,却连陆毓什么时候拉拢的都不知道。
曾经给予重望的预言不得力,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好容易有的确实现的……汉州洪灾连人员死伤都没几个,这个上天预警太……水了。
但他俩至少还有心劲在。
穆宗却已经心如死灰,万念俱灰了。
“你,听说,绣绫,在逆贼处”穆宗声音都抖了。
穆徽一双手捏得泛白,沉重的点点头:“归家路上,遇着智令……他冷笑几声,说,说,鸿雁传回的消息,前些日子,安王府,新纳一个林娘子,酷似,大妹妹。还好大妹妹已经死了,不然,穆家……”
穆宗瞧着儿子发抖的双手,自己嘿嘿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滚落下来:“我是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孽障,不知羞耻,祸害家族。”
两个月来,穆宗老了许多,黑灰色的头发已经花白。他几十年的生活,他的信念,他的期盼,几乎全盘粉碎。
只要他查,穆绣绫留下的痕迹并不十分难查。时新首饰少了一半,她从前的首饰——送给穆云舒,穆云舒并未带走的,更是几乎全部没了。再查查下人,山月异常繁忙的进出,有婆子被买通说谎掩饰的上香。去当铺查找到的发簪耳环,全是假名死当。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穆绣绫,并不是要出家,而是与人私奔。这对于一个封建士大夫,完全是劈头盖脸一顿耳光。
再想想疏离的外侄,闭门不出的岳母,闵家死去的七个心腹,大舅兄受伤未愈的大腿。穆宗觉得自己不但无脸出门,连闵夫人都不敢面对了。
还未想好如何处置,道善事发。穆宗一路抖着回来的。他的二姐姐,死得那么惨!他的小女儿,被丢弃了多少年。他的母亲……记忆中还拿着姐姐的死和父亲吵架,那么理直气壮的母亲——他几乎恐惧了。
他突然明白。
为何自己从来不吃兔子肉。
为何那么实诚的父亲会在他七岁时突然要纳妾,是从母亲的态度中猜测到了什么
为何父亲会那么悲伤的看着自己,却不愿意亲近。
为何自家来京城,母亲要坚持放了那两个跟随穆家多年的老兵。
为何母亲总是憎恶穆云舒,总嫌弃她不够孝顺,没有割肉奉亲。
为何,我总看不出来,母亲越心虚越强硬的模样
穆宗痛苦的将头埋入手中,当他不假装正义的时候,当他不装糊涂,贪安逸的时候。穆云舒问过的,“为何怕穆绣绫毁了一辈子,就不怕我毁了一辈子。”他终于可以回答了。
第八十三章 真假凤凰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陆安音败得如此之快,连陆毓都不曾想到。曾经陆安音势如破竹,烽火燎原。陆毓腹背受敌,咬牙苦熬,数年夜不能寐。而今……势如破竹的变成了朝廷军,陆毓站在沙盘上推演数次——生怕安王是又有诡计。
陆毓长长的呼出口气,他真的赢了。
上辈子,是陆安音陡然兴兵,陆毓全无防备。这次,是陆毓准备充分,陆安音仓促而行。
上辈子,十个追随陆安音的人,大概只有一个死忠,两个被张仙或用把柄威胁,或用前朝交情套进来,两个被长生引诱渐渐出现各种牵扯无奈跟进来,五个被陆安音连战连胜所鼓动,被抓住家人,被包围只得投降。陆安音毕竟是陆家人,又有矫诏在,旁人或是半信半疑,或是装作相信,总之陆安音气势如虹。
这辈子,陆安音上手就大败,又有人先被撤换,再加上张仙已死。人手不足上次十分之一。连连败退的陆安音短短三个月,大局已定。
穆绣绫爬在地上汗流浃背,陆安音的模样仿佛要吃人:“凤凰儿莫不是又不知道了你口口声声玉书玉书,你的玉书呢!”
陆安音狂怒的踢翻了凳子,一开始的靖安伯死,建平帝驾崩,汉州洪水,她都对。等一来到自己身边,就再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仗,败了一场,又败了一场。她哆哆嗦嗦的写出的东西……陆安音抓起来撕得粉碎,一把烂纸抓到穆绣绫鼻子下:“诱招凤阳知府贱人你给我看清楚凤阳府在哪里隔着千山万水我把你脱光了捆在杆子上去诱惑他啊”
穆绣绫咬着嘴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陆毓从头到尾没按“梦见”出牌,没按梦见出牌,穆绣绫抬起模糊泪眼,眼前的大辉地图昏成一片。没了梦见支撑,她哪里知道该在何处排兵,如何布阵。哪个善战,哪个死忠这几个月用尽温柔小心,后宅众人都夸自己好了……如果梦中,自己拿出同样的和善小意对白家人,也不会落得……自己那么努力了,可是,可是……
陆安音全身发抖,抓起穆绣绫头发,充满血丝的双眼靠近,再靠近:“为何不准为何你知道我父亲何时驾崩你知道洪水雪灾,你知道七月番邦进贡大象十二头,可别的……为何陆毓……陆毓,陆毓……”陆安音声音渐渐低下去,“陆毓,也知道,是不是你妹妹,和你一样,都有预言之能。是不是”
穆绣绫一点一点转过头,困苦艰涩的,“也许……”
“也许,也许。”哈哈哈哈,陆安音颓然退后,他何尝不知自己带有迁怒的色彩。可他真的那么愤怒。在他犹豫放弃的时候,穆绣绫几张纸条一段神话让他野心高涨。他对她给予那么大的期望,可次次落空,次次落空!美丽,柔媚,床上竭力侍奉,妻妾和睦,如果只是一个一般的妾,他应该很满意。可他要这个来做什么!如果穆云舒也知道,那么陆毓……反而是自己被蒙在鼓里,输的那么惨痛。陆安音听到自己呼呼的喘气声,连呼吸都无法控制了么
穆绣绫看着重新一步一步走上来的陆安音,连滚带爬往门口躲去,杀意,陆安音表露出来的是不折不扣的杀意。自己对他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温顺体贴,妖娆娇媚就能拉拢的。穆绣绫抓着短袄的扣子,死死抓住几乎陷入肉里,恐惧的后退,“殿下!”穆绣绫尖叫,“殿下,还有一点,绝对可用!”
陆安音站住了。
穆绣绫扶着柱子喘息两口,“殿下,鞑靼明年夏季将兴兵南下……”
已经站在门口的陆安音抬头望向北方,却只能看见一片昏暗的天,“鞑靼春季要接羔,配种,夏季要放羊,牧马,一般不出兵。秋高草肥,最常见的就是秋季。而今冬季也有出兵。若今年雪灾太大,冻死些牛羊,明年无需那么多人手看管,到是有可能出兵。只是而今鞑靼分散,兵力也大不到那里去。”
“正是,雪灾猛烈!绝对错不了。殿下细思,鞑靼这些年也胆小了,可抢掠贪婪之心未断。若有殿下书信,许若干好处,又有名又有利,他们绝对不会拒绝。殿下要多少兵马收集
第八十四章 真命天子
雪很大。
曾经的安王府。
听雪亭三面围竹窗,南面敞开着,可看到鹅毛似的大雪片纷纷扬扬。落在听雪亭的顶上,落在四周的竹叶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若有若无,悦耳安宁。
穆云舒拿着银勺,将玉板上的干净积雪舀起来,收入素白小壶中,慢慢烧化。待蟹眼泡起,放入茶叶,不一时茶水已清香馥郁。提起来斟三杯,给陆毓和陆安音端上,自己也留了一杯,坐到亭子最边缘去,坐着慢慢吃。
“真不错,还是我最喜欢的瑞草魁。”陆安音手脚镣铐叮当作响,拿着茶点小口小口品尝。一身布衣,但因为来见陆毓,身上衣裳也还干净。
陆毓面色有些冷:“好吃往年,十一叔要吃多少新茶细点不得而今我瞧着,一块新栗糕就心满意足了”
陆安音露出一种说不清的笑容,惆怅道:“是啊。入口就觉得细腻甜美,似乎上次吃这样细点,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真是好吃。以前吃茶,也没觉得这么香过。”
陆毓穿件纯黑貂毛鹤氅,大致是觉得热了,顺手脱下丢开,转头凶巴巴吼了一句:“不许脱!”
正想将自己狐皮披风取下的穆云舒被吓了一跳,皱皱鼻子,放下手。不明白陆毓审逆贼也罢,见叔叔也罢,将自己拉来做什么。就为了泡茶
漆黑的发髻上淡黄的珠儿串,随着头晃动儿微微滚动。陆安音仔细看过去,是将腊梅骨朵摘下,穿成长短不一的三排,串在发簪上,从顶上滚落下来。另有两个白玉镶青金石的草虫簪对应而望。活泼又不落俗套。眉眼温柔,贴心贴肺的乖,可又带着明媚。“穆家姑娘真是雅人。生的好,脾性也好,陛下有福气。”
陆毓冷笑道:“朕自然是有福气的。”
穆云舒浅浅笑道:“我算什么雅人。瞧这园子的布置,山水交错,湖石树木,处处精致。人工中得见天然。这亭子,采无根水的玉板池,看出去的风景。殿……你才是真正风雅人呢。只是。”穆云舒低头吃了一口茶,“不惜福。我想南边儿的安王府,只怕景致用度,比京都也差不了几多。你本该瞧着南方细雪,穿着裘衣,吃着好茶,与王妃逗弄孩儿,写字弹琴,美满一生。”
陆安音苦笑,放下茶杯,恳求道:“皇上,臣罪该万死。王妃素来不干政事,合儿两岁幼儿,只求陛下将之贬为庶人,留条生路。”
陆毓嗤的一声笑出来:“十一叔也,谋反何罪,还需要细论么子十五以下者,母女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他们吃你的穿你的,服侍你依靠你,若不想妻儿吃苦,你何必走这条死路再说,你若成事,他们成后成帝。你若败了,却得留条生路,以图晚后”
陆安音手微微发抖,如果上面坐的事陆安泰,心软温和,还有可能。陆毓的脾气,不下死手不错了,苦求:“我娘,素来万事不管,连家务也未曾管过。她亦是太宗之妃,求你,瞧在……”
陆毓往后一靠,大咧咧道:“我还是太宗之孙呢,十一叔起兵时可想过太宗爷爷手把手教我骑马射箭,带我出征,教我政务,给我兵权,你伪装太宗遗诏的时候,可想过”
陆安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面孔了:“陛下,陛下,我该杀该剐。可我娘,素来法不加尊,她是你的祖母……”
“我祖母三人,一是我父嫡母,一是我父生母,一是我父继母,王氏算我哪门子祖母”陆毓恶意的看着陆安音崩溃的面孔,“你老实些吧。我的问题,若你让我满意了,或者我就放过顺太妃,和你儿子。”
“你为何要谋反”
陆安音这些日子心力憔悴,他龙子凤孙,自幼食金馔玉,两个月在囚车牢房,吃粗粮饮冷水,穿囚衣盖薄铺。不过是用毅力和颜面强撑。今日又是拉回安王府,又是好茶美食,又是大起大落激动心绪,早没了劲头。缓缓低下头去,“若我说,我并不是十分想谋反,陛下相信么”自己涩着声音,“大概没人信吧。可我有时候,真的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我,我只比你大四岁,小时候,不服气,也是有的。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真的走上这条路。野心,我有,可更多的,是被人劝,拉——自己也不十分坚决抵抗——走了这条路。去年我还想过,要不就……张仙死了,他在我面前总是自吹神仙,可他死了,我,是真的,想过罢休。只是……一来,多年筹备,我已身不由己。二来,幕僚劝慰许诺,三来,穆绣绫给我几张条子。”
自顾吃茶装贤淑的穆云舒想抬头,又强自按住,依然淡淡的。
“穆小姑娘,该知道什么事吧。”陆安音笑得很难听,“你大概,比你姐姐诚实本分些,没有藏着躲着威胁人。张仙的死,是你告诉陛下的么”
陆毓硬邦邦道:“张仙跟她没关系,是我的运气。”
陆安音了然道:“果然,你才是天子。”继续说,“穆绣绫告诉我靖安伯死,陛下驾崩,汉州洪水……我后来才发现,她说中的,都是病死,天气一类的。不过当时,我,张仙死了,又来一个先知。我,就,定了。”
穆云舒面色平静,只是捧着茶碗的手心都已经出汗了。来之前陆毓就告诉她,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吃惊,不许问话,若听不懂的就冷笑不答。小姑娘胸藏惊雷还能面如平湖,也算有大将风度了。
陆安音黯然长叹:“等我发现不对,已经太晚了……最后我问穆绣绫,是不是,穆云舒也知道。她才认账。我,我,我却是唯一一个……穆小姑娘,我今日请陛下带你来,就是想问你几句话。穆绣绫当初那般对你,你,为何不报复她她是一直想弄死你,你为何让着她若你也狠心点,她死了,我也,我也……”
陆毓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十一叔,休将责任都怪他人。不说旁的,便是你的军师参谋,也只能出谋划策,最后定夺之人,必定是你!再说了,你巴望穆绣绫几张条子就送你登极,却不曾考虑这起兵打仗,会如何消耗国力,死掉多少精壮,留下多少孤儿寡母,太宗在天之灵又是何等心情就这样,你还想御极天下”
陆安音面色羞惭。陆毓冷笑。穆绣绫蠢也就罢了,连十一叔也跟着蠢。穆绣绫也不想想,就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第一场仗胜了,第二场仗会怎么打。第一场仗全军覆灭。第二场
第八十五章 夫妻协商
陆毓这辈子擅长的东西多,不太擅长的人际关系,也因为身份至高,拿出御下的手段足够用。
对柯太后,他先硬后软,先循序渐进。一开始声色俱厉态度强硬的丢下,限制自由,不管后宫,柯雪禁闭,文苑出宫,陆睿分封五个条件。而且每个条件不是乱提,是都有理由(亡夫遗言,国法家规),气得柯太后又哭又闹,差点绝食抗议。陆毓才在穆云舒的“请求”,陆睿的恳求,柯太后的眼泪,等等等等,终于缓和口气。端本宫而今并无主人,柯太后实在思恋亡夫,先住着也行。陆睿先选好封地,过几个月再去就藩。柯夫人的事情是苏府的,柯太后不得插手,不过苏文苑,要住宫里陪太后随便。柯太后目标达成一半,也就委委屈屈认了。
再如对穆家,他早就不满了,可捏着各种把柄就是不发。甚至故意纵容乃至暗示穆宗自大,猜测,与苏家交好。最后一口气爆出穆绣绫私奔,长河惨剧,穆家不法事,砸得穆宗头晕目眩,一口气到现在都回不上来。
至于苏家,苏太君和苏奉自身还算靠谱,他只派人将柯夫人不靠谱的事情抖出来,剩下的就交给苏家自己了。
穆云舒呼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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