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酒眉目之间浮现出一丝戾气，正要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病房里的姜采薇，突然开始大声尖叫起来。
“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令她和何春白的动作皆是一顿，原本在床上安静吃饭的姜采薇，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开始发癫。桌上的饭菜都被她大幅度的动作扫了下来，她不顾地上破碎的瓷片，赤着脚，从地上踩过，像是要躲避什么人似的，苍白着一张脸，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跑，最后一头往微微开了一点口子的窗门边跑去，被温西礼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医生，”男人看向门口，沉声道，“给她注射镇定剂。”
姜采薇被他扣住，还是发了疯一般的在他手心里挣扎，想要从窗户上跳下去。
姜酒还是第一次直面姜采薇发病，她有些愣住了，看着姜采薇那张因为精神失常而狰狞扭曲的脸，她心底涌上来一层寒意——姜采薇真的疯了。
刚才她乖乖巧巧的吃饭，面容平常，她还没有太大的真切感受，而现在看她浑身抽搐，面容狰狞，她才真切的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医生和护士从门外冲了进来，将姜采薇按住，迅速的给她注射了大量的镇定剂。
很快，姜采薇的动作软化了下来，她情绪激烈的表情逐渐变的空洞迷茫，被人抱到了床上去了。
做完这一切，医生才走了出来，对何春白严肃的道“何太太，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轻易接近这个房间吗？病人精神很不稳定，你重复出现进行刺激，会对她的精神造成更大的伤害。”
“我……我……”何春白神情也有些无措迷茫，她看了看床上已经睡过去的姜采薇，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的女儿以后可怎么办啊……”
医生似乎也已经见到了这样崩溃绝望的家属，他平静的抬头，对着走过来的温西礼道，“温先生，你手上的伤口也处理一下吧，小心会留疤。”
温西礼淡淡道“没事。”
姜酒抬眸，看了一眼男人白皙手背上的抓痕，是刚才姜采薇挣扎的时候留下来的，深到滴血。
医生们离开了，走廊里回响着何春白呜呜咽咽的哭声。
“我的女儿啊……”她哭着哀嚎道，“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样了……妈该怎么办，我的命好苦啊……”
“出去吧。”
姜酒抬眸，看了温西礼平静的脸色，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嗯。”
走到了拐角处，姜酒脚步停了下来，她问道“她怎么回事？”
温西礼瞥她一眼，平静收回了视线，“谁知道。”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咬在唇上，“连她发病的原因都没查出来。”
姜酒微微的蹙起了眉头，“她以后就这样了？”
她跟姜采薇关系并不好，但是看到认识八年的熟人变成这副模样，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精神分裂需要终生服药。”温西礼淡淡道，“她的情况并不好，有重度的被害妄想症，自残自杀倾向，需要时刻注射镇定剂，我这几天留在这里，她安静了一点，不需要长时间注射镇定。”
姜酒道“不用跟我解释。”
“……”温西礼顿了顿，眉心忍不住蹙了一下，他垂眸看向姜酒，道，“那天雨夜，如果你通知我，或许事情不会发展成这样。”
姜酒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平静的问他“你是在怪我吗？”
温西礼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不能一直这么自私。”
自私……
姜酒笑了笑，“你是觉得，我不让姜采薇进来找你自私？”
“……”
”我只是觉得，你有时候真的忘记了，你现在是我的丈夫。”
温西礼薄唇轻抿了一瞬，盯着姜酒脸上浅薄温淡的笑容。
”在那种情况下，你的前女友跑过来，要求我打开门让你们见面，我拒绝了，我有错吗？”她看着他，“你是觉得，我应该放她进来，让你们当着我的面浓情蜜意？”
“这样，才算不自私吗？”姜酒忍不住笑出了声，“是不是还要大度的让你纳个妾，才算是合你的意？”
温西礼别过脸，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他看向窗外，声音冰冷“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愧疚。”
这世间倘若每一个选择都能预料后果，姜酒看着他，心里想，我或许第一个选择的，就是不遇到你。
你带给我的快乐，跟如今给予我的痛苦相比，真的太渺小了。
第137章 退婚
姜酒缓缓收回视线，她侧过身，平静的往不远处的电梯方向走去。
温西礼偏过头，看向姜酒的背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圆领连身裙，裁剪利落，将她的身影修饰的笔直。
看着姜酒进了电梯，男人收回了眼，他吸了一口烟，眉心微蹙，受伤的手指紧握了一瞬，未凝结的血珠顺着再次裂开的伤口在他手背上滴落。
他心情有些郁燥，入冬干燥的天气，令他感到某种不快。
姜酒进了车，有些疲惫似的，将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低头埋在小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有些喘不过气来。
心口紧绷着，像是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思绪凌乱。
后悔，愤怒，沮丧，厌弃，还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刻的疲倦。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知道温西礼失忆跟姜采薇在一起的时候，不应该试图去挽回这段感情？
她不知道要如何跟不爱她的温西礼打交道，占有欲是错，生气是错，就连对他好也是错。
姜酒有些无可奈何的轻轻叹了一口气，等胸腔里所有沸腾的情绪都冷却了下来，才靠在皮椅上，闭着眼点了一根烟。
那是她包里最后一根烟。
她隐约察觉到，这段时间，她抽烟的频率越来越多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曾经拿来提神的东西，如今似乎被她用来消愁。
她不清楚温西礼明明已经回来了，她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明明当初叫她等的人是他，最先放手的却也是他，她的母亲忘记了她，而温西礼也将她遗忘，她最亲最爱的两个人，一同都在八年前不要她了。
姜酒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咬住嘴唇，一张脸因为痛苦而微微有些扭曲。
为什么只有我被留下来了。
为什么只有我现在一个人这么痛苦。
她知道这不能怪任何人，只是心里依旧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一个月以后，凌家向姜家提出了退婚。
退婚的手续，是姜酒代替何春白操办的，她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姜采薇疯成这样，凌家是不可能娶一个疯掉了的少奶奶进门的，这很现实。
曾经与何春白交好的那些富太太们，都得到了消息，顿时一哄而散，谁也没有过来医院看望过整日陪在姜采薇病房前的何春白；而何春白似乎也在姜采薇这次生病以后，意识到了女儿的重要性，也跟富太太们断绝了联系。
凌子涵跟姜采薇退婚的那天，突然打来电话，问她能不能下班以后，出来喝个酒。
姜酒听着他电话里沙哑痛苦的嗓音，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约定的地点，是附近的一家音乐酒吧，姜酒下班来到酒吧里，就看到凌子涵有些颓废的坐在吧台前，见到她，朝她挥了一下手。
她跟凌子涵也有近一个月没见面，此刻见到他，微微有些陌生。
他头发长了，下巴处有凌乱的胡渣，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比过去要狼狈许多。
第138章 情有可原
姜酒走过去，对他笑了笑，坐在他旁边，叫了一杯鸡尾酒。
凌子涵低声道“我其实还爱她。”
姜酒喝了一口酒，应了一声“嗯。”
“很难看吧？”凌子涵苦笑了起来，那双淡褐色的眸子，似乎有痛苦的旋涡，“我明明还喜欢她，却还是选择跟她退婚，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放弃了她。”
姜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已经不记得了你，你就算跟她在一起，终究也只是勉强。”
凌子涵问道“她不记得我了，我放弃她，就情有可原吗？”
姜酒抬起手喝了一口酒，鸡尾酒酒精度数很高，但是尝在嘴里，却没有什么味道。
她一口气喝了半杯，才道“或许吧……”
她没有办法继续再说下去。
凌子涵就像是她的一面镜子，倒映出在感情世界里狼狈的自己。
她不记得我了，我放弃她，就情有可原吗？
我明明还喜欢她，却还是选择跟她退婚。
……
姜酒握紧了手，低下头，嘴唇紧抿了起来。
不要再说了。
到现在还没办法放手的她，难道不是更狼狈，更难看吗？
贪恋着不属于自己的男人，眷恋着曾经他给予过的温暖，害怕到头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沉默着，喝掉了一杯酒。
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心情不好，凌子涵没有再叙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给她点了几杯她爱喝的酒。
喝到后面，姜酒已经有些醉了。
她趴在吧台上，有些疲惫的皱着眉心，一张小脸在昏暗的酒吧灯光下，艳丽而又靡丽，像是一朵喝醉了的玫瑰。
凌子涵放下了手上的酒杯，如果姜酒清醒，她会意识到凌子涵自始至终，那杯酒都没喝几口。还是满的。
凌子涵偏过头，看着把脸靠在手臂上蹙着纤细柳眉的姜酒，她头发慵懒的披散下来，有几根落在她沾染了酒液湿润的唇上，颓废而又吸引人。
真漂亮，他心里想，手指抬起来，有些不受控制的在她细腻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感受了一下指尖温软的触感，男人的眸子轻轻地眯了一下，然后替她撩开了颊边的碎发。
“姜总，”他凑过头，看着姜酒艳丽的眉眼，温和道，“我送你回家吧。”
姜酒的眉心痛苦的皱着，酒精放大了人的情绪，她心里隐藏的疼痛，此刻都展现在了她的神情上。
“子涵……”她感觉身上一轻，是被人抱了起来，她睁开眼，见到了凌子涵的脸，有些不太适应，微微挣扎了一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凌子涵并没有反应，他结实的手臂强硬的抱住她，从吧台起身，带她从酒吧里出去了。
姜酒被轻轻地放在了副驾驶上。
她神智有些迷蒙，上半身无力的靠在车门上，有被凌子涵拉了回来。
男人身上陌生的气息令她不舒服的睁开了眼，凌子涵那双褐色的眸子近在咫尺，他的手指温柔的抚过了她的头发，温声对她道“姜总。”
“……”
“真的那么痛苦的话，不如放手怎么样？”
第139章 “姜总啊。”
真的那么痛苦的话，不如放手怎么样？
……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进了姜酒的大脑，最先激起来的，是她的潜意识。
“不要！”
她神智不清，但是拒绝的语气却十分激烈果断，她看着面前男人的脸，嘶哑着声音“谁都没有资格叫我放弃你，温西礼，是你叫我等你的，你凭什么！”
凌子涵抬起手，指尖轻轻地碰触着她的脸颊，语气却是温淡的，“可是他根本不爱你。”
“……”姜酒微微一怔，像是含着水雾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带着迷茫和激痛。
“谁都看出来了，温西礼不爱你。”凌子涵淡淡道，“大家都看出来了，难道你看不出来？”
“……”这一番话，令姜酒的自尊心感觉到了羞耻。她这样骄傲自信的一个人，自负两个字几乎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一想到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讥诮她和温西礼的关系，她就难受的恨不得把那群人嘴巴撕烂。她凑过头，揪住凌子涵的衣领，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眸，还要傲娇的抬一抬下巴，逞强道，“我不在乎。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才不在乎。”
“……”凌子涵看着她的神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低低的笑了笑，拇指擦过她的脸颊，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姜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