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迷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装睡的起点
第八回 射苍狼大难不死 恋旧情有缘无分(五)
忽律丹见刘玉亭皱眉思索,半天一言不发,显得十分尴尬,倒也不再继续为难他。
只见他接着缓缓地说道:“你们大汉儒家学说的条条框框太多,仔细想想,其中哪一条不是为了把人性限制得死死的。其目的无非是把所有有个性的子民变成思想单一或是干脆不会思考的奴隶,各个忠君爱国,任帝王和官吏宰割。如果帝王根本不在乎他的子民,只是把他们当成顺服的绵羊,毛长了就来剪上一剪,肉肥了就直接来上一刀,全然为了满足自己这一小部分人的穷奢极欲,却还让子民誓死效忠天子,效忠大汉,这份愚忠不尽也罢。李陵如此将才,却得不到重用,最后被逼得阵前降敌,正是因为君不爱他,他又怎么去忠君。”
刘玉亭从小便被灌输儒家思想,如果不是自己惨绝人寰的身世和洞悉宫廷官场中的种种丑恶无耻,断然不会接受忽律丹如此叛逆无道的想法。
但是当他身遭众多劫难之后,听了忽律丹这一番言论却有如醍醐灌顶,顿时想明白了自己平日里懵懵懂懂半知半解的许多事情。
是啊,如果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劳有所偿,只是为了自己的熏心私欲便横征暴敛,甚至随意涂炭生灵,那这个帝王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的子民忠君爱国呢。
想明白此点,刘玉亭顿时对忽律丹另眼相看。心想,想不到此人不仅武艺出众,而且心思缜密,深思熟虑,不会人云亦云,竟和自己的兄长张望之有些相像。
他不禁说道:“忽律丹这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以前很多想不明白的难题迎刃而解,真是敬佩之至啊。”
提力汉见他二人说了许多,又是帝王又是子民的,自己却始终是云山雾罩,听不出半点头绪,便插口说道:“你们说的这些我一点也听不懂,还不如去找些酒和肉来,让我们尽情畅饮歌舞,庆祝今日战胜了雪豹。当然你们也别再提那些让人听不懂的烦人琐事了,倒煞了好心情。”几人听了提力汉这一番话,不禁哈哈大笑。
快乐的时光总是一闪而过,充满生机的夏日就在这几个小伙伴兴致盎然的相聚中不经意地悄悄溜走了,气候渐渐凉了下来,风沙也开始不断侵蚀骚扰这片美丽迷人的草原。
吃了一个夏天的牧草,羊儿变得圆滚滚的,马匹也长得膘肥体壮。
哲古塔一家马上就要向南迁徙,回到阔别已久的双河城郊外的家中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提力汉三人和忽律丹到了就要离别的时候了。
临行前,几个少年依依不舍地开始互赠礼物。
忽律丹早有准备,首先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牌送给提力汉,并向他说道:“别小看这块玉牌,以后若要遇到匈奴士兵为难于你,只要亮出玉牌,必定可以化险为夷。”提力汉接过玉牌,只见那玉牌雕工精美,触手温润,是由一块难得的美玉所制成,上面用匈奴语刻着“右大都尉忽律丹”几个金字。
见到忽律丹赠送自己如此贵重的礼物,提力汉大为感动。
然而他只是个普通牧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作为回赠,无奈之下,提力汉只得把
第八回 射苍狼大难不死 恋旧情有缘无分(六)
双河城的秋天虽然依旧并不凉爽,但已经并非盛夏那种难以忍受的炎热了。
在这里正好可以避开北方已经开始逐渐吞噬天地的寒冷。
三个少年依旧像往日一样,无忧无虑地在双河城周围的草场放牧,只是刘玉亭还不知道,危险已经在一步步地向着他逼近。
原来,国师乌屠斯从长安回到车师之后,整日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沉溺在**蚀骨的温柔乡里,他本早已忘记了刘玉亭的死活。
哪知道春赛那天突然看见刘玉亭和哲古塔一家人有说有笑,一下子勾起了乌屠斯在长安时的回忆。
就是因为这小子,他才被迫放弃了到嘴的肥肉,把那娇滴滴水嫩嫩的许平君平白地放走,想到这里他顿时对刘玉亭又起了杀心。
只是乌屠斯身为车师国师,亲自去为难一个落魄的汉人少年,让人知道了脸面上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又加上哲古塔受公主重托,时刻保护着刘玉亭的安全,实在是难以找到机会下手。
乌贵自从被忽律丹驳斥羞辱之后,便悻然回到了车师王城,想到自己此行不但没能把提力汉怎么着,反而弄巧成拙,将他和忽律丹之间的关系弄僵,想到这里便窝了一肚子火。
乌屠斯得知乌贵在提力汉面前又丢了面子,等到哲古塔一家夏牧从北方返回双河城后,便去撺掇乌贵想办法暗中加害提力汉,顺便把刘玉亭也一并除掉,借乌贵之刀以解自己的心头大恨。
旧恨又加上新仇,虽然乌贵对提力汉有着咬牙切齿般的怨恨,但是他知道这位今年春赛的新冠军已经在车师国中家喻户晓了,是个出了名的神箭手,若真是把他怎么样了,必定会引起国人的反感,再加上他和忽律丹两人交好,为了自己将来联匈抗汉的大计,却又不敢对他痛下杀手。
听到国师的怂恿,乌贵便把一腔怒火全都转移发泄到了刘玉亭身上,他心想自己虽然奈何不了提力汉,却难道连一个流落到本国的小小汉人少年还收拾不了吗
于是乌贵数次派遣手下侍从装扮成盗匪模样,想要趁机偷袭刺杀刘玉亭,然而却因为哲古塔一家人对他看护严密,最终都以失手告终。
刘玉亭被迫流落异乡,失去了亲朋好友,虽然有着哲古塔一家人的悉心照料和陪伴,但他总是对过去的一切念念不忘,心中异常苦闷,同时又不断地被乌贵的手下纠缠骚扰,随时有可能丢了性命,整日有如惊弓之鸟的刘玉亭只能悲叹自己的命运不佳。
提力汉兄妹两人看在眼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只能对他的防护更加缜密,整日跟着刘玉亭形影不离,就怕一个疏忽为乌贵所乘。
这一日,乌贵派来的手下又来到他们放牧的草场,想要暗中谋害刘玉亭,却被提力汉及时发现射箭吓跑了。
到了晚上,刘玉亭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心想,在这戈壁草原如此辽阔的地方怎么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呢,到底哪里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世外桃源
自己在这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留下被恶人不停地骚扰,百密总有一疏,说不定哪天一个不注意就要客死他乡,走,却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故乡。
想着想着,刘玉亭不禁心烦意乱,正想起床走到河边去静一静,却听见一声门响,只见哲古塔掌着油灯走了进来。
“大叔,夜这样深了,你还不睡”刘玉亭赶忙起身,给哲古塔搬来了一把凳子。
哲古塔把油灯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没睡。你来到这里已经快半年了,我却从来没和你说过多少话。但
第八回 射苍狼大难不死 恋旧情有缘无分(七)
第二天一大早,哲古塔和三位少年一起外出放牧,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特意挑选了离双河城较远靠近西南方向的一片贫瘠草场。
提力汉把那块写有忽律丹名字的玉牌递给刘玉亭,紧紧攥住他的双手说道:“此去路途艰辛,你可要一路保重啊,实在不行就折返回来,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放心吧,我会小心在意的。你把玉牌给了我,以后遇到匈奴士兵也要当心,这把银刀你就收下吧,他日上了战场也可用来防身自卫。”刘玉亭说完,便把忽律丹赠送自己的银刀递给了提力汉。
依古娜早上起来听到刘玉亭要走的消息之后,早已哭成了泪人。
但是想到刘玉亭毕竟是个汉家少年,在几千里之外的远方也有想念他的亲人和朋友,更何况他已经被乌贵盯上了,继续待在这里也确实太过凶险。
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两人朝夕相处,已经是缘分不浅了。
今日依古娜下定了决心,不管心里再如何难受也要笑脸相送,让刘玉亭没有牵挂地安心上路,也好早日平安抵达家乡。
可是等到了真正马上就要离别的时候,依古娜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如决堤洪水一般从眼眶中涌出,然而草原姑娘的倔强却让她紧咬牙关,硬生生逼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哭声。
刘玉亭也是同样黯然神伤,他知道再怎样劝说依古娜也是无用,在马背上向三人拱手说了声:“告辞了!”然后便放开缰绳,绝尘而去。
望着刘玉亭远去的背影,依古娜终于不用再强行忍耐,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心中说道:“保重!”然而她却不知道在马背上随波逐流的刘玉亭也早已是泪流满面,也和她一样在心中默念着:“保重!”
刘玉亭昏昏沉沉地骑在马上向西南方向走了一整天,晌午时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他还在伤心难过与哲古塔一家的离别,没有一点胃口,索性就继续赶路,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这半年来自己在哲古塔家中生活的点点滴滴。
直到日已偏西,刘玉亭才想起今天的住处还没有着落,但是这一路走过来竟然见不到一户牧民,也无法借宿,看来今晚只能露宿在野外了。
好在这半年以来,刘玉亭整日在草场上放牧骑马,身体早已被锤炼得不像在长安时那样单薄了,露宿荒郊野外更是习以为常,丝毫也难不倒他。
在篝火旁边,他那张被晒得黝黑的面孔在火光的映衬下通红闪亮,如果不是汉人的五官分外明显,俨然就是一个草原牧民家的普通少年。
望着篝火上方不停蹿动的火苗,刘玉亭一边嚼着肉干,一边感激着哲古塔这个老实厚道的老牧民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
是啊,直到刘玉亭在篝火边吃东西时才发现,哲古塔竟在早上悄悄给他装了满满的一袋干粮,这些干粮就算他一直没有补给,也一个月都吃不完。
更加让刘玉亭感动的是,袋子里还另外被哲古塔偷偷装入了一个小皮囊,里面全部都是散碎的金块,他掂量了一下大概足足有五斤多重。
原来西域城邦众多,相互之间通商交易往往便以金子或者布帛为媒介,大汉的铜钱到了这里便无法流通。
穷家富路,哲古塔担心刘玉亭在路上或会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亟需用钱,竟然给他装了如此多的金块,以备不时之需。
刘玉亭却知道,别说是仅靠着放牧为生的西域了,就算在国富民强的大汉,这么多黄金也足够一个常人四五年生活无忧了。
吃饱喝足,刘玉亭又开始想念提力汉兄妹两人了,想着今后再也不能和他们一起在草原上纵情驰骋,心中便泛起一阵空荡荡的失落感。
尤其是临别时依古娜那双泛着泪花的大眼睛,那背后所隐藏的伤心和绝望让刘玉亭心如刀绞,为什么每当他的心有了着落渐渐安定下来的时候,却总是要面对生离死别,对许平君如此,对依古娜也是如出一辙。
想到了许平君,一胡一汉两位美丽少女的脸庞便不时地交织在一起,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欢笑时而悲伤,直到这些幻影渐渐远去消失,刘玉亭也半梦半醒中悄然睡去。
篝火中树枝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伴随着刘玉亭轻微的鼾声,为这个本来有些萧瑟的草原秋夜增添了一丝暖意,然而谁也不知道,在这孤寂少年的梦里,他的心正在滴血流泪。
接下来的几天,路上遇到的牧民和商旅开始逐渐增多,刘玉亭知道自己可能已经离开了车师,到了焉耆国境内。
想起哲古塔对自己的提醒,他在路上更加小心谨慎。
白天时,刘玉亭尽量挑选人多的大路行进,到了晚上,他便借宿于牧民的毡房帐篷内,以防夜晚独自睡在荒郊野外遭遇到匪徒或是野兽的袭击。
车师国地处盆地,炎热异常,所以刘玉亭出发时只穿了
第九回 闻乡音物是人非 绕愁丝孤掌难鸣(一)
刘玉亭见那大汉挥刀向自己头上砍来,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睡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祖父。
当初如果不是刘据遇事慌张,如果不是因为一时激愤而哗变,那么现在的皇帝将是他而不是昭帝刘弗陵了。
那么刘玉亭作为刘据的嫡长孙顺理成章地也会成为皇长孙,从小就锦衣玉食地被供养在富丽堂皇的深宫中,只等着将来接过祖父和父亲传下来的皇位,成为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主宰。
然而世事没有如果,这一切假设都毫无意义,实际情况是刘玉亭从生下来开始就饱尝民间的冷暖沧桑,流落于草野前途渺茫。现在倒好了,这一切痛苦马上就要结束了,自己就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与祖父、阿翁阿母相会了。
正在刘玉亭胡思乱想之际,却猛然听见那大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刘玉亭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那大汉手上的短刀已经不知了去向,一只箭矢穿过他刚才还握着利刃的手掌,鲜血顺着箭头不停地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片殷红的血渍。
不远处一片尘土飞扬,喊杀声中一队十几人的骑兵正在向着这边冲来,从他们的衣着上看竟然是刘玉亭久违了的大汉官兵。
汉军领头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在飞驰而来的骏马上正在熟练地拈弓搭箭,随着弓弦声响起,那名正在愕然的匈奴骑兵首领头上正中一箭,咕咚一声栽到马下,眼见没了性命。
其余匈奴骑兵见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且各个箭法精准,哪里还顾得上刘玉亭,纷纷调转马头准备逃窜,却被众汉兵频频发射的箭矢击中,片刻之间就被杀得一干二净。
那队汉军冲到刘玉亭身前停住,领头的年轻男子对着他说道:“这位小兄弟,看你的面孔像是大汉子民,如何流落到这里险遭匈奴匪兵杀害”
刘玉亭死里逃生,又见到救了自己的是许久没见过的大汉官兵,此刻还怀疑自己身在梦中,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在欣喜之余不禁对这些操着乡音的汉兵顿生亲近之感,说道:“在下长安人氏,不幸被西域人擒到车师羁押看管,流落他乡悠悠已有半载。前几日在下幸运逃脱之后正要赶往渠犁,寻求汉兵的帮助,好早日回到家乡。这不就在路上遇到了这群可恶的匈奴匪兵,刚才若不是众位将士出手相救,在下恐怕已经身首异处,客死在他乡了。”
那年轻男子说道:“看来还是小兄弟命大,我们就是在渠犁屯田的大汉将士,正要返回长安上报边地军情。这一路上强匪众多,鱼龙混杂,异常危险,你一个汉人少年手无寸铁就敢只身闯荡,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幸好遇见了我们,正好顺路,你这就跟随我们一起上路吧。对了,还未请教小兄弟姓名”
“在下刘玉亭,还未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不敢,在下郑吉,现任渠犁屯田军侯。”
“郑军侯救命大恩,在下没齿难忘,这一路上免不了还要劳烦军侯关照。”刘玉亭向着郑吉深施一礼。
“在这茫茫外域,你我汉人皆是兄弟亲人,还有什么客气的,我们这就走吧。“郑吉爽朗地笑着说道。
刘玉亭随后加入队伍,跟着他们向东一路前行。
这支汉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各个英姿勃发,装备精良。
刚才那场战斗虽然是以多胜少,但也可以看出他们平时训练有素,有着这些汉兵一路同行,刘玉亭就算想
第九回 闻乡音物是人非 绕愁丝孤掌难鸣(二)
历经磨难回到大汉让刘玉亭既兴奋又难过,他转头望向西面远方的湛蓝天空,想起了在那飘忽不定的白云下面,此时的哲古塔一家人在忙些什么自己已经平安回到大汉,却不知他们是不是还在挂念自己依古娜是不是还在伤心流泪从此以后,相隔万里,想要再见一面却不知还有没有那个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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