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婉莹摇摇头说:“那几年还小,一掉进荷塘里,又灌了几口脏水,加上又惊又冷又怕,所以脑子里根本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回事儿。而且当时娘一直让青儿说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娘当年让你这么说,是因为高姨娘救了你,现场有没有其他人,如果再说有人推你落水,不就寒了高姨娘的心了吗”
“可是娘,不是高姨娘,也真的不是青儿自己失足。”
“儿啊,这话可不敢胡说,你当日糊里糊涂的,会不会是记错了”
婉莹闭上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斩钉截铁地说:“应该不会,青儿这几年慢慢大了,偶尔看见崔姨娘见青儿又总是闪闪躲躲,青儿再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能想起来的串起来一想,大约也就是她。”
林姨娘听到崔姨娘这三个字的时候,一点也不吃惊,好像心中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一样,说:“是她。”
“小姐,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芸娘问道。
婉莹依旧闭着眼,十年前落水那一幕,崔姨娘,白猫,婉芸,男人,纠缠……一连串的东西在婉莹脑海里反复转动,崔姨娘,男人,纠缠,花猫,闪躲的眼神……
“娘,就是崔姨娘。”婉莹睁开眼,铁定地说。
芸娘坐在婉莹床边,用丝帕擦掉婉莹额头上的汗珠,心疼地说:“小姐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应该是崔姨娘没错,落水之前,我是追那只白猫,才掉进荷塘里的。”
“是崔姨娘那只猫吗”林姨娘问。
“是那只猫,荷塘边有一只死鱼,猫过去吃,当时我也过去,后来就落水了。”
“一只猫,不能说明就是崔姨娘推的你,以后可不敢胡说了。”
“是啊,小姐,就算猫是崔姨娘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无凭无据,这话也不敢随便再说了。”
婉莹想不到反驳母亲和芸娘的理由,就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忽然间想到这档子陈年旧事。但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当年就是有人推自己下水,那个人就是崔姨娘。可是崔姨娘为什么推自己下水婉莹实在是想不起来。越想头越痛,索性也不想了。
“
第65章 同根生
余下两日里日日昏昏沉沉不知所谓,婉莹觉得自己像一个扯线的木偶一样,一会被拉着试穿进宫的衣服,一会儿被拉着拜谢送礼的女眷。无所谓情愿,更无所谓不情愿,该笑的时候,陪一个笑脸,该鞠躬的时候鞠躬致意。身处热闹繁华,她自己却觉得百无聊赖。
林姨娘这几日,早就忙昏了头,检查过几遍的衣服,时不时,依旧不停地扯起来抚摸查验,“袖子的袖角好像一个靠前,一个歪扭,想必是熨烫时没有察觉到。”
婉莹倒是一丁点儿也没感觉到。都是一样的平整。但是心里也不敢言语,唯恐这一点不平整烙在母亲心里,成为一个遗憾的伤疤。
如此,收拾好的烫板和烫器又重新翻找出来,林姨娘自己亲自上阵,按着自己的心意,将礼服,从前到头,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地熨烫了一遍,这才如释重负心满意足地笑了。
婉莹看着母亲,也配笑道:“果然重新熨烫了之后,比方才好了许多。”
林姨娘一听,由衷地开怀,满意地望着婉莹,用手一丝不苟地理着婉莹整齐的鬓发。婉莹倏忽间感觉十五年的角色好像互换了。以前是自己总是费尽心机想让母亲高兴,只要母亲稍稍夸赞自己一下下,那么所有的努力都不算白费。
眼前的母亲,那样小心翼翼地把一切做到没有遗憾的完美,熨烫过的衣服,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检查。她哪里是觉得衣服不平整她是用烙铁,一下一下将她自己波澜不定的心给熨妥帖。
倘若在平时里,婉莹肯定会告诉母亲,是母亲看错了。可是分别即在眼前,婉莹又怎么忍心如实相告如果这样能让母亲心里觉得好受一点,她愿意陪着母亲一遍遍熨烫。
初八日黄昏,一个人坐在阁楼上,满屋和暖,不敌心中寒凉。虽也打定主意进宫不过是走个过场,终归还是要回来。然而近在眼前,心里还是莫名其妙的惆怅,脑袋里关于各朝各代后宫的想象一个一个的不断涌现。
“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着三十六年。”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
嘴上低低地吟唱,眼角默默地晕出一汪清泪。思绪漫天遍野,信马由缰地游走。
前几日时不时的还惧怕这一刻来临,然而这一刻终究要来临的时候,婉莹倒是生出了许多大义凛然的情愫,这悲壮的决绝,如同大军出征前的号角,又像是跪在断头台上的囚犯,然而望着廊下华灯初上,又觉得自己像一只飞蛾,视死如归般扑向摇曳的灯火。
柔肠千回百转的想了一通,终究还是不舍更多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绿蓉上楼说:“大少爷在楼下。有话要跟小姐说。”
他果然还是来了,这几日婉莹还在心中念叨:好狠心的哥哥,青儿病这些日子也不来瞧瞧。眼看马上就要进宫,也不来和青儿别上一别。
大约是爱之深恨之切,明明心里想见上哥哥一面,哥哥也如愿地来了,婉莹却又生出了许多抱怨之意。
下楼,哥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见婉莹进屋,起身,脸上一副不尴不尬的笑容。想靠近几步,看了婉莹阴云密布的脸色,只怔怔地杵在原地说:“妹妹别来无恙,风邪可痊愈了”
“哥哥最近真是忙得很呢!今日怎么得空贵步临贱地”
婉莹说完,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明明盼着哥哥过来。可哥哥真过来了,又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刻薄,说出这样刺心的话。
“妹妹别来无恙乎连日里衙门事多,疏忽妹妹了。”绍松见婉莹眼角已然有些氤氲,也觉得委屈了妹妹,前几个月大军西征,兵部简直忙翻了天。西征10万大军全部是从各个府道分批征调,整整忙乱了将近两个月,西征事宜还未办妥,福建那边又叛乱。如今户部钦差已经驻扎在兵部办理各种事宜。各处各署,钱粮草料,兵器遁甲,马匹推车,还有过冬的寒衣棉被,军医军药……整整一个月,绍松无数次过家门而不得入。明日妹妹就要离家,自己总算百忙之中,抽出身来。
然而,婉莹是呆在闺阁里的富贵千金小姐,两耳不闻天下事,西征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福建叛乱无非就是少吃一两个橙子的事情,所以比起哥哥不来探望自己,这才是让她头
第66章 梦中人
许是前几日没有睡好的缘故,这一夜婉莹早早就躺在床上,红芙绿蓉还没有收拾停当,婉莹已然入睡。红芙暗自落了几滴泪,这几日攒在心中的话,只待今晚跟小姐说,然而小姐却睡了。看着婉莹酣睡声均匀地扑来,红芙只在心里对婉莹说:“小姐,明儿人多,我不便跟小姐话别,只在这里跟小姐道别,小姐在宫中一切保重,红芙在家,也一定用心照顾姨奶奶,请小姐勿要悬心。”
想再多说一些,终究还是眼中泪冲掉了口中话。
这一夜,婉莹做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梦,梦里桃花世界,漫天漫地的桃花飞舞,天上飘着粉色的云,地上铺着粉色的花,就连迎面吹来的暖风,也是甜丝丝的粉色。
婉莹走近一看,嗤嗤一笑,这不是桃花,却是樱花!她站在樱花树下,抬头望着满树怒放的樱花,心花绽放,数不清的花瓣,轻轻落在自己的脸上,像鹅羽团扇轻撩,像小时候母亲的手抚摸,婉莹心神荡漾,几乎要醉。闭上眼睛伸开手,在花瓣雨中旋转。
忽然一阵奇香吹进婉莹的心里,婉莹想要睁开眼,觉得有一个臂弯拥住了自己,抬头,竟与一双羽瞳不期而遇。好美的眼睛,晶莹的像西域进贡的水晶,长长的睫毛上,悬着一片樱花的花瓣,仿佛睫毛为叶,开出了一朵粉色的花。
正当婉莹暗自愧叹,自己的睫毛是败给了对方,目光稍稍覆盖在那人的脸上,竟是一个男子的模样。这世间竟有比自己还要美得人。若是女子,自己自诩盛世容颜,岂不成了笑话讨厌!他怎么拥着本小姐不行,得挣脱他。
然而那人的双瞳剪出一串最摄魂的眼波,像画了定魂术的神符,死死地贴在婉莹的脑门。婉莹觉得自己是中了咒语,不得动弹,然而这咒语又是一块磁石,扯拽着婉莹的心,使劲地往另外一颗心上去靠近。
婉莹再也不挣扎,盛气凛然地望着男子。男子头上紫金竖冠折射的光,刺得婉莹心疼。闭上眼睛,换了一副含着柔情的秋波,果然有效,眼中如水的柔情,融化了紫金竖冠的金光。
还是那一双深邃的瞳,婉莹实在招架不住,但是又移不开自己的目光。想要开口,心中压了千斤巨石。
终于男子说:“我等了你三生三世,为何你才来”
眼泪汪汪地从心中流出来,婉莹的心居然听懂了男子的话,电光火石的切换中,婉莹似乎看见三生石畔那个俊逸修长的背影,和眼前几乎一模一样。心中的泪汇成一股洪流,想要冲开压在心口的巨石。
“对不起,婉莹……”‘来晚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生生被林姨娘从梦中叫醒。婉莹流着泪做起来。
林姨娘见婉莹梦中落泪,她自己也忍不住的清泪,‘滴答滴答’落下。
初九日清晨起,沐浴,香薰,更衣。即便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宫女,林姨娘还是一丝不苟地为婉莹妆扮,青草色的棉芯衬裙,青玉的耳坠,四平八稳的发髻上,两朵绒布宫花。
自古‘先敬罗衣后敬人’宫中杂役们若真见婉莹清贫,还不欺压,林姨娘也是左思右想,又在首饰盒里捡了一根翡翠虫头钗,翡翠莹润,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也算是彰显顺天府尹小姐的气度。
因恐内急不便,从初八日开始已经不进五谷饭食,每餐皆是饮一碗玫瑰参汤。坐在梳妆台前,婉莹饿的头晕眼花,双眼直冒金星。哀求林姨娘说:“青儿真的饿的不行,娘就赏青儿一块点心吧。”
“不是娘不让你吃,宫里的规矩历来如此。”
“什么破规矩,生生要把人给饿死了。”
“再忍一忍,进了宫,多少吃不得。现在吃东西,若是路上真有内急,怎么办误了入宫的好时辰,宫里边会怪罪的。青儿听话。”
“青儿不依,一天一夜就喝了三碗稀汤水,真的饿的不行了。”
林姨娘见婉莹是在是饿得不行,又是离别之际,心中实在不忍,扭头对芸娘说:“再让厨房送一碗参汤上来。”
“娘,青儿想吃脆皮红肘,想得直咽口水。”
“不行,不得胡闹,误了大事,谁也担待不起。”转而又低声说到:“好时辰才有好运道,青儿,听话。”
看样子没有回转余地,婉莹眼见芸娘要下楼,赶紧喊了一句:“记得让厨房将参汤熬得稠稠的。”芸娘应声下去。
参汤再熬也熬不成八宝粥,婉莹真的是被饿昏了,才会说出这样的傻话。
红木的衣架上,挂着林姨娘熨烫了无数遍的桃粉色宫装,样式材质都是最普通的,用林姨娘的话说:“我儿一个宫女,切莫太过招摇,寻常衣料,合身合体就很好。”
穿戴齐整,站在铜镜面前,水灵灵的一个新进宫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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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初进宫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天寒地冻,饥肠辘辘,婉莹坐在轿里冻得手脚冰凉,手炉里的炭火温吞吞的早没了热气。天色黑沉,像是憋着一场豪雪。轿子里模糊不清。
长这么大,婉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饥寒交迫。所有人都以为入宫是件风光无限的事情,这内里的种种煎熬,比如此刻的饥寒,又是谁能体会和察觉的呢
走着走着轿子停了下来,半天不动,婉莹撩开帘子,旁边的妇人说到:“已经到贞顺门了。”
贞顺门是紫微神宫东北角的一个偏门。顾名思义是希望从此们进去之女子能够恭贞从顺。皇家定例,除了皇帝大婚,正宫皇后得以从紫微神宫的正门进入。天下女子,不论地位高低,按着东进西出的规矩,皆由贞顺门出入。所以,像婉莹这等无品无级的宫女,自然不能例外。
仰头一看,果然,隔着轿子的幔布根本看不到眼前的宫墙到底有多高。灰色的砖石,天衣无缝的贴合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排列到仰头也看不见的地方。墙角底下风干的苔藓裸露着灰黑的模样。在婉莹之前,也是几顶瓦青的小轿,一次排开。不远处两列侍卫腰悬宝刀,威武凌然地站在大门前。
少时,那妇人说:“内廷管事的太监出来了。”
外边虽看不见轿中,但也是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只听一个鸡细怪嗓的声音高声念到:
“华嫔李氏——落轿蓄春馆——进——”
“嫔——魏氏慧珍——落轿蕴秀轩——进——”
“贵人师氏——落轿蕴秀轩——进——”
“御侍佟氏——落轿储丽轩——进——”
“御侍乔氏——落轿蓄春馆——进——”
……
半天终于听见:“宫人师氏——落轿储丽轩——进——”
轿子稳稳地抬起,缓缓地进了贞顺门,风吹起轿帘,露出青灰的石板路,生硬平滑。过了门洞,天上飘起了雪花,旁边的嬷嬷凑在轿帘子边,说:“今年头一场雪,刚好姑娘进宫,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啊。姑娘将来必定高升呢。”
婉莹谨记爹娘的教诲,即便是奉承,也不敢应承,只紧紧捏着早已凉透的手炉不肯放松,也不知是手炉暖手,还是手暖手炉。
轿子七拐八拐,终于进了储丽轩。一日饥寒交迫,婉莹透支到了极点,脚步软绵地下了轿子,轻盈盈地进了嬷嬷指的东厢房。
进屋和暖如春,早有一名新进宫人等在里面。指引的嬷嬷说到:“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好生伺候主子们。好生相处,记得嬷嬷我今儿这句话:好也是一日,不好也是一日。日子都是要过的,看个人的过法了。”言毕开门而出。
那位宫人凑到婉莹跟前,笑脸如花地跟婉莹说:“我叫齐秋丽,今年十六,家父是太原府通判,正六品,不知小姐名讳芳龄”
婉莹正要作答,听见有人敲门,婉莹连连忙起立,两个衣着不凡的太监,后面并着同样衣饰体面的两个嬷嬷,四人鱼贯而入。
右边的太监抬手介绍到:“这位是东北四院的首领太监张公公。”
“见过张公公。”齐秋丽先婉莹问了安。
“好好,很知礼数,你是哪家小姐令尊在任何职啊”
“奴婢齐秋丽,家父是太原通判齐思贤。”
“原来是齐大人的千金,今年你们太原府进贡的白桃,太后和太妃们用了都觉得不错,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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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青丝云吞面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在这紫微神宫,权是比钱更好使的东西。别说让鬼去推磨,就是让鬼去下油锅,鬼也不敢乱一个时辰点。
婉莹这厢还在暗自垂泣,那厢一碗热气腾腾的青丝云吞面端了进来。这功夫速度比在家里还快。连一旁的齐秋丽也暗自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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