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这世界上竟又这样莽撞无礼的癞汉。亏他还是名将忠良的后人,怎可如此粗鄙蛮横。真真是玷污了贺炜将军的一世英名。
贺佑安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并不懂得少女的情丝。少女的心不可强硬采摘,只能细水长流,浇之以清露,灌之以蜜糖,吐之以清兰,呼之以芬芳。东风干燥润之以春露,夏日多雨伴之以骄阳。秋夜冗长幻之为青灯,冬雪临窗暖之为红香。所谓柔情似水,绝不可抽刀断水强力夺之,否则刀去水长流,绵绵恩情断。
婉莹正是这样的女子,若是就这样细水长流地流淌着,或许真的有一天她会爱上贺佑安这样的男子,然而今日这样的事情,久久横亘在婉莹心里不得释怀。
忽听碧桐姑姑唤门,忙拭去眼角的泪痕,起身迎姑姑进房。
“太妃说了,姑娘玉体未愈,暂且不忍姑娘劳乏,姑娘在这里不必拘束,一应活计都有现成的规矩,姑娘不必担心。”
听罢此话,婉莹心里更加伤感,原本想亲近僖贵太妃,好实现自己的打算,没想到贵太妃早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性情恬淡,不已杂事为念,连九王爷毓敏亦托给太后抚养。每日以诵经礼佛,打坐静养为乐。如此婉莹该如何是好现已入宫,难不成真的等到年限被放出宫么婉莹才十六,还有九年,这九年要怎么打法呢
碧桐姑姑看到婉莹的落寞,知道婉莹心里有些失落。
“姑娘,不必伤感,慢慢地就知道,咱们太妃是最和善亲切的人了。”
“太妃诚心礼佛,喜欢安静,奴婢也要养养性子,要不然岂不辜负了太妃的惦记,还有姑姑的照顾。”婉莹天生聪颖,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委,但是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一时也急不得。
“好孩子,真真冰雪聪明。”碧桐姑姑摩挲着婉莹的脸,一脸慈爱的笑。“再过几天就是年下了,过了年,正月十五这一日,宫里四品以上的宫女可以在贞顺门里侧的排房里接见家人。姑姑家里早就没有人了,你若思念父母,姑姑可以报上你父母名讳和府上地址,到时候你们便可以相见了。”
分别已经将近两个月,婉莹想爹娘想得五脏具灭,碧桐姑姑这样一说,婉莹的心灯顿时又被点亮。
“多谢姑姑。”婉莹屈膝俯身,稳稳地行了个礼。
“你刚入宫,一时想家是常有的事。慢慢就好了,等熬到姑姑这把年纪,也就无牵无挂,一心只记挂着主子了。”
“好姑姑,你真是奴婢的贵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你就觉亲切。或许咱们真的是上辈子有缘,这辈子才能在宫里见面吧。”
“姑姑若是手上没有活计,奴婢给你按按肩膀可好”
“好孩子,姑姑这两天肩膀酸得紧。”碧桐姑姑边说边用手按着膀子耸了耸肩膀。
“适才奴婢隐隐闻到姑姑身上有痛筋活络膏的味道,想来必是临近年下,预备过年的活计也多吧,奴婢现已是荣寿宫的人,姑姑可随意调遣。”
“你也看见咱们太妃的性子,最是不喜热闹,所以这逢年过节咱们荣寿宫跟寻常也无两样。所以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只是今年不同往年,刘太嫔的病,日渐沉重,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伺候。”
“原来如此,姑姑也得自己保养珍重,切莫累坏了身子。”听了此话内心感佩非常,刘太嫔是正五品的嫔位,碧桐姑姑是正二品的荣寿宫管事姑姑,两人名份上一个是主,一个为仆。但是任谁都知道谁为尊谁为卑。
“我昔年受过太嫔的恩惠,后来大家同住荣寿宫,太嫔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我只是想尽一尽自己的情分。”
婉莹双手轻轻捶打着碧桐姑姑的肩膀,她深深地叹着气,那一份沉重和无奈竟一点一滴地跳进婉莹的手上,渐渐地传到婉莹的身上,席卷全身。
“姑姑有情有义,太嫔有姑姑照应也是有福之人。”婉莹也伤感万分的说到。
“嗨……”一声无言的叹息,不知道压下了碧桐姑姑心中多少言语。
良久两人不发一语,窗外天色沉沉,屋里只有窗子前那一点地方亮堂些。
“怕是又要下雪了,今年的雪真勤啊。”
“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好年成。”
婉莹一个寒颤,碧桐姑姑的脖子也冷得有些发硬,两人这才发现,屋里还没有炭火。
“你屋里还没有炭火呢”碧桐姑姑打了个寒颤说到。“咱们下人们的碳在廊房里,我去给你取些来。”
“姑姑,奴婢自己去拿,不劳动姑姑了。”虽然还未到一日,但是婉莹心里也明白了八成,这偌大的荣寿宫里使唤的宫人实在少的可怜,跟外边完全是两个隔绝而不同的世界。
“咱们宫里人少,这些活计也是委屈姑娘了。”
“姑姑们做得,奴婢为何做不得”
碧桐姑姑一脸赞许的笑容,“正好我也去给太嫔屋里添些碳,咱们一同去吧。”
婉莹跟着碧桐姑姑,故意走在一步之后,让别人看到,也像是上下级,姑姑说话,自己也能听见。
“一步距离不远不近,
第92章 登门
小林子见婉莹转身回屋,忙不迭地拎着两个篮子,许是心中也憋了一些烦闷,也不敲门进去,直接把篮子,放在婉莹的屋门口,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声:“婉莹姐姐,竹篮子和炭篮子,小林子给你放在门口。这雪马上就下大了,姐姐早一点儿点个炭盆放在屋中,仔细冻着了。”
婉莹也不吱声,小林子等了一会儿,屋里没有应声,又说了一句:“婉莹姐姐,小林子走了。”说完风风火火地跑到绵寿桥上,与贺佑安汇合。
“东西送过去了她怎么样啊”
“婉莹姐姐好着呢,左一口谢谢将军,右一口谢谢将军,分明是小林子跑腿出力,她怎么不谢谢我”小林子怕说出实话,贺将军不悦,故意撒了一个没边没影儿的谎话。
可是贺佑安深知婉莹性情清高倔强,况且方才两人才有龃龉,婉莹断不可能说谢自己这样的话。
“臭小子,这样稀松八两的谎话你也敢胡编”
小林子见谎话被贺将军识破,又不甘心,又不想让贺将军难过失望,只在心里说:非得立个誓言方才让他信服。若是誓言太虚还不如不立,咬咬牙狠狠心,脱口说道:“小林子骗将军做什么!小林子若是骗将军,就是护城河里的王八,一辈子让世人挂在嘴边骂。”
贺佑安心里阵阵温暖,这小鬼精灵,为了让自己能高兴点儿,连自己都诅咒上。可怜他如此真心真意待自己,罢了。只当他说的话是真。也算是聊以吧……
小林子见贺将军有些信任的神色,心中也想:“我的好将军,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个又冷又傲的婉莹姐姐,小林子一点儿也不怕做护城河里的王八,就怕将军用情太深,将来伤了自己。
两人想着心事,有一句没一句地走到宫门口,守门的侍卫检查了贺佑安的腰牌放行,到小林子这儿却拦着不放,急得小林子只在心里骂娘。
“本将军我今儿要去北城办一件事儿,身边没人伺候不行。”
那个油头猪脸的油子门卫,不阴不阳地说:“爷,不是小的不放小林子公公出去,实在是宫规森严,小的也不敢造次。”
“将军,将军……”小林子急得直喊贺佑安。
贺佑安示意小林子噤声,说:“本将军出去是去办一件事,身边要带一个随从。正好小林子下午不当班儿,出去替本将军帮衬一下。”
“小的斗胆问一句,是什么样的事儿”
“放屁,连这个你也要过问!”
小林子不敢说话,只在一边急得直跺脚。
“将军息怒,不是小的胡乱打听,实在是上面查得严,若是领班问下来,小的也好交差。”
“本将军即日就要挥师南征,自然是军机大事。朝廷的军机大事儿,也得跟你们侍卫领班的通报吗”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这就放小林子出去。将军息怒!”油子侍卫见贺佑安勃然大怒,再听是军机大事,早就吓得快要尿裤子。连忙放行。
小林子如脱兔一般跳上马鞍,跟在贺佑安后面一骑绝尘。
“连将军也学会撒谎了!咱们有什么军机大事,还不是下馆子吃酒。”小林子夹了一下马肚子,并排骑在贺佑安旁边凑着说到。
“你几时见本将军撒谎了”贺佑安一脸云淡风轻。
“将军还耍赖,刚才明明说出去办军机。”
“臭小子,你怎么知道本将军出去不是办军机整日里油头滑脑的鬼聪明,竟然敢踅摸到爷的头上”
一听办军机大事,小林子就像一条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儿了,撅着冻得紫红的小嘴说:“将军说话不算话,不是说好了带小林子下馆子么”
“先办正经事儿,办完了馆子随便你挑。”
小林子这才魂魄还体,乐得跟一朵儿屁花一样,说:“小林子知道将军不会食言。”
“咱们得快点儿了,这会儿雪越下越大,待会儿馆子关了门,可不愿本将军。”说完拿着缰绳抽了一下马屁股。
两个人奔驰在雪幕里,一顿饭的功夫,便来到师大人府上。贺佑安下马小林子也跳下马,把两匹骢油油的骏马拴在马桩上。
早有门吏垂手立在门廊下,见来客骑的是高头大马,身穿的是绫罗绸缎,走近一看,竟是朝中新贵,皇上刚封的征南大元帅。少不得赶紧上前迎道。
贺佑安从怀中掏出一张名帖,递给门吏说:“在下是……”
“小的知道,将军来过几次,小的记得将军。前几日喜闻将军挂帅,小的这样的身份嘴脸,也不能去道贺,今日偶遇将军,在此恭喜将军,贺喜将军。”门吏一贯油滑事故,逢迎贺佑安说到。
“不知师大人这会儿在不在府上”
门吏连忙点头说道:“在,在,将军跟小的进去,小的去通报。”
门吏领着贺佑安进去,小林子也紧跟其后。刚进正形堂,几个门吏模样的小厮端了几盆炭火进来。恬着巴结的嘴脸说:“这是门房里的火盆,怕将军冷,先端过来。”
正说话间,另有小厮提了茶炉,奉了茶水于贺佑安。
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师大人掀帘子入室,贺佑安起身抱拳行礼说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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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虎符定礼
“这一点,佑安也有想过,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佑安不愿意生灵涂炭,希望大人明白佑安的心意。”贺佑安从见到师大人,自谦的称呼唤了三个,一个比一个谦卑,可见他的心中是越来越敬重师大人的为人。
师大人原本也不打算拒绝,看贺将军恳切到如此,直接走到一方书案前,调汁研墨。贺佑安走过去,从怀中掏出一张茶色信折,递给师大人,毕恭毕敬地说:“世叔,不必斟字酌句,王爷已命佑安拟好一封,大人只需誊写即可。”
贺佑安尊称师大人为世叔,可知心里已经把师大人当作自己敬重的前辈。师大人也不推辞,他与贺炜将军同进同出几经生死,也当得起贺佑安一句世叔。接过贺佑安的信折打开一看:
仲远伏案致松鼎兄台安好,
前日衢州军报忽闻兄台无虞,幸甚,幸甚。衢州一役,兄台一扫幽州之颓废,勇冠三军,有锐不可当之勇,方家两代将军英灵,或可慰藉。
虎落平阳必返深林,蛟卧浅滩应还浩海。兄台蛟龙之尊,焉能类同鱼虾安居于尺寸浅滩之地,方家两代虎贲之威名,岂能形若鼠蚁沉溺在零星针孔之林内乎鸿鹄不应埋没于燕雀之流,仙鹤岂能常足于鸡群之首乎
呜呼哉,不可矣!
方家两代将军,苦创虎贲盛名,立功立事,开国称孤。遥想先祖当年,挥斥千里,气吞山河,所向披靡。敌军莫不草木皆兵,闻风丧胆,摇尾乞怜。壮呼哉,雄壮也。近思令严,孩提入伍,舞勺领兵,束发之年初战告捷,弱冠之际勇夺江宁立万,而立之年手刃前朝元帅扬名。一出虎贲单臂斗熊罴,街头巷尾,莫不称颂。
生于世代将军之门,肩负两世将军英明,兄台纯孝,岂忍父祖之英灵在天黯然落泪不能乎,不能矣!然兄台浮云蔽眼,只因身在其中。若能当机立断,亦不辱没英烈门楣。
蛇鼠猖獗,实乃我皇宅心仁厚,绝非鼠辈之能绝。天威浩荡,大道在心,天兵天将,势必一扫人间豺狼。兄台迷途知返,亦是朝廷栋梁。
兄台困于尺井而暂不知,金车之富不能慰兄台心中潦倒。蛇虫空许侯门之贵,岂能加诸将门之后乎鼠蚁贪图兄台英明,兄台勿忘:簪缨之华不可借与鼠蚁增光。紫藻之懋绝难施舍蛇虫添贵。兄台心中丘壑,绝非富贵功名,然青史昭昭,铁笔无情,再请兄台三思,迷途知返。
仲远与兄台年过半百,不求闻达于诸侯,也算告慰在天之英灵。以此聊此残生,亦不枉人间一遭。风发少年,已是髯髯老朽。老怀感伤,每每想及昔年情谊,总是浊泪沾襟。春看西山,夏饮玉泉,秋闲落子,冬煮茅台。何等惬意适怀!梁园虽好,终非故乡;他山路远,叶落归根。他年仲远孤坟独柳,遥怜松鼎兄台作伴。
洋洋洒洒的一片劝降书,句句皆是师大人心中之言,尤其是最后那一段,师大人不禁眼角颓然。将这封信折放在一边,手捏狼毫,一气呵成。写毕,长舒一口气,递于贺佑安。
贺佑安鞠躬致意,抱拳拜谢道:“世叔不顾自己处境,能替佑安冒这忌讳,佑安感激不尽。他日若能兵不血刃而收复两江之地,万千黎民,必当感谢世叔的功德。”
“师某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不要什么功德,只是顺从自己的初心罢了。”师大人也知道写这封信的风险,如今是风平浪静,这是一封劝降书。他日若是风雨欲来,这可就是私通反逆的铁证。但是为了自己的初心,就算有风险,师大人依然想试一试。如果真的能不战而和,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世叔,这封书信是佑安和荣亲王一同写的。为了保世叔万全无虞,一式两份,另外一份信尾标注了是佑安本人亲作,让顺天府尹师仲远誊写。那一份,荣亲王已藏备于宫中的档案库。这一份是佑安的字迹,世叔留着防身用。师叔放心,世叔不顾自己艰难,依然出手相助,佑安一定铭记在心。”
贺佑安做事果然缜密细致,连这样的退路都想好了。师大人折起信折,收于袖中。贺佑安也将师大人写得那份仔细折叠好收在自己袖中。
军机大事完毕,贺佑安开始有些拘泥,支支吾吾地说:“世叔,佑安想求娶世叔的三小姐婉莹为妻,还望世叔允准。”
师大人不置可否地望着贺佑安,嘴上茫茫然地说:“贺将军之前曾跟师某探寻过长女婉蓉,如今又想求娶婉莹,不是师某心中顾虑将军朝三暮四,只是如此不慎重,师某实在费解。”
贺佑安双膝跪在地上说:“世叔在上,佑安先请罪,再为自己辩解。”说完工工整整地磕了三个响头。师大人连忙将他扶起。
贺佑安抱拳请罪说道:“不是佑安巧言令色,这其中的曲折,实在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佑安真心想求娶婉莹,所以不敢有所隐瞒,只把事情的经纬,一五一十地禀告于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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