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这是自家老汤卤出来的猪肝儿,爷们儿们尝尝能不能吃”
贺佑安几杯烧刀子下肚,脸上有些醉红,说道:“今儿雪大,店里面没人,掌柜的也过来,一起喝几杯”
“不不不,爷们儿都是干净人,你看我这一身油渍麻花,坐在旁边腌臜了爷们儿。”说完赶紧羞着脸躲进了灶台里。暖洋洋地看着两人喝酒吃菜。
荣亲王夹了一块肝尖儿放进嘴中,举了一杯酒跟灶上的掌柜比划了一个干杯的动作。掌柜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像冬天地窖里的大白菜一样,密密麻麻地堆在脸上。
掌柜做了一壶热汤,抱着一摞子粗碗,到点外面。侍卫们刚好啃完烧饼,喉咙干渴的不行,一碗热乎乎的浑汤,能做一晚上鸡鸭鱼肉的好梦。
次日天不亮,荣亲王和贺佑安便进宫议事。几十个朝廷重臣,七嘴八舌地讨论作战部署。贺佑安听也听不下去,他们不是讨论战况,而是千方百计地护住自己在江南的灰色利益。一上午,四五位大员,为朝廷会战的地点,争论不休。满口家国天下,肚子里全是自己的小九九。
贺佑安坐在一边,冷眼看着眼前涂抹横飞的衣冠禽兽,心里冷笑:你们吵破天,仗在哪里打得看叛军往哪里走,与其在这里与人口舌,不如回家烧香拜佛,求叛军绕开自己的领地的。
午饭当口,几位面红耳赤的大人,才意识到王爷和贺将军早已不知所踪。荣亲王下午要去京西大营点检,贺佑安则以宫中琐事未了留在紫微神宫。
顾不上吃午饭,贺佑安便匆匆地来到西北所,小林子站在雪地里,冻得来回跺脚。
“将军,小林子都等了半个时辰了,你怎么才来啊”
“绊住脚,一时出不来。”
“那我去叫婉莹姐姐了”
“快去快去,这会儿宫里人都在吃午饭,路上人少,待会人多,她更不愿意出来了。”
小林子点点头,兔子一样窜进荣寿宫。四下里没人阻拦,便直接踅摸到婉莹屋门前,敲了两下门,对着门里说:“婉莹姐姐,是我,小林子。”
“你才送了花过来,这会儿子又有什么事儿”
“贺将军在荣寿宫门口等着你,你出来一下,他有话跟你说。”
婉莹一听是贺佑安,连声也不吭,烦躁地拿了一把莲子,直接丢进火盆里。顿时屋里一股子莲子烧焦的气味。
“婉莹姐姐,你好歹说句话啊!”
“你告诉他,我不跟这种没脸没皮的人见面。”婉莹不只是恼怒贺佑安,还是被烟焦味儿给呛到了,说完一连串咳嗽。
“好姐姐,你是着凉了吗”
“不管你的事儿,你只告诉他,再也别来找我!”
小林子无奈,只好哭丧着脸又跑出去,对贺佑安说:“将军,婉莹姐姐许是着了点儿风寒,今日天冷,恐怕不能出来了。”
小林子人小鬼大,知道婉莹的话直接说给贺将军听,贺将军一定肝肠寸断。因此编了一个理由。
这理由不说还好,一说贺佑安急得自己往荣寿宫里冲。身后的小林子急得压着嗓子直喊:“将军,使不得,太妃没有传召你,进去不合时宜。”
“她生病了,我还顾得上什么合时宜,不合时宜!”
“将军,你等等我啊!”
贺佑安急匆匆地跨进荣寿门,恰好正面碰上碧桐姑姑,小林子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第98章 偷吻
婉莹狐疑地接过书信,展开一看,果然是爹爹的笔迹:
青儿吾儿,一别月余,无恙乎前日忽闻婉芸晋嫔,合家怡怡然,后知青儿侍奉太妃勤恳,父甚感欣慰。师家三代承蒙皇恩浩荡,吾儿侍奉主上,务必兢兢业业。
开头一段是一段冠冕堂皇的说辞。婉莹心想:这封书信是由贺佑安转送,因此机密事宜,掏心剖腹之语,爹爹一概不提。再往下看:
父上月偶然小恙,现已无虞。尔母每每念尔,莫不以泪沾襟。芸与红绿三仆,常以尔昔年趣事,逗之以乐,却也聊淡光阴。父每日公干之余,亦与尔母闲叙,须臾间暂得解脱。
家中亦有一趣事:花房收养之鹊,今已痊愈。尔母以鹊类尔,喂之以精,养之以情。每日细心顾看,心甚淡然焉。
贺将军百忙之中,替父传书,见信之时,务必拜谢将军劳苦。
信末遥祝吾儿平安顺遂。父永安九年腊月二十二亲笔。
短短一页书信,婉莹反复读了四五遍,眼神一个一个地抚摸父亲的笔迹。好像小时候父亲一遍一遍揉搓自己的脸一般。
父亲上月生了小病会不会是自己做梦梦到的那几日肯定是,父女连心,母女连心。父亲病了,所以自己才会做那样的梦!
母亲每想到自己就会哭泣,这一点,就算爹爹不说,自己也能猜得到。跟着母亲过了16年,从未分开过,母亲想自己落泪,自己想母亲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把枕头哭湿!
还好爹爹常能陪伴母亲,这也稍稍能缓解母亲思念自己的忧思。
最最揪心的就是那‘以鹊类尔’四个字,婉莹读到这里,心就被狠狠地踩一下,又沉又痛,不能自拔。长长的羽瞳剪出两股悲情的流波,心里哭诉道:“娘,青儿好想你。”若不是贺佑安在侧,婉莹真的忍不住要喊出来,然而还是按捺在心底,任由眼泪如雨,经营滑落。
贺佑安看得眼角也有一些朦胧,都说女儿泪是英雄冢,贺佑安心疼得要碎,恨不得让自己代替婉莹难过。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哄也不是,劝也不是,只能掏出自己袖中的帕子,试探着递给婉莹。
婉莹哭了半天,看着贺佑安递过来的棉帕子,想到爹爹在信中交代一定要拜谢贺佑安。不由得接住了帕子,擦尽眼角的泪痕,咬了咬唇,说:“谢谢将军替我们父女传书。”
贺佑安是天底下第一号的正人君子,自从这封信交到他的手上,虽然只是一张信纸,没有封进信封,但是贺佑安揣在怀中一天一夜,从来没有打开看过一眼。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想说的话,和心里的千秋全部告诉师大人,师大人多少会为自己打算。
然而忽听婉莹这句话,贺佑安还是有些意外的惊喜。不知所措地望着婉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次轮到婉莹先开口,“我爹爹气色可好”
“昨日我见师大人的时候,气色还是不错的,也未觉得有异样,可是信中说了什么嘛”
“爹爹上月偶然小恙,究竟是什么小恙也没写清楚。”婉莹有些不放心。
“冬日嘛,无非是伤风着凉之类的症候,不过昨日师大人气色还不错,我们大约也聊了有一个时辰,并未听到师大人咳嗽喷嚏什么的。”
“信上写,爹爹的病已经好了。”
婉莹看了父亲的信,好像把贺佑安之前唐突自己的不悦,一笔勾销了似的;又好像父亲的病症重要过自己的小情绪,一时间一笑泯恩仇,既往不咎地跟贺佑安攀谈起了父亲的近况。
贺佑安见婉莹有所缓和,心想:谢天谢地,谢谢师大人,真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婉莹若是不原谅自己,南征路上,自己心也不安啊!看来昨天跑这一趟还是管用的。至少换来婉莹主动跟自己说话。
“你明晚有时间么”贺佑安得寸进尺,鼓着勇气问婉莹。
“你想做什么”婉莹防备地反问。
“明儿是小年夜,宫里放炮仗烟花送灶王爷上天,我想带着你去摘星楼看烟花。”
贺佑安跟婉莹说话的时候,总是只用你我,不用名字,这让婉莹十分不适应。
“将军后日开拔,想必冗务在身,婉莹就不叨扰了。”
“不,不,正是后日要走了,我才想请你一起去看烟花。”
“婉莹并不喜欢什么烟花,将军不必费心。”
 
第99章 梦中人
婉莹呆呆地站在火盆边垂泪,直到火盆里炭火燃尽了也没有发觉。屋里的凉气,压不住脸上的灼热。婉莹唯有用泪,浇熄脸上的炭火。
天色渐暗,厚厚的黑云又沉沉的压在屋顶上,看样子又是一场大雪。
碧桐姑姑和几个宫女,早早就抬着荣寿宫里的年例回来,分配完了之后,碧桐姑姑拿着婉莹那一份,敲开了婉莹的门。
“屋里怎么这么凉,天黑了,把灯点上吧!”碧桐姑姑放下手中的东西,趁着炭火最后一丝气息,赶紧添了几块碎炭在上面。然后拿着蒲扇,轻轻地扇火。
婉莹也赶紧找打火石。可是心烦意乱,找了半天才找到打火石,等婉莹点上烛灯的时候,碧桐姑姑已经把新炭给引着了,又拿着火筷子夹了几块大炭放进火炉里。
屋里渐渐又暖和起来,碧桐姑姑看见窗前那几朵开得正好的狐尾百合,被七七八八地剪掉了脑袋。
“哭了怎么了”碧桐姑姑原本是不想问,可是看了半天,眼看婉莹眼睛肿的跟半个桃一样,还是忍不住心疼的问。
婉莹一下子羞得脸红,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心里腹里全是讨厌和愤恨。
碧桐姑姑一时弄不清楚状况,但是看见火炉旁边师大人的家书,稍微瞟了一眼,大约也猜到了缘由。只是这百合花为什么被剪掉了碧桐姑姑搞不清楚状况。
“想家了”碧桐姑姑问。
婉莹心中烦乱透了,既是又不是。但是又不能说不是,谁让贺佑安做出这样让人难以启齿的丑事,“嗯……”婉莹答应道。
“过了年,姑姑安排你跟家里见上一面吧!别哭了,哭伤了眼睛,仔细看不见诗书上的字儿!”
婉莹破涕为笑,说:“谢谢姑姑。”
“下午贺将军就是过来给你送家书”
婉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敢说是。
“怪不得呢,晌午,我看贺将军一头闯进咱们荣寿宫,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来是急着给你送家书。真是善良又心细的好孩子。”
婉莹不以为然地心想:“他,善良又心细我呸!贺佑安简直是天底下第一号的衣冠禽兽,亏他整日里儒雅恬淡,背地里竟是一个浪荡龌龊的下流种子。”婉莹心里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肮脏的字眼儿全部用在贺佑安身上。
碧桐姑姑见婉莹一连漠然地望着自己,大约也猜得出应该是‘郎有情妾心未开。’心想:婉莹是将门贵女姿容绝世,贺佑安是虎贲独子风流倜傥,两人若是成就姻缘,也算是一段佳话。只是眼下自己看,大约是贺将军一往情深,而婉莹情窦未开。若是能在旁边帮贺将军一把,也算是成人之美的好事。
“贺将军从小跟着王爷在咱们西北所玩,隔三岔五地也总跟荣亲王留宿在太后的慈宁宫,后来太后心疼贺将军往来宫中辛苦,直接让贺将军跟荣亲王吃住一起,住在了荣寿宫里,就是咱们九爷现在住的那个屋子里。”
婉莹现在还不知道,碧桐姑姑已经在心里准备撮合她和贺佑安,仍是一连漠然地望着碧桐姑姑。
碧桐姑姑坐在火边,拿起婉莹没捅完的莲心,打开了话匣子:“将军自从住了咱们西北所,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太后喜欢养画眉,这孩子每天去后花园里给画眉找虫子。康太妃夏日里嫌知了吵闹,这孩子自己不歇中觉,顶着大日头一棵树一棵树地抓知了。那时候咱们荣寿宫里没有水井,吃的水都是水车送过来的。你不晓得那时候,一听见水车轱辘声,皇上站在一边指挥,荣亲王和贺将军两人争着抢着抬水,咱们九爷那么小一点,看着哥哥们做事,也跟在屁股后面照学。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再后来,荣亲王开府,贺将军也跟着出去了。”
婉莹心里正生着贺佑安的气,听到碧桐姑姑这么说,口无遮拦地开口道:“捉虫子是他觉得好玩儿,逮知了必定也是有趣的,至于抬水,肯定是效仿皇上和荣亲王。”
碧桐姑姑一听,就知道婉莹心中对贺佑安有所不满,也不打听,反正细水长流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放下了贺佑安的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婉莹一起捅莲子。
晚饭的时候,碧桐姑姑,掀开帘子往外瞅了一眼,说:“又要下雪了,今年的雪可真多,下也下不完似的。”
“昨儿的雪,像是没下透,今儿再下一场,说不定明儿天就晴了。”
“这大雪压山,不知道得冻死多少人啊。”
“姑姑,怎么忽然作此伤感之语。”
“嗨,今年春旱秋涝,入冬又一直下雪,许多家里怕是早就忍饥挨饿了!”
婉莹此时还未尝到人间的疾苦,春旱秋涝在她眼里仅仅只是:没了好雨知时节的意境,多了秋雨绵绵的愁思。至于忍饥挨饿,大约也想自己刚进宫那天一样大差不差,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现在最烦恼的是贺佑安,恨不得把明日的十二个时辰变成一个时辰,早早地到了后天,他一走,自己好松一口气。
“姑娘早点安置吧,今晚若是下雪,明儿一早咱们去御花园收些雪水可好”
一听收雪水,婉莹来了兴致,连忙点头答应。可是这雪仿佛跟婉莹作对一样,婉莹苦苦等了一夜,也没落下来,第二天仍是阴沉沉的。
碧桐姑姑侍奉完太妃的早课,来婉莹屋里说:“今儿定是要下,咱们明儿一早去采雪。”
婉莹心中欢喜,整整一下午捅了满满一小盒莲子,看着天不黑,又夹了半碗
第100章 相逢
太妃晚间做了一个时辰的晚课,也不曾招呼外人伺候,只碧桐姑姑服侍着就寝。雪时断时续压在地上,接着上次的雪,差不多三四寸厚。婉莹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做了一个甜甜蜜蜜的梦。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婉莹梦中便听见太妃做早课的声音。赶紧从梦中醒来,从床上跳了下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梳洗完毕。
一出门,巨大的寒气席卷全身,天上仍在悉悉簌簌地落着雪。婉莹急急地四处寻找碧桐姑姑。太妃居住的正殿庆熙殿自然是不敢混闯的。四下里不见姑姑,也不曾有一人,糊里糊涂地也不知进了哪里。婉莹这厢正着急,忽得一声吓得婉莹魂飞魄散。
“你哪个宫的荣寿宫也是你混闯的地方”一个夜叉婆似的姑姑提着一个恭桶站在房檐下。
“奴婢前儿新来的。”婉莹战战兢兢说到。
“新来的去把恭桶洗了。”夜叉婆一听婉莹是新来的,脸上顿时挤出了盛气凌人之气。
“我,我……”婉莹不知所措,也不愿效这个力,宫里个人有个人的活计。婉莹知道,这夜叉婆让自己洗恭桶,是初来咋到欺负自己初来乍到,故意欺压刁难自己。
“王嬷嬷,你老糊涂了,姑娘是伺候太妃的人。”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言者正是碧桐姑姑。
“那个……什么……姑姑这么早就过来了。”那个夜叉婆一见碧桐姑姑,七魂早就丢了三魂,结结巴巴地说:“我还以为她是刘太嫔跟前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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