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人参,染红的雪……”碧桐姑姑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言自语。
婉莹这边越想越担心,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下毒之人是想嫁祸给僖贵太妃。看着碧桐姑姑拿着参盒踌躇。婉莹轻声喊了一声:“姑姑……”
“我想到了!”碧桐姑姑忽然眼睛里像点了一盏灯,炯炯地说:“是衬布,是参盒里的衬布。你看参盒外面是无毒的。”说着扯下自己腰间系着的银三件儿,捏住耳挖子,使劲在参盒上来回蹭。
这一次银耳挖子,丝毫没有变黑。这说明参盒外面无毒。
“你看这参盒外面没有问题,所以毒下在盒子里面,这衬布是红色的,刚好遮住赤血封喉的颜色。”
碧桐姑姑说着还是拿着那个银耳挖子,轻轻地放在参盒里面的衬布上。
果不其然,这次银耳挖子直接从头黑到尾,毒性比之前的两次都要猛烈。
婉莹吓得直接坐在了床上,一个趔趄没做好,差一点跌在地上。
这样阴毒险恶的心思,婉莹从来没有见识过。以前在自己家里,几位姨娘也长长吵闹别扭,但是下毒,婉莹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手端这样巧妙,婉莹都不敢相信。
惊恐兼着慌张,婉莹有些六神无主。抬头见碧桐姑姑一不慌张,二不改色。仍旧把人参按照之前的样子放进盒子里。
婉莹惊慌之余,还是担心方才忧虑的事情:这根人参是送给太妃的年例,事关太妃,若太妃用了这根人参岂不丧命想到此处,再也不能噤声。
“姑姑,太妃危矣。”
碧桐姑姑听了婉莹的话仍不惊慌。婉莹有些纳闷,只听碧桐姑姑轻言细语地说:“危矣倒不至于,不过是多一重麻烦罢了。这样子借刀杀人,好手段啊!”
“只是麻烦……”婉莹担心是万一有人想要对太妃下手,可不是麻烦这样简单的事情。
碧桐姑姑看出婉莹的心思,平静地说:“太妃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宫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更何况这根人参已经修成人形,太妃更是不会作孽食用。所以这根毒人参,万万进不到太妃肚里。”
她原本站着,说到这里,临着婉莹又坐了下来,徐徐地说道:“自打和太嫔一起住这荣寿宫,算来也快十年了,太嫔身子不好,四季不爽时,总是要喝独参汤保养,太嫔的份例里一年到头来没也有几根像样的整参。咱们太妃说,自己不用,搁着白白糟蹋了,所以但凡有参,必定给常曦堂送去。这件事知道的人也是有的。”
听碧桐姑姑这样一通理论,婉莹卸下了刚才的担忧,口无遮拦地说:“难道下毒的人知道太妃不食人参,每每送于太嫔,所以这毒是冲着刘太嫔”
一通话说完,婉莹也有点后悔,爹娘临行前的交代全忘得一干二净。
“八成是这样,借太妃的手递与太嫔,把他们撇得干干净净,若是东窗事发,反过来能嫁祸给太妃,倒是多捎带上一个。这个计谋还真是高明。”
婉莹心里却觉得太嫔位份卑微,已然病入膏肓时日不多,更何况现在后宫中除了太后,最显赫的就是僖贵
第109章 杀鸡儆猴
送走碧桐姑姑,婉莹痴痴地坐在火盆前,晌午的饭也没有吃,一心一意地等在屋子里,期盼那一个熟悉的身影会叩开自己的房门。
然而屋里的太阳光,从床上移下床脚,再蹑手蹑脚地缩到火炉上,他仍旧没来。也许到了桌角他定会来找自己。婉莹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看着光线中细细小小的灰尘,欢喜地遨游在光线的温泉里,等待中的婉莹也生出了些温热。这温热不是火炉的热,是自己心里的热。由内而发,将心里心外暖得一塌糊涂。
太阳光懒洋洋地在屋子里玩了一天,正想悄悄地溜走,却被婉莹逮了个正着,玩应用期盼的目光,死死地抓住光线的手脚,仍是让它悄悄地溜走,一点一滴,像是沾花惹草的浪荡公子一样,抚摸了砚台,撩拨了镇纸,恋恋不舍地和几只狼毫同时告别,终还是被高墙危檐圈在了佳人的视线之外。
天色渐黑,荣亲王仍旧无影无终,婉莹心里那等待的温热,早就被消磨殆尽。冰冷的玉手上水一样的指甲,将手心里挖出几条血红的凹坑。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屋里更是黑得发晕。掌灯的宫女一盏一盏地将廊檐下的宫灯点亮。婉莹坐在炉边,看着微弱的灯光一点一点在窗纸上晕染成一个昏黄的光圈。有了这一点光圈,屋子里也算不上黑暗。
圆凳已经不能承受婉莹无边无际的悲思,婉莹将书案前的八仙椅子拉过来,深情涣散地歪在八仙椅的扶手上。正似欲哭无泪的朦胧之际,听得宫墙外面清澈的云板响起,婉莹迅速拂去脸上的迷茫,细细一数,正是四下。
大事不妙,此为丧音,莫非刘太嫔已经驾鹤西游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一冷,发现炭火早已燃烧殆尽。
正在此时,御花园钟楼方向,传来钟声,不多不少正是四下。刘太嫔果真去了。婉莹与太嫔虽未有缘,可是眼泪也是突突的掉落下来。
云板丧钟齐鸣,刘太嫔已然驾鹤西去。
刘太嫔的常曦堂里,几个粗使宫女,听得丧钟云板,哭丧嚎叫着扑出来,急急地奔向安乐堂,不多会,院子里又安静下来。婉莹和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一夜无话。
这一夜,安乐堂里,眼见亲妹咽气,东安太妃流着剪不断的泪水,长长久久地喊:“四妹……四妹……”
活着的时候说不出口,死了就算喊破嗓子,刘太嫔也听不到了。
小殓诸事完毕之后,东安太妃瘫在刘太嫔的灵前,对着一众宫婢说:“今也是太嫔驾鹤西去之日,本宫要为她守夜,你们都散了吧,让我们两姐妹说说话……”
话音未落,只听:“太妃好歹保重自己玉体要紧,节哀顺变,太嫔已登仙界,太妃何苦折损自己。”一个讨巧的老宫女,十分巴结地献媚说到。
太妃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那老宫女面前,伸出玉手,左铲右剪,还未摘掉的两寸多长的金护甲,登时在老宫女的脸上划出两扇血印子,放眼望去,就像是老虎脸上的胡须一样。
“贱婢,你既然能笑出来,可见刚才的眼泪是做给本宫看。”东安太妃慧眼如炬,岂能让魑魅魍魉的技俩骗过自己的法眼。更何况刘太嫔仙逝,东安太妃正悲痛欲绝。忽然看见这种假情假意的笑脸,当然会勃然大怒。
老宫女‘扑腾’一下,跪在太妃裙前,连连磕头说:“太妃娘娘息怒,奴才没有笑,没有啊……”老宫女试图狡辩,却不知更加惹怒了东安太妃。
东安太妃抬起象牙镶边的马靴,对着老宫女的心窝子一踹,将老宫女踹的倒退几步,嘴上不容置疑地说:“来人,打这个没心没肺欺上瞒下的老货。”
老宫女到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主子,仍旧为自己撒谎辩白喊道:“太妃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拉下
第110章 一生余恨
东安太妃走到刘太嫔灵身边,解开围脖,伸手在层层锦衣领中,掏出一片玉牌放进太嫔佩戴的荷包里,流着泪轻声唤道说:“四妹,四妹……”
然后又死死地忍住了哭泣,咬着唇说:“你一生下来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好,长得好,心也好,而我再怎么出挑,终究还是丫鬟的闺女。我娘不甘心一辈子做丫鬟,偷偷勾搭了爹爹生了我,你娘气不过,处处针对我娘。四妹,你还不知道吧哈哈哈……”一连串的悲情苦笑之后,东安太妃幽怨地说:“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娘,是你娘教会我了恨毒,她在你面前永远都是花好月圆春常在,可是到了我娘这里,四妹,你还不知道吧”东安太妃心里的话像是绕肠的恨,一圈一圈地缠绕着,重复着。
“你娘竟然逼着我娘喝了绝胎药,害得我娘受了一辈子的苦,这些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娘温婉的外表下竟然是这样一副心肠吧。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有一样你是记得的吧那年你娘说丢了镯子,最后在我娘箱笼里找到。你娘为了一只镯子当众责打我娘,还是你给拦住了。可是,还是那年冬天,你跟着你外婆家去会昌山避寒,你娘无缘无故说我娘顶撞他,不分黑白就让配房婆子殴打。这还不算,最后你娘更毒,让我娘跪在祠堂里悔过,那一晚我娘差点冻死。”
东安太妃用丝帕拭去自己的眼泪,依旧幽幽地说着:“我娘昏迷了三天三夜,糊里糊涂一直喊我的名字,睁开眼第一句话,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她说‘心儿,娘都已经升天了,看见你哭,不忍心,又回来了。娘舍不得你啊。娘不敢死啊,娘死了,你可怎么熬啊!’我娘命不该绝,从那以后,我在心里下定决心,我娘这辈子受的苦,我要一笔一笔算清楚。一笔都不能少。”
东安太妃看着刘太嫔的脸,忽然恍惚一下,狰狞地说:“你看我做什么我不怕你,我不怕阴司报应。你娘就是我害得,不过她死是她命短,跟我无关。”
镇静之后,东安太妃知道自己刚才晃了眼,也知道跟死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缓了缓假诈尸的惊恐,继续说:“可是我从不恨你,从不,我觉得我就像是你的婢女一样,以前是,进了宫仍是,虽然我高高在上,可是我心里永远觉得自己比你卑微,也是这一点,我像疯了一样折磨你,只有死死地把你踩在脚下,我才觉得自己和你是平起平坐的。你别怪我。我也不知道该怪谁。”
东安太妃自言自语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连忙否认到:“不,应该是怪你,怪你不该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怪你二十年前没有把话说清楚,都怪你。怪你投胎在太太肚子里,怪你娘欺压我娘,怪你把我的事儿告诉柳贵人……这一切都怪你……都怪你……”
东安太妃越说越无力,瘫在灵床边,呜呜地哭了起来。良久又鬼笑着说:“你看看,这一幕竟又颠倒了,那年你躺在床上哭闹着不睡觉,我娘给你打扇子,我趴在床边给你挠痒痒敲腿。如今你睡着了,却换我趴在床边哭,你说可笑不可笑你当年早一些睡觉,我娘也少受些闲气和责打,如今你但凡晚一点闭眼,也能听听我的真心话。四妹……”
“四妹,我知道你担心我,走得不安心,你放心,姐姐早就不是当年刘府里那个懦弱的三小姐,或许过不了多久,慈宁宫里的那位,就得给姐姐腾挪地方了。”
“四妹,担心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毒蛇,姐姐不是黄雀,姐姐是那只捕蛇的猎鹰。慈宁宫想从你嘴里撬出来的那个人,你都没有看见,又怎么说给她听当年我用被子盖住的真相,迟早会说给四妹你听,你在天上等着就好。”
“我演了
第111章 投靠
“天不亮,你往哪里去,快说!”
“回……回姑姑的话,奴婢……奴婢是来送一送太嫔,说完趴在地上长跪不起。”
堂外的心腹一脸茫然,手足无措地看着这眼前的一幕。堂内的东安太妃先是一听祭拜自己妹妹,心里一热,提着素衣白锦裙,站在床边,修长的护甲塞进窗缝里,轻轻将窗子抠开,露出一指宽的缝隙,不偏不正,刚好看到跪在雪中的齐秋丽。
心腹离得近,听见窗户‘吱呀’一声,看见东安太妃白色衣衫露出一条,就知道东安太妃站在窗户后面,不用东安太妃明示,就知道该怎么做。
齐秋丽离得远没听见窗户微开的细小的声音。晨曦未开,天色依旧是墨兰色的黑。所以远处的齐秋丽看不到太妃就站在窗子后面洞悉自己。
齐秋丽此刻心中又惧又怕,又惊又喜。所惧者,因为自己越级逾分祭拜,不合宫规;所怕者,万一彤昭仪知晓,必定打得皮开肉绽;所惊者,自己原本打算守在安乐堂等东安太妃,没想到东安太妃竟然给刘太嫔守夜;所喜者,太妃既然给太嫔守夜,那就说明自己这一招险棋还是下对了。
惧怕惊喜之余,齐秋丽理了理心智,既然东安太妃已经在安乐堂里,自己在外面哭诉祭拜,她一定能听到,所以搜集了全身的悲伤,堵截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只做出千人同悲般的腔调说:“太嫔,太嫔,你走的这样急,奴婢还未侍奉半日,太嫔却弃奴婢驾鹤西去。太妃芳灵未远,在天有知,奴婢以微薄卑贱之躯,夜送太嫔登舆。”声戚戚,情切切,让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若是被这悲情打动,谁会细心推敲这段说辞东安太妃一个冷笑,心里防备地掠过一丝鄙夷的凉意:这姑娘的衣衫应是今年新近宫女的服饰,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连太嫔的面都没见过,竟然来哭丧。再细看双手揉搓的脸颊,只闻天落雷,不见雨沾地。小小年纪居然敢假哭丧,莫不是来撞本宫的木钟。既然如此,本宫倒要看看,孙猴子要耍什么把戏。
心腹是东安太妃的心腹,心里想的和东安太妃如出一辙:“这个黄毛丫头,和太妃非亲非故,迎春宫主位彤昭仪尚且不露面,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居然吃了熊胆,敢跑来哭丧,这要是让彤昭仪知道,还不撕烂了嘴,打断了腿
齐秋丽这厢也急的不行,来的一路上练习落泪,到了关键时刻,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急得手使劲不停地搓眼,越错越急,越急越流不出眼泪。齐秋丽这回儿只能放声大哭,以此混过东安太妃和心腹的法眼。
东安太妃久经后宫沉浮,见了无数魑魅魍魉的技俩,冷眼看着齐秋丽,心里鬼魅地笑着:今日这姑娘若是掉了泪,本宫便饶了她,若是到最后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本宫让她给如玉陪葬,既然她想伺候玉心,就让她到阴曹地府里去伺候!随了她的心愿。
齐秋丽或许是佛祖庇佑命不该绝,或许是她爹娘天上有知告诉了她,东安太妃的心里话,刚才迟迟不见的眼泪,此刻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终于哭出来,有了眼泪,齐秋丽有如神助,撕心裂肺地悲抢到:“豪雨之泪,不能寸表秋丽心中悲伤,铜钟之哭,不能毫示秋丽腹中哀思。泰山之高,不及太嫔在秋丽心中之分毫,东海之深,不及太嫔对秋丽情分之深……”
这一番假情假意的哭丧哀悼,让窗子后面的东安太妃目瞪口呆,再看眼前乳臭未干的小宫婢,毕恭毕敬,如同拜见爹娘,呼天抢地,真真如丧考妣。一股不寒而栗地冷风从头刮到脚,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若是再长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再历练几年,恐怕自己也不是这丫头的对手。
心腹看着悲戚的齐秋丽,也深叹自愧不如,不过也深深地替她捏一把汗:这样的心机城府留在迎春宫,哪一天若是让彤昭仪抓住了狐狸尾巴,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做奴才的首先要安分守己,她心机用得太过,反而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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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刁奴
四更时分,婉莹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伸手点上烛火,还未洗漱完毕,碧桐姑姑便过来,说想去安乐堂送一送太嫔。
婉莹心想:自己虽与太嫔无缘,但是若自己去送,太嫔心里也是高兴的。况且太嫔地位卑微,若是发送之人太少,岂不让他人笑话。想到此处便求姑姑:“姑姑,婉莹也想去送一送太嫔。”
碧桐姑姑会心的看着婉莹:“好孩子,一起走吧。”
雪地湿滑,但婉莹已没有昨日的恐慌,脚下的步子坚实稳健。
两人赶到安乐堂的时候,刚好是五更初刻,东安太妃守了一夜,这会儿去太后那里请旨。
一进安乐堂,眼前的景象让人心酸不已,空荡荡的大堂里,太嫔孤零零的躺着,旁边两个僧人双手合十叠于胸前,嘴里密密麻麻地想着超度亡魂的往生咒。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烧纸钱的火盆里,早已没有一丝火星,碧桐姑姑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跪在一边,捡起地上的火石和纸钱。火盆里复又燃烧了起来。
婉莹跟随碧桐姑姑后面,也跪在太嫔灵前,毕恭毕敬地三拜为敬。然后跪在火盆另一端。
制作纸钱的麻纸,估计用得也是宫里最低等的货色。不时冒出呛人的烟灰。不过就是这样,纸钱不一会也烧尽了。碧桐姑姑抬头,这时婉莹才看见姑姑眼里的泪水,和脸上的泪痕。
“你在这里,我去寻些纸钱过来。”
“姑姑,天还未亮,路不好走,还是婉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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