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深春意凉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寒不川
上次见太后,是在慈宁宫的花厅里。婉莹第一次进西暖阁,进来的第一眼就已经用目光和余光扫了一周,仅这一眼心中无限感慨:太后实在是太过节俭了,不光是身上的衣饰简单,连屋室里也是简陋非常。暖阁里南面临窗是火炕,炕上置着一方短腿小几,因为没有仔细看,所以看不出小几的材质。大炕上铺着暗黄暖褥,两边各放置了一个石青方枕。火炕对面的北墙上,挂着四幅字画,分别是《春云出岫》《夏嶂断雨》《秋峰映辉》《冬岭呈秀》……婉莹左边是一个黄花梨木雕成的隔断,右边是两张雕花梨木长案靠墙放置。摆着几件太后时常用到的物件儿。除此之外就是屋室中间放置的青铜兽炉,可惜里面连一丝炭火的气息也没有。
婉莹慨叹打都打不住:太后的暖阁实在是太简朴了,连自己祖母的暖阁都比这里奢华。
婉莹慨叹间,早有一个小宫女,在婉莹身前放了一个黑绸软垫,婉莹跪地,恭恭敬敬地磕头,嘴上说:“荣寿宫宫女师婉莹,拜见母后皇太后,祝母后皇太后千岁万福,长乐未央。”
太后温和地说:“起来吧……”
小宫女忙不迭地将婉莹搀扶起来。太后伸出手,说:“过来叫哀家好好瞧瞧你。”
婉莹迈着小碎步,走到太后跟前。太后拉住婉莹的手,来回摸索,慈祥而又凌厉的目光,像一把剥皮刀,从上到下将婉莹剥的干干净净。
婉莹心中暗暗咂舌,心里胆怯地念叨:太后好毒的眼神啊,牛鬼蛇神就算披了人皮,也逃不过这一眼。这样常年养在深宫,享尽人间富贵的太后,怎么会有如此辛烈的目光
少时,太后温温地说:“模样好,还是我的彦儿最有福气。”
被太后如此夸奖,婉莹羞得低下头,将脸埋进领子里。
“屋里炭火可够夜里冷不冷宫中的饭吃得惯吗”太后一连三个发问。
婉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回太后的话,屋里点着炭火,托太后的福,被褥也都是最最暖和的。”
婉莹只说了炭火和被褥,也属实话实说。但是宫中宫女的饭菜着实难吃,自己也不能在慧眼如炬的太后跟前撒谎,所以便不说饭食的事情。
太后淡淡地笑了笑,恬然地说:“委屈姑娘了,宫中的厨子们越来越敷衍,连哀家都觉得不像话,着实让姑娘受委屈了。”
“婉莹多谢太后垂怜。”婉莹斟酌了半天还是没自称奴婢,而自称自己的名号。自己在太后面前若是自称奴婢,那就是太不合时宜了。所以大着胆子自称婉莹。
太后微笑着点头,脸上淡淡地洋溢着赏识的欣慰,说道:“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读过书吗”
婉莹略略眨巴了一下眼,也温和地回到说道:“回太后的话,家中婉莹姐妹五人还有兄弟三人。姐妹们小时候跟着哥哥弟弟们读过几天书,学过几本《女则》和《女范》。”
“人长得齐整标致,还识字,很好。”
婉莹自己听过不少夸奖,太后这一句话是最平淡无奇的,可是却让婉莹最开心。心中欣喜地如同小时候跟着祖母出去游逛一样畅快。
“今年多大了属什么的”
婉莹点点头,轻轻地说:“回太后的话,婉莹今年十五。属兔”
“二八年华,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哀家真是羡慕你们。”
婉莹羞而不语,太后拉着婉莹坐在身边,不似寻常妇人那样絮叨,说话简单直接,一句话往往要问两个或者三个问题。婉莹知道的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地也不卑不吭地说明。
说话间,魏公公打帘子进来说:“回太后的话,方才冷宫那边的管事太监过来了。”
“什么事儿”
“薛贵嫔殁了。”
太后拉着婉莹的手,婉莹分明感觉到太后的手扯了自己手一下,面色如常地问:“几时殁的怎么殁的”
魏公公将拂尘搭在胳膊弯儿里,有点难然地说:“回太后的话,管事儿的公公说,早上叫吃饭里边没答应,他们也没多想。中午又叫的时候还是没声儿,所以就撞开门,看见薛贵嫔挂在房梁上,身体都冻硬了。”
太后眉心微皱,松开婉莹的手说:“查了吗”
“还没有,眼下尚在正月年里,外面还是封印中,仵作官都还没通知呢管事的也是过来跟太后讨个主意,该怎么办”
“嫔妃自戕,罪不可恕。先抬到安乐堂,叫仵作官验尸,有结果立刻回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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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反目成仇
太后一把把婉莹拦进自己的怀中,幽幽地说:“好孩子,难为你了。彦儿从小就有主见,自己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件事儿哀家只跟你一人商量,你也替哀家瞒着他。等花轿抬进王府,他就是不愿意也不行了。”
原来太后是这样打算的,婉莹不得不佩服太后的高明:荣亲王一辈子不娶,那么冯周两位小姐一辈子也嫁不进荣王府,但是只要有花轿进荣王府,太后就能把冯周两位小姐的花轿塞进荣王府。太后恐怕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算自己不同意,太后也一定会这么办。既然太后已经开了金口,胳膊拧不过大腿。太后从始至终都是向着自己说话,如果自己连这一点都不帮太后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想到这里,点头说道:“婉莹听从太后吩咐。”
太后这才喜上眉梢,笑容满满地充溢在脸上,仿佛了却了一大桩心事的轻松,朗然一笑,说:“今儿在哀家这儿吃饭吧,哀家让他们做了拿手的菜。”
恭敬不如从命,婉莹乖巧地点了点头。
太后拉着婉莹到了暖阁与正殿之间的屋室,早有宫女密密麻麻的摆了满满一桌的菜式。一个嬷嬷说:“昨儿太后就让厨子做了一桌,偏事儿多耽搁了,倒是让我们这些婆子们打了牙祭,也是托了姑娘的福。”
婉莹盈盈一拜,笑而不语。心想:自己来慈宁宫半日,个个都是屏声静气,怎么这个嬷嬷如此声张。
嬷嬷见婉莹乖巧嫣然,凑到太后跟前说:“主子,还是您最有福气,六爷讨了这么一个神仙妃子做王妃,真是您的福气。”
太后笑了一笑,说:“这是朱嬷嬷,是哀家的陪嫁嬷嬷,跟着哀家的时候还不到十岁,话都不会说,跟个闷葫芦一样。进宫这几十年,倒是跟变了性子一样,话说也说不完。”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聒噪,没有四五十年的交情,朱嬷嬷也不敢在太后面前大声说话。婉莹好奇地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朱嬷嬷:一身茶色粗布棉胎宫装,好像洗的有些褪色,裙摆处的滚边,倒像是新换的料子,跟洗褪色的宫装有些格格不入。腰间悬挂着一大串大大小小的钥匙。若只是看样貌穿戴,朱嬷嬷也就是个中下等宫婢的样子,要不是伸出那双白净的手,光凭这身打扮,让人误以为是下等宫女也有可能。但是再一看腰间悬挂的钥匙,就知道身份地位不简单。在宫中,钥匙是资历的象征,只有管事儿的太监宫女腰上才会带着一把或几把钥匙。而朱嬷嬷腰上,至少挂了十几把。在紫微神宫里能挂十几把钥匙的人,恐怕不多。
“主子,您又打趣奴才。”朱嬷嬷盛了一碗五色米饭,放在太后面前说道。
太后坐在饭桌前,淡淡地笑着说:“哀家这哪里是打趣你,哀家这是夸你呢!”太后说完自己也‘呵呵’一笑。
太后这一笑是舒心的,跟婉莹方才那种舒心是不一样的。刚才的舒心,就好像推开了压在胸口的大石。是将心终于舒展开的舒心。而此刻的舒心,单纯就是高兴。
说话间,荣亲王闻声而至,朱嬷嬷过去帮荣亲王解下身上的大氅,赶紧拉着荣亲王‘我的儿我的儿’的揉搓了半天。
太后忽然说:“喏……比哀家这个亲娘还上心,老主子的饭也不伺候了,只顾着小主子冷冷热热地嘘寒问暖。”
婉莹头一遭听太后撒娇,也觉得十分可敬可爱,捂着嘴浅浅地笑。
朱嬷嬷听了太后地排遣也不着急,仍旧是将荣亲王的大氅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方才过来给太后布菜。
荣亲王褪去了大氅,半蹲半跪在太后膝边,一副小孩子的口气说:“孩儿给娘请安。”
太后‘格格’一笑,说道:“我儿最孝顺了,跟媳妇一起坐下陪娘吃饭。”
婉莹听了这话,十分害羞,荣亲王赶紧拉住婉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席间荣亲王给太后夹菜之后,必然也给婉莹夹。太后笑了笑说:“好了好了,直接给你媳妇夹菜就行了,不用再给哀家这个老婆子夹了。”
荣亲王见自己的小技俩败漏,狡辩道:“娘,孩儿心里孝顺您。”
“胡说八道,你夹这些菜都是酸酸硬硬的,我儿孝顺,可是哀家牙口实在咬不动了。”
婉莹在心中‘扑哧’一笑,在桌子底下用手指头戳了荣亲王一下。
荣亲王一把抓住婉莹的手不松开。脸上还是跟太后撒娇的模样说道:“娘,孩儿不是记得您爱吃这道拔丝黄金块儿吗”
太后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那块儿焦黄的红薯,笑着说:“儿啊,你小的时候娘喜欢,如今你大了,娘也老了,娘喜欢是喜欢,就是嚼不动了。”
荣亲王听罢,飞快地夹了一个水汆素丸子,放在太后的调羹中,说:“娘,这丸子煮的软烂,里面还打了菜泥,好嚼也好咽。”
朱嬷嬷也在一边打边鼓说:“还是六爷孝顺。”
太后脸上快要乐出了花,拿起调羹,心满意足地放进口中。
婉莹见状,用被荣亲王紧握的手,挠了一下荣亲王的手心。荣亲王伸开手,在桌子底下和婉莹五指紧扣。
一顿饭,一家三口吃得其乐融融。饭毕,一排宫女鱼贯入内,一个宫女捧了一杯茶递给婉莹,婉莹含了一口在嘴里,另有一个托着钵盂的宫女凑过来,婉莹将漱过口的茶水,吐在钵盂里。漱口完毕,又有一个宫女捧着一个小巧的铜盆立在婉莹面前。婉莹明白,这是浣手,随即脱下了手指上的红宝戒指,正欲放在桌子上,竟有宫女伸出手接住。婉莹只得把戒指递给她。浣完手,一个宫女递过来一条柔软的干毛巾。婉莹擦了手。后面还有一个宫女递了一条热毛巾。婉莹一时有些迟疑。抬头看太后和荣亲王接过毛巾,轻轻地在额上擦拭,便效仿起来。将热毛巾敷在额头上,果然十分舒适解乏。
一切事毕,方才那个接了红宝戒指的宫女,捧着戒指递给婉莹。
“好了,今儿哀家
第154章 对质因果
“你,你真真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当年你在东照宫,本宫如何照拂你,你都全忘了吗你母家哥哥跟着你那姑丈在东北圈地,东窗事发,你姑丈把罪责全部推到你哥哥身上,你跪着求我,让我救救你哥哥。你凭良心想想,是谁跟皇上进言赦免你哥哥,又是谁暗中花银子疏通关节”
“妹妹求了你一个月,姐姐都没出手。妹妹不得已求了皇后,哥哥的案子才出现了转机,姐姐见好,也就跟着在后面推。不是吗”
“好,这一笔你不认,那你当年在迎春宫苦熬,是谁把你从彤贵妃手里救出来,又是谁把你献给皇上”
“姐姐,这些事情,妹妹都没有忘,也都报答了姐姐了。妹妹得幸皇上,日日在皇上耳边念叨姐姐的好处,要不是妹妹暗中帮姐姐吹的枕边风,姐姐现在还是贵嫔,又怎么能做到今天从一品夫人的高位”
“一派胡言,照你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的提携之恩”
“姐姐,你我结拜之时,也曾对天发誓,咱们不是求荣华富贵,恩宠不绝,只是为了在这偌大的紫微神宫中保住性命,不给母家惹祸。倘若族中有人落难,咱们也能帮上一把。不是吗”德妃说道当年的动情处,眼中挂了一些泪意,继续说:“皇后狭隘阴毒,彤贵妃跋扈嚣张,她们两人斗法,让咱们俩池鱼遭殃。妹妹家世普通,在迎春宫被彤昭仪差点毁了性命。幸得姐姐帮助,才挪进东照宫,过了一段安逸日子。那时姐姐刚刚获宠,彤贵妃就挑衅姐姐,还羞辱姐姐。妹妹当时置身事外,正是了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才跳进如今这个火坑。这几年咱们也算是顺心顺意,斗倒了彤贵妃,连皇后也对你我礼让三分,如今太后又晋封了你我,这不正是咱们当年做梦都想要的好日子么”
“本宫知你巧言令色,没想到你这张嘴真能把死人说活!当年你我偷偷结拜,暗结同盟的时候,本宫是有些困顿,但是你也不要为你自己脸上贴金。你不是为了本宫!你是为了你做小妾的母亲,你是为了你自己。”
未央宫灯火通明,炉火通红,袅袅的纱帘似被春风吹拂般,旖旎摇晃。德妃走到一人高的雕花黄木立柜前,玉手拉住铜环,从重重锦盒的下面取出一个绿纱包面的盒子。捧着盒子坐在陆夫人面前。
“这是姐姐当年悄悄送给我娘的的体己,我娘不敢收也不敢拒绝,统统托人转交给妹妹了。”
陆夫人见到这些银两,心中也有些酸软,当年义结金兰的时候,两给人是何等亲密无间,你替我着想,我替你思虑。直到为了对方好,自己哪怕受苦受累都甘之若饴糖。为了省下这些银两,自己也是拮据了很长时间,但是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快乐逍遥。就算囊中羞涩,只要能为对方好,依然会如飞蛾扑火一样执着。
可是如今呢两人还是两人,银两还是银两,她还给自己,就是想把当年这笔帐一笔勾销。可是欠的钱容易还,欠的情的怎么办
“本宫是嫡出,庶出的姐妹兄弟们从小都排挤本宫,本宫见到你,就把你当亲妹妹。当年你在东照宫侍奉,月银才一两,自己节衣缩食,送出宫接济你的亲娘。本宫心疼你被人嘲笑,可怜你亲娘在家委屈。每月给你娘又送钱又送东西。”
“姐姐说的妹妹都不记得了。今日妹妹将这些银子还给姐姐,也算了结了妹妹心中的夙愿。”
陆夫人嘴角一抿,挤出一个冰凉的笑容,说道:“妹妹真是贵人了,连这样的心事都能忘记。你忘记了,姐姐却帮你记得清楚。你在东照宫被人耻笑穷酸,被人耻笑身上馊臭,这些你都忘记了”
“妹妹不记得了,姐姐说的,本宫全都不知道。”
“真是不要脸,过河就拆桥,早知道你是东郭之狼,本宫真应该答应彤昭仪,跟她联手除掉你。”
“姐姐,你怎么这么说妹妹,妹妹过河拆桥,妹妹为了你帮你说好话,差点被皇后怀疑,姐姐你知道吗!”
陆夫人桃花眼中飞出一个白眼,冷厉地说:“你能帮本宫说好话你勾结皇后,暗送秋波。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本宫真是提拔了一个好妹妹啊!本宫当年一年没有雨露恩宠,花了重金才弄明白,是你勾结敬事房,报备说本宫有下红之症。害得本宫一年都没能侍寝,本宫才刚得宠,就遭你陷害,这才错失了封妃的良机,你就是这样帮助本宫的”
“姐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姐姐以为自己假装贤良,能瞒得过皇后整个御药房都是皇后的人,姐姐暗中花银子让他们帮你调改经期,皇后早就怀恨在心了,你要是再不避一避风头,皇后能容得下你看看今日薛贵嫔的下场,姐姐也该明白妹妹当日的苦心”
“王春晴,你真敢颠倒黑白,那时你刚得宠,就是你怕本宫夺了你的恩宠,所以才故意不让本宫侍寝。”
“姐姐,皇后当时已经知道你调经争宠,妹妹私底下在长乐宫,真真切切听见皇后对心腹的嬷嬷说,姐姐你看着老老实实,原来也是个背后妖作的,还说姐姐只是个小小贵嫔,就敢跟贵妃和皇后玩心眼子,将来坐大,岂不是灭后自立”
“反正现在皇后也进了冷宫,无人与你对质,你尽可以胡说八道,将黑的说成白的。”
“就算皇后娘娘不在冷宫,我问心无愧。”
“这话你当时怎么不说你现在说,你以为本宫能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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