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风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乌鸦与麻雀
“那个顾楫简直是自说自话、目无上级!”
想来想去,心里不禁对顾楫着恼了起来。这次搞出这么大动静,真是把他坑苦了。
现在该怎么和上面汇报
上次在广慈医院,萨利尔已经明确指示了公董局不参与租界外的纷争。这个顾楫还非要掺和进去,这下麻烦就大了。
若非看在他父亲是南京要员的份上,而且还有其他人打了招呼,这次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这也只能是一时气话。
不说顾楫后面后台很硬,就算没后台,他也不能直接把这件事和上司汇报。那样就显得他袁某人对属下约束不力,督查失位。
可要是瞒报谎报,死了两个巡捕,这不是小事。
和法国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对他们的行事风格很是了解。
平时其他事情上都可以无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下面死了人,那可是要发疯的。看看上次广慈医院里为了两个安南巡捕,到现在白俄也没让安生下来就知道了。
脑子里不停地想来想去,让他原本就不多的头发又掉了几根。
如果不死人,他袁子钦都能搞得定。
哪怕巡警受了重伤他都能随便找个理由,让巡捕房里出些诊疗费,把这事情打发过去。
现在直接死了两个巡警,而且还是在执行任务中殉职,这就不好糊弄了。这事他压不下来,肯定要向上面报告。
而且巡捕房在这事上如果没有个官方说法和丰厚的殉职赔偿,家属方面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想到这里袁子钦就头疼。
袁子钦五十左右的年纪,保养的还算可以,看上去也就四十多点的岁数。
稀疏的头发梳着大背头,很少穿西装,平时多以长衫为主。年轻时闯荡江湖和黄麻皮拜了把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机遇。
他出生于1882年,江苏镇江人,上过八年学堂,根底打的非常扎实。后来因为家里太贫穷,不得不辍学,进了米店当学徒。
袁子钦在米店的主要任务就是拎米包,所以练就了惊人的臂力。
上天给你的,总是有用的。
谁能想到,袁子钦后来能在巡捕房混得风生水起,跟这一特殊本领也有一定关系。
1900年,袁子钦到上海讨生活。没别的本事,就是臂力惊人,所以做的还是搬运工,地点在十六铺码头。
他肯卖力气,脑子又活泛,机缘巧合下,竟然结识了黄麻皮和丁阿华,三人结拜为兄弟。人称“黄老大”、“丁老二”、“袁老三”。
那时,他还不到20岁,皮肤黝黑,所以得了一个绰号,叫“黑皮子钦”,属于青帮里“悟”字辈人物。
袁子钦其实算的上是个热爱学习的“黑社会”,帮派分子里的文化人。
到上海后,他还曾进入“法书斋堂”学习深造过,和一般青帮流氓相比算是高学历了。
无数历史事实证明,有一个好大哥真的很重要!
黄麻皮就是那个讲义气的大哥,在袁子钦26岁那年,把他安排进法国巡捕房当了巡捕。
他虽然不懂法语,但臂力惊人,抓人一抓一个准。又特别机警,办事能力超强,很快就荣升为刑事科政治组探长,官位超过了大哥(黄麻皮还是一个普通的“包打听”)。
辛亥革命时期,袁子钦跟着大哥结识了孙先生,专门负责保护他的安全。两人关系日益升温,后来干脆加入了国民党。
他的简历中关于入党是这么写的:上海,入党为“孙总理代办”!
第四十四章 承担
天上挂着下弦月,往上升高一点,就显得小了一些,到了头顶,就像是一面赤金的缺角镜子。
天是森冷的蟹壳青,华界四周,黑魆魆的只有些低矮平房,因此一望便可以望得很远。
老洪赶到老北站的时候,已经进不去了。
闸北分局的警察此时都戴着马嘴似的防毒面具,使得他们看上去很是瘆人,正三步一岗,荷枪实弹在四周戒严。
老北站里的职工和周围的人员都被疏散一空。
还好事情是晚上发生的,原本车站就没有运行班次。事发时,站里站外只有平日聚集在这里的盲流和乞丐,还有少数几个职工。
所以这次毒气泄漏,万幸没有造成额外的严重伤亡。只有几例站务职工轻微中毒,性命没有大碍。
多亏今天的风向是由南往北,刮向北方。而北面,都是成片的河浜和芦苇荡。
几天之后,陆续有人去芦苇荡里捡拾被毒死的野鸭和其他飞禽。这些被毒死的野味,最后到底是拿去发卖,还是穷人们拼着性命拿回去解馋,就没人知道了。
上午,老洪其实很想跟着顾楫一起来老北站。
只是昨晚发生的交火,影响和性质都太过重大,巡捕房里很多手尾需要他去处理,实在脱不开身。
好在顾探长的身边,自己还有个汪小姐。
有些事情只要一旦选择了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就很难再由自己说了算。
自从那晚他决定把瓦莲京娜藏起来,很多事情他就没了选择。
“老家”派来和他联系的人,不光找他了解了很多情况,而且还在昨晚救了他的命。
和他联系的是一个叫朱先生的敦厚中年人。
朱先生中等身高,圆脸,塌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穿着朴素的蓝布长衫,已经洗的发白,浆洗的却非常干净,头上戴着一顶旧旧的充呢礼帽。
这身穿着非常普通。介于底层和体面人之间,看上去有些像是教书先生。
他们在约好的“春风得意楼”里见面,接上头后还没交谈几句,一个冲水的伙计过来让朱先生出去一趟。
没多久,朱先生回来,入座后低声告诉他,自家的门口可能有杀手要对他不利。
“需要我们帮你解决吗”随后朱先生问了他一句。
老洪清楚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当时,朱先生眯缝着近视的眼睛一边看着戏台,一边往嘴里扔了一粒五香豆。而后,又推了推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
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就像是朋友间听戏时的一句闲聊,一句随口应付的客套话。
明明他说的那么随意,甚至态度有些轻浮……
老洪却丝毫没有怀疑眼前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显得落魄的朱先生,说的究竟是不是一句客套话。
老洪当然不会让朱先生帮忙。
好歹他也是个租界探员,有着明面上的执法权。他立即离开“春风得意楼”,回到巡捕房后,很快就调集了人手赶回公寓。
当他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回到公寓门口时,他知道,自己这次欠了朱先生一条命。
他居住的这条弄堂,里面没有几户人家,而且是个死弄堂,没有一个买卖人会在这条弄堂口候着生意。
况且糖葫芦小贩和黄包车都是属于需要游走才能做起来的买卖。不管在什么世道,这两人要是一直这么出来讨生活,一家老小早晚都会饿死。
当时他没想到顾探长也会出现在那里。
看到他后,为了担心发生意外,他才跳车警告。没想到对方反应非常机警,第一时间率先开火。
而后发生的一切,让他老洪又欠了顾探长一条命。
短短一个傍晚,一下背了两条性命人情,尤其是顾探长还因此而受了伤,这让他内心十分复杂。
……
第四十五章 局面
“袁督查,前面好像过不去了。”
前面就是北站站务楼,乱七八糟聚集了很多人,司机看到这个情况马上和袁子钦汇报。
后座的袁子钦刚要伸了脖子往前看,车头前跑来一个人,一边挥手让司机停车。
袁子钦一看,正是先来一步的洪探员。
这个洪探员平时也算本分,只是从青帮那里传过来的消息,说他从来不收月钱,这就让袁子钦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里的另眼相看,并不是代表着格外器重。恰恰相反,这让多疑的袁子钦一直在暗中派人对他进行调查。
巡捕房里华捕的薪水按照实际来说,甚至远远比不上安南巡捕。现在是1933年,安南巡捕的月薪是31.8元,华捕是33元。
看上去华捕比安南巡捕还多了一点,其实不然。
华捕在上海平时的吃住都需要自己解决,而且大多数还有家眷,这些公董局都是不负责的。
而安南巡捕的吃住都由公董局负担,已婚的巡捕还可以把家眷带来上海,他们的家人也享受法租界提供给员工的同等免费医疗。
甚至公董局还给这些安南巡捕的孩子办了一所学校,为他们提供免费的教育,高中毕业之后,这些孩子可以考入法国本土的学校继续深造。
这些福利,华人巡捕是享受不到的。其实这些安南人等于是外派出国,福利自然是不错的。
同时他们也是法国人的眼线,不时举报一些中国同事工作上的失误。而且因为他们的存在,更能让租界区内的居民感受到法国政府对租界的直接控制。
只不过,他们也几乎没有什么贪污的机会,拿的是一份死工资。而活络的华捕一直以来靠的并不仅仅是一份不算丰厚的薪水,而是包括青帮在内各方孝敬的月钱。
不同于公共租界,法租界里允许开设烟馆和赌场,只要办了手续向公董局纳税。
青帮牢牢抓住这两条财路,极尽笼络之能事,里里外外打点的非常通透。
最普通的巡捕和探员,青帮都按照等级和职务细分,每个月孝敬的红包大小都不一样,更别说职位更高的了。
包括法籍高管,甚至上一任总督察,贪腐数额更是惊人。
去年高层集体被辞退回国,换了法布尔接任总督察,就是公董局为了整治巡捕房里的贪腐风气。
顾楫上任第一天,抽屉一拉开就是一个红包塞在里面,他也没坏了巡捕房的规矩,并没有声张。
而老洪刚来巡捕房就分在社会股,是巡捕房里少有的肥缺,可以说当时他的来头不小。只是从第一个月开始,连着几个月把抽屉里的红包扔到门外,还不住连声恶骂。
最后上面把他调到政治部,而且一来好几年,一直得不到升迁,直到不久前连破了几个案子,才升到了二等。而昨天,袁子钦才给刚他签了晋升一等的文书。
“前面怎么了”袁子钦摇下了玻璃问道。
“苏联人把闸北市政处的警察给缴械了,这里被他们管制了,进不去。”
老洪亲眼目睹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帮苏联人冲过来后,立刻粗暴的对华界警察进行了缴械。
警察们起先很是愤怒,只是现场的上司先是一声不吭,最后和苏联人说了几句之后,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端起的枪口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垂下。
这就是国民政府的懦弱无能了。将熊熊一窝!
“这帮赤佬,这次找的什么理由”
袁子钦很清楚,搞出这么大阵仗,苏联人哪怕编也要编个理由。
“说是化学品泄漏,他们死了很多人,正在派专家处理,减少危害。”
洪明停了停又接着说道:“我从华界警察那里打听到,之前就
第四十六章 感触
公共租界和华界相交,最先赶来的反而是工部局派来的人。
得到公董局的消息后,工部局很快就派了临近的狄思威路捕房巡长过去查看消息。确定了事态属实后,立刻派了代表赶去交涉。
而后工部局又调遣了全副武装的万国商团铁甲车队,配合步兵赶到现场,强烈表明公共租界工部局对此事的态度。
而袁子钦的上司萨利尔,更是亲自带着公董局直属的法籍军团和临时从各捕房抽调的巡捕,分了几批赶到北站。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显示力量,有效震慑,公董局特批之下,这次越界行动,光钢甲车就带了三辆。
苏联领事馆在上海毕竟只是个外交机构。
平时馆内只有两个排编制的卫队,负责保障领事馆的安全。至于其他特工和间谍,数量更是有限。
武装力量上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和有正规武装的英、法、美等租界统治者抗衡,最大的火力也就是几挺轻机枪,而且法理上更是站不住脚。
除了公董局是受法国政府节制,公共租界里的工部局虽然是以英美为首,但也有各国的董事参与决议,连华人董事也有几个。
这时候都巴不得苏联人忍不住气先动手,他们好出出恶气。
尤其是万国商团里的白俄雇佣军,磨刀霍霍,巴不得这时恰巧哪支枪走了火,他们好趁机向对面开火。
事实上,苏联外交人员没有任何法理依据可以在领馆外执法。而且阻挠法租界警务人员按照之前缔结的公约,合理调查案件。
领事馆某种程度上被称为所谓“国中之国”,确实享有一定的豁免特权,但不代表出了领馆,还可以为所欲为。
全世界范围内,一国领馆外交人员所享有的特权和豁免权里,并没有类似权利。
直接点说,如果不是国民政府怂到家了,这种事情一般人做梦都想不到。
简直是国际玩笑!
众所周知,在欧洲列强眼里,来自东欧的苏联实属异类,向来把他们当做是无耻的暴徒和狂妄的野心家。
这一次公董局和工部局态度出奇的一致。一接到报告立刻就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仿佛是他们的奶酪被苏联人动了一般。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