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风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乌鸦与麻雀
“等门口布告,等门口布告!”
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边敷衍着,一边赶紧把票房小门推开一条缝,闪进去后快速的关上。
外面马路上已经有了板车与塌车的辘辘推动,还有从郊区进城的马车蹄声得得。
柴爿馄饨的摊子上,小贩悠悠吆喝着,只听见那漫长的尾声:“小……馄饨喔!……馄饨喔!”声音再久些,就只听的见“喔……喔……!”
此刻的老北站除了大楼砖墙上,被昨晚装甲车上的机关炮打出几个枪眼,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
顾楫拿出烟盒,划了洋火刚点了一支烟,就听见后面老洪的大嗓门,“你都回来了害的我和汪翻译白白跑了一趟。”
顾楫扭头一看,老洪正迈着大步往他这里过来,后面汪翻译也含着笑看着自己。
看到他们两个关切的眼神,顾楫心里不由一阵暖热。和萨利尔、威廉姆待了大半夜,现在看到老洪和汪翻译,这才是自己人在一起的样子。
“我和汪翻译从月台上顺着铁轨过去找你,到了那边才知道你都过来了,看来是走岔了。”
“汪翻译还担心你已经走了呢,你说这能怨我吗”
老洪到了跟前,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大衣扣子,他脖子上也挂了一个防毒面具。
“洪大哥净是会乱说,我哪里有埋怨你了,怎么敢嘛。”
汪素在后面争辩着。
她一夜没睡,此刻面色却也还是红红白白。正好刮来一阵风,几根前刘海飘到好看的眼睛里去,她伸出手拂了一下。
“哎呀,顾探长,你的伤……”
女孩子细心,一眼就看到顾楫吊着的胳膊上外面的绷带已经往外渗出了不少血。虽然已经干涸了,看上去还是有点吓人。
仓库那边灰尘多,他又是钻窗台又进了芦苇荡。原本雪白的绷带早就变成了泥灰色,再加上暗红的血迹,看上去实在是有点惨。
“没事,等会回医院换个药就好了。”
“老洪,你等会和我一起……”
“快进来躲躲。他娘的,这天,怎么说下就下啊!”
说话之间,不想下起雨来了,酣风吹着饱饱的雨点,啪哒啪哒打在墙上,一打就是一个青钱大的乌渍子,疏疏落落,个个分明。
三个人连忙退到站务楼里。刚站定没一会,原本没什么人的门廊里,不知道突然就从哪冒出那许多人进来避雨。
雨势看来不大,但雨点大的吓人。
才一会儿功夫,过路进来躲雨的人,有的已经被淋的湿透。嘴里嘟囔着,“这断命的天气,怎么说落就落的啦!”
南边的天上亮了一下,很快又亮了第二下,这一次带着枝节般的纹路划亮了灰色的天空,然后轰隆隆的雷声就从远处传了过来。
雷声沉闷,却绵延不绝……随着雷声传出,雨点也跟着越发大了起来。
“这是春雷!”
老洪掸着大衣上的雨水说道。
春雨势大,等了一会也不见小。老洪嘟囔了一句,“你们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说完也没等回话,就冲进雨幕向着外面跑去。
昨晚他来的时候外围已经被封锁,所以车停的很远。把车开来接上顾楫和汪素的时候,车里的他已经淋的像只落汤鸡。
“老洪,先送汪翻译回去。”
“汪翻译,今天在家补觉,不用去巡捕房,昨晚大家都辛苦了。”
上车后顾楫和他两说道。
“好嘞!”
老洪用手擦着玻璃上的雾气回道。
“我……”
汪素想说什么,想想又没说。
“你什么你,咋地,不服啊”
老洪和她开着玩笑。
“哎,瞅啥瞅,瞅啥瞅
第五十九章 羞辱
任连生掂着脚,像是不会走路一样难看地挪进了广慈医院。站在大楼里,他才解下脚上包着的两块油毡布。
老法上海人讲,“噱头噱头,噱在头上,蹩脚蹩脚,蹩在脚上”。
油毡布是来之前从巡捕房的汽车间里要来的。早知道突然会下这短命的雨,今天就不穿这双鞋出门了。
从薛华立路巡捕房走到广慈医院,他担心脚上刚买的皮鞋沾水就没了卖相。
所以任探员现在对两件事尤其在意。
第一样就是发型。他原本的中分头路只适合中式长衫,自从改穿西装以后,再留着那个头型,在镜子里,他自己都觉得……很像个坏人。
所以,中分已经改成了大背头。
现在任连生每天没少往头发上抹他婆娘的桂花水。因此他那个头发什么时候看,都像是刚洗过澡一样湿哒哒的。
老婆因此说他骚包,怀疑他外面又养了人,和他闹了几次,脖子上还被挠了几道血印子。还好天冷,他弄了块围巾系着,进了屋里也不肯摘。
这几天老任一看到人就装咳嗽,说是伤风了。
第二件事,就是皮鞋了。上海滩第一等的皮鞋都是犹太人和白俄的鞋匠,量着尺寸做好鞋楦定制的。
价钿嘛,当然也相当辣手。
任连生实在不想花这个钱,却又不得不花。他天生个子瘦小,一双脚比他乡下婆娘的半大脚还要小了不少。
所以,市面上买不到他这个尺寸的男鞋。
前段时间凑合着买了一双大了两码的,前面垫着棉花,走起路来踢踢踏踏不说,还把脚趾和后跟磨出不少血泡。
好在这段时间任连生从白俄那里捞了不少油水。一狠心他到霞飞路上订了三双,牛皮、羊皮、猪皮各样来了一双。
鞋店是白俄人开的,只收了他一个成本费。就这样,也让他心疼的龇牙咧嘴。
油布一拿掉,老任站在楼梯前蘸了口唾沫,用油布里子把鞋重新打打亮。抬起脚后跟又仔细看了后,才满意的上了楼。
昨天幸亏自己去了趟川沙,不然就要跟着捕房一起去北站那个断命的地方受一晚上罪。今天老洪不来电话,他也是要来医院看看顾探长的,原本是想着雨停了,等地上干了……
对顾楫,老任是打心里感激。像他这种没啥文化的包探,一般干到退休也很难升到探员。
顾探长来了没多久就把自己提起来了,非但没有贪属下之功,反而连着嘉奖和升职都给自己报上去。
所以两手空空的任连生,其实并没有空着手来,西装内插袋里用绒布包着一枚从白俄家里搜到的祖母绿项链吊坠。
任连生推门进去的时候,病房里只有顾楫一个人,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他赶紧轻轻带上了门,重新退了出去。
老洪回去换衣服了,顾楫让他在家里睡一会再来。
老洪走后,病房里空了下来。枪伤再加上昨晚通宵的劳累,还有生死一线的紧张和责任重大的心理负担,让放松下来的顾楫很快就进入了沉睡。
任连生和门口执勤的巡警聊了几句,打听到大概是让他来对付隔壁那个被捆的像猪猡一样的日本人。
听到这个消息,他那一双绿豆眼,立刻弹了出来,发出病态的神光!
“不作兴骗人的,真的假的”
任连生面色潮红,赶紧和巡警确认。
巡警心里疑惑,看这家伙的劲头怎么还像是碰到好事了脑子是不是瓦特了
“任探员,这家伙不好弄。一松绑就要寻死,看到伊头上缠着的纱布吗碰了几次柜角,上面撞出几个血洞……
“东洋人是辣手的,现在他旁边东西都搬光了。就这样,嘴套一松就要咬舌头……”
巡警对东洋人自然是没好感的,但是对他们敢于对自己下重手的狠辣也委实有点佩服。
“啧啧,这到是难得碰的着的……我进去看看!”
任连生脸上放着光,推开门走了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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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家长里短
早上下了一场急雨,而且还打了雷,从来没见到过春天的雨能下的这么大。还好到了中午渐渐就停了,不然弄堂里的积水就要漫进门槛了。
郭惠琴站在门外,看着渐渐褪去的积水,心里发着愁。这房子,别说夏天的暴雨,恐怕到了黄梅天,里面就没法住人了。
前面马路上有人撩起袍子,对着墙撒尿……真是,也不怕冷的!
大女儿汪凤,挺着个大肚子就着弄堂里的的阴沟,在弯腰为孩子把尿。
外孙女则围着一个围兜,坐在小矮凳上,前面放着一只方凳当桌子,拿着调羹吃着咸肉菜泡饭。
旁边煤炉上熬着的一锅黑鱼腐竹汤,开始发出“咕嘟嘟”的声音,郭惠琴弯腰把炉门封的只剩一条缝。
用小火慢慢煨着,这样熬出来的汤才有营养。
二女儿天亮才回来,说是加了一晚上的班。自从涨了薪水,她在捕房里的活好像也越来越重了。
黑鱼是她到家以后让汪兰去菜场买回来的。说是她的上司受了伤在广慈医院住院,等她睡醒了要带着鱼汤去医院探望病人。
“姆妈!”
郭惠琴转过身,看到汪素已经起来了。
“怎么不多困一歇呀,一夜不睡,十夜不醒的呀!”
她心疼的看着二女儿,这个家现在就靠她一个人撑着了。
“老早就醒了,实在睡不着了。”
汪素从门里端出洋瓷盆,准备打水洗漱。
“那你先洗脸,我给你盛菜泡饭。”
“嬢嬢!”
三岁的侄女很懂事。看到汪素起来了,嘴里含着菜泡饭还知道喊人。
“嗯,囡囡真乖,本事真大,自己吃饭吃的这么清爽……”
汪素摸了摸侄女的脸,端了水进去。
楼梯上发出了响动,何兆清听到小姨子起床的动静,披着那件和这件寒酸的屋子非常不相称的丝绸睡袍从阁楼上爬了下来。
汪家家底里的好东西差不多都进了当铺。唯独他倒插门进了汪家后置办的行头,一样都不让动。
“大小姐,我早上去前面买自来火,听房东太太说,老清老早是汽车把你送回来的”
何兆清抖着腿,看着汪素洗脸。
汪素没理他,拧了一把毛巾,端着脸盆出去倒洗脸水。
何兆清舔着脸跟了出去,对着他丈母娘说,“姆妈,你二女儿要出息了,现在搭上小开了。听房东太太讲,汽车接送好几次了……”
“侬勿要瞎三话四,素素还是大姑娘,这种话好乱讲的吗”
郭惠琴听了马上拉下脸回道。只是对这个没脸没皮吃软饭的女婿,她也实在没办法。
二女儿涨了薪水以后,和她商量过想带着小妹,她们母女三个搬出去另住,这里的房租帮他们交着。
但是她们一想到汪凤大着肚子,还拖着两个小的。如果她们一走,她的日子更不好过。所以,两人暂时也没其他办法好想。
可要是住在这里,今天这场雨一下,郭惠琴心里就有数。一到夏天,这里是没法过日子的。
别说夏天的暴雨,就像今天这样,稍微再下的大一点,水就能灌进家里淹到床帮上。
而且前面房东太太的这张嘴……
素素还没有出阁,这种话怎么可以和家里女婿乱说的呢!
“姆妈,房东太太也不是第一次和我讲了。讲不定您老人家,过几天就跟着她又搬到洋房里去了。到时候……”
“前几天我去交房租,正好房东先生到苏北进货了。房东不在,你三天两头往前面跑做什么”
汪素没理睬何兆清的浑话,到是想问问清爽他一天到晚钻到前面去干嘛。
汪兰正在哄着孩子,一听妹妹这么说,立刻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姆妈,上去就揪着何兆清的睡衣领子,叱骂道:“前面是有什
第六十一章 民生航运
汪素拎着保温瓶,轻快地走到广慈医院。刚进到走廊就看到顾楫和巡警,正隔着玻璃往隔壁的病房张望。
“顾探长,你醒了怎么也不在床上躺着,还出来乱跑”
顾楫和巡警听到汪素的声音,都有点不自在。顾楫担心她看到里面的情形,赶紧把她领进自己的病房里。
“你们刚才在看什么啊”
被顾楫让进了病房,汪素才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疑惑地问着。
“没,没什么,就是老任在里面问几句话。”
顾楫一只手挪出椅子,请汪素坐下。
“这是我姆妈熬的黑鱼汤,上海这里有了外伤都是喝黑鱼汤的,伤口好的快。”
汪素拿张报纸垫着床头柜,往盆里倒好鱼汤,让顾楫赶紧趁热喝了。
之前弄堂里的混战,后来愈演愈烈。
房东太太一出现,夹枪带棒地说了几句之后。汪凤也顾不得她男人了,挺着大肚子就要上去和她厮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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