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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屋子里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候多好的功夫都没用,谁死谁活比的不单纯是武艺,更多是心眼。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谁出招都要小心谨慎,生怕暴露行踪而丧命。你说这两人里,假如有一个和说书的嘴里那位北侠欧阳春一样是夜眼,这比试是个什么结果”

    “这……小侄觉得,肯定是有夜眼那个两三刀就把对手给剁了,折腾不了这么半天。”

    “正是如此!”宁立言一笑,“现在你就是有夜眼的北侠,有没有把握剁了对面的袁彰武”

    “三叔放心,您这又是钱又是人,处处都安排得妥当,我要再办不成事,也就没脸见您的面。其实我原本预备着今个一天,就把他所有在华界的码头都砸了。您说就砸**一家,那我就听您的,等完事之后您再看,我刘光海够不够资格给三叔办事!”

    **码头是华界里数得着的大码头,袁彰武在华界控制的十几个码头里,以这个码头最大,也最为重要。混混控制码头,主要是控制住苦力工人。船只往来货物装卸,全靠力夫卖命。天津卫这个地方自明清时便是指望漕运为生的码头城市,自然而然便诞生了专门的一路吃苦力饭的行当:脚行。

    脚行的头目自己肩不担手不提,全靠从苦力工人身上赚钱。不管装货卸货,东家船主只能找脚行讲价钱,由脚行出面雇佣工人装卸。一进一出,便有好大一笔红利。即便货主船东自己带了装卸工,没支付脚钱的时候也不许动货物一下,否则便要出人命。

    货主不许从外面雇人装卸,那些苦力也不许自己接活,从车站运行李到码头装货,都是脚行的活计。从事脚行的,基本都是混混,靠着中间的差价,养活了天津城成百上千的绿林好汉。

    这种平地抠饼拿佣的工作,自然离不开暴力护持。吃这碗饭与人打架动手是最寻常的事,为了夺码头出人命也不稀奇。为夺这座**码头,袁彰武也扔了几条人命进去,自然也要防范着别人来夺。码头上常年有二十几个打手护场,这次为了防范刘光海袭击,更是把打手人数上升到五十人。

    按说这种重要地方,应该请几个警查或是日本人护场,只是袁彰武雇佣日本人和日租界巡捕的计划进展的并不顺利,实在抽不出人手往这里安排。刘寿延眼下忙着在日租界搜捕抗日团体反日人士,手下的巡捕全都忙的脚不沾尘,根本抽不出那么多人手跑到华界来帮他看场子。

    这个干儿子无非是利益结合,收钱办事,两下的交情并没多深。就算是袁彰武出钱出的痛快,又答应每借一个巡捕,就给干爹每天孝敬二十大洋的茶水钱,也只借了六名巡捕出来,而且声明不出租界。

    日本人倒是不少,尤其是那些没有正事,成天为非作歹的日本浪人,雇他们办事不费劲,只要有钱要多少有多少。可问题是那些人要价太高,原本每人每天四十大洋就够,现在开口就要八十大洋,顿顿要吃鸡鸭鱼肉,还要找花姑娘。

    这帮人在国内都是吃不上饭的小地痞,眼下随着日军在中国战场上占上风,就也摆出大爷派头,少一个子都不干。袁彰武舍不得那么多开支,就只雇了四个日本浪人看赌厂。

    再说**地处华界,日本人和巡捕在这里的威风都要打个对折。袁彰武就只安排了自己人坐镇,不过还是雇了两个在帮的巡捕看门,算是聊胜于无。

    码头上,赤着上身,肩膀上搭一条破毛巾的苦力,顶着火红的日头蹒跚而行。麻包摞的就像小山头,把一个个单薄的身躯压成了弓形。

    汗水从黯淡干瘪的皮肤上流过,从细长的脖颈到肩胛再到瘦弱如柴的臂膀,日光照耀下,工人单薄的身躯映衬出一根根纤细




第二十章 一石二鸟
    两个小时之后,日租界天津医院内。

    天津医院成立于光绪二十九年,虽然名字里带有“天津”二字,实际却是日本人出资开办,并非华人产业。院长藤田雨郎经营有方,医院规模庞大,整个日租界内,堪称首屈一指。

    只不过医院规模再大,一口气几十个外伤、烧伤、乃至炸伤的病人住进来,还是有些招架不不住。先送到的伤员迅速填满了所有病房,后送来的就没地方住,只能在过道里里抢救。

    药水味混着刺鼻的血腥味让那些日本护士阵阵作呕,伤员那一声声哀号声如同鬼哭。闻着这气味听着声音,仿佛来到阿鼻地狱,让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混混们本是靠耍骨头吃饭的主,看家能耐就是能够忍受痛苦,骨断筋折皮开肉绽不能出声喊疼。可是当他们身上被大火烧得周身燎泡、皮肤脱落,再被消毒药水没轻没重的一阵涂抹,就算是铁罗汉铜金刚也受不了这份摧残。往日的豪横荡然无存,只剩下阵阵哭爹喊娘的哀鸣。

    袁彰武面色阴沉如铁,看着被砍掉一只手,脸上满是药布的李子扬,“好好歇着,嘛也别想。你一家老小,师父替你养着,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他们一口吃的。等将来伤养好了,师父照顾你一辈子,不能让你吃亏。”

    李子扬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呜咽,袁彰武道:“行了,你嗓子让烟熏坏了,就别急着说话。你要说嘛师父明白,咱家里出了内贼了。没有人指路,刘光海不能打得那么是地方。这是下的死手,奔着命门踹。这么多有日本人有警查的地方都没动,单照着咱没防范到的地方下手。棉纱、东洋布,还有那些……军火!”

    提到最后两个字,袁彰武的牙齿咬得紧紧的,槽牙几乎因此而粉碎。望着病床上的徒弟,他没法发出什么指责,毕竟整个布防安排都是自己拿的主意。刘光海有备而来,换谁在李子扬那个位置上,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可是这笔庞大的损失于他而言,却是一击重拳,让他痛彻心肺。现在只想找个人出来一刀刀切成碎片,才能出自己胸中恶气。而一想到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能够接触到袁家的机密,又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借助运日本棉纱的名义贩运军火入境,在时下中日两国对峙的状态下,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国民政府未必能奈何日本人,但是有无数种办法对付他袁彰武。

    要是这件事真的闹大,就算东北军不动他,南京复兴社那帮人也会一顿机关枪送他上路。是以袁彰武吃了这个哑巴亏,却不敢声张,相反还要设法压下去,不让事情扩大。

    **码头出事的消息一传来,他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给城里几家报馆送钱,千万不能让他们说**码头炸了军火,否则就麻烦了。

    做军火生意和其他偏门生意一样,利润高,也必须承担风险,发生意外货主就得认倒霉。可这批军火的主人乃是日本人,那是天下头一号不讲道理的人物。三木洋行的经理早早就打了电话过来,责令袁彰武必须照卖价而不是成本价赔偿他的损失,否则就要找他在日本军方的朋友给袁彰武一点教训。

    袁彰武这个时候自然不敢招惹日本人,尤其这个日本人背后还有军方背景,更不是他能招惹的主。只能在心里问候着三木的八辈祖宗,嘴里一个劲地赔小心,满口答应包赔。

    这么一笔军火的价格非同小可,加上眼下这些弟子门人的抚恤金、汤药费,这些开支加在一处,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袁彰武身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在**码头存放的那些军火本来是高度机密,其用途是用来武装石友三召集的几百杂牌军,由于改编等问题还没谈判妥当,所以武器迟迟没有运走。这件事关系到日本人下一步侵略华北的布局,属于高度军事机密,所知者凤毛麟角。袁彰武也是因为日本人需要他干活,才让他知道一点皮毛。

    袁彰武不认为东洋人那边会有奸细。这帮萝卜头的保密手段他见识过,堪称铜墙铁壁,就算有人能从他们那搞到情报,也不可能把情报转头送给刘光海。把这个消息出卖给刘光海的,只能是自己身边的人,这个人不除,自己早晚必然要死在刘光海手里。

    几个知情人在脑海里挨个过了一遍筛子,越想越是心寒。了解这批武器情况的,除了心腹徒弟,就是他宠爱的姨太太。这帮人不管谁是叛徒,都是一件大事,足以让他伤筋动骨根基不牢。

    走出病房的袁彰武,脑子嗡嗡作响,乃至有人跟他打招呼都没听见,直到对方的手拍在他肩膀上,他才感觉到不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一个反腕擒拿,已经叼住来人的腕子。抬腿踹向对方腿弯,一个利落的捕俘动作,人已经被他牢牢控制住。但随着这套动作完成,袁彰武也看到了那一身白大褂,随后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藤田太君!您……您看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这脑子都乱了,没认出是您来,要不然吓死我也不敢跟您动手。我给您赔罪,我给您磕头……”

    被袁彰武控制住的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大夫,个子不高,人长得斯文白净,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看就像个饱读诗书的主。

    这个名叫藤田正信的大夫正是这家医院创始人藤田雨郎的后代,最擅长的科目是外伤,最感兴趣的则是中医。他本来在帝国医科大学都当上了助教,未来有可能成为医科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可是为了学中医居然放弃了大好前程,生生跑到中国。

    他对中医、中药以及中国的一堆传统玩意都感兴趣。但是日本人在中



第二十一章 投诚
    三天后,南市三不管一处二荤铺内。

    天色到了傍晚,二荤铺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穿梭不断。这地方的环境不能和大饭庄相比,餐具傻大笨粗,桌上的油泥足有一个制钱厚,体面人打死都不来这地方吃饭。可是对于兜里钱财有限偏又嘴馋的爷们来说,这就是一等一的好去处。

    南北大菜满汉全席这路精致菜肴做不出来,可是保证真材实料肉多油重。对于攒了不知多少日子的钱,来这吃一顿解馋的爷们来说,一个炖肘子,或是一份坛子肉比什么珍馐美味都好。再配上那虽然拙劣但价格低廉又辛辣够劲的土酿白酒,便是这兵荒马乱年月里,最好的享受。

    来这里喝酒吃肉的,都是一身短打,宁立言入乡随俗,也穿着一件白色竹布小褂,袖头高高挽起,就着盒子菜和肘子肉喝白酒。与身边那些穷哥们相比,除了衣服干净一些以外,其他全无区别。

    有在码头摸爬滚打的底子外加上前世军统的训练,让他如同变色龙一般,可以顺利融入各种环境而不扎眼。反倒是他对面那喝酒的男子目瞪口呆,颇有些惊讶。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一身黑布裤褂,锃光瓦亮的光头,露在外头的小臂上,纹着狰狞刺青。满脸横肉一双凶神恶煞也似的眸子再加上一脸络腮胡,一看就知是恶吃恶打,横行霸道的草莽汉子。

    这种人平日在二荤铺里也不少见,是店家最为头疼的那类客人。二两白酒下肚就吆五喝六大喊大叫,搅得四邻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掀了桌子砸了餐具,与人闹出一场全武行。

    好在这汉子与众不同,非但没有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头,反倒是比大姑娘还要腼腆,低着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生怕与别人对视,言语上更是刻意压低声音,生怕人听见。看着宁立言在这大吃大喝的样子,他低声道:

    “三爷,小的手里还有几个钱,您要是想吃点好的,咱去登瀛楼,我做东……”

    “得了。跟我吃饭能用你花钱么别说登瀛楼,就算是租界的西餐厅,我也一样请的起。可问题是你这样的,只要一露面,袁彰武立刻就能知道,到时候他带人上门来清理门户,你该怎么办只有在这种地方,你这样的人才不显眼。别看这乱,反倒是安全。”

    这是前世宁立言在军统工作时学到的经验,于眼前这男子而言,简直就是天书。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一脸崇拜道:“高见!您老这是高见,是小的糊涂了。来,我敬您一杯。”

    “酒不急着喝,做个样子就完了,真喝多了,就什么都说不成了。你现在该放心了吧说要跟我见面,我就跟你见面,说不让我带人,我就没带人。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意思好好的给袁彰武当徒弟,怎么就想到唱一出反徐州了是袁彰武哪对不住你,还是你偷了自己的师娘,让人逮着了”

    宁立言对面的壮汉,是袁彰武身边极为心腹的弟子郭建章,他十几岁就拜在袁彰武门下,两边算起来,还有点远亲。为人比较精明,打架的时候又敢下黑手,是袁彰武门下出名的大将。

    袁彰武的一个宝局外加一个码头都归他掌管,可知其在袁彰武手下的重要程度。可是昨天晚上,他偷偷联系宁立言,声称自己准备反水,离开袁彰武自立门户,要和宁立言面谈,又特意声明不去刘光海的锅伙,见面时人也不能太多。

    宁立言并不担心袁彰武用什么诡计。天津不是上海滩,社会稳定秩序森严,没人敢轻易杀人害命。更别说自己还有杨以勤义子这个身份,袁彰武要是对自己下毒手,就得填上自己的性命。

    虽然这三天刘光海如同猛虎下山,接连扫荡袁氏门下的码头、宝局、伎院,让袁彰武元气大伤,但是还没到同归于尽的地步,袁彰武不会这么冲动。真要是有了同归于尽的决断,他要对付的也是刘光海,不是自己。

    再说宁立言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然生长于大富之家,但是自己的出身决定了他与普通的少爷并不一样。从小的那种疏离感与不靠宁家生活的觉悟,让他没有长成那种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废物。

    那位名义上的母亲为他安排了佣人,他还是习惯于自己动手做事,乃至稍微长大一点就跟家里的仆人学着干活,也学着他们练武。早早没娘的孩子,在大宅门里也总拿自己当个孤儿年看待。比起普通人他更为敏感,也更缺少安全感,总是想多学会一些技能,并希望借这些技能防身,安家立命。

    为了练习武艺,他专门到河北省国术馆(彼时天津市内同时存在河北省、天津市、天津县三个行政级别的国术馆)学习拳脚,练就一身不错的本事。更重要的是,前世在接受军统训练时,他可是军统内部暗杀大王的得意门生。那些杀人害命的手段他并未荒废,即便袁彰武真的安排什么埋伏,吃亏的也未必是他。

    等到与郭建章见面之后,宁立言更加确定,这不是什么陷阱。前世的特工训练科目里,也包括审讯课程。察言观色判断对手说的是否是事实,都是必修课程。这些技能面对真正的老手未必能起到作用,对付郭建章这种混星子,就是牛刀杀鸡。

    一见之下宁立言就能确定,郭建章绝对是真心想要反水,目光游移神情鬼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估计那帮汉奸跟日本人见面时,也差不多就是这副德行。这样的人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精神支柱,表面上还是个人,实际内里早就软成一滩泥,任自己摆弄,不用担心



第二十二章 遇刺(上)
    望着眼前一脸殷切的郭建章,宁立言心里的感觉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他不得不承认,仅就个人而言,死而复生之后的运气比起前一世不知好了多少。要动袁彰武的时候,就有人送来情报,仙人指路帮自己绕开陷阱。到了现在自己又把这么个人送到自己门前,这是老天帮着自己取胜,想不赢都不行。

    本来袁彰武怀疑郭建章只是他多疑的表现,外加上袁氏内部倾轧的结果。如果郭建章能够设法找人说合,或是自己到袁彰武面前自陈清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不然就逃之夭夭,等到袁彰武发现自己的情报依旧泄露,也就知道自己怀疑错了人。

    可是眼下郭建章带着那样一份账本逃跑,等于是把罪名坐实。即使过去他不是内奸,从他带着账本跑路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确定是袁门内奸,无论如何也洗刷不干净。

    眼前摆在郭建章面前的路就只剩了一条,投奔刘光海,靠刘光海的势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刘光海本身并非善男信女,凭什么保护郭建章这种败类两下没什么交情,郭建章去了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他就只能向宁立言示好。

    见宁立言笑而不语,郭建章又道:“要是这还不够分量,我还知道他抢男霸女的事,还有几条人命。就是死尸都埋在乱葬岗了,不知道没尸首的人命,衙门管不管。”

    宁立言道:“你说这些当然有用,但是距离放倒袁彰武,还差了一大截。你要是真想弄死他求个安稳,我给你指条路走。只要把袁彰武的势力去了,他就是个没牙的老虎,在天津卫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全,更不可能威胁你的安危。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郭建章不住点头,“您不是就让我帮忙,把袁彰武给办了么他不仁我不义,办他没二话。可是有一节,袁彰武这人阴险狡诈,我这一走他肯定防着我反水,我知道的那些事,未必还管用。万一我说的不对,你们该说我是诈降,三国演义里那蔡瑁就这么死的。”

    宁立言一笑,“你倒是没少听书。你想到的事,我难道会想不到我没让你指点我们去砸哪个宝局,或是烧哪个仓库,而是让你去联络人。你在袁彰武身边那么多年,不会没有自己的关系,我要的是你联络那些人反水,不再给袁彰武卖命。打架的时候不到场,搬货的时候不出头,如果袁彰武想要换人,他们还要和袁彰武闹。时间不用太长,最多一个星期,我就能让袁彰武变成个穷光蛋,到时候自己顾自己都顾不过来,更别说你们。我知道这会冒风险,但是不会让你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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