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如果说天津卫满城的混混是小鬼,那杨以勤就是这座城市的城隍。所有的混混,都得对他毕恭毕敬,不敢得罪。
毕竟他是天津警界的泰山北斗,虽然已经归隐林下,在意租界做寓公,但是其在天津警界的门生故旧不计其数。他只要说一句话,还是会有大批被他提拔上去的警官愿意为他效力。有这位警界前辈撑腰,自己对付袁彰武就先有了三分胜算。
宁立言没有理由跟袁彰武对着干,可如果是杨以勤,又或者是杨以勤的朋友或是合作伙伴想要解决袁彰武,便顺理成章。
杨以勤做了十几年官,积累了好大一份家私,子女联姻的也无一不是天津卫头面人物,富商巨贾。像他的宝贝闺女杨敏嫁给天津第一等富商宁家大少爷,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完美婚姻。
如今杨以勤一心从商,与天津的一帮大财阀以及在租界当寓公的北洋遗老、军阀合作,在天津商场上兴风作浪。这等人消息灵通交游广阔,又和帮会有很大联系,潘七爷想要开花会拉他联手,也不足为怪。
宁立言和袁彰武无冤无仇,处心积虑要除掉他,自然是这些有钱人意思。光棍不斗势力,袁彰武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新窜起的混混,跟这帮大商人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有他们当后台,自己有什么可怕的!
更重要的是,这帮阔佬眼睛都是朝上看的,人又要个体面,办花会已经是能做的极限,再等而下之的生意肯定不会直接插手。袁彰武那些见不得人的产业,他们没多少兴趣。只要自己能赢,袁彰武名下大半生意都会归自己所有,这个险值得冒。
即便解决袁彰武只是宁立言自己的想法,有杨以勤这个靠山,这件事的成功几率也大幅度提升。自己能被宁立言看中,给他做开路的打手,是天赐的机缘。若是因此结交上杨以勤,即便打不过袁彰武,自己的性命也能保全。
在天津这座城市,人发迹或是倒霉,不过是一晚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机会,便能让穷鬼翻身。自己从一个卖柴草的穷小子走到今天,全靠一身骨头外加两只拳头。如果以一个穷小子的角度看,能混到今天也该知足。可是他刘光海何许人也这辈子就不知道知足是何物!袁彰武向灭了他,他又何尝不想取袁彰武而代之
只不过他现在的发展也到了瓶颈,想要再往上走,不能光靠自己,还得看机缘,这次或许就是自己的机缘到了!怀揣着这种冲动与憧憬,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走出好远,苏兰芳忽然从角落里跳出来:“师哥,您怎么把宁三少的公事包拎出来了”
“别打听,有话回家说。秃子……或许咱哥们这回的运气到了,要是这事成了,以后的天津卫,就是咱说了算!”
宁家小楼上。
杨敏身边的侍女手脚利落,拿着鸡毛掸子开始帮宁立言收拾房间。宁立言是个好干净的主,家里收拾得已经很整洁,可是在这小丫头眼里,却处处都是毛病,时不时就要替自家小姐说几句,让宁立言脸上害臊一阵子。
“凝儿,你也少说几句,老三岁数也大了,眼看就是要成家的人,你再这么数落,就有点没大没小,那可是要领家法的。”
杨敏警告了那小丫头一句,后者倒不怎么怕,反倒是笑着说道:“我知道三少不会怪我,反倒会感激我才对。这些话本来是小姐要说的,我先说了,小姐不但不数落三少,还得护着三少。我这算是救驾,三少,我说的对么”
“就你机灵!”宁立言瞪她一眼,随手把一张五元的美钞塞到她手上,“奖励你的,今后没事多数落我几回,让敏姐少操点心比什么都强。”
杨敏看他一眼,“受了这么多罪,大手大脚的毛病还是没改。她那么大点孩子,给她那么多钱去哪花啊你倒
第十七章 决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宁立言的陈述渐渐进入尾声。他的口才本来就出众,在杨敏面前,就更是如同陈士和那等天下间最出色的说书人。手眼身法步,心神意念足,就连一直忙着打扫房间的凝儿都放下了鸡毛掸子,跑到一边两手托着腮帮听他说话。
等到宁立言把自己的想法说完,杨敏看着他问道:“你是说你和袁彰武作对不为私人恩怨,而是因为他当初组织便衣队暴乱,现在还给日本人当走狗”
“没错!眼下兵荒马乱,汉奸到处都是,多一个袁彰武少一个袁彰武,都不算什么。就算在汉奸里,他都不算什么重要人物。可是我看来这个人的危害远比一般的汉奸更大,他不是那帮下野的督军、官吏。跟他们比,袁彰武没身份,可是更接地气。很多那些人不懂,或者根本办不到的事,他都能为日本人办。那帮出名的汉奸好比牌位,虽然名气大,实际伤不到人。袁彰武这种疯狗,才是真正咬一口满嘴鲜血的厉害角色,不把这条狗收拾掉,我怕他将来不知道要伤多少人。”
宁立言没法把自己重生的事说出来,也就不能说出前世被袁彰武抓住,惨遭枪决的事。无论如何,他都得先把这个危险分子铲除。
好在他的这番言语也自成道理,至少足以说服杨敏和凝儿。不知是否是花雕的作用,杨敏的脸上微微泛起一层红晕,如同涂了层胭脂。她那两只杏眼盯着宁立言,檀口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过了许久,她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老三,不知不觉的,你倒是长大了。能说出一番大道理,也能做一番大事,是姐把你看小了。”
“敏姐别这么说,我就是个小角色,上不了大台面。说实话,我胆子有限,让我去长城上跟东洋鬼子玩命,我没那么大能耐。拿着枪去租界杀日本人或是杀汉奸,我也怕被巡捕打死。厉害的主我不敢惹,又不想对不起祖宗,就只好找软柿子捏。袁彰武这样的人够坏,自身又没多少势力,正好拿来祭刀。说白了这也叫欺软怕硬,在真正的抗日英雄眼里,算不上什么能耐。”
杨敏摇头道:“老三,我不许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如今国难当头,敢和日本人对着干的都是好汉。东北军三十万,飞机大炮坦克车应有尽有,结果呢关外说丢就丢了,什么用都没有。南京到现在都不敢和日本人宣战,老百姓又能做什么,能像你这样已经不错了。两军疆场上拼命的自然是好汉,可是在后方为国出力的,也算不上胆小怕事。就像那些记者在报纸上写文章,还有那帮学生们请愿,商人们出钱出物资,这都是抗战,怎么能说就不是好汉了袁彰武这条疯狗虽然上不了台面,可是咬人一口一样疼,你对付他同样事冒着风险的,功劳也不比别人小。再说对付袁彰武也不是没风险,就像你说得,他和日本人勾结,万一日本人给他撑腰,我怕他对你不利。我看这里不能住,我去找我爹想想办法,在租界给你找套房子。”
宁立言道:“现在租界怕是不好找房子了。自从关外那帮地主老财搬进来,租界里就是一房难求。各饭店都住满了人,民房也都租出去了。现在让干爹给我找房子,有点让老爷子犯难。再说我就住在这里,袁彰武也奈何不得我!我一搬家,就成了怕他,丢人。”
“别犯浑。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就算他碰破了你一点油皮,我心里也难受。租界房子再难找,爹也有办法。再说我家那房子就不小,你一个人住不成问题。你住在华界我不放心,日本人不敢去租界放肆,在华界他们行事可没有顾忌。”
“敏姐放心吧,袁彰武不管被我收拾得怎们惨,日本人也不会管他。如今的华北是非交战区,天津这地方又是洋人聚集的所在,那帮萝卜头也不敢太放肆。再说小日本歹毒,也最是刻薄。是出名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他们把袁彰武当成疯狗用,要的就是他出去咬人。狗得胜他们自然欢喜,狗要是吃亏,他们绝对不会替自己养的狗出头,这就是日本人的脾性。要是袁彰武和我打个平手,那日本人有可能出面帮忙。可要是被打得溃不成军,那帮萝卜头只会认为他是废物,绝不会对他多看一眼。这帮人眼里只认赢家,只要我能干净利索地料理了袁彰武,他们就绝不会出手!”
宁立言这种把握其实来自于前世的经验。在前世万国花会斧劈宋秃子事件后,刘光海直接到警查局报案,袁彰武先是让徒弟顶罪,失败后自己跑到大连,没敢留在天津。自始至终,日本人不但没发话,也从没给袁彰武提供过保护或帮助。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日本人是利用汉奸,不是被汉奸利用。如果汉奸有点状况,日本人就要提供帮助,两下的关系就成了保姆与婴儿,显然与日军的追求不符。再者当下日军也并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袁彰武这个混混身上。
东北沦陷之后,抗联武装正在白山黑水间转战,向日本人发起攻击,日军目前正在全力消化东北,在华北方面的投入非常有限。于华北局势上,目前还是以挑唆推手为主,自己不会直接下场。
根据宁立言前世记忆,用不了多久,石友三、李济春等人就会宣布成立所谓的华北自治军正府。那些散兵游勇虽然战斗力有限,但从规模上看,也是几万人的队伍,比袁彰武这些混混更有价值。
日本在华北的力量眼下都放在他们身上,对于袁彰武的关注不多,也懒得投入太多资源。等到1937年之后,日本正式占领天津,才开始对混混这种势力的大力栽培,袁彰武的人马和权势才能膨胀。趁着现在解决袁彰武的势力,正当其时。
除了从结果反推之外,宁立言前世与东洋人打了十多年交道,对于这个民族的劣根性看得很透彻。这帮人眼里只认暴力不认道理,天生尊奉强者而不怜悯弱者。根据这个性格
第十八章 设套
从国民饭店回到住处的袁彰武越想越觉得情形蹊跷,宁立言的出现打乱了自己全部的计划,还让自己莫名损失了一笔巨款。
这原本也没什么,人生在世有得有失本是寻常事,可问题是自己怎么回忆都不记得曾经得罪过宁立言,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怎么出手就是朝要命的地方招呼这种情形如同走在街上没招惹谁,就莫名挨了一顿臭揍,实在让人窝火。
速来迷信的袁彰武感觉自己应该去算个命,不过一连找了两个瞎子,都是江湖上的生意口。那些词他也会背,一点诚意都没有,心情也就越发的焦躁。
任渭渔并没跟他一路回来,潘七爷说是和任渭渔许久未见,要留他在国民饭店做客,任渭渔也没推辞。袁彰武心里明白,这就是任渭渔用的脱身之计,人住在国民饭店,也就没有出来的日子。两下的交情算是到头,自己的花会只能另外找人做筒。
他欠了潘七爷那么大一笔债,也没胆子拖欠,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花会开出一笔巨额奖金,其实是个很好的广告,如果花会开门,来押会的人只会比过去更多。对于袁彰武来说,这么一大笔现金流进来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没有一个得力的做筒人,好事也随时可能变成坏事。
宁立言这次打得他太狠,让袁彰武心里有点犯嘀咕,如果再开筒的话,会不会有别人出来捣乱。有了武云珠的教训在前,袁彰武现在行事很是谨慎,过去那种开筒看宝然后做宝的方法,任渭渔玩的最熟。手下的这帮徒弟虽然跟着任渭渔跑前跑后,但是这手本事并没能偷学到手。
如果操作上出现问题,再被谁抓了现行或是开出一笔大奖,这买卖就不好干。袁彰武从国民饭店回到秋山街,吩咐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暂时关闭花会。至于对外的解释,就只能随便编个避花神的借口推辞过去。
几个徒弟围在他身边,鸡一嘴鸭一嘴的说话,吵得袁彰武脑袋生疼。他不怕武家,不怕宁立言,也不怕损失这几万现大洋。他最害怕的是,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根据这些年跑江湖的经验,袁彰武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对方这次算计妥当,处心积虑要对付自己,恐怕不会只为了那几万大洋。
已经吃了一次亏,就不能再吃第二次,接下来生意怎么做,就得仔细动动脑子。之前做生意时不曾想过怎么做的问题,现在认真想起来,便发觉处处都是破绽。码头上堆的烟土,仓库里锁着的华工,再有就是宝局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腥门子”。这些东西吃江湖饭的谁都难免沾染,但是真要是被人刻意揪出来,就是一件大事。
袁彰武身边一个弟子道:“师父,要我说干脆把宁老三办了就完了。虽然说他是警查,可是眼下挡了咱的道,也不能惯着他。当初咱们组织那帮大烟鬼大闹天津卫的时候,跟保安团也敢动家伙,一个警查算个嘛。大不了拿一笔钱出来事后买人顶缸,再请老祖出面打点……”
“办了他”袁彰武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天津的混混不敢惹警查,这是从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过去的袁彰武也不敢碰这条铁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跟了日本人之后,他的胆量渐大,再加上便衣队的时候,手上还藏了几把短枪未曾交还日方,动宁立言不成问题。自己到时候请厉大森出面说项,也未必就无可返回。就是不知道办这件事要花多少钱,又能否找到可靠的人。
就在这时,话机忽然阵阵作响,号称袁氏门下四大金刚之一的王文锦伸手拿起话机,没好气地喂了一声,可很快面色就变了。
“我是谁我……我是这学徒的,刚来两天半,三爷……三爷那正跟日本太君说话呢,您等会,我给您叫人去。”
他用那蒲扇般的大手按住话机听筒,用嘴型模拟了“杨梆子”三个字。这是杨以勤未曾发迹时的绰号,那时候他在铁路上当检票员,又给人打更守夜,所以得了这么个绰号,老天津人无一不知。
袁彰武清清喉咙,伸手接过话机,明知道对面看不见他,依旧下意识地堆满笑容。“厅长您好,我是袁彰武……那伙计没吃枪药,就是那脾气,回头我把他开了,保证不让他在这干……”
随后就见袁彰武不停地点头,仿佛电话那边的人是个日本军官。等到把话机放下,袁彰武无奈地摇摇头:
“办宁三少这事别想了。杨梆子刚给我打电话来,表面上是慰问,又说回头就给他干儿子宁三少打电话,骂他个狗血淋头。听着以为他是向着我,实际是告诉我,宁三少是他杨梆子的干儿子,谁敢动他这个干儿,他跟谁没完。这老东西不是好惹的,得罪他咱谁都别想好过。”
随后他又用手一指王文锦,“后半个月不许你摸电话,要是让杨梆子听出你声音来,我也保不住你。”
王文锦点头应了一声,随即问道:“杨梆子是宁老三干爹的事我也听过,可是杨梆子干儿子不少,就那么回事。这宁老三怎么就成了他心尖子了,还不许别人碰。这次的事是不是背后还有人,宁老三这个秧子是出来当枪的”
“有可能……确实有可能。”袁彰武的脸色越发难看,王文锦说的这种可能性,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时下兵荒马乱人心不稳,大家都想着发财,只有想不到没有发生不了的事情,就算是体面人,也可能干出不体面的事。何况杨梆子这人怎么看,也不能算是个体面人物。
闯江湖的人,于沉浮起落乃至生死危机都经历过不知多少,倒不至于被这点事吓住,袁彰武想了片刻,对王文锦道:“你安排几个人,去苏秃子的赌厂还有刘光海的码头外面‘插旗’(监视)。发现风吹草动赶紧给家里送信!”
“光盯他们不盯宁三少”王文锦有点不明所以。
第十九章 烧码头
“袁彰武这次用了个阴招,耍了一招借刀杀人。让日本人穿上便服待在场子里,等你的人动手时,看场子的萝卜头必然出面干涉。不管你打伤或是打死他们,袁彰武都能冠冕堂皇找日本官方势力介入,结果不问可知。”
南市三不管一家小戏园子内,台上正在唱三岔口。借着锣鼓经作为掩护,一身便装的宁立言将破草帽挡住自己半边脸,忍受着难闻的气味,与同样装束的刘光海低声交谈着。刘光海点头道:
“三叔那张纸上的情况我记熟了,保证让弟兄们躲着那几处地方。再说,既然知道袁彰武动这招,我们手下就有分寸,不会闹出大事。我们这回跟您干算是对了,您这手眼通天,连白帽衙门都能扫听到消息,我算是彻底服气。今后三叔您一句话,让我怎么干我怎们干,跟您走肯定没亏吃。”
宁立言笑而不语,心内却在也在狐疑。到底是谁在暗中出手,帮了自己这么个大忙
由于眼下的形势与前世不同,所以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前世经验可借鉴的地方不多。袁彰武请日本人的事,宁立言事先并不知情。只是在早上出门取报时,发现在报纸里夹着的一张便笺。上面不但列出袁彰武的动作,就连他请了几个警查几个日本人,分别在哪些地方坐镇,都罗列得一清二楚。
今天本来就是刘光海准备开始行动的日子,一连几天他和他手下的人养精蓄锐,每天白面馒头加牛肉放开肚皮吃,自然就等着今天的袭击行动。如果没有这份及时的情报,宁立言的行动只怕还会节外生枝。
后怕之余他也在琢磨,到底是谁肯为自己帮忙,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只是想来想去,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依靠前世在军统接受的特务训练,对这张便笺研究了半天,也找不到多少有用的线索。这种便笺公司、正府机构都在使用,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自己又没有一个明确的嫌疑目标,无从查起,就只好当作老天爷帮忙。
这种事自然不能对刘光海说,相反他还要刻意营造出这种无所不能的神秘感让刘光海对自己心服口服,不敢生出二心。戏台上刘利华和任堂惠已经开始摸黑打斗,宁立言指着台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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