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平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花粉落英与雪
卫灌心中疑虑重重。
但眼下,更让他担心的是朝中的风雨。
杨家与贾家是晋庭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双方盘根错节,门生故旧遍布全国,国舅杨骏与贾后不和已久,若真撕破了脸皮,必将在朝堂中掀起一场你死我活的腥风血雨,若处置不当,只怕会动摇晋庭的国本。
此次卫灌仓促的奉诏返京,双方都想将卫灌这根军界的砥柱拉入己方阵营。卫灌知道,自己这一去,必将两方不讨好,想要修复两方的嫌隙,势必比登天还难。届时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火上熬煎。
他一路心神不宁,苦思着破解之策。在离洛阳城两百里的时候,他终于记起了一个人。
镇南大将军、汝南王司马亮。
司马亮是晋宣帝司马懿之子,德高望重,也是晋武帝的托孤重臣,且长期执掌军政大权,处境与卫灌类似。司马亮长期处在朝政垓心,对朝中局势应该更加洞若观火,卫灌觉得自己可以先听听他的意见。
卫灌向来雷厉风行,当即命令大军转向,径直向东奔去。
洛阳城东二百里,正是曹魏旧都许昌所在地,如今是汝南王司马亮的封地。
卫灌命令大军在城外驻扎,自己只带了几个随从,下马朝城门走去。
汝南王司马亮早已得到了消息,惊疑不定,正带着麾下军士,在城墙上严阵以待。
“卫伯玉,朝廷对你不薄,你奉命戍边,不在并州平叛,无诏擅动,率领大军奔袭许昌,意欲何为!”
卫灌还未及通报,便听得司马亮在城头色厉内荏的大声喝问道。
围观抬头一看,只见司马亮一袭戎装,披甲执剑,只是衣冠不整,神色慌张,显然是仓促备战。
他知道司马亮是误会自己了,忙向上一抱拳大声通报道:
“子翼公,您误会了!我卫灌世受皇恩,向来忠心耿耿,怎敢无诏擅动,此次我正是奉今上密诏进京,因有要事,特意绕道来向子翼公请教。你看我大军还停在城外十里,只身匹马前来,怎么可能是要奔袭许昌。”
“原来如此,我说伯玉公忠心不贰,冠绝于内,怎会胡来。”那有点微胖的司马亮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气势顿时萎了下去,忙对左右说道。
“快,打开城门!请伯玉公入城。”
司马亮将卫灌一路请进府中,又执手将他拉入客房。两人在军中时便有出生入死之情,在朝堂上又多年守望相助。关系非同小可,当明白卫灌的兵变不过是虚惊一场后,司马亮对他的态度自然大变。
“哈哈哈,伯玉公,你这次可真是吓坏我了。”司马亮将卫灌请上座,爽朗大笑道:“伯玉公请稍作,我去换个便服就来。”
司马亮匆匆而去,卫灌四下一看,这汝南王府布置高雅,几案用具造型考究,四角放着栩栩如生的博炉宫灯,当中是一面华丽的人物山水屏风,绘制的正是晋文公寻访介子推的故事,四壁饰有帛画,正面墙上是一幅字帖。
卫灌认出那竟是当年自己亲笔所书赠与司马亮的《顿首帖》,被司马亮珍藏于此。
两人的情谊,由此也可见一斑。
不一会儿,司马亮从内室换了一身华丽的常服出来,后边还跟着一位美艳袅娜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低眉伏首,怀中抱着一只黑猫,态度很是恭谨,但卫灌总觉得她眉眼间有一股异样的妖冶之色。
“伯玉公,久候了。”司马亮边行礼,边热情的招呼着。
“子翼兄,这……”卫灌起身回礼,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子。
“哦,这是我的侍妾紫雩,素好笔墨,她对伯玉兄你仰慕非常,喏,就这幅《顿首州民帖》,临摹了不下数十次,听闻你本尊到了,一定要来亲自瞻仰一番,哈哈哈。”
司马亮慷慨的大笑着。
“贱妾见过司空大人。”那女子将手中的黑猫放置一旁,款款行礼。
“可是我来拜访子翼公,实是有要事……”卫灌一边局促回礼,一边有点犹疑的示意着。
“无妨,伯玉兄,紫雩与我情义深长,实乃我心腹爱妾,最是可靠的,让她温酒添席,最好不过了。”司马亮安抚卫灌道。
卫灌想不到这司马亮戎马一生,到了胡须花白时竟好此温柔乡,也不便多言,只得尴尬落座。
那紫雩端出一壶精美的小酒,给两人斟上。那酒颜色清亮,带点陀红,煞是好看。
“伯玉兄,尝尝,这是紫雩去冬新酿的梅花酒,乃是吴国秘法所制,绝对让你口舌留香。”司马亮端起酒杯,热情的招呼道。
卫灌端起酒杯小饮一口,果觉异香盈鼻,直冲脑门,竟是平生从未品过的味道。
卫灌不敢多饮,忙放下酒杯直入主题道:“子翼公,我此次前来,实是为了朝堂之事,你也知如今两宫
第一七七章 异族少女
卫瓘走后,那姿容艳丽的侍妾这才款款而起,脸上似笑非笑。扭着腰肢向屋内走去。
她的身形袅娜,步伐就和一只妩媚的家猫一般。
司马亮正坐在案头生闷气,一手扶额,一手端起那嫣红的梅花酒自斟自饮,慨叹不已。
“哎呀,翼郎。这梅花酒虽香甜,可不敢多饮啊。”那紫雩忙娇哼一声,上前几步,从司马亮手中夺过酒杯,扭捏着挨着司马亮坐下。
“你看这,又头痛了不是,快让嫔妾给您揉揉。”那紫雩猫着身子,俯在司马亮耳边柔媚的说道。
“紫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皇后殿下把你送到我身边来,不只是为了笼络我,怕还是有监视我的意思在里面。今日我严辞拒绝了卫瓘,皇后该放心了吧。”
司马亮已经沉醉,也斜着眼,满嘴酒气的嘟囔着说道。
“翼郎,你这是喝多了,说胡话呢,快让嫔妾服侍您安歇吧。”那紫雩说着,一条腿缠在司马亮身上,在司马亮耳边轻呵了几口气。司马亮顿时昏沉睡去,任由娇艳的侍妾在身上笑得花枝乱颤。
……
……
陆机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活着,他感知不到自己的四肢身体,也感知不到四周的环境,只知道自己的意识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中。
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寒冷。
陆机只觉一片混沌和虚无,或许这就是地狱的样子吧。
看来这地狱,并不像人们所说的,有着无数的恶鬼和镇压的神祗啊。
陆机的神识就在这无边的混沌中杳杳冥冥的漂浮着,有好多次他甚至觉得自己太累、太疲倦了,连残存的这一点神识都要消失于混沌之中。
也许,就这么消逝于虚空中也没什么不好吧。
可是,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拯救了他。
那声音仿佛是来自于虚空之外,起先非常的微弱,甚至不可辩闻,但就是这一点微弱的变数,却让陆机的神识燃起了好奇之心,让他竭力的想要向那声音靠近,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漫长的黑暗中,陆机就是凭着这一股动力,熬了下来。
终于,陆机听到的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动人。
“汉人将军,汉人将军,你能听到吗……”
“汉人将军,也里古纳河的水解冻了……”
“汉人将军,焉支山上的春花开了,牛羊也要下崽了……”
“汉人将军,你有妻子了吗在远方有喜欢的心上人吗……”
“汉人将军,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王子殿下刚才又来看你了,我真怕有一天他会失去耐心……”
……
这是一个年轻少女的声音,她的汉话说得蹩脚,但是却含有无限的天真和温情,里面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力量,让陆机觉得温暖,想要靠近。
这是在做梦吗我难道还活着
陆机每天就循着这些活泼或深情的声音,一点点的向外挣扎。慢慢的,他觉得眼前有了微弱的白光,也有了其他的一些声音和感官。
“汉人将军,怎么办啊,可汗又一次下令了,阿爸和阿兄虽是工户,可是也必须要去服役,他们明天就要和四王子去西海了,奶奶说那里遍布黑沙暴,异鬼横行,是鸟都无法飞越的地方,我真怕他们一去不回了……”
这一次,陆机觉得这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和委屈,她是那般的无助和弱小,让陆机很想安慰一下她。
就在这一瞬间,陆机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躯体所在。
头、眼睛、嘴巴、手臂、手指、脚……虽然这些部位都像石头一般沉重,一动不能动,但这种久违了的、切切实实的存在感却几乎让他欣喜若狂。
他甚至能感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它是如此的微弱,却又是如此的有力!
陆机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一刹那间,就像打开了一间黑屋子,刺眼的强光一下子冲了进来,陆机的眼前一片雪白,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是,这炫目的光亮,这可以自由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还是让他激动得溢出了泪水。
“天呐!汉、汉人将军……汉人将军你醒了!”那少女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把手中断的一盆水打翻在地,铜盆发出刺耳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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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匈奴王子
竟然是他!
陆机心里咯噔一声,他做梦想不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是山谷夜袭那晚,中了自己计谋,坠入汶水河中的那个青年匈奴统领。
只见这来人二十来岁,棕发鹰鼻,身形魁梧,穿着华贵的貂裘锦服,神态坚毅镇定。
虽然陆机只见过他一次,且装扮已经变了,但他那淡蓝色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凛冽气质和举重若轻的神色,陆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交手过的那个匈奴统领。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应该已经葬身冰窟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看来我这是在匈奴人手里了,仇人见面,这下只怕在劫难逃了。
陆机心里闪过无数疑问,同时只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生,寒窗十载,苦修数年,空有满腔抱负还未实现,尚未建功立业,就要死于这在匈奴人之手了。
“先生,你身体都恢复了吗”见陆机还在错愕中,那魁梧的青年统领上来一把抓住陆机的手,一脸关切的问道。
那年轻的少女忙退到一旁,小声的介绍道:“汉人将军,这是我们六王子,就是他向可汗求情,救了你的性命。”
神情里,那少女对这位六王子显然很是尊敬。
这人竟是匈奴的六王子,陆机不禁有点为没能顺利杀死他而感到惋惜。如果这是匈奴王子的话,那自己应该是在匈奴王城头曼城了。
“哈哈哈哈,鄙人正是是刘聪,不过鄙人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向父汗讨来个人情,都是狐鹿姑上师的手段高明,才让先生起死回生。”那青年爽朗一笑,向后一指。
陆机这才注意到,在那刘聪身后,还有一位白袍的老者,只见他荆冠藤杖,银发满头,雪白的胡须,几乎和白袍混为一体,如瀑布一般直垂到地。
这老者宽额高鼻,琥珀色的眼瞳,相貌与白种匈奴也不相同,似乎是更遥远的西域人。他面目宁静,神态慈和,与一般匈奴人狰狞的面相也大相径庭。
“此乃先生自身根底深厚,洪福齐天,常人被箭贯穿都有性命之忧,何况先生中的是射仙箭。不过鄙人虽然救回先生性命,但只怕先生的仙灵已经大受折损。”那老者谦和一笑,双手合于胸前一行礼。
“多劳费心。”陆机冷淡的回道。
不用这狐鹿姑说,陆机也早已知道,自己的仙灵仅剩三成不到,要从这匈奴大军拱卫的头曼城突围,看来是绝无可能了。
“我上次没能杀死你,实是遗憾,现在既已落到你手里,我也认命了,你们想怎么报复我,随你们便吧。”想到这一层,陆机将眼一闭,一心求死的说道。
“哈哈哈哈,先生之计确实高明,若不是狐鹿姑上师事先教会过鄙人水遁之术,鄙人确实也和那几百号兵士一样葬身水底了。”那刘聪若无其事的说着,好像他对死去的士兵并不在意。
“但也正是那次惨败,让我对先生不胜仰慕,特别是听说了先生一击刺杀我那不可一世的兄长,又大破父汗的角牛阵、只身拦截十万大军后,让我对先生的智谋和玄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我才向父汗保荐,想让你当我的老师,助我们早成大事。”
刘聪目光灼灼,热切的望着陆机。
陆机发现,这刘聪自有一股坦诚和豁达的魅力,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但陆机清楚的知道,这帮匈奴人狼子野心,所求之事何其不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与他们为伍的。
“我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是大晋的命官,世受皇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妄图反叛朝廷,变夏为夷,我是绝不可能与你们狼狈为奸的!”陆机横眉瞠目,不齿的说道。
“先生何故如此,据我所知,先生原是吴国人,祖上乃吴国水陆大都督陆逊,晋人灭吴之时,先生父兄为抗击晋人,先后殉国,忠义冠绝宇内。先生与晋庭应该有亡国杀父之仇才对,先生来我们这,不正好可以为父报仇,为国尽忠吗”
刘聪不疾不徐,谆谆善诱的说道。
“你这是从何而来……”陆机有点错愕,自己虽在洛阳小有名气,但从未来
第一七九章 受制于人
“汉人将军,你不要生气,我们六王子人可好了,对我们都很关照。你好好和他说,他定然不会强迫你的。”见那六王子和狐鹿姑走了,一旁的匈奴少女这才小声的对陆机说道。
陆机听了这话,这才转过头来望向那年轻的少女。
却只见那温朵娜低着头,脸红的和一朵春花一般。
陆机忙低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裸着身子,那半块狼皮只勉强的盖住一小半,虬轧健硕的躯体几乎一览无余。
陆机一惊,忙拉过更多的皮毛将身体遮住。
“哈哈哈哈,汉人将军,你的身体真好看。和乌拉尔山上的玉石一般光洁。”那少女见陆机羞怯,反倒爽朗而笑。
这魏晋之世,民风开放,男女礼教之防本就没那么严格,这匈奴女子则更加活泼大胆,故而除了本能上的对男女之事的羞怯,并不觉得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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