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行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督金卫
公孙岳正抓住这一心态,在打击国内商人的同时,大肆放出积压多年的存货,以换取钱财,同时还能以打击奸商名义,抄没家产,以此达到国家敛财的目的。
想通这一切,百里燕只感胸口冰凉,此前还不曾想到这一点,姜蓉点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新政的最终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他说道:
“主公,陈先生之计可行。”
“哦,魏先生也如此认为”
“只是,劣质商品来势凶猛,数量恐怕甚于主公府库十倍甚至百倍,倘若开仓放货,根本用不了几时,都将售罄一空。届时市面上依然还是劣质商品的天下,放出的存货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徒劳无功之举。”
国库和权贵手中挤压的商品少说有七八年的存量,这么大的存量在全国出货,数量之大是前所未有的。
此番税金司专门派宦官前来广信,其一是销赃,束缚姜闵的手脚,不让他痛下杀手。其二是吸走广信城的赋税和钱粮,以目前形势,劣质商品倾销不可能只持续几个月,这么大的存量以及高价,势必要持续一两年才能消化掉。
但一两年后全国的商业网络摧毁殆尽,生产力严重倒退,又将是一轮经济危机。届时广信城的经济摧毁殆尽,广信公的实力自然也就削弱大半,少说十年八年恢复不了元气。
但并非说新政全无任何好处,《农桑令》本质上因为未曾遇到的弊端,改革基本是失败的,但因江东一战败于晋国,咸国一朝成为晋国下邦,咸国的经济问题,通过贸易输入晋国,晋国欲吞并咸国,当然不可能坐视自己受损,同时将来接手一个烂摊子。
于是在江东一战后,晋国输入大量米粮,稳定了咸国粮价,同时也间接的控制了咸国粮食供应,令咸国无法摆脱晋国的经济控制。
想要摆脱晋国控制,贸然开战显然也行不通,兵不血刃的驱逐晋国,只能以软刀子杀人。这个把软刀子就是经济,彻底让咸国变成一个经济烂坑。让物价无节制的飞涨,而权贵勋戚依然牢牢把控行政权利和军队。
如此一来,咸国一夜回到旧社会,晋国就不得不背上咸国经济的包袱,一年两年也许不成问题,时常日久十年八年就成了无底洞。届时在舆论鼓噪之下,新政的所谓弊端,也可以转嫁为晋国的残酷剥削和压榨。
要说公孙岳制定该项新政,不可谓煞费苦心,但又有几人能真真看透这一层呢。甚至姜闵这等王公贵胄,看到的也仅仅只是劣质商品大行其道这一层利害关系。
而公孙岳的真正险恶用心,是要制造全国性的民变和经济危机,让晋国自觉自愿的输入财力养活咸国。进而逐步拖垮晋国国力,同时还能笼络咸国内部的权贵勋戚,继续维护咸王的合法统治,可谓是一石多鸟的毒计。
这种劣币驱逐良币的古老游戏,原本是地方诸侯对抗中央集权的经济战争,如今反倒成了政府主动了参与劣质商品的倾销,而受害最大的却是广大百姓。
不能不说,百里燕开始有点重视公孙岳这位“草包”相国,他的每一举动看似都是臭棋,但每一次都能让接壤的诸侯国陷入泥潭。
眼下即不能以雷霆手段查抄鼎炀侯、郭蟠控制的奸商,贸然放货也于事无补,愣是连两世为人见多识广的百里燕也感到棘手。思酿片刻,他说道:
“主公,为今之计当以新促旧,组织城中商户,扩大民生所需物资生产,由以布匹、丝麻等为重,源源不断生产所需商品冲入市场,同时每日少量放出存货,以平抑市价。”
“唉……”姜闵一息长叹神情甚是萧索:“你自己看看吧。”
姜闵从桌上书册下翻出一封信,是大公子姜乾再度遣人飞报广信的密信,内容很简单,徐国、宋国、志国三国交接处的蝗灾正有愈演愈烈之势,徐国、志国已经暂停今年的棉花出口,棉价在南方已经涨了一倍,年底入冬之后,价格可能再涨三成。
咸国地处北地,冬季气温虽然不低,正常的布匹消耗依然很大。咸国地处温湿,不利于棉花生长,因此产量很低,超过三分之二需要从志国南方进口。
而主要产棉地集中在徐国,此外志国、晋国、卫国南部也出产优质棉花,其中志国距离最近,又有漕运,因此运价最低,咸国的进口棉多半以志国棉为主,只有两国交恶时,才回从徐国和晋国进口价格略高的棉。
如今蝗灾一起,棉田十之五六损失殆尽,布价格水涨船高是必然趋势。此事即便扩大布匹生产,也将很快耗尽国内存棉,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由此百里燕又转念想到,当初西寰争夺大司马司政使一职落败,转而加快推动《推商税》,目的恐怕就是想独占咸国棉市。
第131章 御客宋杰
百里燕(既魏贤离开广信府不久,城东宵畅园中,郭蓬、张并二人幸灾乐祸,左拥右抱举止不堪入目:
“呵哈哈,郭兄,想那姜闵也是厉害,大王也得惧他三分,如今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发霉的烂布冲了他的地盘,看他姜闵老儿能奈我何。”张并怀抱近乎赤身女子,做着下流之事,脸上尽是惬意之色。
“你懂什么,王位本来便是广信公一脉,姜闵老儿的腰杆自然比旁人都硬。对了,四月初时候,你父亲可曾给你来过一份信。”
郭蓬问道,从身旁茶几翻出一份密函,张并皱了皱眉头似是而非道:
“好象是有这么桩事儿吧,怎么了,郭兄难道要看那封信早被我烧的一干二净了。”
“那你可知你父亲与你说了些什么”郭蓬正色道,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神秘。
“这我哪还记得,多半是让我加紧征收田租的事儿吧。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那你可知信中曾有提起魏贤此人。”
张并一惊:
“他,我怎不记得!我父亲提他作甚。”
“怎么,你不知”
“我知道什么”
郭蓬将密信递给张并,密信是昨日下午送到,因郭蟠随咸王出巡,郭蓬打听的消息未能及时送回,间隔了十一天才将消息送到。
信中将魏贤曾在江东作战,与鼎炀侯结怨一事说了透澈,同时还附上鼎炀侯意思,让郭蓬、张并见机行事做掉魏贤。
“呸!”张并啐了一口,不屑说道:“扯淡,若非我爹神机妙算,岂能容他妄自菲薄。依我看,纯属子虚乌有浮夸托大之说,不足为信。”
“但干爹说,当年江东之事十有属实,否则以赵逊当年大都督一职又怎能官拜上大夫领镇东大将军之职。况且说,近日醉香居有镇暑阁,魏贤每日十石寒冰一根寸银之事怕是绝非虚言。手中若非没有几分本事,岂能得到姜闵赏识。”
“郭兄,江东一战魏贤小儿才几岁,区区一庶子,焉能大败韩合。寒冰一事我看多半实为妖邪之术。”
“张兄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你父亲附言要他性命,此事你看该当如何。”
“既然密信是给郭兄的,郭兄见机行事便可。”
张并将球踢给郭蓬,郭蓬脸上暗自抽搐,心里不禁在想:你父亲附言要杀魏贤,你不去办,让我出手,真当我是软柿子,这么好给你父子二人拿捏。
但转念一想,鼎炀侯既然在郭蟠信中附言,郭蟠定是默认了此事,但老谋深算的郭蟠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留下,让鼎炀侯在信中附言。信到郭蓬手中,郭蓬自然心领神会,此事断不能由他出面,否则广信公正无的放矢,一旦扯上郭蟠,他的小命也难保。
想到这里,郭蓬又道:
“张兄,听说姓魏的在麟城拓荒,就住荒村里,要不找人做了如何”
“好啊。”张并脑子都不过,欣然赞同。“听说荒村有数十户人家,身强力壮者居多,贸然动手,怕是不能斩草除根吧。”
“那还不容易,连村子全烧了,让他死无葬生之地。”
二人定下计策,随即派出亲信赶赴城外。
此时百里燕骑马走出城路上,鬼使神差路过桂乐坊,闻听一曲琴声入耳,顿时又想起当日那楚楚动人的肖春玉。
摸了摸胸口收着的木贴,又摸了摸钱袋,只有两贯铜钱。想来肖春玉这等桂乐坊头牌,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定是不会为了两贯铜钱出面为自己弹上一曲。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此时肚子也有些饿,来到附近酒家买些吃食。
“店家,要两斤切好的白卤猪肉,打包带走。”
“好嘞,客官稍等。”
等肉之际,食客熙熙攘攘,都在津津乐道醉香居的镇暑阁。
醉香居拿到寒冰之后,也在地下开挖了冰窖用以藏冰,之后又开镇暑阁招揽生意。
镇暑阁以一个时辰一根寸银的价格包租给有钱食客,还不包餐饮、消遣,光一个套间就得一根寸银。如此算来,十石寒冰就是六百多公斤,即便是一间镇暑阁每个时辰消耗二十公斤计算,六百多公斤冰块少说要赚三十多根寸银,当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眼下消息尚未传开,照此发展下去,生意早晚要找上门来。百里燕寻思着最近有必要再找些人手,扩大制冰产量,以满足不断增长的需求。
少时片刻,店家用荷叶抱着两斤切好的猪肉送来,百里燕结完账往外走,此时一个三十出头男子正从店内出去。店外马槽拴着三匹马,其中一匹是百里燕的坐骑,男子牵走了那匹黑色骏马。
男子与常人并无异处,一席开襟的长衫,武人模样,引起百里燕注意的是男子随身的那柄佩剑,佩剑带有剑穗,这一点在时下并不多见。
剑穗多为装饰,并无多大实用价值,武者剑首多有剑缰,以套在手腕,方便剑柄滑落之后顺手取回兵刃。因此时下即便文人,也不用剑穗。装点剑穗且是武者的,只能是御客。
塞骞曾说,御客的剑缰都有剑穗装饰之用,寓意“守御”之意。可以肯定,男子就是御客。
广信虽为繁华都市,但御客的活动甚少。御客活动中心都在中原腹地,广信城地处北海,远离御客势力范围,偶尔出现几人倒也说不上奇怪。
奇怪的是一路出城向东,男子也骑着马向东而去。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此去东边麟城也要三根半夜才到,进城是不可能了。投宿也没镇店,思来想去,只能是冲屯垦村去。
想到这里,百里燕骑马追赶。男子胯下也是好马,早甩开他半里地界。
“这位兄台,敢问此去何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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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劫杀疑云
汤钊的右胸第四与第五根肋骨之间的肌肉组织已经坏死发黑,好在不是中的左胸,若是左胸中箭,铁定是射穿了心脏。
用刀揭去伤口,百里燕也是吃了一惊,是碎星弩造成的伤口,伤口内依然残留着已经发黑的锡渣。
碎星箭是一种一发射锡、铅、石墨融化锻打加工制成的弩箭。因以金属和石墨渣制作,此种箭头异常脆弱,即便对轻皮甲也难以造成伤害,只能用以射杀没有任何配甲的武装人员,遇到阻挡和遮蔽物,没有丝毫的倾彻作用。
但是射入人体之后,箭头的金属渣会自行碎裂,因此得名碎星箭。锡、铅、石墨等金属渣进入人体后不易清除,长期滞留人体易让伤口溃烂化脓,久治不愈而使伤口溃烂污染血液,造成败血症而暴毙。
而此种箭只有晋国装备,用以刺杀重要人员,不太可能流落到咸国,更别说出现在北海之地。
通常没人敢于刺杀御客,宁可下战书单挑,死的正大光明,也没人敢于刺杀。一旦落下把柄,遍布中原和偏远地区的御客将群起而攻之,没有任何国家能承受几万乃至十几万精锐御客的大范围袭击。
碎星箭铁定是晋国的无疑,但谁会刺杀御客呢。而且还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目的和动机又何在。
以当下咸国的情况,晋国显然不会愿意再去招惹御客,因为没有利益,还要冒险,更何况御客素来不参与政治,更就没有劫杀宋杰等人的动机和价值。
劫杀地点也颇为蹊跷,就在宋杰、汤钊等人即将离开鼎炀城属地之际遭到劫杀,地点未免太过巧合,显然有故意栽赃鼎炀侯的嫌疑。
鼎炀侯张隽与宦官黄门令郭蟠同属王太后一党,太子又是王太后孙子,西寰又是晋国下家太子的正室,鼎炀侯要想弄到碎星箭不是没有可能,宋杰等人若是追究起来,鼎炀侯无疑嫌疑最大。
这样一来,鼎炀城周边最大的受益者非广信公姜闵莫属。
可若是姜闵所为,他就不怕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更何况这个脏水泼的成泼不成根本没有把握可言,主动权不在姜闵手中。
除非宋杰、汤钊等人身上有利可图,而且是巨大利益可图。贸然在鼎炀城属地动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泼脏水只是顺手之举,反正最终也落不到姜闵头上,真正动机很可能是宋杰、汤钊等人有什么姜闵感兴趣的价值。
眼下似乎也唯有如此解释,才说的通。
汤钊的手术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切除阻止和清理伤口占用了大量时间,伤口直径六厘米的范围内清理超过百分之四十的坏死肌肉组织,只留下肋骨上方不多的肌肉组织勉强挡住胸腔。
敷上消炎止血药粉,压住纱布捆上绷带,汤钊全程都处于昏迷,没有大的反应,甚至连哼哼都没有。
伤口处里结束,吩咐萧儿去熬药,百里燕用冰镇的湿布给汤钊擦拭全身,促进退烧降温,防止体温过高,伤口再度溃烂化脓。再烂,就真的要命了。
此时宋杰等人等候已久,见屋门打开,众人一拥而上为主百里燕。
“魏郎中,我兄弟伤势如何,可还有救。”宋杰急切问道。
“伤口腐肉在下已经剜除,服以止血药物已经止住流血。至于能否保住性命,便要看这位汤兄弟能否挺过明后两日。挺得过逢凶化吉,挺不过,在下也爱莫能助。”
听到这里宋杰等人松了口气,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魏郎中救命之恩,我宋某没齿难忘。”
“诶……”百里燕摆摆手道:“医者父母心,岂能言谢。”
打心底而言,汤钊的伤很严重,即便是近现代,败血症一旦扩散,血液污染后是不可逆的过程,人的免疫系统无法免疫自身坏死细胞产生毒素的破坏。汤钊能否活下来,取决于病情恶化的速度和后期药物的作用。
荒村备药尚可,咸国又是多数抗败血草药的主要出产国,抢救及时,也许还能逃过一劫。
宋杰等人进屋探望张钊之际,百里燕收拾了医疗污染物,扔进了刘家父子的窑炉里,烧的干干净净。
“魏先生,还没睡呢。”刘灶说道。
“嗯,这两天瓷器烧的如何了”
“您看吧。”
刘灶喜上眉梢,取来一只雪白瓷碗递给百里燕。
瓷碗直径一掌,胎壁厚度超过两毫米,比想象中的厚了不少,托在手中用灯一打,黄色的灯光晶莹透亮,用筷子轻轻一敲,叮的一声脆响悠远清长深彻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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