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沈荔已经眼泪丝丝的,田姜阻过邓嬷嬷,略思忖起身,拉着沈荔走至书案前,从小屉里取出一条长细锦盒,笑着递给她:”这有支竹刻花鸟纹毛笔,你爹爹许多好文章都拿它写成,现给荔姐儿拿去用罢,也能像爹爹那般的能耐。“
沈荔眨着清亮的眸子,想接过又犹豫,手指紧攥着衣摆,说话都结巴了:”可.....以麽爹爹......会不会骂“
田姜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泛起几许疼惜。
母亲没有了,沈二爷终日忙于朝堂政务,纵是有老夫人疼爱总是隔了一层,伺候的嬷嬷也不是很得力......。
”荔姐儿尽管宽心,你爹爹笔多的很,少一支笔不介意的。“田姜边说,边替她将腰间有些歪扭的绦子解开,重新系个梅花结式样儿。
沈雁一脸艳羡站在旁边,突然也挤到她身边来,也要系梅花结式样儿的绦子。
沈荔看着田姜俯首,熟练地替沈雁解系,胸背挺得直直的,很骄傲的表情。
待系好绦子,田姜笑着问沈雁:“你们上女学大抵有几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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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伍零章 展身手
崔定亮疾声厉色:“女孩儿家,岂可与男子弟相比拟,又不要应考作官,府衙写判,读甚麽四书五经六艺、学甚麽吟诗作赋制艺,多余!能认得些字,提笔能写些字即是好的,所谓之’女子无才便为德‘,至多读些《女四书》、《列女传》,把贤女良德言行牢记,勤练针黹女红,日后嫁于夫家,侍奉公婆、生儿育女,度此一生足矣。“
他因恼生怒便失理智,待话音落,观在座十几女孩儿面色愕然,再把所说品味,顿时暗惊失言。
田姜冷笑一声:”先生终于道出心里话,是以《训蒙骈句》荒废两年流光教成,并非学生愚钝,乃你刻意为之。”
“如常,掌塾教习,从开蒙识字起,《三》、《百》、《千》及《名贤集》、各种《五七言杂字》至多七八月精通,再教‘读写’,读《四书》、《五经》,辅以《训蒙骈句》《乐府杂诗》,临摹名人字帖,大小楷悉通。若先生严谨、学生勤勉,两年之内读书习字、吟诗作对,原该有所长进。”
她容颜清肃,顿了顿:”可如今她们,读不成读,字不成字,对不成对,韶光耗废,先生你误人子弟也。“
崔定亮被她堵得无话可说,面泛紫胀,眼睛发红,憋出一脑门汗来,粗喉大吼:“你......你.....就是如此遵师重道“
“正因重道,才对先生不敢恭维。”田姜神色平静,语气沉沉。
崔定亮将手中书卷往桌案重重一掷:“我要去寻三夫人,你这般能耐,老夫可教不了,请你们另请高明去罢!”
田姜冷眼看他甩门而去,忽觉有人扯自己的衣袖,垂首见是沈荔,满脸担心的模样:”气走了先生,爹爹要拿娘亲是问,该如何是好“
”不怕!“田姜笑着摸摸她的头,略一思忖,走至桌案前,拿起崔定亮丢弃的书卷,翻至第一页。
说来她也是乡试解元,一路府学国子监跟随大儒做学问,教这些蒙童倒也绰绰有余。
......................
待田姜回至沈府已是申时,过二门时,一乘银顶青檐黑帷的官轿停搁在那。
沈二爷已经回来,问过门人,落轿后他直朝书房方向去了。
田姜不再多话,进栖桐院,由翠香伺候盥洗手面,转身沿廊去后院小厨房,采蓉翠梅瞧到忙随上。
管厨房的林家媳妇正板凳坐着,同两三个粗使婆子边剥蒜瓣边说闲话,见得二夫人走来忙起身,手搓着围腰布,上前见礼。
翠梅先笑着问:“林嫂子,二夫人交待的事可备好了”
林家的回话道:“听翠姑娘一说,我忙去大厨房寻范当家,她很爽利,把一大袋梅干菜全给了我,今日阳晴朗,我摊院里晒去湿气,另抓了把用热水泡着,已两个时辰,”
田姜弯唇颌首,瞧到灶台上搁着泡梅干菜盆儿,便走过去,林家的有些直眼,府里奶奶姨娘多了,还没见谁愿往厨房里钻的,她跟在侧陪笑:“这里头油烟味儿重,二奶奶想吃甚麽尽管吩咐我来做,不必亲自进来的。”
采蓉笑道:“梅干菜煎肉饼你可会”
林家的有些气弱:“倒有煎过白菜肉饼子,水渍渍淡忽忽的,可被老太太嫌弃。”
翠梅捂着嘴笑:“那你今可要跟二奶奶好生学着,她煎的肉饼子可香,旁处学不到。”
林家的阿弥陀佛一声,催旁凑热闹的粗使婆子赶紧开火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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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伍壹章 讨欢心
沈桓未及答,门内却“嘎”一声,飞出只百无聊赖的绿鹦鹉,见着他来劲了:“相思病害得我魂飘荡,半夜里坐起来叫喜春.....喜春......喜春.......。”
把沈桓的嗓音学个十成十。
喜春是谁田姜满脸疑惑,采蓉等几捂着嘴笑,连门边侍卫表情也心照不宣。
沈桓糙脸泛起暗红,咬得牙关咯吱作响.....丢脸简直丢到姥姥家。
这小妖物是活得腻烦了......他心底暗咒,提剑拔腿疾追去。
采蓉低声道:“喜春是老夫人的近身丫鬟,沈指挥使欢喜她。”她顿了顿:“喜春心里只有那个冷面侍卫沈容。”
又是出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的戏码。
田姜挺同情沈桓,细想喜春模样儿,端端正正,很沉稳老练的作派。
正这时徐泾匆匆跨过槛而来,见田姜和丫鬟立在门前,忙过来作揖,说道:“沈二爷请夫人进去。”
田姜颌首,命采蓉把手中另个食盒子递给他,徐泾忙双手接过:“这是......。”他立刻笑了:“让夫人费心。”
田姜微笑道:“是梅干菜肉饼,不晓你们可吃得惯,才从锅里煎出来,里头馅油还化着,烫嘴吃最有滋味。”
徐泾连忙应着,心里暗忖,她果然是甚麽都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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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门前红酸枝嵌山水云石大插屏,再过厅堂,有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带廊,门多洞开,田姜边走边朝里望,书卷堆山成海,也仅是管中窥豹。
侍卫打起猩猩红毡帘,田姜接过采蓉手里食盒,让她候在外头,自己则进入房中。
沈二爷坐在桌案前,手拈毛笔,微垂首,眉眼凝肃在批审卷册,田姜想开口说话,又怕打扰他公务,瞧着靠边摆六张黄花梨如意云头纹交椅,她择了最靠近沈二爷的一张椅坐了,顺手将食盒搁荷叶几上。
侍卫捧来香茶,极快地退了出去。
沈二爷的书房田姜未曾进过,是以好奇的四处扫瞟,很宽阔,最醒目的是杉木红漆连三橱,规整垒着各式书籍,密密叠叠。她又盯着个香炉打量半晌,是个名贵的物件,看其样貌,应称为铜胎掐丝珐琅双扳耳炉,壁身绘缠枝莲纹图案,色泽艳丽,好看极了,炉口有一缕檀烟氤氲,淡淡的散于她鼻息间。
田姜一圈看完,窗外夕阳已斜坠,她坐在昏蒙里,桌上明亮书灯,柔和了沈二爷清隽的面庞。
看他忽然将笔搭于架,端起手边盏慢慢吃茶。
“......二爷!”田姜趁势唤了声:“二爷可用过饭否”
沈二爷这才朝她看来,神情难辨,稍顷摇摇头问:“你何时来的可是有事来寻我”
田姜起身将食盒拎到桌案上、摆他面前,笑眯眯地:“我煎了梅干菜肉饼,味道忒香,想着拿来给二爷尝尝。”
沈二爷“嗯”了一声,神情淡淡地,似乎兴趣不大。
田姜眼波潋滟地看他,再接再励道:“我的手艺可不赖,给你拿个尝尝罢!”说着要揭食盒盖子。
沈二爷还是拒绝:“回府时用过点心,此时腹中不饿。”
“趁烫嘴时吃滋味最足。”田姜抿起嘴儿,扯扯他衣袖:“凉了就不好吃啦。”
“你放那里罢,等我饿了再食。”沈二爷喜怒不形于色,随手拿起书翻开一页。
田姜有些失落,她午后忙了许久,想让他高兴的......算罢,他似乎挺烦她在这里扰他.........。
“那我先回梧桐院,你记得趁热吃......。”她语气讪讪,再睃沈二爷一眼,辄身真的要走了
第肆伍贰章 烦恼事
崔氏心烦意乱吃着茶,听说二房那边的二奶奶,亲自教厨婆子煎梅干菜肉饼,引得府里上下都去围观,热闹极了。
她深不以为然,京城侯门贵女皆是金汤玉露灌养的娇花,纤指不沾阳春水的,否则那同这些个丫鬟婆子有甚区别
二奶奶说起是从梁国公府嫁入沈家,其实不过表象,瞧,能进厨房洗手做羹汤的,能高贵到哪里去。
正暗念,听见院里有个丫鬟的声音:“玫云姐姐可在屋里麽”玫云坐在杌子上做针黹,忙起身掀帘看去,样貌熟又不熟的,手肘挎着红漆绘串枝番莲的食盒,便问她:“你是谁,寻我有何事”
丫鬟道:“我是翠香,二奶奶今煎了许多梅干菜肉饼,打发我送些来给三奶奶尝鲜。”说着垂首揭开盒盖,拿出一盘热腾腾的肉饼来。
玫云迎上去接过,让她略等会儿,复又进房禀了崔氏,崔氏叫领她进来,翠香进房恭敬请了安,听崔氏问:“这肉饼确是二奶奶亲自煎的”
翠香回话:“没错儿,二奶奶忙了足有半日呢。”
崔氏冷笑:“说谎话不打草稿,二奶奶今日不是去女学了麽,怎有空闲煎甚麽肉饼”
翠香道:“二奶奶陪荔姐儿去女学,申时回的府,直接就进了厨房忙活,一刻不曾歇着。”
“我还没说甚麽,你急甚麽呀!”崔氏回头瞅着玫云:“你也好生学着些,瞧人家丫头皆晓得忠心护主!”
玫云低声称“是”,翠香淡笑道:“三奶奶言重,这倒与忠心护主无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又俯身告辞:“还要给大奶奶送肉饼去,三奶奶若无旁的吩咐,恕奴婢先走一步。”
崔氏看她会儿,才道:“回去替我谢二奶奶一声。”命玫云给她几百赏钱,见她面容沉静地收钱入袖笼,挎起食盒子由个小丫头送出门去。
待四下无人,玫云闻着肉饼香味儿,观崔氏无动于衷,忍不住问:“奶奶不尝一个麽”
”谁要吃个,油得腻心。“崔氏满脸不屑之色,让她拿去给丫头分食,玫云心中暗喜,端起盘儿转身就走,才掀起帘子,又听得崔氏喊:”你回来,我还有话说。“玫云只得再回来,听她说:”莺歌要跟她哥嫂回去,我总觉得奇怪,记得二爷婚娶时,我曾跟她提过,要好生伺候夫人,过三五月,寻个机会把她明放在屋里(注:指转为妾室),她当时听后喜不自胜,怎会舍得求去”
玫云想想道:”如此说来,她嫂嫂那日是有些反常,只要卖身契,我同她说三奶奶好心,还会给五两银子并两匹绸子,她倒大方舍弃了,只道二老爷给过银两已知足。”
崔氏听得发怔,半晌才低声吩咐:”你明日里出府一趟,去问莺歌是自愿出府,还是二奶奶迫她走的“
玫云有些不敢置信:“二奶奶才进门哩,应还不至于如此罢。”
”知人知面不知心。“崔氏面色凝冷道:”这个二奶奶可会来事,瞧把二老爷迷得团团转,是个有手段的,以前那个梦笙给她提鞋都不如.........“
话音还未落,外头一个丫鬟来回话:”赵管事领掌塾崔先生进来了。“
”这般晚了,他俩来作甚“崔氏命他们进来,只听脚步簇簇响动,赵管事掀帘子入到屋内,给她躬身作揖,颜骨肃沉,目光炯炯。
赵炀是沈府的大管事,深得老夫人器重,崔氏亦不敢造次,即
第肆伍叁章 道心意
崔定亮沉着脸,嘴唇一撇,鼻里吭哧两声,冷笑道:“你也甭抱怨,今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做塾客教女学,你原就知我志不在此,也同你提过数次,把我引荐给沈阁老做幕僚,哪怕书些文墨事亦可,你却屡屡把我敷衍,在此空耗两年时光,这笔帐我还没同你算哩。”
崔氏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嗔怪道:“你以为我没同老夫人提过,三番两次我自个都说的没脸,老夫人烦了,当着我面述给二爷听,他只道身边无空缺儿,这是给我留面子,实则是你学问不如人,只配做个女学的掌塾。”
崔定亮听得犹感刺耳,怒冲冲撩袍而起:“反了反了,一个两个无知妇人今把我糟践,士可杀不可辱,此地难留,你们另请高明去,老夫再不奉陪。”
走至门边忽又大声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还掂念着嫁错爷们的事,今同你讲,还是早些死心罢!”旋即甩袖而去。
玫云掀帘入房,见崔氏揩帕子正捂面哭泣,也不敢多说甚麽,去端了半铜盆热水来,小心伺候着她把脸洗了。
这时崔氏情绪才渐平,她问玫云:“崔先生胡言乱语,可有被院里的丫头婆子听去都是些爱乱嚼舌根的货,平日里就把我恨着,还不知背地里要怎麽编排大戏去。”
玫云忙低道:“奶奶毋庸担心,瞧赵管事和崔先生来,我想着定是有要事儿,就把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只自个守在门帘外,无论说甚麽,都不曾有人听去。”
崔氏松口气,默了半晌,才叹息一声:“人言可畏,说起还是本家的亲戚,你瞧没得影子的事,也能被他无理搅出三分理来,活脱脱一只中山狼,气得我心口一阵阵的疼。”
玫云好言劝慰:“幸得崔先生自个也要走,总是眼不见心不烦,过几日重新请个女学掌塾,这事就算翻篇过去,再不提就是。”
“如你所说这般简单倒好了。”
崔氏蹙眉喃喃,只觉头重脚轻,四肢乏力,遂自去床榻踢鞋睡下,玫云撩下帐帷,移灯下帘,轻手轻脚的自去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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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崔定亮推开宿房院门,远远望见前廊红笼之下,赵管事领着四五大汉站在那里。
他心底起抹喜色,暗忖崔氏再如何嘴硬,终是本家亲戚,他若任性走了,与她脸上也无光。
想必是遣人来说和的,他架子总要拿足,再涨些生活用度,不允田姜进塾,这事才算了结。
是以不待赵管事开口,他先声夺人:“可是三奶奶遣你们来的我去意已决,毋庸再白费口舌。”
赵管事不曾拱手作揖,只笑了笑:“崔先生既然一心求去,倒省去我一番口舌,他们是来替你收拾箱笼囊箧,马车已在二门备好,稍后即可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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